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汴京城刚经历过暖冬，待进入元月，过了新年之后,整个汴京都热闹起来，百姓们早早便开门利市,火红灯笼一挂,便是新的一年。
上元节这一日，宫中照例有上元庆典。
庆典年年都是那些,只不过进入隆祥年以来，因官家身体维和,无法与民同乐，因此每年替代管家坐在黄缘帘内的一直都是霍皇后。
到了今岁,两位小殿下已经四岁上，因此他们也出现在了宣德楼上。
今岁的上元佳节便显得格外热闹。
已经十二岁的裴如意便也陪在母亲和祖母身边,跟着一起上了宣德楼。
坐在楼上观景，自是别有一番风味，满目皆是繁华景。
灯山瀑布,乐人杂戏,引人注目。
裴如意跟在祖母和母亲身边,身上穿着大袖礼服，一举一动做足了优雅之姿。
虽未及笄,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名门千金的风范。
不知不觉间，裴如意也成了稚龄少女。
因她这般，有不少宗室亲族过来同赵令妧和沈怜雪攀谈,话里话外都夸赞裴如意是才貌双全,出色优秀,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裴如意在丹鹿书院并不算特别出众,她所学皆为丰富自身，不叫自己做个万事不知的傻孩儿，但她单独经手的团团点心近来却很是出名，让天下第一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恰好新春刚过，团团点心铺的点心礼盒做得精致有漂亮，许多百姓都提前买好，过年时走亲访友便也带上，团团点心铺的新春吉祥盒简直是风靡汴京，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一个礼盒，给团团点心铺打响了名气，也让知道团团点心铺背后小老板的人家，对裴如意多了几分赞叹。
裴家人简直能人辈出，实在令人艳羡。
只不过裴如意平日多是在书院读书，即便不去书院的空闲日，也都是在铺子里忙，很少参加汴京各种各样的宴请。
这让许多人都未曾认识裴如意。
也是今日，她陪着祖母和母亲一起出席元宵宴，才让各家的夫人娘子瞧见她模样。
这一看，实在是有些惊为天人。
裴家人本就生得好，再加上沈怜雪天生一张芙蓉面，这样两口子生下的女儿，即便只的十二岁上，却也出落得别致精巧，明媚绮丽。
在一想其聪慧过人，手腕了得，这样的小娘子，谁人家的夫人会不喜爱。
果然，裴如意这一出现，各家夫人便一拥而上，艳羡之声络绎不绝。
裴如意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倒是赵令妧拍了拍孙女的后背，轻轻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出了热络的人群，让她自己玩去。
裴如意看着眼前盛况，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迅速离开了彩棚，倒是同悄悄从宗室那边跑出来的赵允宁意外相逢。
赵允宁看她那松了口气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这情形年年都有，如今咱们两家水涨船高，即便只为父亲们的面子，他们也都会一拥而上，吹捧夸赞，咱们两个哪里有那么大面子来。”
裴如意也知道这些，不过还是道：“你那边还好些，我这边婶娘们可是会说话，死的都能吹成活，我可是自愧弗如，万一说错话可无法收场，还是让奶奶和娘亲去应对吧。”
赵允宁点头，道：“左不过一年也没几日这样的宴席，你还好些，不用此次都来。我可是每次都要来，若是不来，朝廷里定有议论，还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简直都不是来赴宴，简直是过来受罪。”
裴如意见同自己挤眉弄眼，噗地笑出声，道：“那可是人人都盼的荣光，是天大的福气呢，世子殿下，你可真是不识抬举。”
两个人说了这一两句，便一同笑出声来。
赵允宁顿了顿才道：“今日傍晚，东角楼街有千灯会，可要去玩？”
裴如意道：“自是要去的。”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之前已经同五姐姐约好，要同师姐妹们一起玩，你也约几个同窗，一起玩才热闹。”
赵允宁虽瞧着稳重，其实也喜热闹，闻言便道：“好。”
两人约定好，在宫宴结束之后，便各自回了家去。
转瞬之间，华灯初上，璀璨汴京。
一家人用过晚食，只得两岁的裴停舟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他委顿在母亲怀里，却还强撑着看向姐姐。
“姐姐，陪。”
他是想让姐姐陪他玩。
裴如意一向都很忙，不是在书院，就是在点心铺，往常只有傍晚时分，一家人坐下来用饭时才能一起说上几句话。
裴停舟是姐姐的小跟班，最喜欢粘着她，如今粘不着，在小小失落了些许时日后，他重新振奋精神，开始利用每一个姐姐在家的日子可怜巴巴求她陪自己玩。
裴家确实有些冷清，人也少些，裴如意即便比裴停舟大了十岁，却到底也算是同辈孩童，在家中时，也就裴如意能跟裴停舟玩到一起。
或者说，裴如意会顺着弟弟玩。
今日本就过节，裴停舟以为姐姐会一直留在家中，这会儿见她这就要走，便也有些坐不住。
“姐姐。”他又可怜巴巴看着她。
这小子贯会装乖卖惨，裴如意不为所动，只拍了拍他的头，很熟练地哄他：“圆圆乖，改日姐姐再陪你玩，你困了，要早些睡。”
裴停舟：“……”
裴停舟瘪了瘪嘴，但他又说不动姐姐，只好唉声叹气倒在母亲怀里。
“唉，”裴停舟哼哼唧唧，“生气了。”
沈怜雪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把他直接抱起来，然后便叮嘱女儿：“今日的东角楼街人肯定很多，你们莫要乱跑，也注意看好其他的师姐妹们。”
裴如意这一点一贯令她放心，沈怜雪也没多说，只道：“早些回来，莫要太过贪玩。”
裴如意冲母亲躬身行礼：“是，团团自当领命。”
如此说着玩，她冲裴停舟挑眉一笑，然后便领着丫鬟们回了踏雪楼。
裴明昉从书房走出来，一把抱过正在哼唧的儿子：“不要闹。”
裴停舟立即闭嘴了。
沈怜雪瞪了他一眼：“那都是白日事，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天下第一楼，总归都在咱们眼皮底下，今日她是头一次跟朋友一起去逛千灯会，我能不担心吗？”
裴如意毕竟已经十二岁，是个半大少女，沈怜雪总不能出去玩也陪着，但她放任女儿的同时，却又还是为女儿担忧。
裴明昉单手抱着已经没心没肺睡着了的小儿子，一边揽着沈怜雪的肩膀，把她往楼上领。
“她身边有人跟着的，她自己也知道，若真有人眼瞎敢动到她头上，最后哭着求饶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裴明昉安慰着她，随手把儿子放到床上，然后便同沈怜雪一起去吃茶赏月去了。
另一边，裴如意也换好衣裳，又披上貂绒大氅，暖暖和和骑上了自己的红缨。
已长成清秀姑娘的穗儿骑在她自己的紫璃身上，身前带着不太会骑马的青鸢。
穗儿身材高挑，英姿飒爽，她甚至还在丹鹿书院拜了师，一直都在修习武艺。
她骑马跟在裴如意身边，仰头看向远方，少倾片刻便对裴如意道：“小姐，世子来了。”
昼夜交替，晚霞初升，混沌颜色里，墨色身影缓缓出现。
赵允宁只比裴如意大两岁，如今正是十四岁的少年郎，但也不过就这两岁差距，他比裴如意硬生生高出一个头，即便面庞依旧有些青涩稚嫩，但若远远看去，却已有些青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是先过来接裴如意的。
待走近时，才看到裴如意裹着厚厚的大氅，就连头上的风帽也戴得严严实实，似还有些畏惧寒冬。
赵允宁倒是很潇洒，只披了一件斗篷，见她如此便问：“今日有这般冷？”
裴如意摇摇头，没回答他的话，只道：“我同杜五姐姐同几个师姐妹越好，在东角楼街角的布店碰面，你是否也同同窗说好？都有谁来？”
赵允宁一起玩的就是那几个，除了杜九，还有徐小公子和忠义侯家的小世子，一说要出来玩，保准是这几人。
裴如意点头，她同家里的门房点头，然后便跟着赵允宁骑马往巷口行去。
马蹄声踢踢踏踏，一行人便来到汴河大街上。
上元佳节，自是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都摆满了铺席，各色孩儿喜欢耍的玩意花灯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小吃也罗列其上，似只一眼看去，便能看尽这世间繁华。
今日这般的节日，除了最热闹的几条主街，便是平日里人不多的街市也摆满铺席。
还未及傍晚，灯花未明，百姓却已三五成群涌出家门，来到了热闹街市上。
裴如意跟赵允宁骑着马，身后跟着两三亲随，并肩走在人少一些的中路。
少年人最喜热闹。
裴如意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指着一家专门卖碗的道：“一会儿瞧瞧有没有特别漂亮的孔明碗，我要买回去做温碗用。”
赵允宁很是无奈，道：“裴老板，既然出来玩，咱们就好好玩，别老想着生意事。”
裴如意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我自己喜欢不成？平日里拿来吃莲子羹多趁手，你就是多管闲事。”
赵允宁无奈地摇摇头，很是知趣道了歉：“是，是我鲁莽了，一会儿的孔明碗我请裴小娘子，如此可好？”
裴如意这才眉开眼笑：“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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