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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平面镜成像, 是一种物理现象,经常被缩写为“镜像”。而镜子中的影像,是虚像。

    易时看着玻璃里那个不存在的世界, 再看向林壑予,不由得想:他是真实的吗?在他的眼中, 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很难以言喻的存在?

    那天在南成安公墓和林壑予同行的那些人, 肯定也不属于自己所在的世界。淼淼那个孩子不小心碰到了他,才会不小心踏入另一个世界找不到父母吧?难怪他会说墓碑的名字不同,因为两块墓地的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林壑予仍在聚精会神盯着便签条,没有注意易时眼中复杂的神色。他从口袋里拿出笔:“说一下, 和什么案子有关?”

    易时久久沉默不语,林壑予终于抬头, 发现对方那双凝深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连眨眼睛的频率都变得缓慢。

    “怎么了?”林壑予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以为吃意面沾到酱汁了。

    易时忽然站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 抚摸他的脸。

    说是抚摸并不正确, 因为从这个动作里体会不到任何暧昧旖旎, 倒不如说是在试探、在确认。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指甲修剪整齐,泛着淡淡的珍珠粉,指尖的肌肤透心凉, 应该是冬天长期供血不足造成的手足寒冷。

    那双手从林壑予的脸颊摸到刀凿斧刻般的五官, 顺着锋利眉眼一寸一寸仔细触碰,再移到高挺的鼻梁。随着十指的移动, 将脸颊原本的温度渐渐吸走,和他的手指变得同样冰冷。

    “确认好了吗?”林壑予抬头看着易时。

    易时弯腰俯身, 手下的肌肤温热,是健康的小麦色泽,虽然并不细腻却充满弹性,是属于健康人类肌肤的触感。

    他是切切实实真实存在的,不仅可以看见,还能对话,能触碰,是个有温度、有思想、有个性的活生生的人,并不是镜子里的一道虚影。

    不知为何,易时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视线瞄见落在林壑予肩头的暖黄光芒,心中困惑一秒,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落地窗外的天空漂浮着大片火烧云,落日橙红,散发道道余晖,半个脸藏在镶着金边的云彩里,剩下半张脸俯瞰整片大地。

    这里是林壑予的世界吧?深茶色玻璃里倒映的钟面,时针的位置在7和8之间,正是自己那边世界的时间。是他触碰到林壑予,才会来到这里,踏入在玻璃里看到的镜像世界。

    也许是心理承受力过分强大,易时轻易便接受了这个奇怪设定,他没有半点惊慌,连诧异的情绪都没有从眼中闪过。

    林壑予还在配合他的动作昂着下巴,静静等待他的回答。易时低头注视着他,数秒后轻轻点头:“嗯。”

    林壑予的手摸到易时冰凉的手腕,掌下的肌肤细腻光滑,光凭着触感,很难想象会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人的手。不过易时本就长相出色,身上每一处都是那么精巧,配得上如此冷白细致的一身皮相。

    他捏住那只手,包在掌心里搓了搓,想要借此把温度传递过去:“虽然不知道你在确认什么,但以后还是多穿一点,手很冷。”

    “……”易时的眼神比手指的温度更冷,像是在看流氓。

    两个男人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双双都没发现他们的动作早已被他人尽收眼底,引起旁观者的心理防线崩成一片一片。

    “卧槽!林队!”文桦北低呼一声,被原茂秋捂住嘴。原茂秋的心里奔跑着千万头草泥马,好你个林壑予,难怪不让他们上来,原来是在这里和男人约会?!

    看看这动作,摸脸捏手,四目相对,粉色泡沫都快把二楼给淹了。你们俩能注意点影响吗?咱们国家的民风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啊林大哥!没看见坐你们对面那桌的情侣脸色不对吗?已经打算拍视频发朋友圈了!

    原茂秋第一次发现,自己处了十几年的好兄弟看似正儿八经不苟言笑,实际上是个闷骚。难怪在局里成天板着个脸,原来是没找到可以骚的对象,现在呢,对着人家小帅哥眼神温柔,笑得比对自己妹妹还亲切。

    文桦北的三观也被震成碎片,好奇心害死猫,谁让他在楼下没事做非要悄悄上来一探究竟呢,这不就遭报应了么,还没走上去呢,隔着围栏就发现他们林队和一个唇红齿白、样貌精致颜值逆天的小哥在表演深情对视。

    这摸脸杀,这十指相扣,这含情脉脉,妥妥擦边球网剧现场开拍啊,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今年耽改101没你们我不追!

    紧接着原茂秋就跟过来了,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们两人傻傻杵在楼梯上,只露出半个头远远围观,非常默契地没有冲过去破坏气氛,深谙一个道理: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遭雷劈的,不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能放手吗?”易时淡淡开口。

    林壑予这才松开,轻咳一声:“帮你捂一下。”

    易时把手收回去,重新坐下,敏锐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双利眼往来源扫去。

    原茂秋吓一跳,按住文桦北的头藏到楼梯下方。他这么些年的刑警没白干,反应能力很快,动作流畅迅速,易时的眼刀砍来,也只削到一片头发丝儿。

    “谁?”林壑予站起来张望,原茂秋赶紧指着楼下,嘴唇动了动,催促文桦北下去。还杵着干什么,想给逮个正着?

    文桦北热闹没看够,表情不情不愿,两人推推搡搡下了楼,差点撞到端着餐盘的服务员。

    林壑予猜到是原茂秋那个不省事的家伙,懒得理他。易时食指屈起,敲了敲茶色玻璃,示意他往这里看。

    林壑予回头,盯着玻璃墙,果不其然愣了神。他们对面靠近楼梯的座位是空的,而他刚刚还看见一对情侣坐在那里。他又扭头确认,两人还是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只不过身影没有在玻璃里倒映出来而已。

    还有店内的装饰发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现实中的楼梯栏杆是木制的,而玻璃里的栏杆却包了一层铁皮,以及手工制品、装饰的玩偶,数量和款式都对不上号。

    最显眼的还是服务员,玻璃墙里倒映出的服务员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西裤,与刚刚来给易时送餐的服务员制服相同。

    “你应该能猜到我在确认什么。”

    易时用的是陈述句,林壑予沉默,并未惊讶。毕竟刚刚窗外的天色变化已经提前预警,现在发生再奇特的现象也不过是在进一步加深这个印象而已。

    此时的窗外已是熟悉的一片晚霞,玻璃墙里的钟是7点半,应该是清晨时间吧,难怪易时会穿着运动服,还点豆浆和粥,显然是刚刚晨跑结束来吃早餐的。

    “你不害怕?”林壑予问。

    易时表情冷淡,抿一口柠檬水:“你不是也很冷静。”

    “不一样。”林壑予会镇定自若,是因为脑中或多或少有一些以前的记忆,但易时不同,他没有任何相关记忆,还能如此镇定,心理承受力可见一斑。

    “对我没有影响的事,我不会在意。”易时语气平淡得仿佛事不关己,“不在一个世界也许是好事,办案不会有冲突。”

    “……”果真是一切都从实际出发的现实主义者。

    话说到这里,易时终于相信自己曾经会愿意和他分享案情,他当初肯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虽然失去那部分记忆,但由始至终那都是自己,所有的行为和想法都是一致的。

    林壑予不着痕迹叹一口气:“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案子?”

    “一起爆炸案,人逃到海靖,还没抓到。现在有人来送信,让我们去救即将遇害的人质。”

    爆炸案?林壑予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总觉得这些话之前听到过,他不能断定是即视现象还是真实存在过,感到熟悉的不一定都是存在过的记忆。他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一般前来求助的话,救人的指向性会很直白,这里却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暗号,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推测是不可以做出明显的求救举动,”易时食指抵着削尖的下巴,“也许是受到某些条件的约束和限制,比方说一直处在被监视中,过于显眼的求救会被察觉,对她的自身安全造成威胁。”

    林壑予点点头,他用笔把“※”圈起来:“这个不是数学符号,是一个图形。”

    “嗯。”

    “有点像是某种植物花卉的抽象图。”

    “不是植物园。”易时一口打断,“你们局里的人做过这种推测。”

    “……肯定不是植物园,植物园那种地方没有高楼,隐蔽性也不高。”

    听见这些,易时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思维模式相仿的话,或许真的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海靖市局里怎么就没有多一些像林壑予这样头脑灵光的人呢?

    林壑予打量着这个图案,越看越觉得眼熟,一张宣传图从脑中一闪而过,他愣了愣,拿出手机开始查找信息。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城东有一座商场,当初宣传做的模型是以花草为设计灵感,在航拍图里,那座大楼的顶部正是一朵四叶草的图案!

    “兆勋路165号,Lucky Clover商场,已经开业几个月了。”林壑予点开视频,易时看见那栋华丽精美的商场,航拍图拉远之后,从上至下俯瞰,楼顶有四个对称的椭圆花瓣,恰好就像是一朵四叶草。

    画面转为夜晚,大楼顶部的四叶草亮起十交叉灯带,而每个花瓣的中间都有一个圆形大灯,也是对称设计,恰好和“※”完全一致。

    “……等等。”易时话锋一转,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建筑,有眼熟的萍聚广场,还有那些眼生的店面,林壑予好奇:“又在找什么?”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我们所在的两个地方是存在差异的。”易时瞄一眼手机里的视频,他在林壑予的世界里,搜索出的四叶草大楼也不能确信吧?

    更费解的是,明明是他们这里得到的谜面,居然是林壑予世界的建筑能对得上号。

    图案暂时放到一边,易时的笔点了点纸条上第二个“∧”:“这个是时间,4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对,他看到的是右边稍短,时针在4点,经过镜像翻转,林壑予看到的是7点多才对,就像此刻他们所处的两个世界对应的时间。

    林壑予在研究字母“Я”:“这是一个西里尔字母,在俄语里是代名词‘我’的意思,这是要告诉你‘我7点25至7点半之间在四叶草大楼’?”

    这样的解释看似可以说得通,却还是有些牵强。为什么会浪费一个字母来单独强调这个“我”呢?在仅有的可以传递的信息里完全没有必要。更关键的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有了,日期却没有,这么关键的信息漏掉的话,救人的成功率会大打折扣。

    想表达“我”的方式有很多,何必那么麻烦选择俄文?易时细细琢磨着,俄文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这个特殊性也许在他们的世界还是找不到,要在林壑予那里才能得到解答。

    “俄文,俄罗斯剧院,话剧……”

    林壑予喃喃自语,易时猛然被点醒,说:“你找一下,近期有没有来自俄罗斯的乐团或是歌手演员来过海靖。”

    顺着这个思路,果真很快找到,四叶草大楼的开业典礼当天,邀请一位人气很高的俄罗斯歌手前来商演。当时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林壑予从来不关注这类信息,只知道是个外国歌手,却没想到恰好是个俄罗斯人。

    “开业商演?”易时对时间产生质疑,林壑予说:“10月21号,都是去年的事了。”

    一个已经过去的时间,如何能实现一场还未开始的犯案?

    去年?易时想起林壑予才说的“开业几个月”,如此看来,他和林壑予之间不仅世界不同,还存在时间差。哪怕是在他的世界,10月21号也早已流逝,连爆炸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会不会……易时想到一种可能性,重新扯了一张便签纸,写下“10/21”这个日期,刚准备递给林壑予,忽然又划掉,重新书写。

    这次将数字写成LCDD字体,和那张在赵成虎身上找到的纸条字体相同。林壑予拿到手里,日期已经自动镜像反射:“1501?不对……12月1号?”

    果真如此。那15\10,相应的日期是1月21号才对。这个时间点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在林壑予那里,这个时间点发生过什么?

    “1月21日,这天有发生什么吗?”

    闻言,林壑予的表情变得阴沉:“……轰动全省的绑架案,目前我在侦办的就是这个案子。”

    易时心思一动,隐隐约约察觉到其中的一点联系,身体向着林壑予的方向前倾了些:“交换案情吧。”想了想又补一句,“像以前一样。”

    林壑予有点诧异:“我手里的案子对你有帮助?还有刚刚的时间点,你研究的结果是什么?”

    “并没有过去,”易时淡淡道,“在我的世界里,这一切其实还没有发生。”

    ———

    文桦北和原茂秋在楼下慢吞吞吃着简餐,两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好奇心突破天际,很想冲到楼上再去窥探一下那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老林有点东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初恋就不走寻常路,和男人谈恋爱,他到底行不行会不会啊?这是原茂秋的内心活动。

    而文桦北的脑海里则是在上演视频网站里看过的耽美剧片段,喝咖啡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刚刚都摸脸杀了,拿本书挡着接个吻什么的肯定也完全没问题。

    两人皆是心不在焉,过了会儿林壑予下来了,独身一人。文桦北像个火箭“咻”一下蹿过去:“林队!您这么快就忙完了?我和原哥不急的,完全可以再等你半个小时!”

    林壑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吃个饭要多久?你们好了没,赶紧吃完,马上去南宜市局。”

    “……别人都是有异性没人性,你有同性也依旧没有人性。”原茂秋看了看他的身后,“哎?小对象呢?上哪儿去了?”

    林壑予轻咳一声,难得耳根有些泛红:“先回去了。”

    “回去了?”两人异口同声,他们可一直在楼下守着,也没见到他下楼啊?就那种长相,别说出门了,走到楼梯口都能一眼认出来。

    林壑予让他们别问那么多,吃完了赶紧结账,还有要紧事等着办。

    原茂秋匆匆几口扒完蛋包饭,文桦北打包三杯现磨咖啡,结账之后三人离开咖啡馆。坐在车上,文桦北把咖啡分一分,他在后排,林壑予在副驾驶,拿着手机回微信,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联系人的名字。

    易时。

    原来林队长的小对象叫这个名字啊。

    【谢谢。】

    这是加上好友之后,易时发的第一条信息。

    林壑予唇角弯了弯,怎么也想不到易时的第一条信息居然是道谢。

    先前他们两人把得到的信息整合之后,确认是12月1号,7点25~7点30分之间,具体地点在四叶草商场(待定)。易时判断这样的推测是可能性最大的,迫不及待想回海靖,还有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好好布置这一场行动。

    他看着窗外的晚霞,现在在林壑予的世界里,应该怎么离开?

    林壑予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说:“上次你去接了一个电话,就不见了。”

    “是因为和你拉开距离?”易时眼神略感茫然,露出有点迷糊又无害的表情,林壑予笑了:“可能吧。”

    “……我去洗手。”易时站起来,动作没那么干脆,他难得会犹豫,这次分别之后,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林壑予?

    手臂被拉住,林壑予的大手从手腕一直捏到小臂,很像是刚刚易时确认的动作。易时一向对别人的触碰充满抗拒,不知为何,对林壑予的容忍度却大到连自己都感觉惊奇。

    “办案注意安全,有空再见。”

    “……嗯,再见。”

    易时一步一步走向楼梯口,随着他的脚步前行,窗外的晚霞渐渐褪去,迎来的是灿烂明媚的朝阳。

    他再回头,林壑予不见了,刚刚的座位只剩下他一人。他立即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搜索兆勋路165号,得到的结果是“嘉德写字楼”。

    看来这才是正确的地点。易时去柜台结账,先前接待他的服务员惊讶:“客人您还在呐?我以为您已经走了,上去两趟都没见到人。”

    易时指指洗手间的挂牌,付过钱之后离开时光荏苒。

    林壑予是亲眼看着易时从眼前消失,就像是小石头描述的,仿佛跨入一面镜子里,身形干脆利落地隐去。他心里带着淡淡惆怅感,直到刚刚收到易时的信息,这股情绪才逐渐散去。

    【不客气。】

    易时到家之后,收到林壑予的回信,也笑了笑。

    一瞬间生活里多了一个不太容易见面的网友。

    ———

    [02/19,17:46,南宜市局]

    当晚,林壑予等人来到南宜市局,由于提前打过招呼,南宜这边刑侦队的骨干都没下班,等着他们来交流案情。一队队长名叫盛国宁,浓眉大眼,阳光英武,和林壑予差不多的年纪,不过性格活络许多,看见同僚来了,连忙招呼小警员先泡杯热茶。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跟丢了。”

    “……”林壑予端着茶杯,可算明白为什么这么热情了。

    “这真是个意外,”盛国宁表情严肃,相当正经,“我们派去的人跟着那辆大众,沿途也设好路卡,逼着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辆车往城郊的方向开,下高架时它忽然变道……”

    “不是吧?变道就跟丢了?”原茂秋一脸鄙夷。

    “嗐,听我说完啊!”盛国宁继续说,“我们队里的人准备跟着变道的,谁知道前面一辆雪弗莱和一辆小卡车撞上了!恰好堵在咱们车前头,跟计划好似的。”

    “啧,这也不算计划好的吧?开车都不听路况转播的?”原茂秋吐槽。

    圆脸女警员沈芮芮解释道:“真不是咱们疏忽,车祸就在眼前发生,开车的小李都感到后怕,但凡油门踩快一点就成连环车祸了。”

    “所以小李把情况汇报过来,咱们才感觉蹊跷。”那边预审组的闫润平端着茶杯插一句嘴,“这个车祸要是真的和他没关系,那运气也太好了,有这命还搞什么绑架,买彩票不好吗?”

    林壑予握着茶杯,只问最关键的:“其他路段有设拦截吗?”

    “设了,从匝道口错过去,小李立刻联系交警队,在必经路段设拦截了,可惜还是没拦到。”盛国宁摊开手,“我让人去交管局调监控了,等会儿拷回来一起分析分析。”

    林壑予沉默不语,他一直面无表情,明明什么情绪也没表露起来,可看上去就像是在生气。闫润平和盛国宁咬耳朵:“看到了吧,偏偏来的是他,最不好相处的那个。”

    盛国宁也纳闷,他有同学在海靖,这个林壑予果真就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冷面杀手。搁平时,盛国宁碰上这种态度的,早就敬而远之,谁让他们把人弄丢了呢?五百万啊,听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下可好,我还和绑架案的家属拍着胸脯保证会帮他把钱追回来呢。”原茂秋摇头叹气,沈芮芮好奇问:“那怎么没当场就把人扣下来呢?还让他一路晃到咱们南宜来。”

    林壑予终于开口了:“有内情,可能还会有后续犯案。”

    原茂秋把采石场炸/弹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闫润平的手抖了下:“那还是顺藤摸瓜全部端了才好,爆炸多可怕啊,咱们南宜可不能再经历这种事故了……”

    林壑予的目光投过去,盛国宁轻咳一声:“林队,你放心,人在南宜丢了,我们难辞其咎,会尽全力把人抓回来就行。”

    “抓回来就等着他们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吧。”沈芮芮拍着闫润平的背,“咱们局里的铁嘴,搞预审出了名的。”

    林壑予在这一行待了十多年,也明白发生意外状况跟丢是人之常情。他们警察也是人,没有影视剧描述的那么神通广大,不论什么案子,在解决途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过程是艰辛的,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大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起,小警员拿起听筒,说了几句,抬起头:“盛队,上次那个姑娘来给你送锦旗了。”

    “什么姑娘?”

    “就是你在公交车上痛打色狼,英雄救美的那个。”

    盛国宁的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容光焕发:“哎哟,她啊,这点小事还送锦旗,我下去一趟。”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盛国宁回来了,手里拿着卷好的锦旗,笑容喜滋滋。原茂秋低声说:“那个姑娘肯定很漂亮的。”

    林壑予瞄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有经验了。

    盛国宁把锦旗收好,闫润平打趣道:“诶,不挂起来?自己欣赏啊?”

    “送给我个人的,等会儿挂我办公室。”

    “我看你是想挂家里吧。”

    沈芮芮捂着嘴笑:“盛队肯定是看上人家了,我见过,小姑娘可漂亮了,水灵水灵的。”

    盛国宁面上一红:“别乱说啊,还在局里,注意影响!”

    原茂秋戳了戳林壑予的胳膊,一脸得意洋洋:“我就说吧。”

    他们现在是加班时间,去交管局的人还没回来,都在等着消息。沈芮芮接了个视频,外甥最近住在她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沈芮芮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啦,小姨今天加班,有任务。”

    “哦,我猜到了,”对面初中男孩戴着眼镜,提起手上的饭盒,“晚饭做好了,已经快到市局。”

    “呀!你好棒棒哦!小姨爱你!”

    大约十分钟不到,敞开的办公室大门走进来一名相貌俊秀表情温和的少年,沈芮芮立刻迎过去:“小樰!你来啦!”

    “别这么叫我,好娘。”少年把饭盒放下,“不洗可以,记得带回来。”

    闫润平感叹:“芮芮啊,喻樰给你剥削的,隔三差五来送饭,楼下门卫都认识他了。”

    喻樰?林壑予打量着少年,身形瘦削,眉眼还没长开,不过依稀能看出成年之后应有的风采。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喻樰,应该是易时的同事之一。

    ———

    [11/28,08:21,南宜市长隆花苑]

    易时回到家里,林婶正坐在阳台择菜,问:“晨跑结束啦?”

    “嗯,没跑多久。”

    “那也是运动过了,哪像安安,除了上学就没早起过。”林婶擦擦手,“去叫他起来,几点了还在睡。”

    易时去敲盛煜安的房门:“盛煜安,起床了。”

    连续敲了几声没反应,易时一向是最注重效率的,直接打开门走进去。盛煜安正在床上睡得安稳,丝毫没有被刚刚的敲门声打扰。

    “盛煜安。”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易时两手拽住被子的边缘,用力一扯,原本难舍难分的棉被瞬间离开盛煜安的上身,冷空气侵入,盛煜安惊醒,迷迷糊糊发现易时站在床前,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进来了?!”

    “起床。”

    易时松开被子,盛煜安立即抱紧,状似一米九的羞涩少女:“我我我裸睡的……”

    “哦。”易时没什么表情,他没兴趣看,就注意到两条胳膊光着。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丢到床上,“三分钟,出来吃早餐。”

    说完他便离开房间,顺手带上房门,里面传来盛煜安手忙脚乱起床的动静。

    三分钟不到,盛煜安顶着鸡窝头出来,语气有些埋怨:“妈,这才几点啊……我下午才有比赛。”

    “你哥都晨跑回来了,看看你,睡到现在。”

    “我哪能和我哥相比啊……”盛煜安挠挠后脑勺,“他人呢?”

    林婶一直在择菜,也没留意易时去哪儿了。五分钟后,易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运动服换掉,小运动包里带了一些换洗衣服,准备去一趟市局回海靖了。

    “哥,你现在就走了?”

    易时点点头,盛煜安露出失落的表情:“我还想下午带你一起去体育馆看锦标赛呢。”

    “有空我会看转播,加油。”

    林婶擦擦手,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是早晨刚烧的菜,你带去吃,这趟回来又瘦了。”

    易时接过袋子,心中产生微妙触动,林婶对他太好,让他产生一种在被保护疼爱的感觉。或许应该像喻樰说过的,对家人别那么冷漠,他笑了笑:“等案子结束,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哎!好!”林婶眉开眼笑,又抱了一下,送他离开家门。

    拿过资料,易时按照喻樰的吩咐去一趟法医科。这一层冷冷清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但凡进去的都是去处理和尸体相关的事情。

    他远远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走廊,胳膊肘搭着窗台抽烟,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那带着血迹的白大褂,卷得长短不一的裤脚,吞云吐雾的豪迈姿态,不用问,就是贵科科长,戚闻渔。

    “……没什么事儿 ,你不回来我待家里干什么,还不就来局里加班了。”

    “哟,你还记着呐?我生日没礼物收就算了,你这个祖宗在外面,我还得给你准备东西。”

    “我不就是说说而已嘛,那个小鬼下午过来?”戚闻渔抬头,“哎,已经来了!”

    他冲易时招手,易时走过去,闻到一阵浓重烟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戚闻渔拧起眉:“躲什么躲?别以为我不知道,经常开会开一半跑出去抽烟,是你吧?”

    “……”易时淡淡看着他,“谁说的?”

    “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没有。”易时语气冷淡,“东西给我,赶着回去。”

    戚闻渔摸着下巴上的青胡茬,这小鬼果真逗不起来,真没意思。他让易时等着,走进科室里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拿好了,亲自交给你们喻队,相当重要!”

    易时抬头,看了看他刚刚的出来房间——解剖室。手里拎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毛骨悚然,因为极有可能是什么内脏、皮肤组织之类的证物。

    下午四点左右,易时回到海靖,车停在宾馆,拎着东西先去敲喻樰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邵时卿,他和喻樰一间房,看见易时笑了笑:“回来了?”

    “嗯。”

    喻樰坐在椅子上冲他招手,易时走进去,邵时卿把门关上。

    “昨晚留在家里的?”喻樰问。

    易时点点头,牛皮纸档案袋和袋子递过去:“资料和证物。”

    “证物?”喻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唇角抽了抽:“……谁告诉你这是证物的?”

    “不是吗?”易时迷茫,“从解剖室里拿出来的。”

    邵时卿伸长脖子瞧一眼,笑得惊天动地,大力拍着喻樰的肩:“哎哟喂!戚闻渔这家伙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小饼干放哪儿不好放在解剖室!哈哈哈哈哈……你还能吃得下去了?”

    “……”喻樰保持着淡然微笑,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操作。易时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饼干放在解剖室里,难道是法医的特殊癖好?

    “他肯定是一大早就进解剖室换衣服,然后顺手放在里面没带出来。”喻樰解释道。

    邵时卿半躺在自己的床上,笑得肚子疼:“哎哟……真受不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一副邋遢油腻大叔不修边幅的模样,没事干还自己在家里做甜品烤小饼干,再带去血呼淋啦的解剖室,妈呀真要人命!”

    易时一想到戚闻渔穿着带有血迹的白大褂,在料理台前面揉面团,额头青筋跳了跳,整个人都不太好。

    喻樰揉着额头,也在想姓戚的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在报复他有案子在身,连他的生日都赶不回去吧?

    玩笑开够了,易时定了定神,说:“暗号的谜底我知道了。”

    一听到和案子相关,邵时卿收起刚刚的嬉皮笑脸,喻樰投来赞赏的目光,把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开会,时卿,把他们都叫过来。”

    五分钟之后,南宜队员们聚在十几平米的酒店标准间里。听易时说完之后,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丁驹已经傻了:“……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破解的?”

    太可怕了吧?分析出来的东西天马行空,他们听都没听过!

    李长生也懵了:“是我的智商不配办案了?这道谜语为什么要反过来?究竟是有什么说法?”

    有什么说法?易时也不好解释。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林壑予,才能得出这些解释的吧?

    其实在综合信息之后,他甚至怀疑这个谜题就是为了林壑予而设计的,因为只有给到他的手里,所有的推测和解释才显得合理且符合逻辑。

    “不是,小易,你这次的推测太玄了。”邵时卿指着“※”图形,“你说的Lucky Clover,海靖市根本就没有这个建筑啊!现在那里是嘉德写字楼,冒出来这种完全不存在的推测,倘若是真的,难道那个来送信的女人是能预测未来吗?”

    “……可能是有这个规划,” 易时硬着头皮解释,“推测对不对,到明天就能揭晓了。”

    “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这可比刘晨毅那个植物园玄幻多了!”

    “对,我也觉得我的智商不配办案,和易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先不说别的,关键是我们相信你也没用,怎么样才能让海靖的人信服。”李长生摊开手,“咱们毕竟是在人家地盘,行动都需要海靖的支持,他们不愿意听的话,拆弹部队的人都调不来。”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易时犯了难。他先前只想着赶紧回来组织行动安排救人,却没意识到这个行动的构成需要海靖的人来加入。队里同事都对他的推论产生质疑,更何况是对他本就意见颇多的海靖同僚呢?

    喻樰双腿交叠着,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易时。易时终于迎向他的目光:“喻队,你有主意吗?”

    “首先,你要说服我才行。”喻樰笑容浅淡,目光深邃,“易时,我想听最直接的,你能说,办法就多得是。”

    第22章

    対于喻樰这个人, 易时的印象并非是别人口中的青年才俊、温文尔雅,而是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他习惯以一副温和不失礼貌的淡雅微笑示众,这种笑容在不同的情景场合会传递出不同的内涵, 在犯人面前是循循善诱,在朋友面前是点滴关怀, 在甩锅的领导面前是略带嘲讽, 现在在易时面前,是寻根溯源。

    但这个根源,他该怎么告诉喻樰?事实真相可比解出的谜底还要奇幻多了,饶是喻樰, 听完之后恐怕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科幻小说看太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李长生等人面面相觑, 连他们都没办法信服,更别提喻樰了。他们队长的睿智精明在省里都是出了名的,一双眼睛太毒, 很多东西透过现象就能把本质参透, 想要编瞎话糊弄他, 易时没这个道行。

    易时也深谙此理, 换作别的行动,他或许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单枪匹马说走就走。不过这次关乎人质安危,他还想抓到犯人, 除了团队协作没有别的选择, 而所有的决定权恰好都在队长喻樰的手里握着。

    “是抓到赵成虎的那个男人,”易时斟酌着用词, “这次回去,我又遇到他了。”

    “山上那个?他露面了?”李长生惊讶, “你俩是吸铁石吧?听说局里的同事找了一个星期都没下落,怎么你一回去就遇上了。”

    邵时卿摸着下巴,皱眉:“我总感觉不対劲。小易,他一直和你接触,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一直插不上嘴的丁驹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点头:“対対対,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成虎是他抓到的,暗号又是他帮忙破解的,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你意思是他和那个来送信的女人串通好了,用这个方法引我们上钩,把海靖和咱们南宜的警力一网打尽?”

    “也不是没可能,万一那栋写字楼里面埋着炸/药,咱们一股脑儿涌过去,两边的主要警力有可能全军覆没。”

    李长生一拍大腿:“靠,越说越在理,我听得胆战心惊,有香港警匪片内味了。”

    他们七嘴八舌热烈讨论,唯独喻樰和易时一言不发。易时的心里实在无语,林壑予好歹也是个同行,竟然会被误认为庞刀子的同伙,可他的存在又不好解释,干脆不说话;喻樰仍旧抱着臂一言不发,一般他不说话,那肯定是还没到说话的时候,他盯着易时,明明白白告诉他:仅仅只是供个人出来,还远远不够。

    “……”易时和他四目相対,态度不卑不亢,“没有了,就这么多。”

    李长生问:“那人现在在哪儿?你带回局里了吗?”

    “没。”

    “……?”

    李长生等人纷纷感到不解,这样的做法太不符合易时的性格,并且他们也不信易时会想不到那个奇怪男人対案件的重要性,极有可能会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可易时的表情就是那么平淡冷静,仿佛一切事不关己,喻樰盯着他看了会儿,拍拍手:“嗯,好。那就散会吧。”

    标间里鸦雀无声,丁驹懵了,就这么散会了?听了一场玄乎的分析,易时不断丢出重磅炸/弹,然后什么结果都没讨论出来,就散会了?

    李长生和邵时卿対视一眼,两人轻轻点头,心里有数。毕竟跟了喻樰不少年,老运动员了,深谙鳕鱼密码,听见“散会”俩字,两人齐刷刷站起来,一前一后离开房间。

    丁驹左右张望,更懵了,这就真的走了?我到底进的是个什么队伍???

    李长生折返,勾住丁驹的脖子:“吉祥物忘了带了。喻队,我们去撸个串,有什么事群里说。”

    房间里只有易时坐着没动,喻樰去给自己的茶杯添满水,顺便把小饼干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尝看。

    桌上的小饼是用一个个PVC小袋分装而成,上面印有粉色爱心图案,少女心十足,很难想象这会出自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之手。再加上它还在解剖室里待过一段时间,哪怕包装得再精美、香味再诱人也让人心里感到膈应。

    不过那是普通人的反应,易时不在其中,他只犹豫三秒,撕开一个小袋子,尝的是蔓越莓曲奇。

    味道出人意料的好,甜而不腻,连易时这种没什么口腹之欲的都想再尝一块。喻樰也拆了一块:“上面撒的是细砂糖,可能糖粉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买。”

    易时茫然点头:“唔……你好像什么都懂。”

    “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懂这么多。我之前就说过,你性格太冷,想和你好好相处的都给冻跑了。”喻樰的胳膊肘搭在台面上,撑着额,“不过这次终于有改变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易时没急着回答,喻樰等了三分钟,叹气:“你难道不是想等人走光了才说的吗?”

    易时慢吞吞把小饼干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说:“我上次发信息给你查的那个人,还记得吗?”

    “嗯,好像是叫……林壑予?”

    “対,是他。”易时点头,“他的确在海靖,也在海靖市局的刑侦队,只不过我们查不到而已。”

    “查不到?难道他是被抹去资料的卧底?”喻樰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卧底的资料在内网都会被清洗,只有联系人知道,这倒是有点道理……”

    “不是卧底。”易时顿了顿,“他现在是海靖的队长。”

    易时给出的信息让人一头雾水,不过他的眼神清明,绝不是胡言乱语。喻樰沉思数秒,表情渐渐变得怪异:“他‘现在’是海靖的队长,这个‘现在’,是相対于他还是相対于我们?”

    “……他。”易时的目光隐约闪烁,这人太可怕,稍稍一点擦边的提示他就能摸到点子上,在他面前说什么瞎话都不管用。

    喻樰捧着杯子,连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易时,我想相信你,但这不太可能。我话没有说死是因为我大学里也选修过物理学相关课程,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概念,并没有被证实过,你懂吗?”

    “我遇到了。”易时淡淡道,“他和我所在的世界存在时间差,还是一个相反的镜像反射现象。其实我也分不清两个世界的时间走向到底谁在前谁在后,我这里的海靖,他还没有出现;他那里存在的大楼,我们这里还没有规划。”

    “讨论先后的问题没有意义,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喻樰说出口才感到懊恼,“不対,我还没打算承认你口中的离奇故事,我们办案都讲究证据,除非你能拿得出来让我心服口服的东西。”

    “……联系方式算吗?”

    “不算,都能处在同一个网络通信,我更有理由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易时蹙起眉,他眉形生得漂亮,眉毛的走向整整齐齐,就算不打理也不会跑出应有的框架疯长。每次蹙眉,配上白净到没什么生气的脸庞,隐隐有种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味道。

    标间里气氛沉默,喻樰也没心情吃饼干,拆开之后便放在一旁。易时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来证实他的言论。难度的确相当大,试想一下,有个人来自己面前说,遇到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男人,他也会感觉病得不轻,建议打车去看心理科或脑科。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林壑予的消息。

    【喻樰是你的同事?】

    易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正在喝茶的喻樰:【嗯,队长。】

    【能看得出来,从小就有气场。】

    从小?易时愣了愣,立即问他是不是遇到喻樰了。林壑予的回答没让他失望,不仅遇到了,小孩儿贤惠得很,还来警局给他小姨送饭的。

    易时终于想到有什么证据能佐证自己的言论了。

    【能请你帮个忙吗?】

    敲定之后,易时放下手机,看着喻樰:“你初中就会做饭了吗?”

    喻樰怔了几秒,点头:“嗯,父母在外地做生意,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做饭。”

    “寄住在小姨家里?”

    “你怎么知道?”

    喻樰盯着他,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安,感觉易时要放大招了。在他的记忆里,大学之前的事情甚少和别人分享,包括戚闻渔,都没和他提起过以前住在小姨家里的事,易时竟然会知道。

    一阵铃声响起,是微信视频的标准响铃,易时点了接通,対面光线昏暗,镜头乱晃着,几秒之后安定下来,画面只有半个镜头能看清,下面是一叠杂乱的A4纸、文件夹,应该是手机被架在一堆文件上。

    视频开的是后置摄像头,这不正常的角度貌似是偷/拍,镜头方向正対的是办公室门口,除了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警务人员,最显眼的是一个瘦削的少年正在收拾桌面。

    喻樰猛然站起,惊讶睁大双眼。

    他不会看错,光线虽然昏暗,镜头的角度也不好,但那道背影不论是轮廓还是身形,都异常眼熟。特别是少年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喻樰清楚记得,是初中某一年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帮他买的,因为太喜欢,连续盯着穿了有一个月之久。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喻樰!”,收拾文件夹的少年回头,目光看向镜头方向。那张脸稚气未脱,眼神沉稳镇定颇有气场,通过未知的网络烙进喻樰的双眼。

    喻樰已经震惊到无言以対,最离奇的事发生了,和二十年前的自己隔空対视,这感觉古怪又奇异,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他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泛着青。易时早已挂掉视频,帮他重新倒了一杯水,还没递过去,便听他喃喃自语。

    “……二十年前也曾经发生过一起大案,当时海靖派人来南宜协同办案,那段时间小姨经常加班,我也经常去警局里给她送晚饭。”

    “那天海靖局里先来了三个人,他们的队长也在其中,又高又壮不苟言笑,看起来还有点凶,好像就是叫……林壑予。”

    喻樰抬头,看着易时,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确定这是曾经发生过被遗忘的,还是忽然多出来的,但它确确实实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第23章

    [02/19, 18:16,南宜市局刑侦处]

    一顿风卷残云,送来的外卖被悉数扫荡一空, 盛国宁咬着牙签,喝杯茶清清嘴里的油腻:“下次别点这家, 溜肥肠油太多, 咱们人到中年得预防三高。”

    “啧啧,还没结婚就注意三高问题了?”

    “又拿不娶媳妇儿说事,我不也过了三十吗?够上保养的线了……”盛国宁回头,对上林壑予暗沉冷冽的视线, 笑容降下来,轻咳一声, “咳咳,芮芮,打个电话催催小邵, 去趟交管局拿个录像怎么那么费劲, 进的又不是神盾局。”

    “哎好。”沈芮芮赶紧推开饭盒, 手忙脚乱找手机。喻樰福至心灵, 从一堆文件里抽出手机,递过去,“手擦一下,都是油。”

    沈芮芮取张抽纸擦干净手指, 旁边一个圆脸女同事笑道:“芮芮, 你看你小外甥多贴心,比你像个大人。”

    “那是, 我们家小樰从小就样样出色,”沈芮芮拨通手机夹在间, 拍着喻樰的背,“人家以后肯定是男神!找男朋友就得找这样的……喂?邵时卿,你在哪儿呢?”

    匆匆催过几句,沈芮芮挂了电话,汇报:“在往回赶,他在路上遇到人家孕妇生孩子,送去医院耽搁了。”

    盛国宁和林壑予打声招呼:“看,人民群众放在第一位,林队你再等等。”

    “……”林壑予回,“我没催你。”

    你那眼神还不叫催?都快盯出一个洞了。盛国宁撇撇嘴,他带队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喜欢把人都给拘着,因此队里气氛很自由。他打心底里认为破案是以人为本,再大的案子也该端平心态去应对,不能给队员施加太大压力。林壑予一来,像尊大佛,坐在那儿不苟言笑,跟省厅的大领导下来巡查似的。

    他们对这案子只是了解个大概,具体的调查卷宗什么都没看到。下午接到海靖的申请,请他们帮忙跟一辆车,盛国宁二话不说派人去了,不幸突发意外状况跟丢了也是人之常情,相信海靖那边也能理解。结果林壑予来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表情摆在那儿,板正严肃不苟言笑,让你们品,细细品。

    盛国宁认了,人跑到他们的地界,抓捕归案责无旁贷,专案组肯定也是从两个局里抽人。不过一想到今后要和林壑予合作,盛国宁感觉真是一场灾难,这人死人脸一摆,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见就失去沟通的欲望。

    喻樰把小姨的座位收拾得干干净净,放下抹布擦擦汗,刚好和林壑予的目光对上。林壑予的双眼深邃似寒潭,盯着看久了仿佛要被吸进去,他感觉有点怪异,自己只是个学生,品学兼优行为端正,也没有作奸犯科,这个海靖的队长盯着他干什么?

    林壑予手里握着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和易时的对话,视频挂断之后,易时就没有再回过信息,应该是和那边的喻樰正在沟通。这种感觉很微妙,现在林壑予遇见的是青葱少年时期的喻樰,易时身边的却已经是而立之年的喻队长,存在着二十年的时间差。那他和易时呢?他们两人也是存在数年的时间差吗?

    他揉了揉额角,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一切发生的状况,糟糕的是能想起来的部分实在是不多了。

    喻樰拎着空饭盒回去,这个周末有奥数比赛,得回去刷题。大办公室里冲进来一个面嫩的小伙子,二十来岁,跑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盛、盛队!对不起,我回来、回来迟了!”

    “小邵回来了啊,”闫润平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怎么跑这么急?大家都知道你去为人民服务了,别紧张,来,先喝杯水再慢慢说。”

    邵时卿坐下来,接过矿泉水拧开,咕嘟咕嘟灌了半瓶下去。他擦擦嘴,余光扫到眼生的三人,沈芮芮轻声告诉他,海靖那边的,中间那尊佛是他们林队。

    邵时卿小心翼翼瞄一眼,嗯,能看得出来,气场明显比旁边两位强多了。

    交管局根据车牌追踪,把那辆大众行径路线里能拍到的监控几乎都给找出来了。投影仪画面分为四个窗口,分别是车辆行驶过的四个片区,需要着重调查的是下高速那条路,有几条岔路口,指示牌上标明的方向有五个,通往邻近城市和乡镇。

    大众车开往的路口是“浅塘”,一座江南古镇,已经被开发成景点,近两年发展甚好,成为邻近省市周末短途旅行的火热地点。但在浅塘小镇之前有一段施工地段,恰好正在修路,因此交通设施不完善,视频信号有缺失,尽管交管局接到通知第一时间设卡拦截,还是没有拦到劫匪的车。

    车主他们也已经查到,就是已经死掉的林二德,无用的消息又多了一条。

    盛国宁摊开地图,用黑色马克笔圈起一片路段:“就是这里,这一片是城乡结合处,大部分都是自建房屋,后面有山有田,地况有点复杂。”

    “关键是挨着景区,那么大的客流量,排查的话想想都头疼。”

    “你该庆幸现在不是旅游旺季,碰上五一十一那才要命。”

    林壑予仔细观察地图,看着被圈起路段旁边的那片山林,怀疑秃老鬼这帮人提前来踩过点,有可能已经进山。他们海靖的山还没搜完,又要来搜南宜的山,成天就带着警犬漫山跑了。

    “明天就开始排查吧,林队,你们海靖的人员什么时候到齐?”盛国宁问。

    “……”原茂秋没好意思告诉盛国宁,还没开会打报告,别说人什么时候来,他们要不要回去都是未知数。

    林壑予倒是淡定,回答:“很快。”

    “那好,咱们今天就散了吧?明天把行动安排下去,尽快抓到人,大家都好交代。”盛国宁大手一挥,“散会散会!”

    闫润平松松肩膀,沈芮芮伸个懒腰,邵时卿拿起包,皆是一副放松姿态,打算打道回府。林壑予还坐在原位没动,原茂秋翻着手机里的酒店界面:“嘿,还好现在还有标间,我定了啊,咱们三人挤一挤。”

    “那两张床,我和谁睡一起?”文桦北凑到原茂秋身边,“原哥,咱俩挤挤?”

    “你怎么不和你林队挤挤。”

    文桦北挡着嘴,用口型回答:我怕。

    林壑予终于站起来:“你们先回去,我去找人。”

    原茂秋和文桦北对视,从没有像此时那么心有灵犀:“运动服小帅哥?!”

    “……”林壑予面无表情打碎他们的幻想,“去找知芝。”

    原茂秋一脸失望,搞半天是去找他妹妹。这么一提才想起来,林知芝在南宜这边实习,林壑予过来一趟,不去看看她说不过去。

    他打车去林知芝租的公寓,房子还是去年下半年他来南宜帮着挑的,只不过林知芝搬进来的时候,绑架案刚刚发生,他连轴转忙到现在,都没时间过来看看。半个小时之后,车在魔方青年公寓门口停下,林壑予乘坐电梯到5楼,敲响503的房门。

    “来了来了!”

    房门隔音效果不算好,女孩银铃般的声音清晰可闻,门被拉开:“再不来我都饿死了……哥?!”

    林知芝呆呆昂着头,愣愣盯着林壑予,忽然扑进怀里:“哇你怎么来南宜啦!都不告诉我一声!”

    “顺路。”

    “哎呀这个路顺的简直太棒了,快进来快进来。”林知芝拽着林壑予的胳膊,“我今天刚好要换灯泡,找人要花20块钱诶!还有我买了一个柜子,上门安装要100!哥你真是及时雨!”

    “……”不知为何,林壑予总感觉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林知芝那么高兴,是找到苦力了吧?

    果不其然,林壑予进门之后,先换灯泡,再装柜子,敲敲打打一个多小时,期间林知芝拿了一份外卖,捧着塑料碗边吃边看他装柜子。

    林壑予拿着十字起拧紧螺丝:“外卖少吃点,在外面要自己学着做饭。”

    “那是我结婚之后才打算修炼的技能好不。”林知芝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手指绕着挂链,“我现在每天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回来之后都累瘫了,还做饭呢,能动手点外卖就不错了。”

    “这么累?”

    “对啊,设计师设计师,我以为是为艺术而生,谁知道是被折磨致死。”林知芝歪着头,“不对,是困在甲方爸爸的谜之脑回路,找不到出路枯竭而死。”

    隔行如隔山,林壑予不太懂林知芝这个行业的困难,也能看得出来她实习这段时间挺辛苦的,脸色白惨惨,家里乱糟糟,视力严重下降,居然都开始戴眼镜了。

    林知芝摘下眼镜:“平光的,没度数。”

    “……那为什么要戴?”

    林知芝扑哧笑出声:“好看啊!这可是复古挂链诶,哥你没看到网上很多小姐姐戴着玩吗?”

    林壑予沉默,继续装柜子。林知芝耸耸肩,她哥有点古板,兴趣又狭隘单调,快和社会脱节了,于是拿起他的手机:“我帮你下几个视频软件?闲下来没事刷一刷打发时间。诶?哥,微信有人找你,你一直没看?”

    林壑予接过手机一看,微信信息提示在快捷栏里,肯定是之前开会随手划过去没有管。他摘下手套打开微信,是易时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林壑予笑了笑,回他:【不客气,解决了吗?】

    林知芝像是发现新大陆,瞪大双眼:“哥你在和谁发信息啊?你笑了诶!我天,刚刚没看错吧?”

    “……”林壑予有些无语,“很奇怪?”

    林知芝认真点头:“很奇怪,长这么大,我头一次看见你对着手机笑。”

    手机震了一下,易时回得很快:【嗯。还没睡?】

    林壑予抬头看看时间,9点不到,他才三十多岁不是六十多岁,养生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另一边易时则是强撑着睡意回的消息,他本就浅眠,手机关了铃声放在床头柜上,震了下就被惊醒。林壑予回消息了,3点多,他也是刚醒还是一直没睡?

    【太早,等会儿睡】

    “……”易时看着信息,眼皮打架已经睁不开,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什么,来不及抓住,头一点又睡过去。

    林壑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易时回消息。柜子还剩下一个带着穿衣镜的门,就能大功告成,林知芝扶着门,心里由衷崇拜:“哥你好厉害哦,从小做手工就棒棒的。咱们家门口那个钟,那——么大,都是你亲手做的诶……”

    “不是,是村东头的木匠。”

    “我知道,上面的时针和分针是你亲手做的吧?我就当全部都是你做的啦。”林知芝笑道,“虽然那个钟又大又笨有点小丑,你还经常弄些奇奇怪怪的花样,不过还是不会妨碍我承认你的厉害手艺啦!”

    林壑予似是没听见,过了会儿才问:“什么奇奇怪怪的花样?”

    林知芝眨眨眼:“你不记得啦?你教我认时间,就用那个大圆盘,拨动上面的时针和分针,可是没有一次是对的诶!8点你拨的是4点,10点拨的是2点,还要我记好了,关键是我竟然傻乎乎当真了!”

    林壑予脑中已经出现几组对等的镜像映射,他低头沉思,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会教知芝这些?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认识易时了?

    不可能,他对易时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他现在的模样,如果是小时候就见过他,按着年龄来计算,他也应该是个只会比自己小的矮萝卜头。

    这倒再次提醒他了,他们两人之间存在时间差,他这里9点,易时那里应该是夜里3点吧?

    难怪问他怎么还不睡,自己回的那句“还早”估计也挺神经的。

    林壑予仔细琢磨,打算做个表格,以后和易时联系的话尽量挑在合适的时间。

    时间不早,林壑予准备回去,林知芝送他到门口:“哥,你今天帮我省了120,我太感动了!你在南宜待多久啊?我找时间请你吃饭。”

    林壑予摆摆手,再说吧,案子还不知道多久结束,忙起来的话别说吃饭,喝水都没空。

    第二天一早,8点左右,林壑予和原茂秋还有文桦北一同去南宜市局,在门口遇到穿着粉色羊绒长外套,打扮得春光明媚的林知芝,弯着眉眼在对他挥手:“哥!我给你送早餐啦,感动不感动?”

    原茂秋酸得不行:“啧啧啧,有个妹妹真好,多贴心。”

    林知芝把另一袋包子豆浆递给原茂秋:“原哥不用妹妹,有各种不同的小姐姐帮你带早餐。要不是看朋友圈发现你又分手了,我才不多事呢。”

    “……”原茂秋发现出卖自己最多的不是朋友,而是朋友圈。

    文桦北就有点可怜了,因为林知芝并不知道这次和林壑予来的人里还有他,什么都没准备。他只能去和原茂秋吃一份,昨天和他分床,今天和他分包子,友谊迅速建立起来。

    同样是在市局门口,盛国宁来了,手里还拿着煎饼,乍一眼瞧见林知芝和林壑予站在一起,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林知芝比昨天来送锦旗时打扮得还漂亮,对着盛国宁甜甜一笑:“盛警官,好巧啊,早上好。”

    “呃……早上好。”盛国宁云淡风轻打招呼,林知芝看了看手表,拍了下林壑予的胳膊:“我还赶着去上班,先走啦。有时间一定要告诉我哦,等你电话。”

    有时间?等你电话?是要约会吗?

    盛国宁心碎一地,昨天刚刚升起心动的小火花,今天就给无情碾碎了。

    第24章

    刘晨毅带着一队人在植物园里搜索一整天, 也没有找到任何案件相关的线索。且先不提植物园里是不是有足以实施计划的建筑,仅仅只是潜伏其中,已经颇有难度。

    成安植物园在南成安山的脉尾, 这里是海靖农业大学、林业局以及植物研究所共同出资建设的植物规划培养地,全园90%对外开放, 供游客玩赏。近两年由于林业局和研究所不遗余力地推广, 成安植物园几乎成南成安风景区内必去的打卡景点,平常工作日已经人潮汹涌,到了周末、小长假,几乎堵得连路都走不动, 为此,成安植物园已经开始计划线上预约控制游客数量了。

    如此拥挤的人流环境, 的确可能满足罪犯想要恐吓、报社的异常心理。但植物园大片大片田圃的设计,花卉的高度几乎都不会超过膝盖,高大的树木林区分布稀疏, 每棵树木的距离都是经过精准计算, 还有大棚植物和玻璃花房, 全部都有人在门口看守, 游客也不停进出,整片植物园里想找个藏身之所实在太难。

    刘晨毅带的那队人按照他的推测找到玫瑰花圃,等到众人站在路道旁,便瞬间理解易时那句“植物园, 不可能”从何而来。这片玫瑰花圃一眼望穿, 以庞刀子的精明程度,选择这里也相当于大彻大悟, 要弃械投降了。

    “刘哥,咱们……还要继续搜查吗?”跟在身后的警员低声问道。

    刘晨毅不是土生土长的海靖人, 工作之后才在这里定居,心里后悔上次没和老婆孩子一起来植物园,否则也不会弄得这么尴尬。他以为植物园至少应该有栋楼或者有个设施什么的,结果最高的建筑是郁金香花圃那里的缩小版荷兰风车,房子并不高,3米左右,加上风车也才4米不到。

    “……查,咱们再找找,别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这句话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刘晨毅不敢去看身后那队人的脸色,从未如此尴尬难堪,多年累积的英明形象差点毁于一旦。

    他把这些记在原康头上,难怪听说他带队行动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就是在背地里等着看笑话吧?

    还有那个易时,也不是好东西,一个小鬼拽成那副样子,听说他品行一直有问题,还能被喻樰留在队里委以重任,要么是南宜没人用了,要么就是藏着什么猫腻。

    揣着一肚子怨气,刘晨毅愣是带着队员在植物园里耗了一天,每个园区查一遍,到后来警员们干脆当成团建,心都散了,他才悻悻收队。

    易时和喻樰在宾馆房间里,经过那段视频,喻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说出的话也相当惊人,居然牵扯到二十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情。

    “他们是先来南宜市局的,我当时学习不紧张,那几天正好都去给小姨送饭,印象里他似乎还和我说过话,不过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喻樰揉着额角,表情很苦恼,“很奇怪,你上次让我去查这个名字,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今天发生这种离奇故事,才像是茅塞顿开,突如其来记起这部分。”

    “所以你不确定这段记忆是原有的,还是忽然多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喻樰翻开笔记本,随手拿出一根水笔,咬下笔帽,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画了一条线,两端各画一个圆,写下林壑予和易时的名字:“假设林壑予那里的时间是二十年前,我们是二十年后,那他在时间轴里就在前方,我们在后方,前端做出的改变会对后端产生影响。《蝴蝶效应》看过没?主角每一次回到从前改变的事情,都会影响到他的未来。”

    易时的目光闪了下:“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通视频,你没有看见那个少年的你,这段记忆也不会出现?”

    “对。不然我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对林壑予这个人,以及那件大案我会一点都不记得。”喻樰用水笔的后端戳戳额头,“我从小到大的好成绩,并不是学习有多刻苦,而是记忆力超群,现在初中里的很多必背课文我都记得很清楚。”

    这一点易时深有感触,他的头脑也在记忆力方面很灵光,难以理解的是遇到林壑予,海马体就像是病变了,关于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只是自己一个有这种情况,或许可以当成偶然,但若是连喻樰也有这种现象,那就说明有问题的是林壑予,还有他那里的镜像世界。

    有少年喻樰这个时间标签在,易时暂时可以确认自己世界的时间线是在林壑予之后。他那里的2月份,也许是二十年前的2月份;那座幸运四叶草大楼,是多年前在海靖曾经存在过,后来才被规划成写字楼才对。

    “你觉得档案室里可能找到吗?”易时问。

    “这个我也说不准。之前在内部资料里并没有找到他的任何信息,案件我也想不起来,连什么类型都不知道,咱们现在没这个时间去筛选。”喻樰笑了笑,“不过有种方法是最直截了当,获取到的信息也最全面。”

    两人四目相对,易时从他的眼神里渐渐读懂一些东西:“……直接问他?”

    喻樰拍拍易时的肩,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他的弦外之音。

    人都有好奇心,易时也不例外。正因为感情淡漠,身边出现这么个隔着一个世界充满谜团的男人,更是让他燃起解谜之魂,想要了解林壑予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想回忆起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喻樰不愧是队长,心理素质绝佳,一杯茶没喝几口便接受了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还能坐下来和他出谋划策。也许是大学里选修过物理的缘故,平时看的科幻片也不少,无聊时幻想过时空穿越、高纬度空间,就是没料到真正的科幻就在身边——事实证明,科学的尽头果真是神学,平行世界就是如此魔幻,只适合存在于“世界未解之谜”这类书籍里。

    有如此强力的佐证,易时对暗号的那番破解也都能说得通了。喻樰起身,去外面给原康打个电话,不过五分钟便回来了:“原队已经派人去联系嘉德写字楼的负责人,马上开始排查大楼里有没有高危物品。”

    “动作不能太大。”易时提醒。

    “这肯定的,咱们还要引蛇出洞的。我已经叮嘱过了,原队心里有数。”喻樰继续说,“我说这次行动以咱们南宜为主,让他抽几个人来就行,所以明天来的应该是刑侦一队的熟面孔和拆弹部队的人。”

    易时点点头,人不在多,贵在精悍。一大队人浩浩荡荡过去,哪怕想要埋伏都容易露出马脚,到时候庞刀子他们看见了,改变计划怎么办?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救人质,这个有拆弹部队的人在现场问题不大,他们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尽力抓住同行的悍匪,哪怕不是庞刀子,他的手下人也能吐出点东西来。

    既然行动定下来,喻樰也有心情吃零食了,又拆开一块小饼干,还递给易时一块。易时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和原康,怎么说的?”

    “没什么,我直接说,我的人已经破解出暗号了,1号上午7点半在嘉德写字楼。”

    易时懵了懵,似乎不敢相信会这么简单:“什么都没问?”

    “他需要问什么?刘晨毅的脸伸过来,他巴不得能有人帮他打。”喻樰笑了笑,“况且我也说了,咱们是主要的行动方,相当于把责任都包揽过来,出问题的话他也不用背锅,哪怕咱们白跑一趟,上头怪罪下来有南宜顶在前头,这种好事他凭什么不答应?”

    “……”易时垂下眼眸,“你早就知道。”

    睿智如喻樰,从上午收到刘晨毅带队去植物园的消息,就能料到不论和原康说什么,他都会一口答应。暗号怎么破解的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约制刘晨毅让他安分的机会,因此喻樰在这时候拋来橄榄枝,无异于雪中送炭。

    早知如此,喻樰却还是逼着他暴露林壑予的存在,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别有目的?

    一时间,易时心里五味杂陈。他对喻樰越发猜不透,这人心深似潭,他根本探不到底。

    “别露出这种表情,这也算是一种领导的艺术,”喻樰淡淡一笑,“以后你只要记住,办法多得是,也简单得很,前提是你必须说服我,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才行。”

    ———

    大约八点半,易时洗过澡,丁驹撸串回来了。他推开门便看见易时站在空调风口下面,低着头吹头发,露出一段白净细长的脖子,像通透圆润的勾玉。

    丁驹轻手轻脚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打搅到易时。不为别的,他本能的对易时有些敬畏,一方面是他狠,一方面是他冷,还有一方面是他精。

    这个“精”和精明搭不上边,而是真正的智慧浓缩成精粹的那个“精”。晚上他们在烤串店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易时和他破解的那个暗号,细细咀嚼之下不明觉厉。接着喻樰在群里布置明天的任务,他们瞬间明白,易时已经把他们最难搞定的队长都忽悠上线,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别说,易时看着不声不响,他是真能耐,”李长生递给丁驹一串烤鱿鱼,“狼犬,你和人家一个屋,有没有多取取经?”

    提起来丁驹就感到局促不安。原来每次去外地出差,易时都是自掏腰包单独开个单间,这次恰好没单间了,喻樰安排他俩住一间。丁驹等着他拒绝,毕竟易时在队里一直都是“特殊待遇”,倒不是金贵矫情,而是他睡眠质量太差,稍稍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一旦被惊醒,再睡下去怎么也睡不沉,到点起来时脸白得像死人。

    没想到易时什么意见都没有,领了房卡就住进去,丁驹张了张嘴,不得不跟进去,从这一天起,惴惴不安的噩梦就开始了。

    易时这人本就安静,不像别的队友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没事做还能杀一盘农药。他安静到极致,但存在感又极强,你想忽略他,做不到;想和他说话,更做不到。按道理说自己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是一种极好的状态,可丁驹总是会留意易时,注意他在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偶尔易时也会和他说话,都是和队里和案件相关的内容,其他的沟通几乎为0。几天过去,丁驹总结了一下,他会这么战战兢兢,是因为和易时住在一个屋,像是和大领导同处一室,怕得罪他没好果子吃。

    “别说取经了,我怕我上西天。”丁驹惆怅长叹。

    邵时卿扑哧笑出声,勒着丁驹的脖子:“老哥哥说句实话,易时看着冷,其实是个好人。他只是不擅于主动沟通罢了,你要是愿意去问他感兴趣的东西,他肯定会很认真地给你分析解答。”

    “感兴趣?”丁驹好奇,“他还有感兴趣的东西?”

    “有啊,查案不就是么。”

    丁驹捂住脑袋,像是上了紧箍咒:“那是工作!”

    此刻盯着易时,丁驹忽然很想知道关于谜底的推论到底怎么得出的,内心好奇得像猫抓。不过直截了当地询问,太过唐突了,他无意间瞄到易时身上穿着一件白T恤,这几天都没见过,便问:“刚买的?”

    易时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小背包。

    丁驹尴尬,怎么就忘了呢,易时回了一趟家,拿点换洗衣服还不是正常事。这下好了,如此弱智的方式打开局面,估计易时在心里鄙视得不行。

    “你很怕我?”易时回头,淡淡看着丁驹。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短发有些凌乱,眉眼被水汽熏软不少,又穿着款式简单随意的T恤,打破了平时的冷峻形象。丁驹挠挠后勺脑,舌头有些打结:“没、没……有,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易时懒得深究,把毛巾放在桌上。

    他穿着短袖,手臂上那段狰狞的伤疤大刺刺暴露在外,丁驹鼓起勇气问:“你的手……怎么会伤这么严重?”

    易时看了看,语气毫不在意:“旧伤,小时候就有了。”

    这道疤是在被领养之前就有的,听养父母说是因为遭遇一场重大火灾,他的亲生父母葬身火海,他也成了孤儿。

    “那你是怎么——怎么——”丁驹在斟酌用词,既然是旧伤,这么大的伤疤不可能通过仪表检查,易时又是怎么进入警队的呢?

    易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能通过体检,是因为有盛国宁帮忙,这也是他从事这个行业唯一一次动用过的“特权”。

    见易时不回答,丁驹知趣换了话题,问起暗号的事。易时不能透露林壑予的存在,干脆编个借口,无意间通过镜子发现玄机,至于是不是真的,明天就能揭晓。

    “是真的,肯定是真的。”丁驹用力点头。

    易时的眉头轻而快地蹙了下:“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厉害啊。”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易时盯着对方瞧了一会儿:“谢谢。”

    手机响起,易时去接电话,丁驹还站在那儿,也许是正对着暖风的空调风口,吹出一身汗,也把对易时的惧意渐渐吹散。

    站在走廊的身影修长、单薄、瘦削,倘若因为这些外在印象而把这个男人想象得不堪一击,那是要吃大亏的。美丽的皮囊有时并不需要有趣的灵魂,坚不可摧的心性也许会更加动人。

    电话很简短,易时走进来拿起外套,并不急着穿上,而是站在房门口望向丁驹。

    “……”丁驹被这股视线弄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易时指指丢在床上的手机,丁驹赶紧拿起来,屏幕上是一条去市局开简短会议的指示,时间在一分钟之前,看来易时的那个电话就是他们喻队打的。

    他手忙脚乱找制服、换鞋子,抬头发现易时还在门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闪过,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你在等我?”

    易时点头,不然呢?他也没有观赏别人更衣的癖好。

    丁驹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套好鞋子,制服外套披到肩头边走边穿,和易时一起下楼。他用余光悄悄瞄着易时,几次之后不幸被发现,易时连头都没回:“在看什么?”

    “呃……你为什么会等我?”

    按着易时独来独往的性子,“等人”这种事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魔幻。

    易时终于回头,漆黑眼眸难得茫然:“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他问得理所当然,问得丁驹哑口无言。

    对啊,他们是一个队的队友,工作相关的是共同进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丁驹的心情莫名喜悦,进入一队这么久,他终于感觉第一次被易时当做“队友”。

    第25章

    [12/01, 05:30,海靖市]

    天色微亮,易时在闹铃响第一声时, 便迅速睁开双眼。最近开会都不算迟,十一点左右便打道回府, 只不过因为他心里挂着事, 睡得不沉,不停做梦,大脑根本就没有得到充分休息。

    易时缓缓起身,脸色白到透明, 眼下带着乌青,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怨灵。今天正式进入12月, 天气越来越冷,夜也更加漫长,此刻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从入睡到醒来连窗帘都不用拉的。

    他没有开灯, 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 COS室内雕塑。也并不是在发呆, 而是努力回想这几个小时做梦的具体情节。

    后半夜,他终于睡得沉了,但却是沉在梦里。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几个毫不相干的片段交织在一起, 天气一会儿是滂沱大雨, 一会儿又艳阳高照;一会儿在道路崎岖的山林里穿行,一会儿又在热闹繁华的街道。梦的最后是一只手拽着他奔跑, 背后火光冲天,他气喘吁吁, 胸口剧烈起伏,右边胳膊火辣辣钝痛,偏头发现已是皮开肉绽,焦黑一片,连同破碎的衣服也黏在伤口上。

    那只牵着他的手肤色健康,手掌宽厚骨节分明,干燥又温暖,掌心和指尖布着一层薄茧,在虎口还有一道狭长的疤,颜色早已泛白似一道棉线。易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认出这只手,在咖啡馆里见过,他把写有暗号的纸条递过去,对方伸手来接,虎口恰好是有道一模一样的陈旧伤疤。

    是林壑予。

    他的身形隐藏在朦胧雾气里,只能隐约描绘出高大的轮廓,并且易时惊讶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他的背影,被握住的左手稚嫩娇软,是属于儿童的身体。

    “你还好吗?”林壑予问。

    “啊……嗯。”易时一开口,嗓子沙哑干涩,像被火烤过一般。相较之下,那片狰狞的烧伤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他知道这是因为痛觉器官分布的表皮和真皮已经被破坏,这也意味着后期恢复会非常艰难,还会留下一辈子也难以消除的瘢痕。

    易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被动地让林壑予牵着往前走,山林里一片雾蒙蒙,喧嚣纷杂的声音渐渐拉远,景色一转,苍松环抱、草木葳蕤,绿竹青翠、树影婆娑,一条淙淙清泉自山腰流淌而下,和鸟鸣莺啼组成一曲大自然的合奏。

    易时左右张望,景色有些眼熟,他肯定来过,好像是——南成安山?

    两人顺着山泉的流向行走,层层叠叠的枝桠里,隐约露出一栋白墙青瓦的古代建筑,小石头以为是寺庙,林壑予告诉他,这是宗祠。

    “林家村的宗祠重新修缮过,祖祖辈辈的牌位都供在里面。还有族谱,只要是族人,不论本支还是旁系,全部记录在册。”

    “有你吗?”易时问。

    “没有。大宗族规矩多,嫌我妈取的名字不好,欲壑难填,容易贪得无厌,要我改名。”

    易时赶紧说:“没有,你的名字寓意很好。”

    “是么。”林壑予走在前面,没有烟雾的遮挡,支离破碎的后背清晰映入眼中。他手捂着嘴咳嗽几声,脚步渐渐慢下,最后停住。

    “抱歉,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去了。”

    手背上传来湿滑粘腻的触感,易时低头,刺目鲜血在手背蜿蜒流淌。

    梦到这里结束。

    易时低头揉着额角,太阳穴突突跳得疼。梦里的场景太真实,真实到被火灼烧的恐惧还在心头盘旋。他下意识捂住右边胳膊的狰狞伤疤,不禁怀疑,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伤,潜意识里才会做这种梦吗?

    至于会梦见林壑予,他也很意外,虽然很不想承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的确是最近把太多的好奇心和注意力分给他的结果。

    隔壁那张床,闹钟每隔五分响一次,一直响到第三回 ,丁驹才迷迷糊糊按掉闹铃。他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5点45分,屋子里却没有一丝光亮,黑黢黢阴沉沉,寂静到让丁驹怀疑自己住的是不是个单人间。

    易时呢?还没醒吗?往常这种时候他早就起来了呀。

    丁驹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摸黑找到床头的触控按钮。头顶的小夜灯乍然亮起,一道肃杀孤立的人影背着光坐在对面床上,把丁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易易易易时?”他的心脏快从嘴里蹦出来了,牙口也变得不利索。

    那道瘦削的身影缓缓转头,丁驹越发害怕,那天在审讯室外看过的恐怖片一个劲往脑海里蹿,他特害怕会看见一张白净似剥了壳的鸡蛋,却没有五官的脸。

    事实证明,人肾上腺激素飙升时,的确容易胡思乱想,头脑混乱。易时还是那个易时,目光又浅又淡:“要迟到了。”

    卧槽!丁驹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换衣服,今天的行动统一便服,他还没从橱里拿出来。而易时则是不疾不徐地去洗漱、穿衣、准备东西,有条不紊,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

    等他为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水,丁驹终于手忙脚乱捯饬好,头发睡得像鸡窝,也没时间沾水打理一下。易时拿着水杯,视线总是被他头顶上那几根乱晃的呆毛吸引,丁驹尴尬笑了笑:“小节,都是小节。”

    易时指指头顶,用眼神告诉他这个小节看起来真呆。

    6点整,南宜刑侦一队的队员们在宾馆门口集合,海靖的人也来了,都是昨晚来开会的熟面孔,除了刘晨毅以外,一队的人来齐了。

    李长生咬着油条,打趣道:“你们队老刘昨天没来,今天也罢工啊?”

    张锐摊开手:“在植物园扭到脚了。老刘多辛苦,带着二队团建可不容易,咱们得体谅老前辈。刚在车上我都和原队建议,得报工伤。”

    一队众人憋着笑,显然张锐是他们队里老阴阳师了,破案不太行,阴阳怪气第一名。原康轻咳一声,瞪一眼张锐,和喻樰说:“既然是你们南宜警队为主,那么总指挥交给你,大家共事一段时间彼此都熟悉,不论划分什么任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喻樰淡淡一笑:“原队比我资历老,对我的安排有意见的话,也请多多指导。”

    易时站在人群边缘喝豆浆,沉默得好像事不关己。宋苹挪到他身边,轻声问:“听说这又是你想出来的?”

    “算是吧。”

    “唉,大家同样都是警校出来的,怎么你就这么优秀的?”宋苹感叹,“我以前就羡慕头脑好的,像我这种只能服从命令、跟着大部队行动的,感觉拉低平均水准了。”

    易时咬着吸管没打算回答,他是最强话题终结者,和案件无关的到了他这儿就是Over。

    “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个暗号到底是怎么解的?”

    易时瞟一眼宋苹,见她求知若渴,于是拿出小本子写下“※∧R”,中间再加一道竖线,写下“Я∧※”,递给宋苹。

    宋苹睁大双眼:“反过来的?这是镜像反射?”

    “嗯,镜子。”

    宋苹懵懵的,努力盯着纸条看半天,还是不明白怎么得出今天上午7点半在嘉德写字楼的资讯,可能学霸的大脑结构和他们凡人不同吧。

    说话间,又有一辆小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下来两人,虽然没穿制服,但手上拎的工具箱,一眼便让人认出这是拆弹部队的人。他们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看上去比易时还小几岁,剃着寸头,昂首挺胸英气十足。

    原康介绍道:“这是拆弹部队的,老赵,赵培英;小蒋,蒋栋梁。”

    加上他们两位,海靖的人来齐了。这次行动两边加起来二十人都不到,喻樰却说够了,招招手,找个地方开会。

    隔音良好的小房间里,喻樰拿着笔,手里的是嘉德写字楼的平面设施布局图,嘉德写字楼共有20层,注册企业43家,分类复杂,金融和软件工程、生物科技较多,昨天原康已经派人全部检查过,没发现异常,所以歹徒应该还是会选择今早混进去。

    “他要是进入哪个单位里面咱们怎么知道?要不要在门口设安检?”张锐问。

    李长生咬着牙签:“还是别这么做,这不就明摆着告诉他们,警察埋伏好了要抓人吗?咱们在引蛇、引蛇!”

    “那重点关注拿包的就行了吧?”宋苹比划一下,“那种大包,旅行包、健身包之类的,哦对,袋子也有可能,反正能装下炸/药就行了。”

    “这么说来拖个行李箱也完全可以,毕竟那里的保安也不会一个个开箱检查。”

    “那人质呢?他得带着人质一起上去,才能把人从楼上推下来。”

    “那就重点找两个人或多人为单位的,看见不对劲的就拦下来。”

    大家都在集思广益,喻樰没说话,原康主动提:“喻队,让你们队的易时谈谈见解吧?”

    易时正巧坐在喻樰身旁,抽了一个档案袋,在看人质的资料。听见原康点他的名,抬起头:“会选的人质,你们想好了吗?”

    “……?”

    众人一脸懵逼,为什么每次从易时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让人费解呢?况且这和人质有什么关系,难道每次庞刀子杀人都会精挑细选吗?他那种面相凶恶又手法粗糙的大汉,实在是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披着精致外皮的变态杀人狂。

    易时把人质的照片摊开,摆在桌上:“如果是你们的话,会选择杀了谁?”

    大家一起凑过去,盯着桌上的照片,庞刀子手里还有4个人质,有大有小,最小的是个8岁的孩子,最大的是一个70岁的老太太,都是从爆炸的机械厂里带走的。张锐指着8岁孩子的照片:“既然寄来的U盘是儿歌,小孩子又没什么抵抗能力,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易时上次不是说了吗?和大人小孩没关系的,暗示的就是一个作案手法。”宋苹点了点工人的照片,“这个,资料里写他脾气很差,肯定经常和庞刀子对着干,我要是带人质跑路,肯定要留下省心听话的啊。”

    “老太太吧?老弱病残留着累赘,还多张嘴吃饭呢。”

    “我觉得是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文文弱弱,穿上西装勉强也能充个白领混进写字楼里。”

    4个人质每个都被指了一遍,每个人的理由也都很充分,易时拿起照片,一张一张放下:“孩子自控能力差,惊慌害怕的情况下容易暴露;工人脾气差又人高马大,在公众场合难以制约;老太太的话,庞刀子这么血性的人却意外的孝顺,他母亲在赵成虎抓到没几天就过世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心里一定很愧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动老人家。”

    他的手里只剩下那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李长生像被翻牌子似的,不禁得意:“我就说吧,扮成白领是最容易的!”

    只听易时说:“徐商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会扮成白领,不合适。”

    “……”李长生捂住右脸,莫名感到脸疼,还是不死心,“为什么不合适?”

    喻樰笑道:“他被囚禁这么多天,也该面黄肌瘦了,装业界精英?还没进门就露馅了。”

    宋苹激动不已:“那我们就快去吧?万一徐商已经进去了呢!”

    “宋苹,先别急。”原康抬手,让宋苹坐下来。他并不是很认同,说,“易时,这也只是你个人片面的想法。”

    易时坐下,语气淡然:“原队问的不就是我个人的见解么。”

    “……”原康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拧开水杯装作口渴,想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喻樰摘下眼镜,拿着眼镜布擦拭镜片:“那你说,会怎么带徐商进去?”

    易时食指抵着下巴,小房间里的数双眼睛齐齐盯着他,这感觉有点像在APP追更精彩的剧集,恨不得花钱超前点播。

    而易时则是把《Humpty Dumpty》的童谣再度细细咀嚼一遍,片刻后抬起头,眼神又肃杀几分:“如果我是庞刀子的话,会先在徐商的身上捆满/炸药,让他一个人上去,等到预计的时间,再听我的指挥,自己跳下去。”

    “而我会提前打电话给警方,通知他们来看戏,在徐商跳楼之后在半空中引爆炸/药,让他无法落地,下一场血雨。”

    ……众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今天的最高温度只有个位数,听完易时一席话,气温骤降到零下,提前感受凛冬来袭。

    丁驹咽了下口水,大气不敢喘,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他的精明睿智是真的,令人害怕也是真的,冷淡的眉眼和漫不经心的语气,比庞刀子那伙人更像个反派。

    第26章

    小房间里鸦雀无声, 数道视线汇聚在易时身上,这是每一次他言出惊人,在场众人必有的反应。

    短短几句话, 将血腥的犯罪现场平铺直述,每个人的脑海里立刻充满画面感, 仿佛亲眼看见面黄肌瘦的男人站在楼顶, 拉开衣服露出捆了一圈的雷/管,咬咬牙从楼上跳下去,瞬间被炸个粉碎,半空中漂浮着火/药和鲜血混合的味道, 令人作呕。

    宋苹打了个寒颤,不止是她, 海靖一队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南宜的人表情淡定,似乎习以为常, 只有丁驹脸色苍白有些萎靡, 反而成为海靖同僚眼中最正常的一个。

    喻樰放下档案袋, 率先打破沉默:“易时, 你说的这么言之凿凿,把握大吗?”

    易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把握的话他怎么会轻易说出来。喻樰的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下, 话却是对着众人说的:“易时得到的所有结论都是经过仔细推敲的, 既然我们也讨论不出更好的备选项,不如选择相信他, 我有预感,今天的行动会非常成功。”

    众人的表情渐渐缓和, 凛冬温度也悄悄回升,今天显然又是在座各位被炫技拉满的操作给秀一脸的一天。宋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真希望把这一段录下来给文西柠欣赏欣赏,省得她夸得天花乱坠,好闺蜜都体会不到男神的半点苏爽。

    “会开得差不多了,到了现场再随机应变吧。”原康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膝上,看向喻樰,“喻队,请你安排一下行动,准备出发吧。”

    喻樰早就在脑子里构思好人员分配,把海靖和南宜两队人顺序打乱,两两一组埋伏在楼内和楼外。蒋栋梁和赵培英在顶楼待命,那里有一间储藏室,平时放一些杂物,排爆装备都能放进去。

    “拆弹部队跟着我们一起行动?”海靖的人举手提问。

    拆弹部队和他们刑侦队是两个部门,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在楼下等待指令,抓人的行动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来不及。”易时说。

    张锐忍不住轻声反驳:“从楼下上去就一分钟……”

    “的确,时间很短。”喻樰笑了笑,“遥控炸药压根用不上计时器,上去也来不及,干脆咱们都在楼下待命吧?”

    一般定时炸/药会用上计时器,是犯罪分子为了给自己撤离的时间,而电影小说里拆弹会让人看见明晃晃的计时器,是为了烘托紧张的气氛,真正现实生活中,遥控炸/弹居多,随时随地来一下,压根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张锐认为排爆手上去了可能还会无辜丧命,毕竟那几十斤的防爆服只是穿个心理安慰而已。他感觉喻樰会这么说,是有别的想法,但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本能感到不爽,却又碍着对方是南宜的队长,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僵在原地直勾勾望着他。

    “喻队的安排,是让我们提前找出歹徒,再去拆弹。”易时难得愿意开口解释一句,“人我去抓,你不信任喻队,就一起来。”

    喻樰点头同意了:“张锐,你和易时一组,抓人的任务交给你们。”

    “……”张锐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在前面挖了个坑,还不得不跳。

    若是这样的顺序,那么喻樰的安排能最大程度提高人质的存活率。从这一点就能感受到,他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和可能,尽力守护人民的人身安全,履行身为警务人员最基本的义务。

    “有问题吗?”喻樰推了推眼镜,偏头看向蒋栋梁。

    蒋栋梁和自己的师傅赵培英正在低声交流,片刻后抬头,目光坚定:“没问题,我们早就研究过‘10.30爆炸案’的资料,如果是采用相同的自制遥控炸/药,可以很快拆除。”

    喻樰心里有底了,微笑点头:“辛苦了,这次的可能性只有0或100,压力比较大,请见谅。”

    赵培英摆摆手:“别这么说,拆弹这个工作本来就是绝地求生,真怕压力的话也干不下去。”

    喻樰又看向原康:“还有,原队,请你们技侦派两个人带上设备,在车里监控,有报警电话的话第一时间做好定位。”

    原康拿起手机:“嗯,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直接去兆勋路。”

    任务布置下去,对于这样的安排,南宜的人没什么意见,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海靖那里倒是窃窃私语,显然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这一整个行动的核心要素,都是基于易时的推测,可以说这盘棋完全是他在下,成也在他败也在他。他们这些队员好比棋子,只是按照他的吩咐摆在棋盘上而已,如果易时的哪一步猜想出错,这局棋必然会是败局。

    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形之下,和他不熟的海靖同僚忍不住猜想:倘若一开始易时的想法就是错误的,那他们这些天浪费的时间该怎么弥补?庞刀子的下落成谜,上头逼得紧,媒体盯得紧,这时候再冒出侦查方向错误的大乌龙,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一首儿歌、一个谜底、一个人质,易时真有那么厉害,每一步都能预测得那么精准?

    张锐在戴入耳式耳麦,低声嘀咕:“连人质都能推测出来,平时兼职算命吧?”

    宋苹刚把长发扎好,女刑警数量稀少,上前线的话也是留在车里盯信号,除非实在是情况紧急,一般用不上她们冲锋陷阵。她掐了一把张锐的胳膊:“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啊!人家天生头脑好,推理能力强,堪称当代福尔摩斯,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算命的了?”

    “你就是磕他的脸呗,还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又不是神棍。”张锐翻个白眼,在他看来,易时这些推理三分靠运气七分看天意,蒙眼瞎猜水分太大,光是那个暗号的推测就相当不靠谱了。

    从镜子里察觉到暗号的反射、不存在的大楼说是已经有规划、还有莫名其妙的俄文时间,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有他们的队长喻樰,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感觉和易时一样挺不着调。毕竟年纪也不大就坐上队长的位置,在易时面前没什么威慑力,还处处包容他护着他,像个绣花枕头。

    真是心疼他们海靖市局,怎么会这么倒霉?前有刘晨毅拉队团建横冲直撞,后有原队长甘为南宜鞍前马后,今天这个行动要是扑街白瞎了,那回去之后可就不是局里领导开个大会唠叨唠叨那么简单了。

    为了掩人耳目,南宜队里特地借了一辆海靖牌照的面包车,迎着清晨的凛冽寒风开往兆勋路。蒋栋梁和赵培英坐的是南宜的车,因为易时需要和他们详细确认一下细节,确保他们在收到信号第一时间去解救人质。

    “那我们按兵不动,等你的信息一来就去拆弹,是吗?”蒋栋梁问。

    “嗯,如果没我的消息,你们别行动,确保自身安全第一位。”易时手中拿着笔,在嘉德写字楼的周边画出一个三角,把三角范围内的建筑体圈起来,“庞刀子的人需要在附近观察,不会离得太远,在遥控信号接收范围内的话,只有这三栋楼有可能。”

    蒋栋梁点点头:“嗯好,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我们也好赶紧把人质救下来。”他看了看人质的资料,低声说,“幸好人质不是孩子。”

    赵培英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孩子的话,你也能应付得了,别放大自己内心的阴影,你忘了是为什么会选择进拆弹部队的吗?”

    “阴影?”坐在前排的丁驹回头,“是有什么特殊经历?”

    蒋栋梁紧抿着唇,似乎不太想说。喻樰揪着丁驹的脖子,让他把头转过来,小孩儿真是低情商,没发现这是在挖人家伤疤吗?不该问的东西瞎问。

    车里安静下来,有的闭目养神,有的调整状态,有的检查装备。易时收起嘉德写字楼的平面设施图,折成小方块放进口袋里,顺便拿出手机。

    他打开微信,找到林壑予的对话框,马上快行动了,想发个信息告诉他一声。

    字打到一半,易时愣住,又啪啪啪把一行字全给删了。

    怎么回事?弄得好像做什么都要和林壑予报备一声似的,这奇怪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

    南宜市局里,盛国宁布置好排查任务,两队人都给安排出去,重点调查浅塘镇前面那片城乡结合处,以及浅塘镇景区,务必要尽快排查到大众车的去向。

    南宜刑侦队两个队都给差遣出去,海靖的三个人还坐着,原茂秋说:“盛队,你别划得太满啊,咱们既然过来了,也得帮着跑跑是吧。”

    “不用,您各位还是先忙好自己那边比较好。”盛国宁语气有点呛,“开会之前,我刚和副局聊过,他建议你们先回海靖一趟,把协同调查的报告打下来再说。”

    说完,又瞄一眼林壑予:“林队,这里我们先查着,你放心,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海靖。”

    “……”原茂秋唇角抽了下,虽然劝他们打报告走程序是好的,但这语气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赶人呢?

    林壑予在心里算了一下回去海靖再过来的时间,点头答应:“好,辛苦了。”

    两人握手告别,林壑予大步迈出办公室,原茂秋和文桦北跟在后面一起离开。

    海靖的人走后,盛国宁捶着肩头,唉声叹气,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闫润平瞧出来名堂,撞了下他的胳膊:“怎么了这是?今天状态不太对啊,昨天还对海靖那边客客气气,今天就直接撵人,出什么大事了?”

    盛国宁摇头,剑眉一直拧着,什么都不想说。邵时卿同样一头雾水,沈芮芮轻咳一声,举起手:“刚刚我在楼下看到了。”

    邵时卿和闫润平异口同声:“看到什么了?”

    “昨天给盛队送锦旗的美女——”沈芮芮拖长音调,把他们胃口吊足了,才说,“今天和林队在一起。”

    “……啊?”闫润平表情诧异,“那个叫林知芝的美女,是林队的女朋友?”

    “什么?”邵时卿一脸懵逼,“林知芝是谁?”

    “你这小子,都不关注队长八卦!”闫润平用力拍一下邵时卿的背,“就是盛队上次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啊,大美女,他帮人家赶跑色狼,昨天你不在,美女送了一个锦旗来,盛队就差把它裱起来收藏了!”

    邵时卿顿时明白了:“原来盛队是春心萌动了啊!”

    沈芮芮摊开手:“可惜今早我在楼下,就看见美女挽着林队的胳膊。说起来海靖的林队长得也不错,气场超级足安全感爆棚啊,两人郎才女貌还挺般配的……”

    “啪!”盛国宁把文件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还在聊天?!案子不管了?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浪费时间!”

    众人缩缩脖子,失恋的男人果真可怕,随时就会化身成哥斯拉,他们还是赶紧出外勤,保命要紧。

    协同报告的确要打,花费一天时间仔细研究过监控后,林壑予三人准备先回一趟海靖。

    “哎,这盛队奇了怪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说翻脸就翻脸。”原茂秋勾住林壑予的脖子,“你哪儿得罪他了?”

    “……不知道。”

    林壑予也纳闷,南宜和海靖井水不犯河水,以前也没听说过有内部矛盾,他和盛国宁初次见面,更谈不上私仇,到底哪儿来的矛盾?

    “肯定是你板着张死人脸,才得罪人了。”原茂秋伸手掐住林壑予的脸,“来,多笑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林壑予的唇角被他的两手扯开,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配上冰冷的眼神,仿佛小丑杀手降临。

    “……”原茂秋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这人,又不是不会笑,对着你那小帅哥笑得多开心!”

    林壑予打开他的手:“你能和他比?”

    原茂秋震惊,什么玩意儿?!这是林壑予会说出的话吗?他来真的?!

    提到易时,林壑予拿出手机,肩头靠着车窗,双眼盯着屏幕发愣。

    他早晨起来的时候是7点多,易时那里是下午5点不到,按照时间推算,今天就是那个谜底暗示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警方会采取行动,于是又发一条消息过去,想知道有没有顺利救出人质抓到犯人。

    现在连着两条信息摆在对话框里,易时没有再回过,难道出事了?

    原茂秋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这人眉头微蹙,刚硬的五官蒙着淡淡失落,一瞬不瞬盯着手机。那表情,像极了在等爱人回短信、煎熬不已的你。

    他悄悄探头扫一眼,果真,对话框界面的头像是简简单单的一棵草,上方的微信名是“易时”,妥妥钢铁直男风格。相反林壑予的微信是被林知芝雕琢过的,头像是一幅山川河流的油画,名字是“雨壑林中”,这种用姓名改的诗意网名,文青味儿太冲,平时和林壑予刚毅、硬朗的形象格格不入,此时此刻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原茂秋啧啧摇头,完蛋,真的给那个小帅哥套头了,今后要少一个拉窗帘看片的朋友了。

    第27章

    [12/01, 07:10,海靖市兆勋路165号嘉德写字楼]

    徐商穿着一件深灰夹克和黑色裤子,衣服成色很新, 却肥肥大大完全不合身。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这个夹克最少也是180的尺码, 穿在他的身上异常宽大, 空荡荡显得有点滑稽。再加上一顶棕色贝雷帽,走路东张西望脚步畏畏缩缩,在一堆赶着上班的白领精英中分外扎眼。

    果真,在一楼巡视的保安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走过来拦住:“你去哪家公司?”

    徐商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的脸:“康全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保安打量着他, 这张脸病恹恹的,的确像是药不能停的模样。不过20楼那个卖保健品的公司不靠谱,听说都是假药, 经常有人上门来闹。保安出于好意提醒:“有病要去医院看, 光吃保健品好不了的, 钱没了身体还遭罪。”

    徐商顺着他的话说:“对, 我就是吃他们家药身体吃坏了,来维权的。”

    “哎哟,那你一个人来没用,上次记者来了都白搭, 人家公司照样开。”

    “哦哦……我上去看看, 解决不了我再打电话找媒体。”徐商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 “谢谢您了。”

    两人对话的场面被李长生和丁驹小分队尽收眼底,他们穿着清洁工的灰色制服, 口罩遮住半张脸,丁驹装作找抹布,蹲在工具车后面,拿出手机对比眼前这个男人和手机里存的人质照片,震惊不已:“是他!真的是徐商!”

    李长生拿出大垃圾袋,套上垃圾桶,侧身对着耳麦说:“喻队,人质出现了,是徐商。”

    “嗯,我看见了。”喻樰正在电梯口,他换了一身修身的银灰色西装,刘海梳至脑后,露出光洁额头,配上文绉绉的金丝边眼镜,更加俊俏挺拔,意气风发的模样颇具成功人士的气质。

    徐商向电梯走来,喻樰看了看腕表,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长生,你和丁驹去外面,联系消防队准备气垫;宋苹,和技侦留意周围接入的报警电话,有的话立即确定信号源。”

    入耳式耳麦里传来两声“收到”,喻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电梯门打开,徐商跟着几个拎着公文包上班的白领一起进去,喻樰最后一个踏进电梯,金属门合上,他刚好站在电梯楼层按钮旁。

    有的电梯楼层已经被按下,站在后排的人请喻樰帮个忙按一下自己要去的楼层,喻樰态度极好,最后问徐商:“你去几楼?”

    “啊?”徐商似乎没料到是在和他说话,有些紧张结巴,“去、去15……哦不,20楼,谢谢。”

    喻樰按下楼层,电梯上行,徐商贴着墙壁站着。他的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每触碰到一根管状硬物,手指都会下意识轻轻一颤。

    他的腰上缠着一圈雷/管。

    □□里填充足量的火/药,外部是五颜六色的复杂引线,之所以会穿上这么不合身的夹克,就是为了掩盖住身上这些恐怖的玩意儿,好顺利混进大楼里。

    徐商紧紧抿着唇,嘴唇因为缺水早已干燥开裂,紧抿的动作拉开裂口,流出一点血丝。他浑然不觉,脑子里嗡嗡响,现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害怕还是期待。

    他原本是南宜机械厂的一名普通技工,一个月前,机械厂遭遇爆炸,他被庞刀子挟持之后,开始坠入非人的地狱。匪徒共有四个人,领头的是庞刀子,二把手是他的好兄弟赵成虎,另外两个是小弟,干一些脏活累活还说不上什么话。他是被挟持的人质,懦弱、胆小、又无助,被这四个匪徒到处带着逃跑,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拳打脚踢,还不敢反抗。

    原先人质是有8个,第1个人质是厂里的车间主任,路上想逃跑,庞刀子抽把柴刀,干脆利落剁了他的脑袋,扔在路上;第2个人质是个年轻姑娘,被他们玩弄强/奸,哭着喊着诅咒歹徒全家不得好死,被勒死塞到一个皮箱里,丢在闹市区;第3个是个少年,有哮喘病,在路上发作,他们宁愿冷漠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窒息,也不愿派人去药店买药;第4个是个中年妇女,她什么也没做,但是身材胖吃得多,哭起来没完没了,庞刀子嫌她烦人,干脆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以南宜为起点开始逃亡之路,爬山走水,风餐露宿,手脚都被铐起来,比古代被流放的犯人还凄惨。身体的折磨比不上心理的恐惧,一个个人质在眼前被杀死,8个人质现在还剩4个,面对这帮丧心病狂的歹徒,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闭上眼之后能不能再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爆炸案发生之后,庞刀子等人的通缉令早就下达到全国的各个省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悍匪竟然还有“讲义气”的好兄弟帮忙逃难。借黑/车、办/假/证、做伪装……他们跑路的方式多种多样,躲在东乡那次险险露馅,腌咸菜的地窖上面就站着警方的人,徐商蹲在咸菜坛子旁边,嘴被胶带封起来,只能瞪大双眼盯着上方,心里迫切渴望能被解救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地窖的门还是没能打开。浑浑噩噩抵达海靖,来接应他们的人是个癞痢头,庞刀子叫他“秃老鬼”。

    秃老鬼也有几个小弟,其中一个叫林二德,是林家村人。林家村靠着南成安山,他从小就在那座庞大的山林里土生土长,对山貌地形异常熟悉,很快便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藏身点,带着他们去往邓昌和海靖的交界处,那片未开发的原始地界。

    那里是南成安和北成安的分水岭,中间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势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发生意外。加上山林间还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当地村民也甚少踏入,恰好成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在这里,没有任何娱乐项目,手机只有微弱的信号,一群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林二德隔一天来一次,送饭送菜送消息。在山洞里待了几天,赵成虎忽然要回南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叮——”电梯的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去、出来,最后只剩下喻樰和徐商。

    喻樰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徐商,只见这个男人闷不吭声低着头,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电梯到了20层之后,门打开,他没有动,依旧低着头。

    “不下去吗?”喻樰问。

    徐商如梦初醒,抬头一看液晶屏,20层到了,赶紧走出去。喻樰也跟着他一起出来,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康……康全生物科技……”徐商明显紧张起来。

    “哦,是去维权的?”

    徐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顺势点头。喻樰推了推眼镜,笑道:“我是隔壁律所的律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哦……好。”徐商表情木讷,“麻烦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7点一刻。”

    “谢谢。”徐商脚步缓慢,前行的方向和康全生物科技公司相反,被喻樰拉住胳膊:“康全往这边走。”

    徐商连忙抽出胳膊,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找个借口,先去一趟洗手间。

    喻樰看着他拐进通往天台的安全楼梯,食指轻轻搭在耳廓,对着耳麦低声说:“徐商上去了,他的身上的确有炸/弹。”他又联系原康,“原队,麻烦你们带人把写字楼里的群众疏散,动静小一点,从后门走。”

    和赵培英、蒋栋梁一起埋伏在天台的还有邵时卿,只不过排爆手躲在储藏室里,他在外面。从他角度,能看见一个瘦弱憔悴的男人走上来,小心翼翼关上天台的门,一步步靠近围栏。

    徐商在距离围栏还有两米的位置停下,双眼盯着对面那栋楼,没有注意到喻樰也跟在身后悄悄走上天台。和邵时卿汇合,喻樰脱下碍事的西装外套,轻手轻脚放在一旁,接过邵时卿递来的防弹衣。

    沉重的防爆服不利于行动,况且都清楚是个心理安慰,穿与不穿没什么区别。先前喻樰估测过徐商身上的火/药含量,填满那么多□□至少得要一公斤以上,这个量爆炸的话,穿防爆服也只是留个全尸罢了。

    穿好防弹衣,喻樰做出分头包抄的手势,邵时卿点点头,准备从另一边绕过去。

    蒋栋梁透过储藏室的小窗,在观察徐商的动作。他和易时保持联系,说:“徐商一直盯着对面,丽彩公寓,估计是在等信号。”

    “嗯,我猜到了。”易时在楼下,面朝的方向和徐商的站位是一个方向。从他们先前划定的三角范围来看,这条路是兆勋派出所出警的必经之路,丽彩青年公寓的位置最方便观察。

    嘉德写字楼距离兆勋派出所只有两条街,出警过来到达兆勋路大概3分钟,而20层是这一片最高的楼层,丽彩公寓16楼,两栋楼相隔一条双向两车道的马路,大约18米,加上人行道的话距离大约是22米左右,对双方都比较有利的理想视角是在……

    易时抬头扫一眼,14层的走廊隐约能看见半个后脑勺,他快步走向丽彩公寓,张锐赶紧跟上去:“哎!你等等,万一弄错了呢?”

    “不会。”

    张锐不是南宜的人,才不会顺着他的脾气:“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们喻队和我们原队都没下指令呢!”

    易时头也不回,丢下一句“那你留下。”

    “……”张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别和这种人计较,结果耳麦里传来宋苹的声音:“刚刚附近打出去一个报警电话,就是报警嘉德写字楼有人跳楼的!”

    徐商压根还没站在围栏附近,况且嘉德写字楼的天台也没封闭,经常会有人上去抽烟聊天,他才刚上去三分钟不到,就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跳楼,不是庞刀子那伙人还能是谁?

    宋苹又说:“虽然是个男人,但声纹和庞刀子对不上,你问问易时,要不要行动?”

    人都不见了,还上哪儿问他去!让他等等还偏不听。张锐焦急问:“别管声纹了,信号源是哪儿?”

    “在对面!丽彩青年公寓!”

    张锐懵了懵,心里惊叫“卧槽”,立刻去追易时早已消失的身影。

    徐商站在顶楼,看见一根显眼的红布条从对面的青年公寓里飘出来,心头一颤,明白死亡的时间已经来临。尽管先前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可真正到了这一步,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双腿仍旧抖得像筛子,险些腿软到走不动路。

    别怕,那个女人说过……会有人来救他的……

    “叮——”电梯门刚一打开,易时便看见一道背影趴在走廊栏杆上,将手中的红布条抛出去。

    听见脚步声,林二德回头,对上易时冰冷的双眼,拔腿就跑。易时紧跟其后,张锐已经进来,在耳麦里问:“你在几楼?”

    “别上来,去左边的安全楼梯!”易时边跑边说,“在楼下拦住他!”

    张锐已经不敢质疑他的话,立即去安全楼梯,同时让公寓保安守住门口,暂时别让任何人进出。

    徐商走到天台边缘,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栏杆,邵时卿快忍不住了,低声问喻樰:“喻队,咱们还不去?他就快跳了!”

    喻樰也眉头紧蹙,对着耳麦低低呼唤两声易时的名字,没有回应。张锐那里倒是有消息,说易时让他别上去,在楼下等着截胡,不过等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和犯罪嫌疑人的人影。

    思索三秒,喻樰沉声道:“别冲动,易时那边还没消息,徐商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引爆。”

    邵时卿脸色白了白,瞬时引爆的话他们有可能会一起折进去,耳麦里又传来李长生的急促询问:“喻队!徐商是准备跳了吗?”

    “可能,人还没抓到。”喻樰看了看腕表,现在刚好是7点25分,暗号给出的时间就在这五分钟之内,警车的鸣笛声还没传来,他们应该还有时间,“气垫充起来,以防万一,写字楼里还剩多少人?”

    “已经清场,一楼留的都是我们的人。”

    “嗯,好。”他脸色凝重,低声对邵时卿说,“你和排爆手也离开天台,等下易时那里要是还没消息,徐商确定要跳的话,我去控制住他。”

    “这怎么行?!”邵时卿急了,“喻队,这太危险了!”

    如果易时他们没能顺利抓到歹徒,如果对方在喻樰过去的时候按下遥控,如果直接在天台引爆……这些如果堆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喻樰的声音异常冷静:“所以让你们先离开。等我和他都没事了,再让排爆手来拆弹。”

    “那要是引爆了呢?!”

    喻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就等炸完了,联系法医科。”

    幸好火/药的剂量不多,哪怕爆炸也不会对楼体造成严重损害,只要保证爆炸不会牵扯到还在天台的同事和两个排爆手就好。

    邵时卿急得心头直冒火,他了解喻樰,下定决心的话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暗暗咬牙,不能让喻樰冒这种险,喻樰出事了南宜这一整支队伍怎么办?

    更别提他家还有恶犬,放出来能闹翻天。

    林二德一路狂奔,顺着安全楼梯往下跑,边跑边推翻垃圾桶,把垃圾随手倒在地上,给后面的易时增加难度。谁料易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从楼梯间隔发现他的小动作,一翻身踩着楼梯扶手——他不走了,他滑下去。

    林二德还在得意,一道黑影“咻”一下从身边擦过去,下一秒弹到前方的地面上,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哎哟!”林二德惨叫一声,身体狠狠撞到墙上,捂着胸口差点倒不上气儿来。

    易时白净的脸颊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稍稍匀一口气。

    “再跑啊。”他冷冷盯着对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搜身。”

    第28章

    林二德在易时出现时就已经感到不妙, 这张脸他见过,赵成虎被抓走那天,他躲在树林子里, 亲眼看着这个男人把赵成虎从小木屋里给揪出来的!

    完蛋,死条子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难道逼着徐商当人肉炸/弹的事他们也知道了?

    不一定, 如果死条子真的对这次的计划一清二楚,应该早就把徐商给控制住了。毕竟他的身上可是带着炸药,写字楼里进进出出那么多平民百姓,哪一个不比徐商金贵?

    可眼前这个精瘦男人气势汹汹, 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林二德心跳如雷, 本想强装镇定,可身体已经行动起来,先跑再说。他蹿进左边的安全楼梯, 一口气向下跑了数层, 还把垃圾倒一地, 想给易时制造麻烦。哪料到易时这么有主意, 玩极限运动,赶到他面前一脚踢在胸口,彻底堵住他的退路。

    林二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墙,易时一步步逼近:“东西交出来, 别逼我搜身。”

    “呸!死条子, 你敢使唤老子?!”林二德呲牙咧嘴,揉了揉心口, “疼死爹了,是徐商那个狗日的告的密?!”

    他的表情狰狞扭曲, 从怀里摸出手机:“你们的人现在在盯着他吧?老子一个电话过去,连你们这些死警察一起炸了!”

    易时盯着那部手机,双眸幽深沉静——原来引爆方式是手机来电,而且根据林二德如此诧异的反应,他们根本不会料到警方居然能得到消息,因此大概率只会准备一套引爆程序。

    以防万一,易时面无表情试探:“双重机制?”

    “啥?双什么?”

    易时放心了。先前一直以为是无线远程遥控,他们还提心吊胆紧张半天,既然是通过电话信号,那事情好办多了。

    看样子这帮人平时港片没少看,以为自己学会了,其实是学废了。

    从刚刚易时落地,和喻樰的通信已经恢复,林二德的话一字不漏落入他的耳中,喻樰立即反应过来:“快!联系技侦,屏蔽附近所有手机信号!”

    技侦所携带的设备可比市面上的普通信号屏蔽器要专业多了,覆盖范围广阔,嘉德写字楼和丽彩公寓间距很短,一台屏蔽器已经足够。短短十几秒,技侦回复,已经搞定,这一片区任何频段的信号都给截断了。

    林二德还在耀武扬威:“怕了吧,你过来啊!刚刚不是还凶得很?!”

    易时视线中的锐利一点一点散去,慢条斯理脱掉外套,随手担在楼梯扶手上。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身姿更加清俊挺拔,修长手指解开袖扣,把袖口一点一点折到胳膊肘。

    林二德见他这副有恃无恐轻松悠闲的模样,心里渐渐没了底。

    怎么回事?这个死警察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难道徐商身上的炸/弹已经拆了?不可能,遇到这种随时会爆炸的情况,有几个警察会那么蠢轻易靠近他。

    林二德安慰自己,肯定是装的,这是心理战术,千万别被糊弄过去。

    那边信号屏蔽之后,喻樰干脆利落冲过去,邵时卿紧跟其后,两人一左一右拉住徐商两条胳膊,将他拖离天台边缘。徐商被突如其来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诶?!你们、你们……是你?”

    他认出喻樰,眼前的男人依旧戴着眼镜,俊秀斯文,只不过身上的西装换下,改为一件防弹背心。喻樰来不及多解释,按住徐商,拉开他的夹克外套,徐商伸手去挡:“别碰!我身上有炸/药!”

    “我知道,快把外套脱掉,方便我们的人排爆。”

    徐商浑身一颤:“你、你是警察?”

    喻樰匆匆点头,穿着厚重排爆服的蒋栋梁和赵培英拎着工具箱走来:“喻队,请让一下。”

    邵时卿拉着喻樰,按照指示退到安全距离,几乎快离开天台的范围。蒋栋梁负责安抚徐商的情绪,指挥他配合拆弹工作;赵培英负责拆弹,他蹲在徐商身边,双手小心翼翼沿着雷/管摸索,终于,在徐商的腰后方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打灯一看,是一款直板老人机。

    “手机找到了。”

    蒋栋梁拿出记录专用的相机,进行拍照记录。赵培英观察分析引线排列,像这种自制炸/药每个人安装引线的手法各有不同,风格很容易辨别,而且大多数都不是特别专业的弹药专学家,就别妄想他们会弄一张像模像样的图纸出来了。

    “真是奇怪,这和之前‘10.30’卷宗里发现的□□手法不一样。”赵培英指着交错纠缠的引线,问徐商,“这是谁做的?是庞刀子吗?”

    徐商身体紧绷着,僵硬摇头:“不、不知道,我没看到他做炸/药,只听到过一次他们有争执,说什么颜色之类的。”

    “弄得这么花里胡哨。”蒋栋梁放下相机,手指拨了几下错综复杂的彩色电线,“大多数都是废线,接到IED的也就两组。诶?这个……”

    他的表情逐渐怪异,面部渐渐褪去血色,变得灰白凝重。赵培英转身,在工具箱里翻找:“看看能不能直接引爆。如果里面做的是集成电路,剪哪根都会炸,拆也是浪费时间。”

    徐商浑身颤了下,脸色刷一下白得像纸。

    赵培英安抚道:“别激动,引爆这个步骤,是把这玩意儿从你身上拿下来之后。”

    蒋栋梁的脸苍白似纸,强行打起精神仔细检查,轻轻摇头:“拿不了,两组线和废线缠得太紧,都在他身上,不剪的话根本取不下来。”

    赵培英静静思考对策,现在的犯罪分子不比从前了,从前技术不发达,这种遥控炸/药只分零线和火线,简简单单的两根,二选一。几十年过去,现在不是二选一,而是N选一都不一定能拆掉,正如他刚刚所说,如果内部做的是集成电路,再配有光敏、声敏甚至是智能引信,哪怕手机关机造成的电压差,都有可能会引爆雷/管。

    思虑焦灼之际,他注意到蒋栋梁的状态不对劲:“栋梁,你还好吧?”

    蒋栋梁并不好,冷汗已经浸湿鬓角,童年被挟持的阴影一片一片在眼前闪烁、重叠。他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右手主动拿起剪线钳:“师父,我来吧,让我试试。”

    不远处,邵时卿的精神依旧保持高度紧张,喻樰和易时联系:“现在正在拆弹,成功的话我会通知你。人一定要抓到,知道吗?”

    “嗯。”易时两只袖口全部折好,这几分钟已经耗尽林二德的耐性,他焦躁大喊起来:“喂!臭警察,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真的会让你那些兄弟和徐商一起完蛋的!”

    易时抱着臂,冷冷看着他,眼神冰冷轻蔑,像看一个笑话。

    “你打。”

    林二德被这两个字彻底被激怒,大吼一声,顾不了那么多,手机解锁之后按下号码,恶狼般瞪着易时。

    看吧,马上对面就会传来“嘭”一声巨响,谁要是和徐商在一起,跑都来不及!

    听筒里静默一片,电话迟迟没有打出去,林二德怔了怔,拿起手机一瞧,居然一格信号都没有?!他赶紧打开飞行模式,又关上,重新搜索信号,可惜上方的信号栏依旧是一片灰色。

    “你!”林二德意识到是这些死条子捣的鬼,顿时气急败坏,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也撸起袖子,“你来啊!让你尝尝爷爷的擒拿手,胳膊都给你拧下来!”

    说完便向着易时扑过去。易时早有准备,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臂抬起,对着人体脆弱的脸部就是一记狠厉肘击。林二德结结实实吃下去,五官通到扭曲错位,牙崩掉一颗,一嘴的血冒出来。

    他高声痛呼,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安全楼梯间,接着又被一拳打中肚子,这一拳快准狠,不偏不倚击中柔软的胃部。

    林二德脸色剧变,胃里一阵翻腾上涌,屁股再挨一脚,被踹到墙角,跪在地上哇哇吐起来,一颗侧切牙连同早晨吃的糊辣汤,和着鲜血吐个一干二净。

    易时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半点获胜的欲望都没有,只感觉对手不堪一击,毫无格斗体验。

    空旷的安全楼道里由下至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张锐从楼下赶上来,只见林二德缩在地上,双手拷在一起,易时的胳膊担着外套:“全交给你了,我去对面。”

    “……全?”张锐疑惑,除了嫌疑人还有什么?

    易时微微昂了昂下巴,张锐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楼上的阶梯一片狼藉,遍布让人倒尽胃口的垃圾,他不由得猜想刚刚的搏斗到底激烈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能把一个楼道弄得像世界大战。

    更无语的是,听易时的语气,自己还得负责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了?!

    易时好心提醒:“还有楼上。”

    张锐:“……”

    楼上传来保洁阿姨的骂声:“哎哟这是怎么弄的哦!乱成这样,谁这么没公德心啊?!……”

    嘉德写字楼下方拉起黄色警戒线,在场的只有警务人员,易时脚下生风,兆勋派出所调来维持秩序的警员还没来得及伸手拦下,就看见一张证件在眼前晃了晃,再回神时那人已经没影了。

    天台之上,拆弹已经结束,徐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如同一摊死水软在墙角。李长生和丁驹把他扶下去,准备带回局里做笔录,喻樰和两个排爆手站在一起,赵培英一个劲地夸蒋栋梁:“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栋梁手起钳落,成了!这种魄力,我敢打包票,咱们整个海靖也找不出几个!”

    蒋栋梁笑了笑,脸色依旧是苍白透明的,明明顺利完成任务,脸上却瞧不见半点喜悦,反而布着淡淡愁云。

    “难怪你们海靖的拆弹部队名头都闯到省外了,队员这么年轻就能挑起大梁,前途不可限量。”喻樰拍拍蒋栋梁的肩,回头看见易时,对他招招手:“人呢?”

    “张锐那里。”

    易时扫一眼天台,炸/弹已经从徐商身上拆下来,放进专用的排爆罐里。他赶来是想看一下,确定是不是庞刀子的杰作。毕竟抓到的那个人很眼生,不是庞刀子的手下,之前的追捕行动中从来没见过。

    蒋栋梁拿出拍摄的影像资料,短短几分钟,易时眉头锁起来:“这是别人做的?”

    “你也这么认为?”蒋栋梁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点特别的味道,难得遇见刑侦队的人在拆弹方面还有造诣。五花八门的引线在他们拆弹部队眼中是一条条清晰的路线,在一般人眼中可能就是一团乱麻,特别是今天拆除的这个,用了很多杂乱且毫无用处的线干扰视线,搁普通人看见这团东西,早已头皮发麻内心绝望,陷入选择困难的漩涡中。

    “嗯,像是庞刀子教别人做的,有一些相似特点,但这个接在IED的两组线颜色一样。”易时刚刚听赵培英一直在夸蒋栋梁,问道,“你怎么一眼就知道该剪哪根?”

    蒋栋梁抿着唇,几乎绷成一道直线。

    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曾经经历过。

    “……二十年前,我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被绑架过,身上也捆着炸/药。”蒋栋梁声音低沉,“那次成功拆弹的是我师父的师父,我进入拆弹部队之后,反复研究过当年的案例,因此每一个细节都清楚记得。”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张照片放大,递给易时。

    手机照片里的炸/药和记录仪里的摆在一起,两组□□排列相似,引爆机制都是遥控装置,五颜六色的线异常醒目,以及最关键的两组线,都是相同的颜色,在下端打个活结绕在一起,像一个微妙的“Y”字形,放在一起对比简直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而蒋栋梁也是在看见这个之后,确定它们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根据自己的案例,果断剪掉右边那根,成功拆掉炸弹。

    易时的眼皮跳了跳,对这个时间很敏感。最近发生的事似乎总是和这个时间脱不开,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第29章

    人质被成功解救, 歹徒也一并抓回来,一行人心情愉悦,中午在外面找个小餐馆, 简单弄个“庆功宴”。

    包间里坐满了人,这次行动的功臣反倒不在, 宋苹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就是没有易时的身影。

    张锐刚刚洗手回来,甩着两手的水珠:“别看了,你那脖子都快抻成长颈鹿了。”

    “哎呀!去旁边甩手, 都溅着我了。”宋苹推着他的背,把他赶走, 张锐语气酸溜溜的:“人都回去了,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回去了?”宋苹怔住,“饭点呢他干嘛要回去?”

    其实易时在行动结束之后压根就没胃口吃饭, 和喻樰打声招呼, 中午直接回宾馆休息。喻樰打量着他, 看得出来脸色不好, 虽然都是一张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但今天眼下有点青,唇色也比平时浅淡,像是染了病气。

    “不舒服?抓犯人受伤了?”

    能被那种草包伤到, 他也别混了。易时摇头解释:“没睡好。”

    这是易时多少年的老毛病了, 一旦影响到睡眠第二天铁定精神不济。今天行动时他都是强行绷着神经,放松下来之后, 太阳穴涨得疼痛,连带整个后脑都懵懵的。

    喻樰估计他是低血糖又犯了, 拽住他的胳膊,回去可以,必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易时被押着在路上吃完两个红糖馒头,喻樰才愿意放他走。临走时,他说下午去市局,喻樰摆摆手:“ 你休息好了再说,下午来不来不打紧,在海靖抓到的人,也是海靖那边派人去审。”

    “可是……”

    “别可是了,预审方面我都不打算插手,交给他们去弄。”喻樰丢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这里是海靖,你以为,还能像咱们局里一样,让你亲自问出点什么?”

    易时沉默,喻樰话里有话,就是提醒他收敛些。这里不是自家地盘,他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喻樰不一定能保住他。

    “那我回去了。”易时顿了顿,“下午……再说吧。”

    “嗯,你辛苦了,又出脑子又出力,回去睡一觉,我把丁狗扣在局里,绝对不会打扰你。”

    听这语气,下午提人预审的话,喻樰是巴不得他别到场了。他考虑得很全面,万一易时着急,想要自己从嫌疑人嘴里撬出点儿什么,拦着吧,易时心里不舒服;不拦着吧,海靖那边又怕兜不住,干脆不让人过去,省事。

    回到酒店,窗帘一拉,易时躺在床上,眼皮便沉得抬不起来。房间里静谧无声,遮光窗帘挡住一切光源,这一觉睡得香沉无比,一觉无梦,竟比夜里的睡眠质量还要好。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下午3点左右。易时坐起来,看了看手机,没想到竟能睡到这么迟,这还是难得一次他能在白天补眠超过两个小时。

    不知道预审怎么样了。易时点开微信,列表里置顶的一队群聊后面没有红点,看来队友们都在忙,没时间碰手机。

    下面就是林壑予的消息,他夜里睡着了,一直没回消息。自己原本就不是擅长沟通的人,不论和谁的对话,总是他作为话题终结者,也早已习惯。可林壑予比较特别,易时坐在床边,左思右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昨晚睡着了,今天出任务,刚回来】

    那边原茂秋刚刚感叹好友已经从笔直钢筋弯成一盘蚊香,林壑予的手机震了下,易时回消息了,告诉他出任务刚回来。

    林壑予:【暗号是对的?】

    易时:【嗯,人质在嘉德写字楼,时间也是对的。】

    林壑予:【那就好。】

    易时盯着手机,林壑予的回答居然如此简单,他难道不想知道今天的行动顺不顺利,人质有没有救出来吗?

    他不知道的是,林壑予一直在等他开口。按照他的想法,之前已经问过一遍,易时或许没看到,或许是避而不答,总之他既然不说,自己最好别再多问,免得给易时造成一种追根究底的不适感。

    【你不想知道这次行动的结果?】

    林壑予回道:【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

    “……”易时看着两人的对话,本来打好的一串话删了,改为两个字:【嗯好。】

    发完信息之后,易时把手机丢在床上,拿衣服去洗澡,准备去市局。林壑予收到这条,静静等着,屏幕上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输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易时明明打算告诉他了,怎么又不说了?

    这简单的两个字传递而来的情绪也不太对,好像还有点在堵气,闹情绪。

    林壑予在苦恼,在反思,不知怎么的就得罪易时了。

    后排的原茂秋一直留神注意他的表情,一会儿带着淡淡笑意,一会儿眉头又蹙起,最后变为平时的死板表情,盯着手机纠结。

    “怎么了?吵架啦?”原茂秋拍了拍林壑予的肩。

    林壑予摇头,话题被掐断了,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干脆也不回了。原茂秋心里亮堂堂的:果真吵架了吧!肯定是他这位没情调的大兄弟说话死板又无趣,把人家小帅哥给劝退了,偏偏他自己还没什么感觉,一头撞进死胡同里去了!

    身为资深花匠,致力于培育名花十五年的原大师,开口便是一股看破红尘的味道:“初尝热恋迷茫彷徨的年轻人啊,让老衲来为你排忧解难指点迷津吧。”

    “……”林壑予把他的爪子拍下去,“别烦人。”

    打着方向盘的文桦北插一句嘴:“大师,我想求你指条明路,女朋友嫌我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在闹分手,该怎么办?”

    “……”原大师沉默。

    林壑予呵呵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回答:“他要是有辙的话,小提琴老师也不会黄了。”

    原茂秋急了,好你个老林,平时像个哑巴,关键时刻嘴巴就像淬过毒的,专在伤口上撒盐!

    “哦……这样,”文桦北有些沮丧,“那我还是做好出局的准备吧。”

    ———

    易时快速冲一把澡,换上制服之后发消息问丁驹,人在市局还是看守所里。他之所以没问喻樰,是因为喻樰不一定告诉他,但丁驹肯定会说,那小子看着咋咋呼呼,在他面前特别老实。

    果真,丁驹如实回答,还贴心地把定位发来。

    海靖市第一看守所距离海靖市局很近,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和易时他们所住的酒店也在同一条交通路线,公交很便利,车站就在看守所的大门口。易时下车之后,丁驹站在那儿,像是专程在等他。

    “你怎么在这里?”易时问。

    “喻队让我来接你。”丁驹挠挠后脑勺,低声嘟囔,“还把我骂一顿。”

    “是我连累你了。”易时淡淡道,“他本来不想让我过来。”

    “呃……别这么说,也是我主动告诉你的,”丁驹没想到能从易时嘴里听见这种“抱歉”的话,有点适应不过来,“先进去吧。”

    两人来到审讯室,海靖和南宜的人大部分都在,包括因“工伤”休假的刘晨毅,也一并赶过来了。他一早听说今天的行动计划完全围绕着易时的言论进行,还等着看笑话,谁料事情的走向全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像是这人亲手写的剧本,一步一步按照他的步调进行。最后顺利抓到犯人,人质也成功获救,对于两地市局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消息都已经传到省厅了。

    刘晨毅在家坐不住了,抓紧时间赶回来,参与接下来的审讯。他不禁后悔,今天为什么故意拿乔没去参加行动,风头都给易时出尽了,还有一队的队友,肯定都会得到领导的表彰,只有他落了空。

    易时从他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一眼。

    “来了?就知道你不消停。”喻樰坐着,手中习惯性捧着茶杯,随手拉开身边的一张凳子,“坐下一起看吧。”

    这里的审讯室和监控室之间没有采用单向玻璃墙,而是一块连接监控录像设备的电子屏幕,因此隔音效果做得很好,只能透过电子屏幕了解审讯室里的情况。

    预审员是海靖的两位生面孔,正在审的是林二德,他双手拷在桌子上,背躬着,才三十多岁却老态横生。

    “林二德,你把庞刀子藏在哪儿了?赶紧老实交代了。”

    “呵呵,我不是赵成虎,问两句就遭不住,连自己老大都出卖。”林二德啐一口,“亏我还敬他是条汉子,结果在你们面前跪得倒干脆。”

    “你老大是秃老鬼,怎么对庞刀子这么忠心耿耿,叛变了?”预审员翻了下手里的软抄本,“你跟秃老鬼的时间可比赵成虎跟庞刀子的时间长,看样子也是说散就散嘛。”

    “你放屁!”林二德怒道,“我做人义薄云天,日月可鉴!你以为激将法管用?呸,老子才不上当!”

    “你在这儿死咬着不松口有意思?庞刀子的藏身点我们已经摸清楚,只是给你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而已。”

    林二德冷笑:“还想蒙我?你们要是真知道庞刀子藏哪儿了,早就去抓人了。”

    预审员脸色变了变:“我告诉你,垂死挣扎也没用,徐商在笔录里全交代了。”

    “他交代了?他能交代什么?”林二德哈哈大笑,“他们都是蒙着眼睛稀里糊涂进去的,用脚看路啊!”

    一墙之隔,李长生啧啧摇头:“这批悍匪一个比一个嘴硬。”他身旁的邵时卿笑道,“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他们这种‘混道’的,都忒讲义气,帮老大背锅义不容辞。”

    张锐吐槽:“这些地头蛇都以为自己在铜锣湾?古惑仔看多了吧。”

    易时盯着林二德,听他们提到徐商,低声问喻樰:“徐商的笔录?”

    “猜到你要看,我这里有一份。”

    易时拿到笔录,翻开匆匆浏览。

    【……赵成虎去南宜之后,一直没回来,我感觉他可能被抓了,又不敢问。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知道还要在这个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待多久,洞口被厚厚的藤蔓遮挡,我都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没过几天,秃老鬼来了,和庞刀子大大方方商量绑架孩子的事情,已经踩过点,近期就能动手。他们商量着给警察找点事做,人质留着多余,反正死了那么多人,干脆送份大礼,来个“开门红”。

    我没想到我会被挑出来,还以为是那个老太婆,毕竟她比我还没用,年纪又大。庞刀子要我去做人肉炸/弹,我吓得裤子都湿了,一直求他放过我。

    问:那你怎么又愿意了?如果你求生欲强烈,离开林二德就会想办法求救了。

    答:我是被逼的。庞刀子的小弟薅住我的头发,威胁我说:“赵二哥这次回南宜,已经绑了你的老婆孩子!你要是不按照我们的话去做,小心一家三口都在地下团聚!”

    我还以为赵成虎已经被抓,没想到他不但好好的,还绑了我老婆孩子。没办法,我只能求他们,放过我家里人,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人肉炸/弹也行。

    问:你有看到炸/药是谁做的?你身上的这个不是出自庞刀子之手。

    答:我没看到,有听到他们争执,好像是说线要不要相同颜色什么的。

    问:嗯,好。你继续往后说。

    答:然后我就被带出山,林二德带我走的,去他姘头开的洗头房里住一晚。让我洗澡换身新衣服,还给我吃顿好的,有鱼有肉。我在洗头房里,遇到一个女人,大高个儿,腿特别长,身材真好,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她头发很长,戴一个口罩,看不清脸,我觉得肯定是个美女。林二德看她看呆了,问姘头在哪边招的洗头小妹,他的姘头说这是她表妹,乡下来看病的,因为得病脸毁容了。

    我快死了,对女人也没什么想法,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趁着林二德和姘头不在,主动来找我,问我想不想活命。

    问:她想放你走?

    答:没有,她让我听林二德的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的。】

    易时的眼眸闪了下:“是她。”

    是那个来送信的女人,她会是一个洗头房老板的乡下表妹?绝不会这么简单。

    邵时卿说:“原队已经派人去找林二德的姘头了,找到那个女人的话第一时间会带回来。”

    易时点点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林壑予又来消息了,问他行动顺利吗,人质有没有救出来。

    忍不住了么?这人真是好笑,明明就想知道,还装什么高冷。易时唇角弯了弯,笔录放在膝盖上,两手飞快打字。

    喻樰偏头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充满玩味。队友都在这里,易时发消息给谁?他还能和人聊天?

    易时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身体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公分:“回条消息,很快就好。”

    “你回你的。”喻樰推了推眼镜,“新朋友?”

    易时的眼神意味深长,把联系人递给他看——林壑予。

    喻樰恍然大悟,摆摆手,去吧去吧,爱回多久回多久。

    服务区里,林壑予下车买水,付过款之后微信响了一声,通知栏里提示是易时的信息,他赶紧点开,结果什么都没有。

    易时发了什么?看消息也没有撤回的提示,可刚刚确确实实是看到有他的信息来了。

    林壑予盯着屏幕,察觉到他和易时的聊天界面不对劲。按照两人先前的对话,应该截止在【嗯,好】那里才对,但现在最下方的居然会是易时下午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

    上午8:28分

    易时:【嗯,好】

    林壑予:【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

    易时:【你不想知道这次行动的结果?】

    林壑予:【那就好。】

    易时:【嗯,人质在嘉德写字楼,时间也是对的。】

    林壑予:【暗号是对的?】

    易时:【昨晚睡着了,今天出任务,刚回来。】

    这一页对话的顺序是完全相反的,而且时间也不对,8点28分,他刚离开南宜市局,根本没有和易时发消息。

    当时他拿着手机,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对话界面,对话顺序也没有错,怎么一会儿功夫打开就变成这样了?

    林壑予拿着手机细细琢磨,脑中罗列出两个世界的时间映射,8点28分,对应的是3点33分,再翻一下对话,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和易时的时间是互相映射的,虽然两个世界的时间都处在正向流逝,但对于他们来说,必然是有一方是相反的。比如说聊天记录这种能展现出来的实体化时间证据,如果不进行一些调整,它如何能完整的存在保留下来?

    这一切也许是宇宙为了让时间秩序变得合理罢了。

    想到这里,他把对话往上翻,果真在7:05分的信息下面看见易时刚刚发的信息了:【今天很顺利,人质救出来了,做过笔录,现在正在审抓到的犯人。】

    由此可见,易时也是刚刚收到信息,之前压根没看到他发的东西。林壑予能理解易时为什么会带点情绪了,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可能就像个端着架子的矫情鬼,明明想知道的要死,还故作高冷。

    诶……林壑予无奈。看来得找时间和易时解释一下,留下这样的印象,他是真的很无辜了。

    第30章

    [02/21, 12:13,海靖市局刑侦处]

    林壑予等人抵达海靖已经是中午,留在大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休息, 看见队长回来了,一个个连忙问南宜那边情况怎么样。

    原茂秋摊开两只手:“你们猜, 打一个成语。”

    宋苹托着腮, 懒懒斜一眼:“还用猜?空手而回呗。”

    原茂秋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一猜就中,不愧是师母!”

    宋苹晃神片刻,林壑予按住原茂秋的脑袋, 低声说:“苹姐,茂秋不是故意提的, 您别介意。”

    原茂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原本宋苹就还没从张锐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办公室里的人都尽量避免提起, 偏偏他不长记性, 叫一声“师母”, 不是揭人伤疤吗?哪怕是无意的, 也算他的错。

    “没事,这有什么,还弄得跟伏地魔似的不让人提了?”宋苹唇角弯起,摆摆手, “活着的人向前看就行了, 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婚,你们还是继续叫‘师母’吧, 听着也习惯。”

    原茂秋嘿嘿一笑,直夸师母态度豁达, 内心强大,女强人典范,夸得宋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瞧你嘴贫的,我不和你说了。壑予,南宜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人跟丢了,没拦截到,南宜市局那边安排人在走访排查。”

    “跟丢了?”吕看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五百万?”

    原茂秋沉痛点头:“丢了。”

    “……”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简孺喃喃自语:“万一刘局知道这个消息,在办公室里喷火怎么办?”

    邹斌搭着他的肩:“自信点,把万一去掉。”

    刘晨毅一般不出现,出现必然是要来进行思想指导的。他和原康不一样,原康来队里盯进度,关心的是被绑架的孩子,希望他们赶紧被救出来;刘晨毅来盯进度,关心的是他的前途,被省厅的大领导点名多了面子上过不去。

    吕看山幽幽道:“你们俩还带着小北不告而别,我已经能预料到刘局提着刀来找茬了。”

    原茂秋反驳:“谁说是不告而别的?和原局申请过了,他老人家同意了我们才去的!”

    可拉倒吧,谁不知道你们是先斩后奏,你就可着你爹坑呗。

    众人叹气,原局也是可怜,摊上这两位祖宗,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儿子,经常得跟在屁股后头帮着收拾烂摊子。

    果真,原康听说这两个兔崽子回来了,即刻抵达战场。原茂秋如临大敌,拉林壑予做挡箭牌,林壑予依旧面无表情,和原局汇报情况:“发生意外状况,歹徒跟丢了,大概率还在南宜,已经安排排查。”

    “跟丢的不是我们啊,是南宜的人。”原茂秋赶紧补充,难怪林壑予是厨子,这也太实诚了吧?话也不说全了,这话听起来就是把责任全包揽过来,活该他天天背锅。

    原康昨晚就知道人丢了,南宜的邓局和他通过电话,这个案子既然到了他们的地界,两地市局一起协作是肯定的,但程序还是要走,才会让他们回来打个报告再把要抽调的人带过去。

    “本来救了那孩子是件喜事,你们就不能把人抓到看守所里,然后问出秃老鬼的下落?”原康背着手,踱步转了两圈,停下,“林壑予,现在绑匪和赎金一起丢了,万一找不到的话,责任在谁?”

    “这次情况不同。”林壑予拿出手机,调出拆弹时拍的照片,“您看。”

    “这是自制炸/药,我知道。”

    “秃老鬼之前杀人质,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他如果有这种技能,早用来威胁警方了。”林壑予神色认真,“所以我怀疑他找到新的同伙,接下来还会有大动作。”

    大办公室里响起一阵阵讨论声,秃老鬼的通缉令都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了,居然还能找到同伙,谁这么不怕死这时候还敢和他有牵连?

    “而且来拿赎金的那个男人也眼生,已经确认不是秃老鬼手底下的人了,应该是新同伙那边的。我们要是直接把他抓了,还没等咱们问出来地点呢,秃老鬼钱没拿到,一怒之下杀疯了,这责任又在谁?”原茂秋说。

    宋苹点点头:“茂秋分析得有道理,那些都是孩子,但凡出事的话一个家庭就破碎了。壑予他们好歹把孩子救回来了,赎金也只是暂时丢了,还有找回来的可能。”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争执对错的意义并不大,就算林壑予的行动在原定计划之外,只要他有一定道理,在原康这里都是可以接受的。原康摆摆手,罢了罢了,说这些都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开会组织人赴南宜开展行动。

    “嗯,一队都去南宜,二队继续搜南成安山,现在不能完全确定秃老鬼已经离开海靖,该找还是要找。”林壑予翻开本子,“还有秃老鬼的家,以及他几个手下的住所也不能撤人,继续盯梢,有消息立刻汇报。”

    “那林二德家里需要安排人吗?他的尸体还在咱们法医科呢。”简孺举手问道。

    “他家人呢?一直没来认尸?”

    “没有,他家里我去看过了,只剩下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还有老年痴呆。通知她来认尸办手续,死活不肯来,一直说自己儿子没死,病得不轻。”

    另一个接着汇报:“他还有个姘头,开了间洗头房,两人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关系,没资格来认尸。”

    “还是安排上吧,该盯还是要盯着,万一有意外收获呢?”原茂秋的胳膊撞了一下林壑予,“你看呢?”

    林壑予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二德也算是为了秃老鬼献命,也许秃老鬼会良心大发,帮他照看老娘也说不定。

    “今晚回去把衣物收拾好,明早8点在市局门口集合。”林壑予将人员安排好,拍了下手,“散会,去忙吧。”

    大办公室的被推开,刘晨毅的助理在门外:“林队,刘局请您去一趟。”

    众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康拦了下:“王助,昨天的行动是我批的,刘局应该知道吧?”

    王助理皮笑肉不笑:“原局,刘局都清楚,请林队长过去只是例行询问,您别紧张。”

    林壑予答应一声,说走就走,一秒都没犹豫。

    原康拧着眉,脸色不太好。原茂秋悄悄溜过去,低声问:“爸,老林的背影有点萧瑟,会不会凶多吉少?”

    原康瞪他:“现在怕了?先斩后奏的事你们俩做得少了?”

    原茂秋呵呵呵地笑,尴尬又不失礼貌。

    ———

    林壑予这次去刘晨毅的办公室,一刻钟不到就出来了,速度之快简直破了记录。

    原茂秋诧异不已:“活阎王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这不科学!”

    吕看山摸着下巴:“我猜猜,刘局给你气死了,对不对?”

    “……”林壑予一阵无语,“没时间骂,他听说又冒出来新同伙,比我还着急。”

    “那是,他明年就要退下去了,现在冒出来这么个大案,办不好的话晚节不保。”原茂秋拍了下林壑予的背,“这下好了,刘局指着你破案立功呢,你可以放开手脚了。”

    “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把刘局气死,被抓起来到时候要我来审你。”吕看山伸个懒腰,“我去一趟医院,接老婆孩子。”

    “怎么了?大人孩子一起病了?”原茂秋问一句,难怪今天一直没看到娟姐。

    “今天请假,带俩孩子体检去了。”

    听他提到孩子,林壑予问起小石头,最近情况有没有好转。吕看山摇头,无奈叹气:“老样子,年龄不大心事重重的。我和小娟商量过了,最近把领养的手续办下来,九月份让他和淼淼进同一所学校就读,以后接送也方便。”

    看得出来吕看山夫妻是真的把小石头当成自家孩子来对待,原茂秋抱着臂,笑道:“小石头和壑予比较亲近,可惜他一个单身男人,工作又这么忙,根本没时间照顾孩子。”

    “是啊!我也和小娟这么说的。所以小娟说,壑予有个老婆的话,就能领养小石头了。”

    提起林壑予的感情问题,原茂秋冲着吕看山挤眉弄眼,快了快了,铁树距离开花不远了。吕看山来了精神,什么还有这种八卦?快点分享分享,他可太好奇林壑予找的对象什么样了。

    “……”林壑予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媒婆似的嘴脸,干脆离开,去一趟法医科。走到二层小楼,门关着,他敲了几下,来开门的是顾焱的小徒弟戚闻渔,屋子里还有一阵烟味儿。

    戚闻渔推了推黑框眼镜,有点不好意思:“林队,我是初犯,您高抬贵手。”

    林壑予扫一眼便知道这“初犯”的水分有多大,他压根没打算计较:“你师父呢?”

    “顾老师去省里了,估计明天才回来。”戚闻渔小心翼翼问,“您过来有什么事?”

    林壑予来法医科,是想问林二德指甲里的皮肤组织样本的化验结果,戚闻渔从一摞报告里抽出一份,递过去:“DNA倒是提取出来了,但是库里的没有比对上,暂时不知道是谁的。”

    秃老鬼和他的几个手下都是有案底的,指纹和DNA都留存在警方的数据库里,既然和他们的都比对不上,那杀了林二德的很有可能是冒出来的新伙伴。林壑予翻了翻报告,还给戚闻渔:“还有别的发现吗?”

    “哦,还有他脖子后面的那个印记,我把它拓印下来了。”戚闻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样本,“您推断得很有道理,上面那两条线很像时针和分针。”

    林壑予接过一瞧,戚闻渔仔细拓印的比他那天随便找张纸描下来的图要清晰得多,最下方果真是一个“6”,能确定表的方向,又有时针和分针的具体样子,想推测出时间并不难。

    在抽象又模糊的表面上,呈现出的时间像是3点05分,林壑予也不能确定,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时间。他想了想,拿起林二德的尸检报告,由于发现尸体的时间太迟,死亡时间也只能推断出在一个大概区间,但也和3点没关系,凶手在他身上留下这个表面,是有什么特殊用意?

    “你觉得可能是什么含义?”林壑予看向戚闻渔。

    戚闻渔抱着臂,耸耸肩:“我和师父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林队,你看过科幻片《超体》吗?露西说过,世间万物都是一体的,而存在只有通过时间才能证明。”

    林壑予低头沉思,戚闻渔笑了笑:“这个时间,它的出现必然是标志着某个人或物的存在,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就靠林队你们去查出来了。”

    ———

    [02/22,10:50,海靖市南燕春府]

    林壑予在收拾衣服,下面即将要离开一段时间,还不清楚归期,趁着有空,干脆把家里全部清扫一遍,忙完再抬头,已经夜里11点。

    他抬头看了看种,易时那里现在是深夜1点,不知道人睡了没有。

    消息发过去,易时很快回了:【没,审犯人。】

    林壑予掐指一算,易时他们这次的审讯时间够长,还打算开夜车,这是碰上难审的嫌犯了吧?

    林壑予:【遇到硬骨头了?】

    易时:【嗯,讲义气,死活不肯开口】

    林壑予:【家人方面也不好下手?】

    易时:【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年痴呆的母亲,还有一个洗头房的姘头,都用不上】

    老年痴呆的母亲?洗头房姘头?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林壑予:【林二德?】

    易时愣了愣,他怎么会知道?

    紧接着,他的手机里收到几张尸体的照片,各个角度,半身全身、脸部高清,都是坐在审讯室里的那个男人惨死的模样。

    【他死了,高坠,我今天还去看过他的尸检报告。】

    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个林二德是怎么死的,但易时盯着这几张图片,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易时:【除了这些,还有吗?】

    林壑予:【手机里资料不全,全部的案件资料收集好了就发给你。】

    看来他还记得交换案情那回事。不过此时此刻只需要和林二德相关的资料,林壑予又发来几个视频,易时还没点开,唇角便弯起冷冷的笑意。

    预审员已经换了两拨,里面还没有进展,夜深人静,一屋子的人都等疲了,易时忽然站起来:“让我来审。”?众人的视线一起聚集在他的身上,海靖的人目光里皆是好奇和期待,南宜的人清楚易时什么个性,邵时卿赶紧提醒:“哎哎哎小易,你歇一歇,这是在海靖,不是在南宜……”

    “嗯。”易时点头,“放心,是最温和的方法。”

    南宜一队全员:“……”

    为什么我们体会不到任何温和的感觉?

    原康也好奇心满满,他一直听说过易时不简单,之前见识的是惊为天人的破案嗅觉,审人还没见过,已经抬起手,打算让预审员出来,换他进去了。

    喻樰拦了下,看着易时:“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温和的方法?”

    易时把手机递过去,喻樰只扫了一眼,双眼露出惊讶神色。他和易时交换一波眼神,易时冲他点头,眼中是必胜的坚定。

    众人好奇不已,这两人到底看到什么了?大家都是队友,有什么就摊开一起欣赏嘛。可惜的是他们所处的角度只能看见黑色的手机壳,一个个急得抓心挠肝。

    “需要多久?”喻樰问。

    易时伸出一只手,喻樰感到不可置信:“50分钟?”

    “5分钟。”

    刘晨毅翻个白眼,5分钟?吹什么牛皮?他们从下午到现在审了5个小时都不止了!

    “好,我信你。”喻樰微微一笑,“去吧,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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