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变故
战车残件不在了,时昭心头疑云密布,升起不好的想法;但见还有那么多人在帮忙,事情也并非全无转机,时昭觉得事情好像又没那么糟糕。
对沈盛一番千恩万谢后,时昭又匆忙赶去大牢见父亲,把自己测量的数据从栏杆空隙塞进给父亲看。
“父亲,你看这尺寸可有出入?”
时鸿看了两眼就看出问题,指了车軎、车轴几个部位:“这几个地方尺寸都有问题,我原本的设计并非如此,初始复查时尺寸也是对的,为何现在这数据又不同了呢。”
“现在可以肯定,这车不但制作的确有问题,连设计都有问题。这不是我设计的,且战车初次检测也没有尺寸不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时昭又将沈盛给他的图纸拿给时鸿:“这是沈伯父量的其他战车的尺寸。”
时鸿看了一眼便道:“没错,这才是我设计的尺寸。”
时昭激动地:“父亲,这是有人篡改了您的设计和制作。我要拿着这两张数据去器械局给您申辩。”
时鸿拿着两张图纸的数据沉思了一会:“这么明显的差异,器械局的人不会量不出来。但他们都没有给我辩驳的机会就把我下了狱,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时鸿想了一会,抖了抖那张损写着毁战车数据的单子又道:“昭儿,你这张单子的数据从何而来?”
夜探器械局之事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但父亲不是外人。时昭小声将自己这两日在外的见闻告知父亲,提及器械局守卫态度转变之快,及损毁战车不知所踪之事。
时鸿听到时昭夜探器械局,大惊:“混账,器械局军机要地,你知不知道如此行事是掉脑袋的事?!本来为父或许清白,但如此一来,要是被人知晓,那可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你难道想把自己也搭进来吗?”
时鸿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好在此时附近的犯人都被提出去审讯了,也没有狱卒巡逻。他们的谈话不至于被有心人听去。
“可是父亲,有人毁掉受损战车,就是想毁掉证物,我那是提前留下了证据。”时昭不能理解父亲的而逻辑,小声辩解。
“你给我住口。”时鸿骂道,“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长点心。现在物证已经毁了,你画的那些东西别人随便找个借口,说是你杜撰的,你又能奈何?昨夜之事你烂在肚子里,此事不准再提。”
“父亲!”时昭很委屈。
时鸿感到自己刚才对儿子的语气太过严厉,遂缓和道:“器械局虽是匠人衙门,但总归是官场。在官场,不是说你事做得好,不出错,就不会有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我有今天也不足为怪。”
“不怪别人下作,要怪,只能怪自己此前锋芒太盛不懂收敛。”时鸿的语气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无奈。
“可是父亲,难道做得好,便是错的吗?就算受了冤枉,也只能受着?”时昭不能理解,“难不成为求安稳,就只能平庸度日?”
“如果没有强大的权势做后盾,你的优秀只会让你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时父道,“不是要你甘于平庸,而是在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要懂得收敛。”
“父亲,我不懂。难道我们现在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时昭望着父亲,心如刀割。
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时鸿又宽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证物被人毁去,即便不能提前斡旋,哪怕是按程序堂审,只要赔偿苦主到位,想来也不过是丢官坐几年牢。损毁的战车没量到尺寸,你不用太难过,你和你母亲也不用太过担心。”
时鸿说罢又闭了闭眼道:“想不到我一生与人为善,却也免不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了仇。”
自己明明量到了损毁战车的尺寸,为什么要说成没量到。时昭完全不能接受。但听到父亲随后的感慨,他又理解了父亲的说法。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父亲……”时昭隔着牢笼栏杆,泪流满面。
时鸿伸手抹了抹儿子脸上的泪水,将图纸叠好交给儿子,给儿子打气:“我不是圣人,并非别人暗算我也无动于衷。你把这些东西收好,时机没成熟前不要拿出来。明白吗?”
听了父亲的话,时昭精神为之一振,赶紧用衣袖擦干眼泪,将图纸藏好:“孩儿明白。”
“你回去吧,我累了。”时鸿靠在墙上对儿子道,“想来是有人想要我的位置,给他便是。你近日少来,免得落人口舌,等着公堂应诉便是。”
时昭不舍得父亲在此吃苦,又不想违逆父亲,点了头。
离开大牢,时昭想起此前与士卒家人达成的赔偿协议。全家原本都靠着父亲的月俸和手工经营过活,如今父亲入狱,月俸没了,店里也经营不下去,还要付店铺租金和掌柜小二的工钱,家中收入来源一下就断得七七八八。
所有的赔偿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加上上下打点、疏通关系、结业商铺和遣散掌柜小二所需的银两,家中现成的银子是肯定不够的,得结业店铺,变卖一些家产。
接下来几日,他就忙着变卖家产,凑赔偿金的事。中途收到父亲故交的消息,事情有变,有的关节点疏通恐怕得加码。时昭只好加大变卖家产的力度。等凑齐赔偿金和疏通的钱财,家中除了那座宅院,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得差不多了。
在他沉浸在倾家荡产能让父亲免除牢狱之灾那也值得的情绪中时,一个消息猝不及防地袭来。时昭没能等来父亲故交的好消息,而是沈盛家仆前来归还银两的噩耗。
“这是为何?”时昭不解,很受打击。
沈家仆人将装着银两的木盒放在桌上:“我家老爷说他爱莫能助,只是让小的把时公子的银钱退回来。”
父亲故友突然变卦,时昭自己都没准备好,更怕母亲知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敢过多追问,只能收下银钱让沈家仆人离去。
随后他吩咐现场的仆人不许告诉母亲,自己则前往沈家询问究竟。
沈盛一改此前的热络态度,对时昭表示此事干系重大,助时鸿脱罪一事自己爱莫能助;朝廷已经来了旨意,此事严查严审,并且已经下令禁止家属探望。看在同僚故交一场,他尽了最大努力疏通,看能不能帮忙争取一次时昭去大牢探视父亲的机会,自己那份银钱也退还了时家。
“伯父……”时昭不甘心,还想追问个缘由。
“时昭啊,不是伯父不帮你,是实在帮不了啊。你另找他人吧,以后我们家就不要再来了。”
沈盛直接送客,时昭也没有不走的道理,但他不明白怎么突然一下沈盛就变卦了。
时昭不甘心,又找了父亲别的故交好友,结果如出一辙,那些人都纷纷改口,表示示爱莫能助。有的归还了银钱,有的连银钱也不曾归还。
后来时昭再去,那些人都不肯再相见。时昭再想去大牢探望父亲,也被阻挡,花钱都不好使,狱卒的态度明显也变了。
都道人走茶凉,时昭此时才体会到人情的凉薄。父亲这才入狱几天,昔日故交都已经纷纷割袍断义,避而不见。时昭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打听不到关于父亲的消息。
事情急转直下,时昭心里很着急。他又不擅长撒谎,也知纸终究包不住火,不敢面对母亲每次的询问,后来几日都是天不曾亮便出门,夜深人静母亲睡下才归家。
尽管那日沈盛归还银钱之后,自己前往拜访日日都吃闭门羹,时昭还是锲而不舍地去求见父亲昔日故交。希望从中得知哪怕一丁半点缘由,他也好应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可惜那些人都铁了心的避而不见,时昭有心无力,一腔悲愤无人诉。
倘若今日又空手而归,自己回去该如何跟娘亲交代?姐夫那边他也遣人去传过话了,如今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想到回去可能面对母亲失望的目光,时昭觉得如芒在背,难受极了。
从最后一家离开时,时昭的脚步沉重万分。手中装着银钱的小木箱更是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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