王乘从审问室里出来,远远看见司彬脸色不好,担心自己受数落,脚下方向一转想跑。
“王乘,你给我过来!”司彬喊他。
王乘只能挪了回去,狗腿地冲司彬一笑:“怎么发这么大火,看这脸臭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把小碎碎吓着了怎么办?”
司彬问他:“她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张贵很可能已经知道她了!”
“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王乘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张贵还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你现在倒觉得无所谓,等真出事的时候怎么办!”司彬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对顾碎碎说:“这几天你要是没事别出去乱走,实在要出门可以联系我,我去找你。”
王乘噗嗤笑了两声:“司彬,你这就不地道了,怎么能趁江慕不在……”
司彬赶在他把话说出来前捂住他的嘴。
王乘举手做投降状,把他的手掰下来:“行了,你以为我没想过事情严重性啊?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江慕要一直背着这个罪名,他以后还怎么回警队?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想抓张贵就更难!现在周盼已经承认网上那些内容全是她乱写的,她是因为喜欢江慕,被江慕拒绝过,这才想故意整他的。”
顾碎碎一喜:“她已经承认了?”
“人赃俱获,她不承认也没办法了,”王乘说:“可她还是不肯把背后那人供出来,只说那几个打手是她在网上随便找的,根本不清楚他们身份,只想让他们把你的手机抢过来而已,没想让他们害你。”
“那我哥的事能查清了吗?什么时候能还他清白?”
王乘一笑:“小碎碎,你不关心自己,整天地操心你哥的事。你放心吧,有周盼这个突破口,很快就能有结果的。”
王乘没有骗她,那天以后,调查组的人从周盼入手,查清了针对江慕的那些控告全都是子虚乌有,那个割腕的女生也不是因为江慕才自杀的,她原本就有抑郁症,为了在死前能给父母留下一笔钱,这才拿了贿赂写了份诬告江慕的遗书出来。
警方在网上发布公告,还了江慕清白。与以往每次反转一样,先前大骂特骂叫嚣着要处置江慕的那批人失了声,转而换成另外一拨替江慕喊冤的。
警局恢复了江慕的工作,通知他重新回来上班,可并没有人能再联系上他。
司彬始终担心张贵的人会找顾碎碎的麻烦,每天在她上下学的路上守着她,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就恨不能往那人身上盯出几个口子。
王乘觉得这人有点儿大惊小怪,在一边劝他:“你就放心吧,就照你这么盯着她,蚊子都不敢靠近她一步的。”又问他:“你还没放弃呢?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喜欢江慕,你怎么就是不听?你要是聪明就趁早死了这条心,该找谁就找谁去,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丫能不能闭嘴!”
“我是为你好,见不得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你要是就喜欢她这种又幼又乖的,你就每天在这学校门口守着,我还就不信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种的了!”
司彬懒得再理他,目光放在背着书包进了大学校园的顾碎碎身上。
最近要准备考试,课业繁重起来,顾碎碎没课的时候就一直在图书馆里待着。
有时候会碰见蔡格,她略打声招呼从他身边走过去,并不跟他多说什么。
蔡格往常也并不会打扰她,今天却主动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低声问:“你待会儿有时间吗?明天是李柔生日,我想今天晚上给她个惊喜,请了很多朋友去庆祝。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要是能来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
“只要你去她就很开心了,”顾碎碎委婉地拒绝:“我等明天再去给她送礼物。”
“可是她跟我说了,以前她过生日你就不在,希望今年你能去。”
顾碎碎想了想,说:“那好吧,几点啊?”
“九点,到时候我来接你。”
晚上九点,蔡格开车过来。顾碎碎坐在后车座上,怀里抱着给李柔的礼物。
车子离开学校,驶出幽静的街道,汇入川流不息的高架桥。
夜晚风有些凉,透过半开的车窗透进来,把顾碎碎的头发吹得微微扬起。
蔡格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是他关注了那么久的女孩,他爱而不得的一个秘密。
已经快半个小时,车子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顾碎碎有些奇怪,问:“聚会地点到底是在哪儿啊?”
蔡格紧张地咽口唾沫:“就在前面了,很快就到了。”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建筑前。
顾碎碎知道这里,是一处有名的销金窟,里面但凡是一杯水都能花掉普通人整整一年的开销,能走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顾碎碎在门口停下,问:“你要在这里给李柔过生日?”
“是啊,不然怎么能给她惊喜呢。”蔡格带着她往里走:“我可求了我爸很久我爸才帮我订到的。”
顾碎碎并不了解蔡格的家庭状况,李柔也并没有跟她说起过,只是看他平日的衣着打扮,知道他是个家底殷实的人。
却不知道竟然殷实到这种地步,能在这种地方消费得起。
顾碎碎跟着他走进去。弗一步入大厅,只觉得一片金光耀眼。从外面还看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进了里面才知道果然别有天地。
每一处都异常华丽,简直像哪个国王家的宴会厅。
里面的服务人员一律穿着黑色正装行走来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有人过来招待他们,带他们去乘坐电梯。
顾碎碎握了握兜里的手机,趁蔡格不注意,打开微信问李柔在哪儿。
李柔给她发了个定位,后面跟着十分激动的一段话:【我竟然也能来这种地方啊啊啊啊!!!以前都只敢站外面瞻仰的!!!你说蔡格是不是个隐形富二代啊?这么说我钓到的是一只金龟婿喽!!!!哦吼吼吼,我好有眼光!!!!!】
因为李柔这些话,顾碎碎仅存的一点儿怀疑被打消,跟着蔡格继续往前走,进了一所电梯。
服务员按下最上面的九十九层按钮-
司彬和王乘在学校外等了很久,没看到顾碎碎出来。
她往常基本都是这个点儿离开学校,有时候会早一些,今天却一直不见人影。
司彬预感不好,推开车门下去,往学校里跑。
王乘在后面追过来,安慰他:“可能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你不用急,给她打个电话。”
司彬赶紧把电话拨过去。
那边却已经打不通了。
到了九十九层,电梯门打开,服务员躬身,伸出一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出去。
外面是条幽静的走廊,走廊里铺了金色的大理石。往前走几步,出现一道金色的大门。
蔡格把门打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顾碎碎看到一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那人缓缓扭头,对上她的眼睛。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两颊瘦得深深凹陷,一口牙参差不齐,有一半都是黑的。
在他鼻梁骨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眼角处直切下来,一直匍匐到下颌,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冲她裂开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在那一瞬间,顾碎碎把他认了出来。
那天她也是站在门外。她从学校放学,因为谈媛有事没去接她,她一个人乖乖地背着书包走回了不远处的家。
站在半开的门外,她看到一个男人在拿刀不停往她父亲身上捅,父亲的血流了一地。
那人背对着她,她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可她知道,如果让她再见到那个人,她一定能认得出来。
她手里还拿着礼物,此刻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随着声响转过身,想要往刚才的电梯处跑。
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徒劳,她怎么可能跑得掉。有人过来将她一把扔在了张贵脚边,身后金色的大门被关上。
蔡格想过来扶她,被她一下甩开。她防备地看着他,起身往后面退了退,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和嫌恶。
蔡格垂下伸出去的手,最后没再试图扶她,过去走到了张贵旁边。
张贵一刻不停地抽着气味呛人的烟,冲蔡格笑着说:“我们高材生回来了,快坐快坐,上学都累一天了,快吃点儿东西。”
他把一碟子中式糕点推到蔡格面前桌上:“这些可都是舅舅我特地让人给你准备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最爱吃这个了。”
“那是小时候,”蔡格说:“现在早不吃了。”
他跟张贵之间的对话极其自然,没有任何生疏,张贵看着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慈爱了:“到最后还得是我姐姐有本事,生的儿子这么有出息,考了个这么好的学校。”
他骄傲地跟手下那些小弟说:“原本他可是能上华菁大学的,华菁大学你知道吧,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名校!”他指了指顾碎碎:“就因为这么个丫头,他不肯去,非要上杳大!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学校也是这么个道理,差一个名次,那地位都是千差万别!你们说我这外甥是不是中邪了,就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
蔡格赶紧说:“舅舅,你别吓着她。”
“哎呦,还知道护食了,”张贵爽朗地笑起来,看向一边脸色煞白的顾碎碎:“小丫头,你看我这外甥这么喜欢你,人又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比江慕那小子年轻,会疼人!你说江慕一个干刑警的,他哪里会怜香惜玉啊。不如你跟江慕断了,跟了我外甥,怎么样?”
顾碎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蔡格竟然会跟她的杀父仇人有关系。
她想到了李柔,忍下恐惧问:“李柔在哪儿?”
蔡格安抚她:“你放心,她没事。等她过完生日,会有人把她送回去的。”
“那你把我带过来是想干什么!”她几乎有点儿崩溃了:“你见不得我过得太好,想逼我死是不是?”
“我不会的!”
蔡格起身朝她走了几步。他往她面前靠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最后身体抵住了冰冷的墙面。
“你别怕,”蔡格赶紧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也不会让我舅舅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总是不爱理我,我多少次去找你,你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找借口走了。我想知道,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是李柔男朋友!”
“我是被她逼的!”蔡格突然激动起来:“是她一直缠着我,总是在我身边跟着,我是没有办法才会跟她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给了她希望,她会缠着你吗!”
“如果不给她希望,我要怎么有借口见你!”蔡格声音变得很大,朝她逼近了两步:“你但凡会多看我一眼,我用得着利用她去见你吗!”
顾碎碎已经怕得要死,惊弓之鸟般往旁边躲了很远。
张贵听得笑:“行了行了,小格,你过来,有什么话好好跟人说,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倚在沙发上,笑得露出一口黑牙:“小姑娘,咱俩是不是见过?十年前,我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门外啊?”
顾碎碎浑身一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说来,我还饶了你一命呢,”张贵说:“你以为你还真有本事,能从我手底下跑走啊?我告诉你,我是故意当没看见你,放你走的。你跑出小区的时候,我就在你家楼上窗户那里看着你。只要我扣一扣扳机,”他用手做了个动作,啧啧了两声:“那么个鲜花一样的小姑娘,可就长不到这么大喽。”
顾碎碎吓得面如土色,透体冰凉。蔡格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挡在她面前:“舅舅,我说了你别吓她。”
“我什么时候吓她了,跟她说说话难道不行吗?”张贵笑,又对她说:“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放你走?就是因为你有趣,不怕我。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看见我把她们爸爸给杀了,她们肯定是要哇哇大哭的。可你没有,你非但没有,还赶在我发现你之前跑了出去,一点儿声音都没透出来。像你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我要是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张贵抽完了一根烟,不停歇地又点上了一根:“我就是要让你多活这几年,让你按部就班地长大,看看这人间疾苦,知道黑是什么,白是什么,那些三六九等的人都是怎么活着的。看来这几年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活得很精彩啊。只是最近不好,你活得太开心了。像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得开心呢,这太不像话了。一个被烙上叛徒后代烙印的人,是不能活得这么好的。你应该像我一样,一辈子都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脑袋上随时悬着把刀,你只有这么活着才是合理的。”
“舅舅,”蔡格又开始阻止他:“你说这些干什么!”
“哦,对了,你跟我还是有不一样的,”张贵继续道:“我这么有出息的外甥看上了你,这就是你的不一样。我这辈子算毁了,一辈子活在阴沟里见不得光,可我这外甥不能跟我一样,他必须得干干净净地活着,活得还必须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好。他既然喜欢你,喜欢到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你,明知道你是顾琮的女儿,明知道你跟他水火不容,他也还是喜欢你。你说他都这么痴情了,我能不帮他这个忙吗。只要你现在说句话,答应跟江慕那小子断绝关系,从此后老老实实跟着我这个小外甥,我就找人把你安然无恙送出去。如果不答应……”
张贵停顿了下,黑乎乎的嘴里吐出一口浓重的烟:“你就在这等着,等江慕那小子过来,我会让你们两个死在一起的。”
蔡格没再说什么了。他低着头,注意力全放在顾碎碎那边,等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当然了,如果你答应跟了我这外甥的话,你就必须得拿点儿诚意出来,”张贵指了指南面一间紧闭的房门:“你跟我外甥在那里过一夜,让他验验货,要是完好无损的,这笔买卖就成了。你也别见怪,我是很相信你的。江慕那小子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见你年纪小,应该到现在都还没舍得动你。可我就怕有万一,我这外甥这么优秀,他的女人当然得是个完璧,不然我岂不是对不起他,到时候入了土,我要怎么跟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呢。”
顾碎碎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泄露出内心的恐惧。
“这个选择你可要好好想,”张贵至始至终一脸坦然:“是跟了我外甥,还是等江慕过来救你,全在你,不会有任何人逼你的。”
顾碎碎知道,他想拿她当人质引江慕过来。一旦江慕过来救她,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在原地站着,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选择也做不了。张贵没有什么耐心,给手底下人示意了下,立即有人过去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
张贵抽着烟笑:“小丫头,你觉得江慕收到照片,会花多长时间赶过来?”
顾碎碎红了眼睛。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南面房间走了过去,手握住门把,把门打开。
屋子里一片寂静,最中间有张床,颜色金灿灿的,让她恶心。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进来,把门反锁上。
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刀子是司彬给她的,让她拿着防身。司彬说让她不要害怕,不一定真的有人盯上了她,让她拿着只是以防万一。
如今万一出现了。
她不能杀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旦动手张贵会恼羞成怒,让江慕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里。
她只能用这柄利刃杀死自己,到时候就没人能威胁得了江慕了。
想到江慕她又要哭了。她不留恋这个世界,只舍不得江慕。
她无比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慕在一起,她不应该招惹他的,只当他名义上的妹妹就好了,这样他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怎么难过了。
她把刀子对准自己腕上的动脉。
身后那人朝她走了过来,就停在她后面。她准备用力,朝自己脉上划过去。
“碎碎,”蔡格轻声开口:“你别怕,我不会动你的。”
她仍没有把刀子放下来,吹毛断发的刀刃将将悬在她动脉上方。
“我真的不会动你的,只是如果我不这么跟我舅舅说,他会直接找人把你绑来的。”
蔡格绕到她面前,她往后退了退,两只手背在身后,没让他看见自己手里的刀子。
“我会跟他说你愿意跟着我,让他不要伤害你的。他跟你哥之间的事你不要管了,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我都不会让他们的事波及到你。只要以后你每天都跟着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顾碎碎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蔡格。她对蔡格的所有认知都是从李柔那里得来的,李柔说他待人温和,学习很用功,脑子聪明,她对蔡格就落拓下一个性格好成绩又好的平凡印象,除此外对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看法。
她怎么也没想到蔡格竟然会跟张贵有关系。
她如今在他们手里,简直插翅也难飞。蔡格既然说不会动她,她就要好好利用他,不能惹恼了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她悄悄把美工刀收进自己袖子里,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问:“真的吗?你真的会保护我?”
“会!”蔡格斩钉截铁:“只要你以后跟我在一起,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不会让舅舅的人伤害你的!”
“那你先保证,你现在不会碰我,”她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可怜一些:“我才只有十八岁,你不能碰我!我很怕!”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碰你的,”蔡格简直看不得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你放心,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一边守着你,什么也不会做的!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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