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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12/10, 07:34 ,海靖市局刑侦处]

    易时穿着那身别扭的女装,被迫在脸上涂脂抹粉, 弱弱抗议好几遍,都被宋苹无情忽视。

    “哎呀不是和上次同样的步骤吗?急什么。”宋苹近距离观察小帅哥的盛世美颜, 在内心吹爆:皮肤真好, 一个毛孔都看不见,什么斑、痘、痣都没有,整张脸就像是一张白宣纸,底子也太好了吧?

    面对这样一张脸, 素面朝天都是能打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黑眼圈,宋苹问道:“你是不是每天都熬夜熬到很晚?”

    “还好。”睡得不迟, 就是睡不好罢了。

    “要是没有黑眼圈的话,那就太完美了,肯定是你们南宜能打的第一神颜!”

    喻樰在一旁笑道:“他能打的可不止是脸。”

    “我懂我懂, 全部——都很能打!”

    易时:“……”

    好想远离这些无聊人士。

    8点20分, 石伊伊老师姗姗来迟。大一班闹哄哄的, 小朋友们身穿校服, 小书包里鼓鼓囊囊,带的都是零食和玩具,显然是把今天的活动当成冬游了。

    蒋苑敏第一个发现易时,拉住他的手, 声音又软又奶地说:“石老师, 你昨天不在,我好想你。”

    易时抚摸她的小脑袋, 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温和许多:“今天一直陪你们玩。”

    “我给你带了礼物。”蒋苑敏拿出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袋子,“我们做好朋友, 好吗?”

    这个袋子可不简单,里面都是小女孩的宝藏——精美的夹子、头绳、小装饰品。对此,易时只能心领了,他可是一个也用不上。

    为了不扫小姑娘的兴致,易时收下蝴蝶结小袋子,蒋苑敏弯起眉眼,抱住他的腰:“石老师,在车里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易时还没回答,小霸王赵垚垚趾高气昂地来抢人:“我要坐在石老师身边!”

    蒋苑敏不服气地瞪着他:“石老师答应和我坐在一起的。”

    “我没听见!”

    两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易时,易时头疼,这莫名其妙的“人气”真是要命。

    到了车上,抢人环节再度上演,张锐透过后视镜玻璃,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啧啧摇头:真是红颜祸水,连小孩子都被蛊惑了,幸好易时是男的,不然得有多少人为他大打出手啊。

    张锐今天也是临危受命,顶上司机的工作。原本这个任务是交给队里另一个驾驶经验最丰富的同事去做的,结果同事连夜进了医院,只能让有驾驶A证的自己代替了。

    肩头被拍了下,易时低声说:“该出发了,路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易时唇角弯了弯,最后检查一遍小朋友们的安全带。大巴车启动之后,蒋苑敏又开始主动施展红娘技能:“石老师,你和我小叔叔认识多久啦?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算久,人挺好。”易时淡淡道,“不过很可惜,我有男朋友了。”

    蒋苑敏惊讶得瞪圆双眼:“上次你还说没有的。”

    “昨天在一起的,是一位警察叔叔。”

    “有我小叔叔帅吗?”

    “嗯,比他更高、更帅、更有安全感。”易时唇角浅浅弯着,连眼眸里也带上笑意。

    “这样啊……”小姑娘失望垂下头,终于不再乱点鸳鸯谱了。易时松一口气,林壑予果真管用,万能挡箭牌。

    “……?”驾驶位的张锐惊了惊,怎么回事,易时这表情,好像不是信口胡诌?

    ———

    [12/10 ,09:30 ,海靖市植物园]

    今天是工作日,植物园的客流量依旧巨大,这里是海靖最大的一所植物园,环境优美鸟语花香,是情侣约会、亲子游乐的绝佳场所。尽管靠近南成安山,山里可能还有歹徒,但时间将人们的恐惧感渐渐淡化,因此连幼儿园都敢选择这里当做活动地点。

    下车之后,关老师和毛老师组织小朋友们排队站好,人数全部点过,便领着他们去团票窗口,有秩序地进园。易时走在最后面,在门口便看见一对装成情侣的海靖同事,彼此确认过眼神,行动继续。

    风平浪静的几个小时过去,易时跟着大一班的小朋友,转了大半个植物园。期间他和喻樰不断确认周边情况,得到的回答都是“安全,无异常”,悬着的心始终不敢放下。

    领导们说的对,这个行动容错率太低,他必须全神贯注,确保每一个孩子都在视线里。

    [12.10,13:59,植物园露天广场]

    关老师领着孩子们一起去露天广场,路过喷泉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鸽子!”,孩子们顿时一拥而上,欢笑声洒满这片天地。

    易时抱着臂,一丝不苟地守着他们,张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轻声说:“未发现异常。哎,你说,咱们要是能在布控的路上控制住他们,那不就能收队回家了?”

    易时笑而不语,内心很清楚,既定事实无法改变的定论。

    哪怕他们已经手握剧本,做好周详的准备,都抵不过命运的安排。但结果并不是唯一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阻止,不要让林壑予世界的案件完美重演。

    很快,“意外”便突兀地出现在易时的视线里。

    在喷泉边,他发现一对孩子的身影,一男一女,衣着破旧,两人蹲在地上,前方是一只鸽子,男孩从地上捡起一块别人扔掉的面包,想要把鸽子引过来。

    易时眯起眼,这个孩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鸽子飞走了,小女孩儿抱着臂蹲在地上,表情很沮丧。小男孩摸摸她的头发,弓着腰打算在地上重新找一块面包,转身的那一刹那,易时看清了那双黑亮的眼睛,不由得愣住。

    这个男孩,不就是那次在南成安墓地,跟在林壑予身边的小石头吗?而且他还是绑架案里多出的孤儿之一。

    他怎么会在这里?更准确的说,怎么会在他的世界里?

    易时回头,露天广场那里艾特□□儿园大一班的孩子们还在喂鸽子,胆小的蒋苑敏手心里堆着洁白的大米,鸽子向她飞来,吓得小女孩儿抱住头蹲在地上。

    没错,这里是他的世界,那两个孩子才是不速之客才对。

    易时屏住呼吸,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林壑予,想跟他确认一下。他的视线落在安静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儿身上,她应该就是栀子花吧?现在不是还没救回来吗?为什么会和小石头平平安安在一起?

    “喂,你在看什么?”张锐见易时一动不动,扭头盯着湖边,好奇问道。

    “那边……两个孩子。”

    “孩子?”张锐耸耸肩,“孩子多呢!我眼里全是孩子!你可别发呆了,弄丢一个咱们就完蛋。”

    “……”通过张锐的反应,易时不难判断,他看不见小石头和栀子花。就像是他们周围的清洁工,扫把扫到栀子花的脚下,却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

    一旦意识到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们,一种微妙的错愕和不安便从心底升起,如同湖面泛开涟漪,不断扩散。他眼看着小石头牵起栀子花的手,两人准备离开,便推了下张锐的胳膊:“你看着他们,我尽快回来。”

    “啊?这时候你去哪儿?!”张锐想拽住易时,“马上就要回去了啊!”

    可惜这家伙动作极快,一转眼人都不见了,张锐连一片衣角都没捞着。

    “……”张锐是真服气,有什么事能比执行任务还重要?还是说……他发现了可疑人物?

    裤腿被拽了拽,张锐低头,蒋苑敏歪头看着他:“司机叔叔,石老师去哪里了?”

    张锐心里叫苦,我也很想知道他去哪里了啊!

    耳麦里传来原康的指令:“张锐,马上快到回程时间,尽快把孩子们带去休息室,你和易时上车。”

    “原队,能不能等一下,那个……”张锐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再过十分钟,我会把孩子们带回去,然后去校车待命。”

    “原因?”

    “呃——易时有点不舒服,闹肚子,他说很快就好。”张锐拖延时间的同时,顺便毁一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形象。

    他只给易时十分钟,如果易时真的赶不回来,他绝对不会背这个锅!

    ———

    易时跟着小石头和栀子花,沿小路在树丛中穿行。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植物园里人潮涌动,两个孩子完全没有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渐渐的,明媚阳光不知何时隐去,天空蒙上一层灰雾,他们走的路人烟稀少,钻过一段灌木丛后,眼前是一面矮山墙,高约四米,铁丝网分布其上,显然已经走到了植物园的边界。

    “哥哥,要爬上去吗?”

    “嗯,就从这里过去。”

    “可是上面有网,还有电。”

    “没有,这边的网没有电。”

    两个孩子化身成灵活的猴子,踩着山墙的石块往上爬,很快爬到铁丝网的底端,再一眨眼,竟然到了铁丝网的里面。

    易时眯起眼,没猜错的话铁丝网的下面有破洞,恰好能容得下孩子的身形。小石头和栀子花手牵手,继续沿山林往上爬。

    小小身影即将消失在繁杂的树丛里,易时赶紧跟上去。他脱掉碍事的外套系在腰间,裙摆掖起来,爬上山墙翻过铁丝网,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一阵风刮过,远处传来一声嘶叫,周围的花鸟鱼虫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易时怔了怔:这是……大象?

    透过枯黄的树叶,前方隐约可见大型建筑的轮廓,各种野生动物的叫声混杂在一起,空中传来广播:

    “欢迎光临成安野生动物园!南极冰雪馆全新升级,新增冰雪盛宴……”

    这个地点并不陌生,毕竟在资料中翻来覆去见过多次,在林壑予的世界里,成安植物园的位置恰好就是成安野生动物园。

    一个诡异的想法闪过,易时额头冒出冷汗,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蒋苑敏送给他的小礼物,上面的文字和图案相反,他不得不相信,已经跟着那两个孩子来到另一个世界。

    最糟糕的意外猝不及防发生了。

    易时捏着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两个世界的时间规则,他在这里度过越久,回去的话回溯的时间会越早,而且整个植物园布控周详,反而暂时不用太担心那里的绑架案。

    目前棘手的是,这边也会发生绑架案,还是一场毫无防备的突袭。这两个逃票混进来的孩子,也会成为歹徒手中的人质。

    “喂,喂?喻队,听见请回答。”

    易时的手搭着耳廓,一连呼唤数声,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镜像世界,然而电子信号是无法穿透虫洞的,这一点在和林壑予的接触中早已得到验证。

    他摘下耳麦,难得有些烦躁,手机也一点信号都没有,当代最便捷的电子产品在他的手中像一块废铁。

    两个孩子顺利地爬到狮虎山。栀子花踮脚往笼子里瞧,一只老虎缓缓从房屋里出来,她兴奋地拍手:“大老虎!大老虎!是真的大老虎!”

    小石头摸摸她的头发:“前面还有大象,鼻子很长很长!大象的对面是长颈鹿,长颈鹿的脖子放下来像一架滑滑梯。”

    易时一边留意那两个在动物园里乱逛的孩子,一边思考如何通知海靖警方,告诉他们这里即将发生的绑架案。对面大指示牌的时间显示的是“09:06”,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82章

    没办法, 只能搏一搏人缘了。易时咬咬牙,伸手拦住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挤出别扭的微笑, 可惜対方的眼里似乎都没有他的倒影,直直从身边走过去。

    “……”喻樰等人把他的女装吹得天花乱坠, 都是骗人的吧?关键时刻色/诱都用不上。

    接连失败几次, 易时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并不是他的女装不足以让别人动心,而是……这些来来往往的路人,根本看不见自己。

    就像张锐和扫地的大妈看不见小石头和栀子花,易时误入镜像世界, 在这里也是一个突兀的存在,没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相当古怪。易时不是第一次穿越过来了, 每次不仅能和别人说话,还能接受他们的物品,为什么这次跟着他们过来, 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难道这就是既定事实的发展规则, 哪怕他身临其境, 也只能做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广播又在播报南极冰雪馆升级的信息,栀子花眨着大眼睛:“哥哥,我想去看北极熊和企鹅。”

    小石头面露难色:“……北极熊和企鹅不在外面, 想进冰雪馆的话, 要另外收费。”眼看着妹妹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赶紧安抚, “没事没事,我们去停车场, 那个贵族学校今天也来动物园,我们去校车里拿两套校服,混在里面就能免费去看企鹅和北极熊了。”

    “欸?哥哥你怎么知道?”

    小石头冷笑:“还记得上次踢我的胖子吗?听他说的。”

    他口中的贵族学校是位于洪福大道的维森国际幼儿园,那里周边是富人区,也是他们俩经常拾荒的地方。在这里总能捡到好东西,也总会遇到麻烦,就像是上次,一个小胖子明明把手里的玩具扔到街边的垃圾桶里,小石头去捡起来,又被他抢回去,还挨了一脚。

    从此小石头対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前两天路过维森幼儿园,恰好看见小胖子走出校门,缠着自己的爸爸给老师打电话,因为隔壁班21号要去野生动物园,他也想去。

    停车场?校车?

    易时微眯起眼,他不认命,无论如何都必须做点什么。

    ———

    停车场里,维森国际幼儿园的校车停在3号位,小朋友们排好队,先拍合照再进动物园。小石头和栀子花绕到另一边,悄悄爬上未关闭的车门。易时面无表情,大摇大摆走过去,光明正大上车。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他,那么谨慎小心装给谁看?

    小书包东倒西歪摆在座位上,司机不在车里,小石头胆子大起来,随手抓了两个去后面翻找。易时原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是衣服,没想到食物才是重点対象。

    “好多零食,哥哥,这上面的拼音我拼不出来。”

    “那是英文啦,以后送你去上学就会了。来,面包塞到口袋里,饿的时候吃。”

    “这个糖好好看,像宝石戒指一样!”

    “嘘,声音低一点,喜欢的话你就装起来。”

    “……”身为人民警察的正义感让易时忍无可忍,走过去按住那两个小鬼的胳膊。

    ……嗯?碰到了?

    三人纷纷怔住,小石头猛然回头,发现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条件反射把栀子花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她:“你、你是谁?”

    “能看见我?”

    小石头紧张点头,易时来不及分析原因,先进行说教:“没有经过许可而擅自将他人的所有物据为己有,是‘偷’。不论是食物、衣物还是生活用品,这个范围包含一切所有物。”

    栀子花缩在哥哥怀里,吓得根本不敢说话,小石头倔强反驳:“……不是‘偷’,是借!”

    “好,你们‘借’东西的问题先摆一边,想要将功折罪的话,就帮我一个忙。”

    小石头小心翼翼问:“什么?”

    “马上下去,打110,就说——”易时的话戛然而止,忽然按住两个孩子,让他们蹲在座椅下,食指竖在唇间。

    小石头看见这个漂亮女人的嘴唇动了动。

    别说话。来了。

    ———

    25座的大鼻子校车里寂静无声,易时按着两个孩子,用座位挡住身体,悄悄探头往车门张望。

    先是上来一个身穿皮衣,墨镜和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站在车头草草扫一眼,手一扬,一个孩子上来了,紧接着另一个,接二连三,刚刚在下面排队的孩子依次又上来了。

    “快点!磨蹭什么?!”

    皮衣男蒲扇似的大手用力推了一把走路慢吞吞的小女孩,她轻呼一声,摔倒在过道,扁扁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跟在后面上车的老师赶紧把她抱起来,皮衣男拧着眉,墨镜也挡不住凶神恶煞的眼神:“哭什么?!再吵老子就宰了她!”

    “别别别!千万别!”女老师立即捂住小女孩的嘴,将她的哭声堵住,一边努力让哭闹的孩子冷静下来,一边安抚男人的情绪,“她不哭了、不哭了,马上就听话,肯定不会再闹……”

    不一会儿,孩子们全部上车,一共有15个。易时看着那一张张稚嫩的脸,杨可奕、于希苒、豆珍一……每一个都是他在资料看过的人质照片,其中还有一个穿着衬衫背心的男孩,眉眼异常熟悉,是蒋栋梁。

    易时瞄一眼小石头和栀子花,加上他们,是17个孩子。还有那两位女老师,和学校提供的照片也能対得上号。看来他们三个已经货真价实卷入了这场正在进行的绑架案中。

    现在,多出来的孩子是栀子花,那自己呢?是林壑予在案件里未知的“女老师”,还是后面即将会发生别的状况,让他离开这场绑架案?

    最后上来的两个男人,一个膀大腰圆,剃个光头;另一个贼眉鼠眼,身材精瘦,他们两人的手半收在衣服里,易时眯起眼,偏头错开角度,果真瞧见半根乌黑锃亮的枪管。

    易时的手下意识摸到腰后,这么短的距离,四个人不成问题……他蹙了蹙眉——枪呢?

    今天的行动至关重要,他们早就领好配枪,喻樰特地帮他选了一件裙子,就是为了能藏好武器。在爬铁丝网之前,他还顺手检查一遍,很显然不会发生掉在树林这种低级错误。

    以及……易时摸向口袋,果不其然,手机也不见了。他瞄了眼缩在座位下的两个孩子,一切似乎都在触碰到他们之后变得不対劲,他现在真的不幸成为手无寸铁的“老师”。

    两位老师受到胁迫,不得不带着孩子们重新上车。驾驶位的门打开,上来的人摘下鸭舌帽,扇着风:“齐了吧?齐了我就开车了。”

    皮衣男揪住女老师的马尾,恶狠狠问:“睁大眼睛仔细看看!齐了没!”

    女老师疼得泪眼朦胧,委屈点头:“齐了、齐了,都齐了。”

    车辆缓缓开启,开进动物园没多久的校车从停车场离开。窗帘牢牢拉紧,成为肮脏勾当的遮羞布。

    光头把枪大大咧咧掏出来,开始搜身。他命令女老师去把电子产品、含金属的装饰品全部收集起来,一个也不许漏。孩子们精美的小书包被扔到走道中间堆着,皮衣男把每个书包都打开,东西倒出来,顿时那些瓜果零食和玩具洒了一地,一个小男孩急得伸手去抢,被一脚踢飞几米远,刚好骨碌碌滚在易时的脚边。

    他的肋骨似乎断了,疼得脸色发白,一转头看见易时,发出叫声:“啊!”

    易时不躲不闪,主动站起来,歹徒发现车后面忽然冒出来一个女人,纷纷一惊,枪口竖过来,质问她是谁。

    易时将受伤的孩子抱起来:“我是老师。”

    “老师?”皮衣男恶狠狠问女老师,“是你们学校的吗?!”

    女老师吓得脸色发白,看向易时的眼神捉摸不定。易时冲她轻轻点头,女老师嚅嗫:“是、是的……我们班的……”

    光头一巴掌甩在皮衣男的后脑勺,骂他眼瞎,车上那么大个活人都瞧不见。皮衣男扯着大嗓门叫冤:“这娘们儿躲在后面!我又没长千里眼!”

    他气势汹汹走过来,易时把小男孩儿就近放在座位上,不卑不亢和他対视。等到他看清了易时的脸,那一肚子气渐渐消散,笑容猥琐:“嘿,国际学校就是不一样,老师都是按模特标准挑的吧?”

    说罢便揪住易时的胳膊,按着他趴在座椅上,一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我来查查啊,有没有带危险物品。哟,小妞儿腰真细,腿也长,就是胸有点小……”

    易时冷笑,那是塞了垫片,不然就是一望无际的飞机场。

    “好了好了!妈的你小子这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这娘们带回去你慢慢弄!先把正事办了!”

    皮衣男不情不愿站起来,易时蜷在椅子上,暗暗松一口气。小石头和栀子花还趴在座椅下面,等会儿得想个好办法瞒过去。

    不一会儿,老师们的手机、项链、戒指都给放进袋子里,孩子们戴的那些金手镯、平安扣也都给搜刮干净,光头翘着腿:“搜仔细点!这些小鬼家里有钱,娘老子都给他们在身上装东西的,千万别漏了!”

    易时暗暗想,现在搞绑架真是与时俱进,都知道把定位芯片找出来毁掉,难怪会音讯全无。甚至还有金属探测器,检查到一个小女孩儿的头上,报警声响起,光头抓起那朵头花:“这什么东西?!不是说了金属物品都要拿下来吗?!”

    女老师连忙解释:“那是人工耳蜗!萱萱右耳失聪,装人工耳蜗才能听见声音,这个东西没危险的!”

    “你说没危险就没危险了?老子听你的?!”

    皮衣男在旁边煽风点火,叫嚣着摘掉,光头揪住耳蜗的外设备,想把它拽下来,疼得萱萱手脚乱舞哇哇乱叫。老师在一旁泪流满面,拱着手求饶:“求求你,别这么野蛮,这个真的不是监视器,就是个助听器……”

    光头哪能听得下去,対萱萱的哀嚎恍若未闻。女老师无能为力,只能跪在旁边哀求,在后排的易时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拽住那只行凶的手,捏住腕骨往后折,强迫他放手,顺便将女孩儿捞在怀里,低头检查她头上的设备有没有被蛮力弄坏。

    后脑抵上一个坚硬的物体:“美女,你最好老实一点,我现在还不想在你头上留下一个洞。”

    易时连头都没回:“有本事就开枪。”

    第83章

    怀里的萱萱捂着头, 发出细细弱弱的哭声,易时哄她把手拿下来,便看见稚嫩的小手里布满鲜血。光头不停叫嚣要崩了他, 却迟迟没有开枪,惹得易时在内心鄙视:又是孬种一个。

    他懒得理这些杂碎, 轻声问萱萱:“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萱萱可怜兮兮指着自己的左耳:“这边能听见, 那边听不清。”

    看来人工耳蜗已经受损,不赶紧处理的话很有可能还会引起皮肤感染。易时随手捡起堆在书包上面的围巾,卷起来捂在萱萱的头顶止血:“别害怕,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他们被三个男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伸出脚尖,撩起裙摆, 想看到美人羞涩的表情。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且不说易时不是女人,在孩子的安危面前, 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状态。

    “喂!装天使也装够了吧?滚到后面去!”光头拽起易时, 手里的枪始终顶着他的后脑。易时倒是很想夺过来, 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这么多孩子,他无法保证激烈的械斗不会伤到他们。

    金属探测器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易时坐在后排,一低头, 对上小石头黑亮的眼眸。他搂住栀子花, 探出半个身子,拉住易时的手, 在手心写字:我们怎么办?

    易时摇头,食指竖在唇上。

    小石头搂着栀子花, 心里不停打鼓。这些匪徒对待孩子的态度还不如牲畜,他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这个女老师身上,尽管她很勇敢,临危不乱,但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他们的安全。

    车里都是金贵的少爷小姐,家里能交得起巨额赎金,他们两个呢?只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孤儿,一旦被发现,只会成为枪下冤魂。

    小石头定定心神,不如就像一开始计划好的那样,找件校服,让栀子花混进这些小姐少爷里面。他的眼睛从那群又白又嫩、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身上游过,易时轻声说:“我劝你别这么做。”

    小石头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小小举动,会让栀子花在日后成为被挑选的肾/源。

    “不行,我妹妹需要校服……”小石头攥紧了口袋里磨得锋利的玻璃。

    “听我的,她不需要。”易时再次提醒。

    坐在前排的是蒋栋梁,他悄悄递过来一个袋子,声如蚊蝇:“这是我的新校服,你给她穿吧。”

    小石头打开一看,里面的衬衫和小领带都是崭新的,蒋栋梁抿着唇表情腼腆:“发了好几天,我今天才打算带回家,没穿过。”

    小石头道声谢,接过校服给栀子花套上。他看着蒋栋梁,咬了咬唇,几乎是用卑微的语气恳求:“拜托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妹妹。”

    蒋栋梁有些茫然,思索几秒点点头,当做同意了。

    校车早已偏离先前的路径,孩子们身上搜刮来的电子产品统统被销毁,丢进垃圾袋里。这时,老师的手机响起来,是幼儿园打来的电话。皮衣男把手机递给老师,同时掏出枪,下巴冲着手机昂了昂。

    女老师颤颤巍巍接了电话,是园长问她进园了没,她瞄一眼皮衣男,咽了下口水:“等会儿就进去了,今天人多,团体票、团体票要等等……合照拍了,我、我等会儿发给你……”

    园长完全没有怀疑,打电话来也是叮嘱她多拍几个视频,留作公众号新文章的素材。刚一挂断,老师的手机立刻遭殃,被踩得四分五裂。

    易时回想绑架案的细节,园长大约是在将近11点左右才发觉不对劲,而后联系动物园,得知校车早已离开,而两位老师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学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园方不敢再耽搁,才匆匆报了警。

    因为这一个电话,给绑匪争取了一个多小时的逃跑时间,足够他们进山,甚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此刻他的身旁躺着那个被暴力踢伤肋骨的孩子,没有专用的骨折绷带,只能用一条羊毛围巾暂时把肋骨部分固定住。易时不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只能通过孩子的眼神、呼吸、神志等表象大致判断是否危及生命,目前看来问题不大,他的整个胸廓结构正常,神志清明、呼吸平稳,只是脸色惨白看着吓人。

    他真的把易时当成了老师,抓住他的手:“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易时摸摸他的头发,这孩子在第一批被解救的名单里,按照理论来说,他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熬到那个时候就好。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整个成安山横跨两市,又在两省交界处,绵延数百里,远远看去像一条盘卧的巨龙。因为占地面积巨大,又有一个国家5A级景区,还有一帮靠山吃山的原住民,因此南成安山的山脚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其中以林家村发展最为良好。

    别的村都是年轻人外出务工,老人和孩子留守,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没什么生气;林家村恰恰相反,一代代人在此安居乐业,年轻劳动力大多数都进了村里的工厂,全村上下一条心,致力于建设“成安第一村”。

    透过窗帘的缝隙,林家村的指示牌一闪而过。他想起上次去山上的宗祠,老族长曾说过林家村的繁华和祠堂脱不开干系,原本的祠堂在深山里,整个村子发展缓慢,后来选了这么个风水宝地,林家村才渐渐风生水起,子孙后辈福泽延绵、人丁兴旺。

    “哎,老二在前面等着吧?”皮衣男推了推光头,光头往旁边让了让:“嗯,他说把车开到林子里面去,在那边接应。”

    “老鬼头现在这么信任他?这事儿都交给他。”

    “他就住林家村!从小天天跑山,这山里哪个犄角旮旯有什么洞他都知道。”

    林二德。

    易时的唇角勾起冷笑,这家伙现在胆大无比,若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这差事恐怕是碰都不敢碰的。

    栀子花换好校服,从座位下爬到前排,钻出来坐在蒋栋梁身边。小石头还藏在座椅下面,对栀子花说:“等会儿你跟他们一起下车,尽量混在里面别出声。”

    栀子花乌黑的眼眸眨了眨:“那哥哥你怎么办?”

    “别担心,有我在。”易时淡淡道。

    也许是因为这位老师漂亮又勇敢,栀子花莫名感到安心,悄悄握住她的手:“谢谢老师,哥哥就交给你啦。”

    校车从林家村的外围绕了半圈,从坑坑洼洼的小路开进树林里。被挟持的女老师坐在前排,时不时回头关注自己班里的学生,满目忧忡。其中一个女老师的视线落在易时身上,实在弄不懂她为何要淌这趟浑水,甚至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校车上。不过从她刚刚愿意挺身而出的举动来看,至少是真心想要保护他们的,让两位惶恐的老师稍稍宽慰了些。

    校车停在小土坡,林二德倚在一辆大众车旁边,扔了烟站起来。光头和皮衣男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开始捆人。老师和孩子双手都给捆在背后,嘴也贴好,只留一双腿方便爬山走路。为了防止他们会乱跑,脚踝也绑了绳子,一群人就像古代被流放塞外的囚犯。

    趁他们还没搜到后排,易时把小石头拽出来,扔掉那件脏外套,手移到他的脸上,擦干净上面的灰印,精致俊秀的五官渐渐显露。

    这孩子的长相……

    易时蹙眉,还没来得及多想,小石头的后领被一把提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光头恶狠狠问:“这个小鬼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小石头焦急地扑腾手脚,易时再度站了起来:“看不出来吗?我家的。”

    “你家的?你儿子?”光头掐着小石头的下巴,左右观察,再盯着易时,几个来回过去,才把手放下:“长得有点像。刚刚怎么没让这小子出来?!”

    易时的表情平静,把问题丢回去:“换成你,遇到这种情况,会主动让自己儿子出来?”

    “……”光头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想撕了易时那张嘴。皮衣男摸着下巴,咂咂嘴,更想尝尝少妇的滋味,刚准备伸手去偷袭美人的裙底,易时抬了下胳膊,直接挡回去,眼神淡淡的、冷冷的。

    光头甩一个巴掌过去:“快做事!天天想女人,你就差死在女人床上了!”

    小石头的双手也被麻利捆起来,嘴贴好,光头拿枪顶在他的后脑,对易时皮笑肉不笑:“美女,我知道你性子野,不配合的话,你儿子的脑袋就开花了。”

    易时盯着他看了几秒,主动伸出双手。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他这个误入的“旁观者”,只能暂时配合表演了。

    ———

    十七个孩子被押上山,跟着林二德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他走在前面,掀开厚厚一丛枯草,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这儿安全吗?”皮衣男回头,“都能瞧见你们林家村的烟囱!”

    “你进去就知道了啊!这是捷径,省得在外面走留下足迹。”

    反侦察意识还挺强,易时心想。现在是科技兴国的年代,深山早已不再是逃犯的“世外桃源”了,在无人机热成像技术和警犬追踪面前,很难归隐山林。从这种类似“隧道”的山洞里穿行倒是一个好主意,不仅不容易在外面留下足迹,热成像仪找不到,而且周围气味太过繁杂,也不利于警犬的行动。

    这条山洞是自然形成的,因为它的直径和高度每一段区域都在变化,有时需要弯腰前行,有时又开阔无比,再拨开洞口的藤蔓,对面居然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平地,易时回头观望,林家村早已不知在哪儿了,更诧异的是,他们一行人短短时间内居然翻到了山的另一面。

    他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是没有接触过的地形,只能努力记下这片山林的特点,方便下次能再找到这里。

    忽然,易时的双眼定住,盯紧远处矮山坡上模糊的人影。

    几经辨认才看出来,那是一个少年,翘腿躺在坡地上晒太阳,他和他们的距离存在高度差,只要低头,一眼便能看见这群突兀的“不速之客”。

    他会发现吗?是重演的环节之一,还是一个可以改变既定事实的意外选择?

    后背被推了一把,光头瞪他:“发什么愣?!走了!”

    易时踉跄一步,将计就计,右脚用力踢中前方的石头。这块石头精准弹中裸露在地面的岩石,发出“当”一声脆响。

    走在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易时蹲下来,故作楚楚可怜,装作崴了脚的柔弱少妇。心里在默默祈祷,快听见吧,注意到吧,只要他低头看一眼,一眼就好。

    “我要休息,”易时语气冷淡,“脚踝疼。”

    “妈的,女人真是麻烦,还走不走了?!”光头怒喝一声。

    好,咆哮得再大声一点,最好能比过虎啸山林。

    易时继续扮演柔弱少女,光头暴躁无比,怒喝一声高过一声,然而这些哄哄闹闹的声音被长青的植被盖住,那个少年坐了起来,深呼吸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坡头,易时无奈:是真的没听到还是不允许被听到?

    注定错过的机会,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第84章

    [02/27, 17:46,南宜市龟背山]

    赵成虎离开龟背山,林壑予和原茂秋便立即跟了上去。这人打着车兜兜转转, 最后进了一家洗浴中心,原茂秋的食指敲着方向盘:“你说, 他去干嘛了?”

    “洗澡。”

    “嘿, 老林,你也是男人,能不能说点成年人的话题?”

    林壑予懒得理他,把原茂秋赶去洗浴中心里面盯梢, 反正听他的语气,对那里面的情况熟得不得了。他在对面快餐店点一份快餐, 细嚼慢咽,同时留心进出的客人。

    耳麦里传来原茂秋欠揍的声音:“人真多,嗐这种地方我还真没来过几次, 不习惯。”

    “项目挺多的啊, 搓澡、推背、头部按摩、足疗……这里面是男技师还是女技师啊?正不正经啊?扫黄组有没有来光顾过?”

    “他人呢?上哪儿去了?是不是直接上二楼了?我这儿衣服才刚换……”

    “闭嘴。”林壑予冷冷喝止, 显然是不想听他的废话。

    原茂秋委屈无比, 和林壑予相处多年,打又打不过呛又不敢呛,真是没有一点做兄弟的乐趣。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一刻钟过后, 原茂秋惊讶:“我看到他了!拿着那什么?柚子叶?他要用那玩意儿洗什么?”

    又过了五分钟, 原茂秋说:“他进去推背了,我马上也进去。”

    “你去推?”林壑予问。

    “……”原茂秋咬牙, “我是点钟推!来的都是客!”

    林壑予对于他去推还是他被推都感到兴致缺缺,只想知道有关赵成虎的信息。一眨眼, 天都黑了,他问原茂秋:“还不出来?”

    “你当我想?这家伙单纯享受来着,项目该做的全做了!我跟着他楼上楼下跑得累死,背都快给搓秃噜皮。”

    “他有联系别人吗?”

    “没有,我都跟他一个池子泡着,也没见他打电话。”

    又过去大半个小时,赵成虎终于出来了,拦了一辆车。林壑予立即跟上:“他上车了,我先跟着,你换好衣服就过来。”

    赵成虎似乎是打算今天玩个够本,打车来酒吧一条街,选了家夜店走进去。原茂秋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抬头看着闪烁的霓虹灯:“这次你得跟我一起进去了吧?”

    林壑予面无表情,极其不情愿都摆在脸上。

    原茂秋才管不了那么多,拖他下水,拿出墨镜卡到林壑予脸上:“你得遮一遮眼里的锐光,一身正气的,嚯,警察临检来了。”

    林壑予:“……”

    ———

    林壑予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去夜店的次数并不少。不止是夜店,迪厅、小红房、夜总会等等猎艳场所也时常光顾,可惜没有消费过半分钱,每次闯进去不是临检就是抓人,对于他来说,不从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掏出点儿东西,相当于白出一趟警。

    推开玻璃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好似一阵海啸扑面而来,林壑予头脑嗡嗡作响,听觉即将丧失;大厅里昏暗无比,能见度很低,他摘下墨镜,头顶的魔球不断闪烁,五光十色快速变换,视觉亮起红灯;还有香水夹杂着烟草、酒精、蹦迪挥洒的淡淡汗水味,混杂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嗅觉也快失灵。

    林壑予低头捂住口鼻,忍住想掏出证件让他们关音乐全部靠墙蹲好的冲动,主动退到墙角找个位置站好。周围到处都是扭动的人群,T台、舞池已经盛不下那些迷离的灵魂,他们酣畅淋漓放纵着、享受着,品尝醉生梦死的极乐。

    “老林,你怎么回事?公费蹦迪啊,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原茂秋精神奕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好像挺自在,”林壑予瞄一眼,“如鱼得水。”

    原茂秋哈哈大笑:“这得怨师父,他老人家偏心,就舍不得让你去卧底,你看你,没机会锻炼了吧?”

    放蛇行动十次有八次都是原茂秋去的,他除了是花匠之外还兼职演员,混混、毒贩、嫖客几乎都扮过,亲手抓了多少位“兄弟”、“老大”、“相好”。张锐曾经评价,原茂秋这小子花花肠子多,扮什么像什么,林壑予在这方面就次不少,总是板着张脸一丝不苟,肩宽背挺一身正气,让他去卧底,上哪儿都像个光荣的地下工作者。

    林壑予丢个白眼,推着他的背:“你去找他,是时候检验你的成果了。”

    原茂秋比个“OK”的手势,找人去了。林壑予在适应这嘈杂的环境之后,竟然还有心思观察隐藏在声色之下的肮脏勾当。

    且先不论那些兜售违禁药品的,那个在酒水里下药的男人就足够让林壑予拳头硬起来。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惜还没等到他上前,被下药的对象直接反杀了。

    那女人出脚快、准、狠,一脚踢中男人的腿弯,强迫他跪地,膝盖卡进圆凳两层栏杆的缝隙里,动弹困难。接着捏住男人的下颏,让他张开嘴,居高临下地把鸡尾酒直直往喉咙管里倒。

    男人脑袋乱晃地挣扎,叫声被刺耳的金属摇滚覆盖,调酒师对店里发生的故事屡见不鲜,眼中有嘲笑有讥讽,就是没有插手的打算。女人灌了半杯,剩下半杯全部泼过去,酒杯放回吧台,修长漂亮的食指还把边沿沾到的水渍抹掉。

    林壑予默默目睹这一切,当代女性自我保护的意识和能力不断增强,是一件好事。不过更好的做法是把酒留下来一部分,然后直接报警,申请药品检验,让法律去制裁这种不良行为。

    像是心有灵犀,这位侠女回头,随即脚步匆匆往舞池的方向跑去。昏暗灯光下,林壑予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只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一闪而逝的诧异眼神。

    怎么回事?她是因为看见自己才躲开的吗?林壑予眉头皱了皱,从人群里挤过去,忽然,全场灯光骤然熄灭,音乐也戛然而止,舞池一圈喷出一米多高的冷焰火,魔球调成射灯模式,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响起,伴随着DJ的嘶吼,店长精心准备的蹦迪盛宴,请大家躁起来跳起来!

    整间屋子如同地震一般,爆发出欢呼声,众人纷纷像是磕药过头了,叫着蹦着,加入新一轮的群魔乱舞。

    “……”林壑予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想堵住一张张惨叫的嘴。他躲开人群,耳麦里响起原茂秋的声音:“赵成虎不见了,之前他还在卡座里搂小姐喝酒呢,现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你没盯着?厕所找了没?”

    “我就在厕所啊。问过保洁了,没人见过赵成虎。”原茂秋叫冤,“天地良心,我一直盯着,憋尿都没敢去。你在外面有看他出去吗?”

    “没有。”林壑予特地留意门口的动静,哪怕是在“停电”的那几秒,一屋子鬼叫,也没有任何玻璃门推拉造成的动静。

    手机震动起来,林壑予低头,林知芝的电话。他直接掐了,用快捷回复回条消息,告诉她有任务。

    他顺着卡座,刚走到洗手间门口,竟然和赵成虎面对面碰个正着。

    赵成虎脚步踉跄,两颊通红醉意熏熏,扶住洗手间的门,一条血线顺着他垂下的右手蜿蜒而下,在身侧的地砖上打下一朵朵刺目的血梅。

    “妈的,臭婊/子,敢对老子动手……”

    林壑予视线一抬,女洗手间。难怪原茂秋找不到人,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女洗手间里鬼混,看样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妞没泡到还不幸受伤了。

    赵成虎把右手抬起来,一条狰狞血痕横穿掌心,伤口看似恐怖,但没有伤到筋骨,否则也不能这么气定神闲地打哈哈了。他甩甩手上的血,随意往衣服上一抹。

    “真倒霉……老子回去了。”赵成虎嘟囔一声,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原茂秋一路小跑过来,喜出外望:“找到了?!没丢就好,他又要上哪儿去?”

    “回去。”林壑予使个眼色,“走。”

    两人继续跟踪赵成虎,跟着他进入一个叫景和家园的小区,眼看着他走单元楼,原茂秋急了:“喂,没门禁卡,咱们怎么知道他去几楼了?”

    林壑予想了想,说:“3楼,304。”

    “……你怎么又知道了?”

    林壑予轻咳一声:“调查过,他和庞刀子收的一个小弟住在这里。”

    原茂秋的眼神瞬间变得高深莫测,对着林壑予拱手:“不愧是你,又让我产生不配合你一起办案的错觉了。”

    林壑予笑了笑,手放在口袋里轻轻婆娑着手机。

    ———

    [02/28,11:57,南宜市高速]

    赵成虎这一觉睡到隔天中午,和戴鸭舌帽的小弟一起离开小区,准备出城。

    林壑予在前面开车,原茂秋在后座补眠,花匠昨晚尽职尽守蹲点,已经蔫了,春天万物复苏,南宜这地方过了冬天就是夏季,这两日气温飙到二十多度,花坛草丛里什么虫子都有,骚扰他一个晚上。

    “我这脖子怎么这么痒的?”原茂秋迷迷糊糊把脖子挠得出血点,林壑予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可能是过敏,你别抓。”

    “忍不住啊,哎哟,有小疹子,我去医院局里给不给报啊?”原茂秋不停挠脖子,“他们要去哪儿?”

    “不清楚,”林壑予瞄一眼高速指示牌,一个熟悉的地名出现,“应该是沐李。”

    “沐李?就是你让盛队去的那地方?”

    “嗯,盛国宁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放在扶手箱上面的手机亮了,在振动,原茂秋探头看一眼:“盛队的,接吗?”

    “嗯。”

    原茂秋点了免提,电话接通后,盛国宁把杨未已的情况概括一下,原茂秋惊奇,和林壑予通过表情沟通:这小子可以啊!直接就跟人家把窗户纸捅破了。

    林壑予心想,这种方法也是因人而异。盛国宁肯定是判断出杨未已的性格适合这样单刀直入,比东绕西绕迂回婉转效率要高得多,而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工作的话,上了法庭还能少判几年。

    “林队,桃桃究竟是人质里的哪个孩子?”

    林壑予沉默,片刻后回答:“我没有见到她,目前也不清楚。”

    “小石头也不知道吗?”

    “嗯,不熟悉。”

    电话对面的盛国宁语气明显变了。

    “……林壑予,大家在办同一个案子,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要隐瞒?她根本就不在人质名单里,是多出来的一个孩子!”

    “……啊?”这一声疑问是原茂秋发出来的,人质名单有问题?除去小石头不是15个孩子吗?

    “壑予,到底怎么回事?”

    第85章

    林壑予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面无表情盯着前方,原茂秋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又问盛国宁:“盛队, 你来说,怎么会多出来的?”

    “那个孩子DNA和资料库里的比対不上, 小石头和她关系匪浅, 我怀疑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孤儿,当时一起不小心卷进绑架案里的。”

    原茂秋呆了呆:“……那她会被卖给杨未已夫妇当做肾/源,难道也是因为没有价值,没办法换赎金?”

    “这我不确定, 不过按照秃老鬼他们的行事风格,没用的人质应该都会宰了。很有可能他们也不知道桃桃的底细, 只是恰好她的血型和杨河的血型适配,就拿来用了。”盛国宁语气里满是懊恼,“林壑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们, 这个女孩和小石头关系匪浅, 知芝肯定会更仔细……”

    “知芝?”林壑予思绪一闪, 察觉到异样,“小石头怎么了?”

    “……”盛国宁愣了好几秒才回答,“没什么,他很好。你们马上准备去哪儿?”

    这样的转移话题显然太过生硬, 前方跟的车拐进服务区, 正合他意,方向盘一打也进入服务区。车刚停下, 林壑予把手机从原茂秋手里夺过来:“你说实话,小石头怎么了?”

    “真没事……”

    “他是不是偷偷溜走了?”

    “……”盛国宁夸赞, “你真了解你家孩子。”

    林壑予想到昨晚林知芝打的那个电话,难道那时候小石头就已经不在家了?不対,如果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知芝不会只打一次电话,肯定快急哭了。

    但是又说不准,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盛国宁,第一时间不也是向他寻求帮助了吗?

    “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林壑予沉声问,周身弥漫着低气压,原茂秋憋着一口气缩在角落里不敢搭理他。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他提到过桃桃的下落?这小子要去的地方就是沐李。”

    林壑予无语,他怎么会和小石头说这些?而且最担心的就是会发生这种单枪匹马闯天下的情况,所以才把他放在知芝那里。

    “你别急,小鬼离家出走准备工作做的很全面,我让沈芮芮带人去火车站找了,能截下来最好。”

    林壑予捏紧手机:“很难。可以让你知道目的地,但不会让你找到。”

    “……”盛国宁再次夸奖,“你対你家孩子真是知根知底。”

    小石头又不见了。林壑予无奈又憋火,还舍不得怪林知芝,只能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怪他一时心软,就不应该让他留下来,送回海靖多好,多找几个人看着,哪里会发生这些事了?

    虽然盛国宁已经派人去找,不过短时间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小石头从小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点躲藏的技术还是有的。幸好他马上也要去沐李,林壑予下定决心,这次要狠一点,管他怎么眼泪攻击都不会留情,必须一次性治好这个不打招呼就乱跑的毛病。

    挂了电话,林壑予的脸色一直没有缓过来,还摆着一张死人脸。

    一只手搭上肩头,原茂秋问:“壑予,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和小石头有什么关系?”

    “……妹妹。”林壑予紧紧捏住方向盘,“她是小石头的妹妹,没有具体的姓名,和他一样是孤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人质里还有另一个多出来的孩子。”

    ———

    [02/28,14:14,南宜市苏柏江渡口]

    小石头从渡口里出来,在路边找个台阶坐下,把剩下的半块面包就着矿泉水狼吞虎咽消灭掉。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他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化工厂。刚刚问过路人,这里距离沐李只有几公里,镇上有公交车可以到达白眉山,不过化工厂的位置没有任何直达的线路,必须换乘。从地图上看,两点之间直线最近,唯一的捷径只有翻过白眉山。

    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小石头擦擦嘴,矿泉水还剩下半瓶,带在路上继续喝。他沿着别人指引的方向去找公交站台,忽然被一道衣衫褴褛的娇小身影拦住去路,脏兮兮的手捧着碗,递到面前:“哥哥,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妈妈吧!”

    乞讨的女孩黑发蓬松杂乱,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抬头仰望小石头,不远处的人行道那里,有一名同样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背靠花坛奄奄一息,右腿水肿像象腿,脖子右侧的淋巴结鼓起一大块,导致她只能歪着头,饱受疾病的折磨。

    小石头在外流浪的时间里,目睹过多少生离死别,像这种病入膏肓不得已通过乞讨筹药费的家庭,往往一段时间之后,便只剩下孩子一个在外流浪。那时候他就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病是贫穷,偏偏不巧,他和栀子花都是生活在底层的蝼蚁,也许一个感冒引起的肺炎都有可能让他们阴阳永隔。

    幸好他们有惊无险活到现在,每每在街头巷尾遇到这种被疾病折磨的可怜人,栀子花都会难受无比,眼泪汪汪把当天卖瓶子的钱全部捐给人家。

    不过穷人之间往往都会惺惺相惜,有时候乞讨者看见他们的穿着打扮,又是两个孩子,那几块几毛也不好意思收下。后来栀子花干脆就趁人不注意时把钱扔到茶缸里,小石头会多买一个花卷或者红糖馒头表扬妹妹。

    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的,他们眼中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虽然金钱让社会产生阶级之分,但在生命大义面前,大富大贵之人不一定慷慨解囊,穷困潦倒之人也不一定一毛不拔,一切只看人心而已。

    小石头低头,小女孩明亮的双眼和栀子花一样一尘不染,他的心脏被像是被小羽毛挠了挠:“你多大了?”

    “五岁。”

    连年龄都和栀子花差不多,他的手摸向口袋,盘算着可以尽多少绵薄之力。

    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总共只带了52块钱,买一瓶矿泉水、一张地图、加上坐轮渡,用掉14元。现在身上剩下的钱也不多,不知道要在沐李待多久,每一块钱都有巨大的作用,很有可能就会是一顿救命的晚餐。

    虽然过惯苦日子了,风餐露宿也不在话下,但他必须要撑到见到栀子花,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如果不考虑换乘,直接去爬白眉山的话,最少还能省下来十几块车钱。细细思量之后,小石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元纸币,放进女孩的碗里。

    “不好意思,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小石头无奈一笑,语气里的真诚却骗不了人。

    小女孩睁大双眼,得到今天的第一笔“巨款”,不停対小石头鞠躬感谢,她捧着碗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去找妈妈,活泼身影像只欢快的小鸟。

    白眉山因山腰两道弯弯的山泉而得名,整座山也像是一个人脸,坐落在沐李的国道附近。小石头坐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下车时已经踩到沐李的地界上,抬头便是满目荒芜。

    和种植着大量长青植被的成安山不同,白眉山的冬天是真正的荒烟蔓草。尽管现在已经开春,光秃秃的土地冒出稀疏草叶,也无法抵过半山萎黄。唯有两道泉水从山体两侧潺潺落下,流入山腰,远看好似耄耋老人枯黄的脸上长出两道白眉。

    上山的小径就在马路対面,而距离沐李二化最近的是南面的入山口。小石头在公交站台,发现有直达“白眉山南”的公交车,还没来得及惊喜,便听说前方在修路,截断了这条唯一的线路。

    他无奈叹气,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剩下翻山越岭这一个选项。他在报亭买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太阳已升至西面,他脱下外套将两个袖管系在腰间,顺着石阶开始爬山。

    上山的路还算好走,虽然有点陡峭,但好歹有修好的石阶。越往高处,石阶慢慢消失不见,变成一条被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出来的土路。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能观察渐渐变化的阳光来判断,一旦天黑,想要翻过这座山将会更加困难。

    他小心翼翼扶着枯树枝攀爬,如此谨慎小心,也避免不了意外。好巧不巧,刚好踩中一截断在地上的树枝,小石头脚下一滑,扑在一片布满倒刺的悬钩子上面。他抬起双手,掌心被划出道道红痕,有的部位已经破皮。

    前方闪烁点点碎光,是夕阳的余晖投射在涌动的山泉里。小石头心里一喜,终于来到左边的那道山泉。他走过去把手洗干净,抬头四处张望,到了五月,这里便会停僮葱翠,草木葳蕤,白天赏春踏青,夜晚欣赏小泉映月,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喊林壑予一起来。小石头托着腮,意识到只记挂着他,又赶紧在心里补充:啊,还有林阿姨,和她将来的男朋友。

    另一边,林知芝也已经抵达沐李。她出了车站立即打辆出租车,直奔白眉山。路上接到盛国宁的电话:“知芝,你现在在家吗?”

    “呃……不在,”林知芝心虚编个借口,“我、我去公司了,和甲方临时有会议。”

    沐李这地方并不安全,以盛国宁和林壑予的性格,是绝対不会允许她过来的。一个小石头已经下落不明,万一林知芝再出什么事,这两个男人能急疯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缩在家里。小石头是她弄丢的,现在还得麻烦他们分出警力去找人,如果自己能把他找回来,那么就不会影响办案进度了。

    “哦,你去公司了啊,那没事了。”盛国宁明显松一口气,“安心工作,小石头的事别总放在心上,交给我们就好。”

    “嗯,好。”林知芝挂了电话,扶额叹气,小石头啊,你赶快现身吧,别给大人们添乱了。

    此时恰好赶上晚高峰,出城和进城的路都在拥堵,出租车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天色擦黑,才在白眉山南面停下。

    林知芝眯起眼,夜幕降临,根本看不清山上的情况。现在她还不确定小石头有没有来,或是已经路过。対面的店铺只有零星几家,她拿着照片沿路询问,连停在路边的车都不放过。

    前方是白眉山的入山口,斜坡上停着一辆大众车,林知芝走过去,先看了看前排,发现没人,刚转身,忽然听见后座玻璃传来沉闷的声响:“咚!”

    林知芝回头,又敲了敲玻璃:“请问有人吗?”

    一连数下都无人回应,她感到不解,刚刚的声音是哪儿来的?距离那么近,肯定是从车内传出。

    林知芝弯腰,观察贴有防透光膜的车窗,忽然,一张脸贴上来,模模糊糊的轮廓,吓得她后退一步。等到她再仔细去看,那张脸又消失了,车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瞬间,鸡皮疙瘩爬上胳膊,林知芝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身为林壑予的妹妹,常年在刑警哥哥身边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奇案,仅凭刚刚的动静,她敢肯定车里绝対有异常,便悄悄记下车牌,转身走出入山口。

    其实她并未离开,而是藏在入山口刻有“白眉山”的大石碑后面。身后是一段土墙,枯萎的爬山虎只剩下光秃秃的细枝,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如同一床草被盖在碑上,恰好给她提供一个良好的藏身之处。

    林知芝扒着石碑的侧面,手机摄像头打开,调成摄像模式,手机紧紧贴着石壁缓慢移动,直到那辆大众车出现在屏幕里。

    不到五分钟,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东张西望,确定四周无人,打开大众车的后备箱。接着又下来一个,抱着一个小女孩,她的双臂被极其不自然地扭在身后。林知芝放大画面,阴暗的光线対画质产生影响,女孩的脸也被噪点模糊成马赛克,不过仍能看见披散的头发以及嘴上贴着的黄色胶带。

    这、这、这……绑架?!

    这里虽然偏了点,但也不是穷乡僻壤,这样明目张胆把一个孩子塞进后备箱里,这些人到底是有多猖狂啊!

    刚刚是她吧,故意发出声响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林知芝手心潮湿粘腻,手机险些拿不稳,她赶紧掐断录像,用颤抖的手指拨通110报警电话。

    身后突如其来冒出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林知芝一惊,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刚打通的报警电话被瞬间掐掉。

    “先别报警。”

    第86章

    林知芝肩背僵硬, 心脏剧烈跳动,快蹦出嗓子眼。现在有一个男人在她的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控制住, 两人距离极近,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林知芝悄悄抬眼, 头顶上方就是矮墙, 连接着山路,这男人极有可能是从山上下来的,阻止自己报警,说不定是那两个人贩子的同伙。

    想到这里, 她更加紧张,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男人的手骨节分明, 指尖冰冷不带温度,不过只捂住嘴的部分,很小心地没有挡住她的呼吸。林知芝已经顾不上那个被塞在后备箱的女孩儿, 首先, 她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再次感谢家里有一位刑警哥哥, 对防身术言传身教, 让林知芝的口袋里永远揣着一瓶自制防狼喷雾。她不动声色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摸到小巧的喷雾瓶,单手将盖子打开,捏在手中。

    同时, 右脚轻轻抬起, 随时准备狠狠踩中男人的脚。只要喷伤他的眼睛,再来个旋风脚, 让他鸡飞蛋打,就能完美收场。

    只可惜理想是丰满的, 现实是骨感的。当林知芝刚踩到他的脚,就被钳住手腕,左腿腿弯又被踢中,膝盖一软,向地面跪下去。

    啊!林知芝轻呼,可惜这一声也没来得及发出,因为冰冷的手再度捂住她的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嗯?林知芝感到意外,因为从这声道歉里,她听到了愧疚之意。男人扶着她的肩背靠石碑坐好,林知芝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或许并非是同伙,而是和她一样,想要救下那个女孩?

    可是为什么不让她报警,有困难找警察,这道理连三岁孩子都懂。

    “泥分开唔(你放开我)。”

    见林知芝不再挣扎,音量也控制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大小,男人放下手,抬起她的胳膊检查手部关节有没有受伤。

    尽管那双手还是冰冷如玉,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会弄疼柔弱的女子。男女授受不亲,可他没有半点轻薄狎昵之意,那双黑眸坦荡荡,在夜色的映衬下比天上的星子还明亮。

    林知芝这才有空打量,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个子并不矮,只是身材单薄,很容易给人造成弱不禁风的错觉。不过回想起刚刚对付自己的身手,不费吹灰之力,出手快准狠,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是个练家子。

    确定林知芝没有受伤,他不着痕迹松一口气。扫一眼坡上,大众车的后备箱已经关上,那两人站在车旁,居然还点起一支烟,悠闲地吞云吐雾。

    男人的双眼干净、明亮,眼底却又积着一层寒霜,让林芝知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猝不及防伸手,想拉下口罩一探究竟,手腕又给攫住:“抱歉。”

    “……”你怎么又预判了我的预判,是会读心术吗?

    这下林知芝只能老实抱住膝,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闻言,他居然笑了,眼尾微微弯起,眼眸里蒙上一层柔色:“我很高兴能见到现在的你。”

    “你到底是谁?”

    他没回答,注意力都在那辆大众车上。林知芝拽了拽他的袖口:“还是报警吧,我已经把车牌号记下来了,他们逃不掉的。”

    “没那么简单。”男人淡淡道,“哪怕是精密的布控也没用,时间造成的意外是不可避免的。”

    时间?意外?林知芝懵了懵,都是熟悉的词语,组在一起却变成难解的语句。

    “什么?又不要我们带回去了?老家伙这不是耍人玩吗?!”

    其中一人接了电话后破口大骂,同伙让他小声一点,他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更加不耐烦:“谁能听见?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搞那么神秘干嘛!”

    鬼影的确没有,却有两个旁观者。这时,远光灯从马路的前方照来,男人眼疾手快,拉住枯草团遮住两人的身影。灯光逐渐靠近,一辆小轿车在路边停下,按了下喇叭。

    坡道上的两人打开后备箱,脱下外套裹住女孩,将她包得严严实实,单手拎起来,像是提着一件货物。女孩被转移到另一辆车里,小轿车起步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石碑后面的两双眼睛。

    一直冷静自若的男人“刷”一下站起来:“可以报警了,就说有两个涉嫌绑架案的嫌疑人在白眉山,别暴露我的信息。”

    林知芝愣愣点头,只见他卷起袖口,大步流星走过去,二话不说开始动手,三两下就将人打趴。等到两人回神,已经和那个女孩一样,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捆住,嘴上贴着胶带,工具都是用的后备箱里现成的东西。

    这套操作在线把林知芝看傻,靠,他居然这么能打?!一对二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之前对付自己压根就没动真格吧?除了她哥之外,这是她遇到的第二个武力值如此之高的人了。

    报警电话接通,她连忙把白眉山的情况描述一遍,接警员让她注意自身安全,马上就派同事赶过去。

    而那个男人搜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大众车的两侧车灯亮起,引擎轰鸣,这时,从树丛里又蹿出一道身影,动作敏捷似猴,打开后座车位钻进去。

    林知芝揉揉眼睛,她没看错吧?刚刚那是——小石头?!

    ———

    蹿上车的的确是小石头。

    他跌跌撞撞翻过白眉山,在林子里钻了半天,又摔又滚,弄得灰头土脸,又回到曾经那个小乞丐的模样。他本想顺着入山口的斜坡下山,走到半路,看见前方停着一辆大众车,还有两人站在路边抽烟闲聊。

    这辆车……小石头眯起眼,看清车牌后,猛然睁大双眼!

    他永远不会忘记,发生绑架案的那天,校车载着他们进入林家村,在林子里和同伙会合。当时就是这辆大众车停在那里,一个男人笑嘻嘻倚着车抽烟,带领一行人进入南成安山。

    想到这里,小石头一个激灵,赶紧躲进旁边的矮灌木丛。他对劫匪的车牌印象太过深刻,此刻它出现在眼前,是不是证明跟着他们就能找到栀子花?

    这时,另一辆小轿车停在入山口,那两人打开后备箱,不知在捣鼓什么,而后提起一包东西,走向小轿车。

    一束黑发从包裹的衣服里露出来,随着那人的脚步飘飘荡荡,小石头捂住嘴,拼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敢肯定,那个被当成东西扔进车里的包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妹妹。

    栀子花在他的眼前被转移离开,小石头只想立即跳进车里把她救出来。他真的这么做了——钻进大众车,把身手凌厉的男人当做盟友。可对方不这么想,他从后视镜里看清小孩儿的脸,蹙了蹙眉:“……是你?”

    小石头怔了怔:“你认识我?”不等对方回答,便扒着驾驶位的座椅,语气焦急,“认识我的话就帮个忙,之前那辆车,我妹妹在上面,求求你跟上去!”

    “我知道。你下去。”

    “不行。”

    “我必须去救她,求你带我一起,拜托了……”

    小石头眼眶酸涩,他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个无能的儿童,行动处处受限,在危险面前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男人不为所动,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拉下口罩擦拭鼻尖上冒出的细汗:“太危险。你可以相信林壑予。”

    精致俊美的脸大刺刺暴露在眼前,小石头直勾勾望着他,黑眸里写满惊讶。

    “……易时?”

    易时的眉头轻轻蹙了下,接着被一把薅住胳膊:“你怎么能不带我去?是你说林壑予不能去救栀子花,他会死掉的!”

    果真,易时冷淡的表情出现一道裂缝,眉头依旧轻轻蹙着,似乎陷入沉思。

    他对小石头说过这些?什么时候?

    车窗响起强烈的拍打声,易时戴好口罩降下车窗,林知芝第一眼便瞧见冒个脑袋的小孩儿,又惊又喜:“小石头?!真的是你!你跑哪儿去了,我找得急死了……”

    易时按下开锁键,林知芝拉开后座车门,拽住小石头的胳膊:“快下车,跟我回去,我哥要是知道你乱跑的话就完蛋了!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谁知小石头紧紧抓着座椅,连搬出林壑予都震慑不了他。

    “阿姨,我有很重要的事,暂时不能跟你回去。”

    林知芝弄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有什么重要的大事需要一个孩子如此拼命?她把语气放软,循循善诱:“如果是和案子有关的话,那就交给警察叔叔,我哥、原哥、盛国宁,他们还不值得信任吗?你只是个孩子啊,孤身在外多危险,跟阿姨回去好不好?”

    倔强的孩子紧咬唇瓣,一个劲地摇头,同时又往车里退缩,和林知芝拉开距离。

    林知芝呆了呆,一时语塞,深感自己这么多年的饭白吃了,居然连个孩子都搞不定。

    “报警了吗?”易时问。

    “报了,警察在路上。”

    “那就好,你在这里等警察来,别多提和我有关的信息。”他指指窗外,“那两个捆好了跑不了的,别靠近,远远看着就行。”

    “你……你要走了吗?”林知芝呼吸一窒,“带着、带着小石头……?”

    易时回头,和小石头四目相对。他很想把人赶下去,但一想到他和自己之间的关联,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他们都是同样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

    “嗯,我带他去,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不知为何,一句简短又坚定的话,瞬间安抚了林知芝焦躁不安的情绪。明明是陌生人,强大的信任感却扑面而来,似乎他许下的承诺都会做到。

    “你究竟是谁?我真的不记得有见过你……”

    易时那只修长冰冷的手盖在林知芝的手背上,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久违的家人:“以后会经常见面,希望你还能记得我。”

    五分钟后,警车的呼啸声一路拉近,红蓝警灯发出的刺眼光芒照亮整个入山口。林知芝站起来,车上下来的除了辖区的片警,还有——盛国宁?

    盛国宁从中间那辆车上下来,头一次冲着林知芝大声怒吼:“你怎么一个人跑来沐李了?!不是跟我说在公司的吗?!”

    林知芝揉揉眼睛,有点委屈:“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我想把小石头找回去,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尾音已经带上哭腔,盛国宁慌了,连忙道歉,不是故意动怒,实在是担心她会出事。他刚赶回沐李,在沐李二化辖区的分局里,发现报警电话是林知芝打的,心都悬起来了,开车时手心直冒冷汗,生怕她会发生意外。

    林知芝本来不想哭,可是见到盛国宁之后,眼泪就一颗颗往下掉,所有的情绪全部奔涌而出。嫌疑人押上车,带去看守所,盛国宁拿着一包纸巾,在身旁小心翼翼安慰:“知芝,你别哭了,我以后不会再对你那么凶了。别担心,小石头也会找到的……”

    “我找到他了……”林知芝哽咽着。

    盛国宁大喜:“真的?!他在哪儿?”

    “又走了,”林知芝用纸巾擦干眼泪,“不过应该不会有事的,有人会保护他。”

    ———

    [02/28,13:34,高速服务站]

    小石头有个妹妹,不仅在人质里,还误打误撞被挑选当做□□。原茂秋意外不已:“壑予,你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一直没上报?”

    “因为我并没有看见她,没有任何生物物证能确认她的存在性。”林壑予瞟一眼,“你觉得我应该怎么上报?”

    “……也对,小石头只愿意告诉你,肯定是不愿意做任何口供的。”原茂秋唏嘘,“所以那孩子就单枪匹马去救妹妹了?真是勇气可嘉啊,厉害厉害。”

    他忽然身子往前探,拍拍林壑予的肩:“老林,人出来了。”

    赵成虎和小弟咬着牙签大摇大摆从服务站里出来,林壑予紧皱的眉头还未松开,原茂秋说:“你要不要歇会儿,换我来开?”

    “不用。”手机放回手扶箱,林壑予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跟踪的任务里,“先跟着他们找到庞刀子再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高速,继续保持适当的距离前行,前方指示牌显示的方向有两个,直行是去往“升州、海靖”,右拐是“沐李,湖东,壤南”。跟的那辆车右拐指示灯已经亮起来,看来目的地是沐李错不了。

    车内很安静,车窗微微开启一道缝,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留下痕迹。原茂秋见林壑予愁眉不展,猜到他是在挂心小石头,宽慰道:“你别太担心,小鬼自保能力极强,在外面呆几天不会有事的。况且咱们马上要去沐李,说不定就能直接碰上。诶?你手机有未读的微信,一直没看?”

    “忘了。”林壑予专心致志盯着前方,“你看一下,是不是原局的。”

    “靠,是我爸的没关系,就怕看到一些不能播的。”原茂秋点开微信,“是你对象发的,我没点开啊,你等会儿自己看吧。”

    林壑予单手拿起手机点开,这才发现易时夜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身边那个孩子还在吗?】

    是问小石头?他这个问题来得真及时,小石头恰好又乱跑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易时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趁着过收费站的间隙,林壑予点开,瞬间睁大双眼,感到不可置信。

    照片的拍摄地点像是公园,那个衣衫褴褛、脸颊脏兮兮,拿着一块面包去逗鸽子的小男孩,不是小石头又是谁?

    他的身旁还蹲着一个女孩儿,同样衣服破旧,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林壑予却能猜中她的身份——和小石头待在一起的,就是他的妹妹栀子花。

    关键是——他们怎么会在易时的世界里,被他拍到?

    根据他们之前的研究,两边世界出现的角色呈现一定的对称性,他已经把小石头当做是年幼时期的时期,相隔二十年,还是同一个人,他们没理由会产生相遇。

    除非是遇到更加离奇的超自然现象了。

    林壑予眼皮跳了下,连发数条信息,原茂秋问:“看你脸色不好,对象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

    “还没什么!你看你这像要吃人的表情,闹矛盾了?吵架了?不会是要闹分手吧?”

    “找揍?”

    原茂秋安静了。

    从高速下来,前面的车进入国道,林壑予故意放慢速度,让两辆车之间插入一辆白色面包车,微微错开距离,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见半个车身。

    “真该把小邹他们一起带来,学学老刑警怎么跟人的。”原茂秋手撑着额,“他们这些愣头青,开着车和人家并驾齐驱,就差打开车窗唠两句了。”

    前方的路变成四股道,林壑予一脚油门,超过白色的面包车,开到前方,透过两侧的后视镜来观察后方的车辆情况。他这顿操作半点看不出来是在跟人,倒像是刚刚在前面被面包车轧了道,现在找到机会就迫不及待超人家前面来了。

    赵成虎等人果真没有怀疑,还在车里闲聊,讨论那两辆车在路上较劲,等会儿会不会停在路边打起来。

    下午3点左右,赵成虎在沐李第二化工厂的后门,约杨未已出来。等了没一会儿,人来了,两手空空走到赵成虎面前,低头不知说了什么,一下子就把他的火给挑起来。

    他一脚踹中杨未已的胸口,扯开嗓子骂道:“妈的,你儿子的命不想要了?!告诉你,他要是死了,就是死在你这个当爹的手里!”

    能让赵成虎如此恼怒,必然只有一个——杨未已不想一错再错,不打算继续提供管制品了。

    第87章

    小轿车的引擎再次点起, 林壑予和原茂秋一起跟上,盛国宁的电话打来:“杨未已和我联系了,刚刚和庞刀子的手下见过面。”

    “嗯, 是赵成虎。”

    “欸?你们看到了?”

    “那肯定看到了啊,杨未已挨了顿打, 一瘸一拐地回去了。”原茂秋问, “他和你怎么说的?是不是和庞刀子谈崩了?”

    “差不多,是他单方面毁约了。这人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儿子,现在知道情况严重, 肠子都悔青了,打算投案自首。”

    果真如此, 原茂秋回头看一眼逐渐缩小的化工厂:“这样也好,等着咱们去抓他,那在法律意义上又不同了。”

    到目前为止, 杨未已给庞刀子的管制品还未真正伤到过人。蒋栋梁被救下来, 机械厂还未发生事故, 如果能及时避免的话, 加上他认罪态度良好,判处的刑罚会轻得多。

    林壑予点开易时的微信,几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他的内心惴惴不安, 右眼皮频繁跳动, 忍不住伸手按了按。

    “対了,你那边有没有小石头的消息?”原茂秋问。

    盛国宁犹豫数秒, 才说:“没有,沈芮芮他们已经在排查监控了, 目前只找到几个相似的身影,是不是小石头还不能确定。”

    原茂秋叹气,真给老林说中了,小鬼就是个人精,可以让别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绝対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找到。

    他们虽然人在沐李,但肩负的任务更艰巨,没办法抽出身去找一个孩子。盛国宁说交给他,他已经在路上了,和沐李二化的辖区派出所沟通过,会想办法尽快找到小石头。

    林壑予対他的安排没意见:“嗯,赵成虎交给我和茂秋。知芝问起来的话,让她安心在家待着,我就不打电话给她了。”

    “你可千万别打电话给她,就当不知道。知芝好得很,甲方找她有事,去公司了。”

    赵成虎在沐李转了几个小时,夜幕降临,居然又回到熟悉的路。

    茫茫夜色里,化工厂高大烟囱清晰可见,原茂秋茫然:“他们怎么又回来了?买卖不成打算硬抢?”

    林壑予没搭腔,不紧不慢跟在小轿车后面。只见它渐渐放缓车速,逼得林壑予也松下油门,隔十米远按了双跳,假装车子发生故障。原茂秋下车,抬头看着身后高大的山影轮廓:“这是白眉山,前面是入山口,他们停这儿是在等人?”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拎件衣服从入山口斜坡冒出来,敲敲玻璃,示意把后备箱打开。那件衣服里包裹着一样物体,弧度圆润,还是活物,因为两人明显能看见那东西在布料里挣扎的动静。

    “欸?老林,你看!”原茂秋压低声音,“头发!有头发!”

    几束细软的黑色长发露在外面,随着行走有节奏地晃动,在被扔进后备箱的瞬间,从外套的边角里,又露出一截纤细小腿。

    “靠!是个小孩儿!”原茂秋拽住林壑予的胳膊,林壑予反手拦住他的咋咋呼呼。他当然知道是小孩儿了,这小孩儿还不是别人,正是找了许久的栀子花!

    不是说带去配型的吗?这架势像是去医院?灭口还差不多。

    林壑予预感到不妙:“上车,快点!”

    原茂秋二话不说,赶紧跳上车。小轿车已经起步,他们跟上去,从入山口路过的瞬间,原茂秋忽然扒着车窗玻璃,语气惊讶:“是那辆大众车!”

    “你确定?”

    “废话!每年体检我两只眼睛都是1.5!”

    那辆一直没有找到的大众车,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林壑予的眼皮跳得更加厉害,不安感也在一点点扩散。

    过了会儿,他透过后视镜,发现大众车跟了上来,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它的目标是前面的赵成虎,直接变道绕过后面的渣土车,硬生生追上来。

    两辆车隔着一股车道,大众车猛然一脚油门,从身边一啸而过。

    原茂秋脸色不太好,喉结滚动了下:“……喂,告诉你个更惊悚的事。”

    “说。”

    “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対象了。”

    ———

    赵成虎坐在副驾驶,翘着腿抽烟,他身旁的车窗打开一道缝,一道道烟雾从缝隙飘出去,源源不断,远远看去像是装了个小烟囱。

    车一直都是小弟开的,跟在身边有半年了,不太中用,只能做些打杂的事。刚刚听说要弄死一个小丫头,已经吓得脸和唇褪去血色。

    赵成虎用余光打量他,这种胆量,也就只配开开车了。不过和他们相比,秃老鬼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冷血狂徒。听说弄死了好几个孩子,有的是故意向警方示威,有的是想恐吓家长要赎金,还有的居然是意外弄死的,半点没有怜悯之心。

    “开快点!成天磨磨蹭蹭的。”

    他们一路驶向小镇,在十字路口方向一拐,沿导航往江畔的方向开。这座镇子不大,唯一繁忙的渡口9点关闭,明亮灯火熄灭之后,两边沿江种植的水杉林静悄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虎哥,您看这儿行不行?”小弟张望着前方,“我把车停林子里头去,就没人能看到了。”

    “傻/逼,你停下来干嘛?那么大个目标,就不能开走?”赵成虎一巴掌呼过去,小弟还挺委屈:“那我不等你了?渡口都关了,你也回不了南宜啊。”

    “……”赵成虎没见过这么蠢的,一脚踹过去,解开安全带下车,让他等电话。

    他单手把小女孩儿从后备箱里拎出来,夹在腋下,还拿了一只蛇皮口袋,头也不回地走进水杉林里。栀子花努力抬起头,嘴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咽声。她想挣扎,可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精神的焦虑紧张,身体早已透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腿晃了几下而已。

    “本来你是能活下去的,给姓杨的他儿子换肾,换了一个还有一个,怎么样都是能活命的,対吧?”

    “但是姓杨的不知好歹,他不想救自己儿子,连带着让你也没活路了,你要是变了鬼就去找他算账。”

    “弄死你这么小的娃娃,我也是头一回。听秃老鬼说,杀小孩儿和杀大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太轻松了,动动手指就断气了。”

    栀子花遍体生寒,想到那个阴森森的老男人,用单手掐死一个男孩儿,那张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而红到泛紫的脸恰好正対着她,让她留下这辈子也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栀子花闭上眼,她曾经和哥哥见过失足掉进河里溺死的流浪汉,那是夏天,被发现的时候尸体仿佛一只吹了气的皮球,胖得不成样子。不过她的下场应该是在水下静静腐烂吧,躺在幽暗冰冷的江底,变成一架无人知晓的白骨。

    水杉林的尽头是堤坝,下面还有一段大斜坡,铺满大大小小的石头,从石头的缝隙里冒出初生的青草,带着旺盛的生命力。现在是春天,江水还未涨上来,这些岩石还能看得见,等到7月主汛期,涨潮之后的江面甚至能没入水杉林里。

    “嗐,还得下去,真是麻烦。”

    堤坝之下的路段本就不是供人通行的,赵成虎不得不把手机拿出来,照亮脚下的路,一不小心踩到块石头脚下打滑,嘴里骂骂咧咧,没一句干净话。

    等到栀子花再被放下,哗哗的潮水声在耳边连绵不断响起,江风阵阵呼啸而过,夹杂着泥土腥气。汹涌波浪舔舐江滩,如同怪物张开深渊巨口,等待着吞噬弱小的生命。

    赵成虎在江滩挑挑拣拣,扔了些石头进去,不一会儿袋子就变得沉甸甸,摆在栀子花身边。他蹲下来,拍拍小女孩儿的脸颊:“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生在有钱人家里,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有钱人家里……?栀子花的眼角沁出泪水,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和哥哥流浪街头的画面历历在目,钻过水泥管睡过大马路,看见狗窝都羡慕那是一个小家,穿过最好的衣服就是蒋栋梁的那件校服。

    如果真能选择命运,那么下辈子就让她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里,日子过得去,爸妈很和睦,还有一个把自己宠上天的哥哥,不用锦衣玉食大富大贵,知足常乐平淡是福。

    她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平凡的梦想而已。

    谁能……救救我。

    ———

    小石头坐在后座,紧紧抓着驾驶位的座椅,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前方那辆载有栀子花的车。

    “喂……他们要带栀子花去哪里啊?你知道吗?”

    易时偏头看了眼窗外,他们正在去往渡口的方向,思绪一转便联想到栀子花的下场。

    小石头也发现了:“这不是我坐公交车路过的地方吗?”他愣了几秒,爆发出喊叫,“他们要淹死栀子花!”

    “别吵。”

    易时眉头蹙着,耳边嗡嗡作响。肋下的撕裂感反复侵袭着神经,被硬生生压下去,他下意识伸手探了下,摸到潮湿的纱布,得抓紧时间了。

    于是易时踩下油门,车速顿时飙上来,右前方隔着一股道,是一辆SUV,小石头忽然缩到后排去了,轻声说:“林壑予来了。”

    易时扫一眼SUV:“确定?”

    “看车牌是的,前两天他们出任务回来,开的就是这辆车。”

    易时的眉蹙得更紧,油门踩得更深,赶在红灯的秒数结束之前冲过去,结果那辆SUV直接无视红灯,也跟着闯了过来。他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办案期间的特殊待遇,还妄想用红灯拦住対方。

    他看了看中控台的时间,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小轿车直行,易时果断右拐。在拐过来的一瞬间,小石头就慌了:“你怎么换反向了?!”

    “能到。虽然绕了点,但会比林壑予他们要快。”?小石头的眼中写满疑问,易时淡淡道:“前面有条火车道,每天这个时间点,会有列车经过。”

    他计算过时间,直行开过去的话,恰好小轿车能过去,而他们会被拦在対面。现在右拐,到江畔饶不了多少路,肯定比等火车过去要快。

    “你怎么知道?你住在沐李?”

    “有来过。”易时回答。南宜周边的城市哪里没跑过?特别是沐李,之前为了调查杨未已来过数趟。

    等到他们赶至江畔,发现小轿车居然掉头从小路出来,往渡口的方向开。小石头更懵了:“怎么出来了?他们到底要把栀子花带去哪儿?!”

    整条江畔荒凉无比,鬼影都见不到。大众车即将和小轿车交汇,易时方向盘用力一打,大众车横在路中央。

    対面的人下了车,一脸莫名其妙,走过来拍拍车窗。易时二话不说,车门用劲向外打开,把他撞得后退一步:“人呢?”

    小弟踉跄一步,愣了愣:“……你们是谁?车上原来的人呢?”

    他诧异看了看车牌,没认错,就是秃老鬼手下开的那辆。那两个家伙呢?怎么换了这么个气势汹汹的人?

    易时懒得废话,走过去一套擒拿手,掐着后颈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语气冷得像淬了寒霜:“人在哪儿?”

    “什么、什么人……”

    “那个女孩。”易时的手渐渐收紧,下压的力度也不断加深,“再让我问第三遍,就扭断你的脖子。”

    小弟吓了一跳,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就把大哥出卖了。

    易时把他捆在车边,再一抬头,小石头已经不见人影。

    第88章

    “栀子花!”

    “栀子花!”

    江堤之上传来一声声呼唤, 栀子花浑身一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道声音异常耳熟,她想念太久, 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极度惊惧之下产生的幻觉。

    “妈的,来人了!”

    下一秒, 栀子花又被提起来, 身体上下颠簸着,头晕目眩。赵成虎在带着她奔跑,她被晃得想吐,水声越来越近, 她迷迷糊糊地想,赵成虎是要把她直接扔进江里吗?

    不过这还没来得及发生, 她被甩了出去。赵成虎被人从身后踹倒,摔了个狗啃泥,恰好磕在坚硬的岩石上, 顿时头破血流。

    踢中赵成虎的正是易时, 他蹲下来, 拎着赵成虎的头发强迫对方抬头, 冷笑道:“还以为你在这儿能有点本事,没想到还是被我抓住了。”

    “操!你谁……”

    刚硬的拳头打中右脸颊,易时居高临下看着他:“秃老鬼和庞刀子呢?”

    “不知道!”

    易时笑了笑:“嘴硬的毛病也没变。”

    又一拳过去,赵成虎惨叫, 从额头流下的鲜血糊住右眼, 视线变得模糊。逆着月光,他看不清易时的脸, 只能瞧见被晕染的精致轮廓,妖异冰冷又瘆人。

    小石头连滚带爬赶到栀子花身边, 他虽然比易时来得快,但远没有他的行动那么迅速。他可看得真真的,这人不走寻常路,直接顺着江堤的一条斜坡冲下去,全程让人心惊肉跳,生怕他刹不住直接冲到江里去。

    结果他不仅刹住了,还踩着岩石飞起一脚踢倒了赵成虎。

    小石头来不及佩服易时,赶紧抱起栀子花,沾了一手粘腻。他颤巍巍抬起手,闻到一股血腥味,顿时慌了,将栀子花放在一块切面光滑的大石头上,不敢再随便移动。

    “栀子花,醒醒、醒醒啊!”小石头轻拍她的脸颊,可是小女孩儿一直闭着眼,头有气无力垂在肩头,像个破败的人偶娃娃。他快急疯了,看向易时:“怎么办?她流了好多血,叫也叫不醒,会不会死?”

    易时想到刚刚她被甩出去的场景,极有可能是撞到头部导致的晕厥。他的手仍然拽着赵成虎的头发,另一手按着赵成虎的胳膊,膝盖压在背上让人不能动弹,一边指挥小石头急救:“绳子解开,让她仰卧,脱你的衣服压住伤处止血,按人中,快点!”

    小石头一一照做,衣服团起来压在栀子花头上的伤口,再对着人中用力掐下去。易时一直观察着栀子花的情况,赵成虎趁着他分神的间隙,一鼓作气把他掀翻,体格差距总算发挥一次作用。

    易时瞬间回神,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一手依旧扭着他的胳膊,另一手被迫用力撑住地面保持平衡。他的右上臂本就带着伤,根本承受不住压力,易时脸色白了白,力道仅仅卸下一秒,便被赵成虎挣脱束缚,还挨了一脚,恰好踢中肋下。

    肋下的纱布早已被奔涌的鲜血浸透,易时的手下意识盖过去,外套晕染的血迹范围在不断扩大,幸好这里黑灯瞎火,加上他的衣服是黑色的,暂时还不容易被发现。

    赵成虎连滚带爬退了几米远,一把抹掉脸上的血,突然冒出来的这小子是谁?瘦瘦弱弱像个小鸡仔,怎么这么能打?!

    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易时一见他亮出武器,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揉了揉手腕:“再来。”

    “来?鬼才跟你打!”赵成虎冲向大石块的方向,他宰不了那小子,还宰不了两个小孩儿吗?!

    夜色里,寒光似一道流星划过去,易时瞳孔骤缩,伸出手扑过去。一道刺眼的光从堤坝上照下来,伴随着一声大喝:“都别动!”

    一切都发生在瞬秒之间,易时没有捞到赵成虎的衣角,赵成虎的刀没有刺中小石头,石块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滩刺目的血迹。

    易时怔了怔,顾不上危险的赵成虎,而是扒着石块观察下面的情况。这块大石头的背面长满茂盛的野草,让人误以为是普通的石头地面。其实在野草之下,是另一道陡峭的小斜坡切下去,直达江面,两个小孩儿会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可能是滚下去了!

    “掉下去了?也行,该轮到你了!”

    刀刃闪着寒光,刺向易时。易时反手攫住赵成虎的手腕,一脚踢中他的下身,赵成虎发出惨叫,跪在地上滚作一团。那道光伴随着脚步声靠近:“警察!别动!”

    原茂秋的手电划过去,照到那张淡漠的脸上,果然没认错人。他再看一眼捂着两腿之间、在地上打滚的男人:“……你打的?”

    易时淡淡点头,他的脸白到几乎透明,散发着慑人的阴森感。二话不说从原茂秋手里抢走手电,拨开野草跳下去。???

    原茂秋目瞪口呆,什么情况?下面是江吧?

    紧接着林壑予就赶到了,他在上面盘问小弟几个重要问题,再打电话叫支援,仅仅只耽搁两分钟,就看见堤坝只剩下原茂秋和铐起来的赵成虎。

    原茂秋指指野草丛:“你对象跳下去了。”

    ———

    林壑予顺着野草压塌的痕迹找到江滩,便看见易时脱下外套,准备下水。

    他眼疾手快将人拽住:“危险!”

    “来得正好,一起下去。”易时指着江面,“你左我右,一定要找到他们两个。”

    “两个?”

    易时点点头,林壑予眼皮跳了下,小石头也在!

    这深更半夜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水里能见度极低,水温寒凉无比,他们两个掉下去了,生还的概率有多少?

    易时的外套掉在他的脚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林壑予脸色变得更难看:“你受伤了?!”

    易时没回答,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江水里。

    “……”林壑予脸色铁青:带着伤还敢这么乱来,小时候不听话,长大了更是胆大!

    上方有灯光刺下来,原茂秋喊道:“老林!你找到人了吗?要不要我下来帮忙!”

    “我去找他。”

    林壑予回了这么一句,一道黑影跃入江面。

    “……?”原茂秋震惊无比,大哥,这是晚上啊!你跳的不是游泳池是大江!什么装备都不带就这么下去了?!人家专业搜救队都不敢这么莽!

    进入水中,寒冷的江水一拥而上将易时包裹住,身上的两处伤口疼到麻木,换作常人恐怕早已晕厥。可偏偏他是易时,能撑到现在全靠为了一心救人而吊着的那股劲。

    他游了几米,打开小手电咬在嘴里,憋一口气潜入水下,把手电当成潜水探照灯,搜索两个孩子的身影。

    距离他们落入水里没多久,应该不会被冲到太远,小石头问题不大,主要是栀子花,她还在昏迷中,进入水里毫无自保能力,还会拖累小石头一起沉下去。

    易时顺着江水的流向往前游,终于看见两团阴影。一团在往下沉,另一团拼命将它往水面上托,两团阴影融为一体,在水里扑腾挣扎着。

    小石头单手拉着栀子花,用了死劲拽住她,江水寒冷阻力又大,已经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沉睡的栀子花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瘦小的身体变得比秤砣还重,带着他一起往下坠。

    不行了……好累……

    小石头的意识开始模糊,原本还有半个头顶能露出江面,脱力之后缓缓沉下去。他还没松开栀子花,完全凭着一股坚韧的毅力。江水不断涌入口鼻,进入他的肺部,令他无法呼吸,求生欲在脑中炸裂,传递到手部,只要放开、放开她,自己就有可能回到水面……

    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因为比起死亡,他更害怕一个人生不如死。

    迷蒙之间,他似乎看见了易时的身影,而后自己的胳膊被拽住,小石头瞬间睁开眼,真的是他!

    易时一手一个,搂着小石头和栀子花,带着他们一起回到水面上。林壑予也游了过来:“找到了?”

    易时点点头,把小石头交接过去。林壑予抱起昏沉的小孩儿,注意到易时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心里一惊,赶忙从他手里把栀子花也接过来,一手抱着两个孩子,另一手则是搂住易时。

    易时并未拒绝,疲惫地靠在林壑予的肩头,空出来的那只手捂住撕裂的伤口。但他还不敢放松,尽管大部分重量都转移到林壑予身上,另一只手仍然在划动,想尽快回到岸上。

    脚下终于踩到岩石,林壑予把小石头放下,伸手去拉易时。易时的手冷得像块寒冰,刚踩到地面,脚下一软,直直撞进怀里。

    “你怎么样?!”林壑予语气焦急,从易时刚上岸,他便注意到浅蓝衬衫晕染着大片鲜红,集中在腹部的位置,那里显然是重创区。

    易时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让他意外,更令人震惊的是还带着这么重的伤。他紧紧抱着怀里冰冷的人,想把体温传递过去,易时的手抵在胸口推了下:“快点,先看看他们。”

    林壑予哪能放心得下,明明易时的情况比这两个孩子更糟糕,尽管人清醒着,脸色却比死人还青白难看。易时主动挣开他的手,把栀子花抱起来,林壑予抱起小石头,让他面部朝下,先探了下呼吸和脉搏,接着开始拍他的背部,尽量把水控出来。

    易时也在做同样的工作,幸好栀子花头部的伤并不严重,暂时不再流血,只要能醒过来,应该问题不大。

    不一会儿,小石头先哇一口开始吐水,接着是栀子花,易时和林壑予纷纷松一口气,堤坝上传来原茂秋的呼唤:“老林!你上来了吗!”

    “上来了。”

    接着传来野草树木被踩踏的声响,原茂秋跌跌撞撞走过来,林壑予皱起眉:“你下来做什么?赵成虎呢?”

    “废话,赵成虎肯定给带走了啊,支援刚到。”原茂秋啧啧出声,“你这人就是没良心,我除了来帮你忙的还能干嘛……欸?小石头?他怎么也在?那个女孩儿就是他妹妹?他们俩怎么样了?”

    他的问题太多,林壑予懒得回答,问:“救护车呢?”

    “就停在林子口,我叫人送担架下来。”

    原茂秋想的是把两个小的放上面,林壑予想的是把易时放上面。他看的出来,易时能撑到现在已是突破极限,下一秒倒下都不夸张,他本想喊原茂秋去照料栀子花,谁料易时抢先一步,抱着栀子花站起来。

    刚走一步,一颗子弹破风而来,直直射入肩头。

    林壑予的双眼被迸溅的血花染红,原茂秋也惊呆了,立即回头看向高处的堤坝。江滩和堤坝高度差二十多米,上面漆黑一片,只听见盛国宁的呼喊:“谁?!别跑!”

    “你们快下去救人!那人手上有枪!”

    林壑予的脑中一瞬间炸开数个问题,是谁开的枪?为什么要杀易时?打到肩头是失误还是故意?

    易时抱着栀子花,中弹之后软软向后倒去,他的眼神镇定、淡漠,看不见对死亡的恐惧,反而直视着林壑予,目光那么柔、那么亮。

    身后是奔涌的江水,一道道浪扑过来,没过他的脚踝,他此刻倒下去,便会重新回到冰冷的水中。林壑予瞳孔骤缩,把小石头丢给原茂秋,双手同时伸出,想要拽住这道单薄的身影。

    易时也伸出手,唇角微扬,苍白而无力。指尖只相隔几厘米,最后隔空错开,林壑予心中的恐惧铺天盖地卷来,眼看着他抱着栀子花一起掉入江水里,一道浪涌来,再退去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靠,到底什么情况,老林你又要跳?你行不行……”

    支援的一队人很快抵达江滩,只看见原茂秋抱着个孩子在焦急打转。原茂秋头一抬,终于看见迎面跑来的同事,急忙把小石头塞过去,自己开始脱衣服,要下江。

    “小孩儿先送去医院,会水的跟着下去,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都掉进去了,这么大一片水域,林壑予一个人找不过来。留在岸上的打电话给专业的搜救团队,快快快!”他扭头张望,“盛国宁呢?!”

    “盛队去追人了,还没回来。”

    同事们忙活起来,拖了一架大灯照着江面,比小手电好使多了。他们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跳到江里,寻找落水的两人。

    林壑予游出数米,越游心思越沉。易时掉到江里他就立即跳下去,按道理来说找到他轻而易举,可现在一无所获,他和栀子花就像是凭空消失在江水里。

    凭空……消失?

    林壑予怔了怔,唯一能想到的一种解释,就是易时回到了对面的世界。

    五分钟后,林壑予拖着缓慢的步伐,湿淋淋上了岸,让众人先上来,等专业的搜救队带设备来找。原茂秋擦着头发,偏头控干耳朵里的水:“见鬼了,就在江边掉下去的,能漂到哪儿去……”

    “小石头呢?”

    “啊?”原茂秋噎了一下,“……在医院,早就送过去了。”

    做现堪的同事递来一件黑色外套,是在岸边找到的。林壑予认出来那是易时的外套,当时脱下来丢在岸边的,上面的血腥味还很浓厚。

    林壑予攥紧那件外套,脸色越发阴沉。盛国宁也回来了,气喘吁吁,松开一颗衬衫纽扣:“人没找到,追到前面都没路了,总不能跳江了吧?……你们什么眼神?这么看着我干嘛?”

    今晚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太高,该跳的跳了,不该跳的也跳了。原茂秋摸着下巴:“不见了?巧了么这不是,咱们这儿也有掉下去不见的。”

    “谁掉下去不见了?不会是那个小女孩儿吧?”

    “嗯,有他,还有一个……”原茂秋瞟一眼林壑予的脸色,欲言又止。

    而林壑予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目光幽深,眼底闪过一片寒光。

    ———

    小石头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梦里的林壑予十几岁的模样,一米七的个头,骨架还未完全长开,和现在长得并不相像,或者说,五官还未添上凌厉,只有眉眼依稀能辨认出是将来冷峻寡言的林警官。

    而自己和他生活在一起,林壑予是哥哥,他当了一回弟弟。家里虽然没有爸爸,但有一位辛勤又温和的妈妈。他们一家住在山清水秀的村子里,抬头便是连绵起伏的成安山,一道山泉蜿蜒流下,途经宗祠沾上祖辈灵气,成为养育林家村世世代代的神圣水脉。

    单亲妈妈要抚养两个孩子并不容易,从小家里的条件就不好,小石头却从来没吃过苦,因为林壑予会通过各种方法勤工俭学补贴家用。除了每年拿奖学金之外,空闲时间会去给厂里的师傅帮忙,或者给别人做家教,每次赚来的钱都会先第一时间把他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林知芝那些宝贵的小幸运,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和林壑予从未吵过架,哪怕偶尔意见产生分歧,也总有一个人会主动妥协,有时是他,更多的时候是林壑予。

    时间像一把张满的弓,“咻”一下划过数年,把纤细瘦弱的孩子也变成身材修长的少年。而林壑予的体格已经有了成年后的雏形,个高腿长,长期东奔西走,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夏夜闷热,他带着小石头爬到山里,挤在小帐篷里,纤细又温润的少年枕着他的胳膊,一颗颗细数天上的繁星,后来渐渐困了,一转头偎进他的怀里合上眼帘。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小石头轻声问,手指爬到林壑予的掌心,插入指缝之间轻轻扣在一起。

    “不是。”

    闻言,小石头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你不是哥哥,你是林壑予。”

    “嗯。”林壑予低声回应,“你也不是弟弟,你是……”

    我是什么?

    你告诉我呀,我是谁。

    第89章

    [01/21, 17:24,海靖市南成安山]

    在海靖的警队抽调人员成立专案组、召开紧急会议时,易时和一群孩子还有两位女老师被迫跋山涉水, 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正在沉浸式“享受”贴近大自然的体验卡。

    成安山地况复杂, 山高路险, 除景区之外还有未开发地界,普通的背包客跟着正常路线登山,带地图都有迷路的可能,更别提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孤胆英雄了。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游客进山之后失踪, 家人来报警,警方在山里遍寻不到的案件。在这里失踪的游客, 能找到尸体都算好的,怕就怕连尸体都找不到,孤独的背包客只能躺在山里的某一处, 随着年月的流逝, 骨肉腐化消融, 彻底和绮丽的风景融为一体。

    “操, 按你这么说,外地人迷路的话基本没办法活着出去了?”光头问道。

    “不止是外地人,成安山有些地方本地人都不敢去,比如那边的山神峰。”林二德手一指远处那片云雾缭绕只能看见轮廓的高山, “那边是我们村老一辈传的山神住的地方, 没看见政府也不敢开发吗?圈成自然保护区了。那里面本地人进去也是九死一生,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生动物的盘中餐了。”

    “野生动物?哈哈, 家养的都吃腻了,老子正愁吃不到野味呢!”皮衣男哈哈大笑, 林二德皮笑肉不笑:“山里的熊也这么想的。”

    “有熊?!”皮衣男的笑声戛然而止,“你遇到过?”

    “昂,亲眼看到过熊吃人。”

    “吃的谁?”

    “我爸。”

    “……”

    绑匪们顿时沉默了。只有林二德没心没肺的,还眉飞色舞地详细描述这段惊悚的往事。他爸爸也是游手好闲的货色,几十年前犯了事儿,不想进去吃皇粮,就带着他一起偷偷溜到山神峰里面避风头。当时警方人手跟不上技术也落后,他们父子俩在山神峰里愣是藏了一年多都没被找到。

    自然保护区物种繁多,想吃水果了就去摘野果子,想吃肉了就去逮野山鸡、野鹿,年幼的林二德天天像人猿泰山似的,不用上学不用做家务,感觉比在家里快活多了。但这种想法只停留在看见爸爸被熊爪撕掉半边胳膊之前,他捂着嘴不敢出声,摘的小酸枣滚了一地,蹲在林子里目睹父亲残破的尸体被熊拖回洞穴里,等到再站起来时,裤子湿了。

    “后来我自己从山神峰里跑出来,带着我爸那件被撕破的衣服。警察让我交代他人在哪儿,我把衣服给他们,让他们去抓熊吧,我爸在它肚子里。”林二德耸耸肩,“不过除了那一次,我就没遇见过熊了,守林人说山神峰里的熊是山神的坐骑,是神兽,这么算起来我爸还算撞大运了啊,哈哈。”

    难怪他敢把人质带去那里面,原来是早就摸熟了。易时多看了他几眼,林二德趁机揩油,攥住手抚摸:“怕了吧,不听我的话,就把你丢去喂熊!”

    易时笑容浅淡,眼神里的警告分明。

    天色已晚,他们被押进一座废弃农舍的地窖里。地窖潮湿阴暗,有一股长久封闭的霉味,许多孩子站在门口就被熏得反胃,迫于绑匪的淫威只能强忍着走进去。易时和孩子们被迫缩在墙角,这一路上押着他们的四个人下来了两个,那今晚守夜的是不是只有他们了?

    如果只有两个的话,那就好办得多。

    可惜事与愿违,过了会儿传来脚步声,几人鱼贯而入,地窖里一下子站着六个男人。

    最后进来的那个是驼背,戴一顶帽子,普通至极的长相,只有那双阴鸷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易时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这个绑架案的主谋,秃老鬼。

    秃老鬼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孙鬼”,这也是改过一次之后的了,以前是叫“孙龟”,倒过来就是一个骂人的词。因此对外他都不让人叫名字,谁要是叫错了,轻了是一顿骂,重了有可能见血。他第二次被抓进去的时候,在专业机构里查出有精神疾病,原先易时还有些怀疑,现在和他打个照面,霎时间的毛骨悚然让他渐渐确定,这家伙或许并不是为了减刑才装病,而是真的有问题。

    那双眼里的阴森和偏执是经年累月积攒而成,乌涂涂像两座黑潭,深不见底寒不见光。只要和他对视,目光化作两道寒冰刺来,他像是一个无机质物品,缺少人类该有的感情,仅仅只是眼神从身上刮过,都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秃老鬼阴森森的目光在地窖里扫荡,孩子们的神经敏感脆弱,纷纷被这个男人吓到,缩在一起抱团取暖。娇弱的小姑娘眨眨眼,已经怕得哭出来。

    这目光像审视、像挑选,刮到易时身上,四目相对,易时的内心又是一震。

    他这么多年接触的犯人没一千也有八百,精神病犯案也办过不少,有抓到过表面正常心理变态的杀人犯,也阻止过肉眼可见异于常人的行凶者,可是没一个犯人是像眼前的秃老鬼这样,只是站在那里,随时随地便溢散出想要杀人的欲望。

    而秃老鬼盯着易时看了数秒,久到皮衣男以为老大是不是要把这女人扛回去做压寨夫人了,他才把目光收回,抬抬手指:“放饭,别饿死了。”

    手下麻溜提出两个塑料袋,里面是白花花、软绵绵的馒头,虽然已经冷了,可是对于饿了许久的孩子来说,卖相一般的白面馒头堪比山珍海味,让他们一个个露出兴奋的目光,口水都快流出来。

    秃老鬼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刀,还有一块皮革,慢悠悠擦着刀:“谁要是敢说话,就切了他的舌头。”

    易时眯起眼,他知道秃老鬼说得出做得到。这个人是他目前接触到的两个案件里最让人惊悚的罪犯,庞刀子那种莽夫,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较起真来,只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灵光一闪,徐商的供词一行行冒出来。庞刀子杀害人质极有可能是秃老鬼指使的,那么炸机械厂呢?他们走访排查,查出的唯一联系就是庞刀子在机械厂曾经上过班的旧事,就算是和人结仇,过去这么多年才想起来报复,是不是太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真是因为几十年前的旧事,那他真是奇葩,三个君子才够形容。

    因此他们一致认定和庞刀子被开除的旧事无关,怀疑他是反社会人格,制造机械厂的爆炸案是为了报复社会引起恐慌。随着案件的不断进展,秃老鬼浮出水面,让人越发觉得庞刀子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他还让赵成虎去给自己老婆烧纸,这些迷惑行为都和案件有关,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易时手里拿着冰冷的馒头,一口一口味同嚼蜡,心思都在两个案件的关联上面。秃老鬼的情报太少,从林壑予那里得到的信息也仅仅只和绑架案有关,他的犯罪履历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杀妻伤女,都是在海靖发生,和南宜机械厂没有一点联系。

    究竟是调查中某个环节被遗漏了,还是这个诱因目前为止还未浮出水面?

    秃老鬼还在慢悠悠擦刀子,今夜有他在这里看守的话,易时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倒不是打不过,而是身边这群孩子,他承认不敢冒这个险,贸然行动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

    一个被咬了一半的馒头骨碌碌滚到脚边,易时抬头,发现对面戴眼镜的男孩子手里空空,嘴张了张,想说话又生怕被割了舌头。小石头主动把馒头捡起来递过去,馒头已经沾上泥土,男孩儿嫌弃地推开,直勾勾盯着易时手里剩下的半个。

    小石头冷笑,他最看不惯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是什么处境,只是有点土怎么了,抹掉不就行了?没辙的时候,他和栀子花连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东西都照吃不误。

    于是小石头强行把馒头塞在他的手里,小男孩儿故意把手缩回去,馒头又掉在地上。

    易时把小石头拉到身边,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小男孩开心不已,很快把那剩下半个吃完,并且觉得理所当然,半点没有感谢的意思。

    小石头有些气愤,悄悄在易时的手心写字:【你干嘛给他?】

    易时握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暗示他男子汉大丈夫,别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

    他不知道的是,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秃老鬼尽收眼底。馒头吃完,水喝过,人质又被绑起来,嘴被贴起,一切恢复原样。光头问:“鬼爷,咱们先跟哪一家要赎金?”

    秃老鬼手中的刀擦得雪亮,向前一划,正对着那个戴眼镜的孩子。光头走过去,把他提起来,看见校服上的铭牌:“丁子茂?好,就你了!”

    他被拎到一边,皮衣男拽着女老师,让她把学生的家庭信息如实禀告。在恐吓和威胁中,短发女老师战战兢兢,不得不把丁子茂的家庭状况和盘托出。他爸妈都是生意人,年入千万,家里房子在海靖市富人别墅区。皮衣男两眼放光,啧啧摇头:“妈的,这些做生意的真是能赚钱,一千万啊,绑这一个都够咱们潇洒一辈子了!”

    光头显然是有鸿鹄之志的,看不起他这种燕雀思想,踹了一脚:“出息样,这么多孩子白绑了?谁会嫌钱多?”

    “那是,钱再多老子都能花得完!哈哈哈!”

    “那到底要多少赎金?一千万?”

    “最少这个数,”光头伸手比划,“少于这个数别想把孩子赎回去!”

    “好,那就要这么多!”

    几人三言两语敲定勒索金额,一直沉默的秃老鬼突然开口,看的方向还是易时:“你想问什么?”

    他一个眼神,站在身旁的手下就走过去,撕开易时嘴上贴的胶带。易时的注意力都在丁子茂身上,疑惑的是为什么会选中他,林壑予的资料里,明明第一个被要赎金的人质是那个叫顾朗的男孩才对。

    秃老鬼唇角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是觉得选他不好?那你来选一个。”

    ……他来选?他谁也不想选。

    不过——易时忽然察觉,这或许是一个偏离既定事实正轨的机会。选择的孩子不同,报警与否、人质的安危状况,或多或少都会对后续发展产生影响的吧?

    “快选。”

    易时瞟一眼瑟缩在一起的孩子,冲着瘦瘦小小的顾朗昂了昂下巴:“那个。”

    秃老鬼身上的标签就是生性多疑喜怒无常,他让别人去选,肯定不会挑别人选的那个,最后还是会忠于自己的决定。

    果真,秃老鬼摇摇头,沙哑的嗓子挤出笑声,像是两片砂纸来回摩擦,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走过去,把顾朗提起来,左右看看,再松手,孩子掉在地上摔个狗啃泥,鼻子都撞流血了。

    “换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这篇进展如此缓慢,因为它都是零碎的情节

    还不是一个世界,是两个世界零碎的情节。因为结构很复杂,怕大家看不懂,所以写的很细,一段情节的几方视角,几乎每个部分都写到了(虽然还是看不懂,但是我相信后期倒回来看,会很容易理解)

    我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处理的,有点借鉴《疯狂的赛车》那种拼凑的手段(初次尝试肯定无法表现得那么精湛,多多包涵)

    不过写到这里,感觉大家应该会有点体会到了吧?不同细节碰撞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如果没有,那是我写的不够好,以后会继续努力,谢谢

    第90章

    对于让人质挑人质这回事, 光头感到十分不解:“鬼爷,好好的干嘛要换?这个丁子茂家里挺有钱的,咱们能来个开门红……”

    “换一个。”

    他没了声, 不再继续追问。皮衣男挠挠头发:“那挑谁啊!老二,你去拎一个!”

    林二德走过去, 一个个提起来, 挑挑拣拣,就跟在菜市场买肉似的。易时的表情虽然平静,双眼却一直紧盯着他拎起的孩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不是选中顾朗, 都是一个可能改变的机会……

    林二德走到流着鼻血的顾朗身边,易时的眼眸暗了暗, 呼吸也向下压了一些。结果白白担心一场,林二德直接从他身边略过,默认出局。易时的心放下去, 不过表现到外在, 依旧是同一个表情同一个眼神, 仿佛他这十几分钟以来像一座雕塑, 从神情到动作都毫无变化。

    正当林二德提起栀子花,秃老鬼开口了:“等等。”

    林二德摸不着头脑,把栀子花放下。秃老鬼走过去,把流着鼻血的顾朗重新提起, 看着易时:“是他吗?”

    易时的瞳孔缩了下, 瞬秒之间便将情绪变化压下去,眼神不卑不亢, 仿佛事不关己。

    秃老鬼把顾朗丢给林二德,走到易时面前蹲下, 右手用力卡住他的脸颊两侧,强迫他把头抬起来:“我这个人,最会观察别人的表情。当年我老婆和我发誓,没有出轨,但她的眼皮跳了下,我知道她在说谎,立即宰了她。”

    “刚刚你也是,睫毛往下垂,自以为无人察觉,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秃老鬼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抛个饵,以为我不会上钩?呵,聪明反被聪明误。”

    易时被迫昂着下巴,脖子拗得酸痛,和秃老鬼靠得近了,又从他的眼中发现更多令人不安的东西——阴晴不定变幻无常、无差别的病态戒备、妄想与偏执、还有……想要嗜血的疯狂。

    他才是个真正的天生变态狂。

    “打电话联系这小子的家人,要一千万,三天不给就撕票。”

    易时死死咬着唇内侧那块软肉,哪怕已经尝到淡淡的铁锈味也浑然不觉:“……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有蹊跷。”秃老鬼指着顾朗,“要不是你主动把他顶出来,我还不确定拿谁开刀最合适。”

    易时的头脑嗡了下,脑中被“既定事实”“因果关系”这八个字占满。

    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他这个预言家的出现,仿佛是为了给它加固,让它的形成更加合理。

    ———

    被当作第一个人质的顾朗,家里接到绑匪的电话便立即选择报警,光头气急败坏,拎着顾朗出去,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海靖的警方异常忙碌,前一天接到幼儿园的报案,刑侦队就出动了,到处寻找校车的下落。当晚又接到顾朗家人的报案,说是绑匪打电话来,儿子在他们手里,要求三天之内凑齐赎金一千万,否则就会撕票。由于当时没有录音,对方又是使用网络号码,绑匪的位置根本无从查起,警方带着技侦人员在顾朗家里布控,光明正大进进出出,刚好被负责监视的团伙成员看到了。

    于是顾朗顺理成章成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一朵青春之花刚刚结出花骨朵儿,还没享受阳光雨露的滋养,便被一刀剪下零落成泥。

    带血的校服外套被丢在地窖肮脏的泥土地上,孩子们吓得缩在一起,两位老师泪流满面,易时盯着那件血衣怔愣许久,内心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和愧疚。

    愤怒的是这些杀人犯的冷血无情,愧疚的是这个孩子或许本来可以逃过一劫,可因为他的存在,恰巧在对的时间成为对的受害者。

    光头穿着工字背心,两条胳膊肌肉虬结,拔出斜插在腰间的小刀,在手里把玩。他在人质面前走来走去,语气严厉,教育道:“本来咱们只要钱,拿到钱就放你们回去,可你们那些不长心的爹妈,居然敢报警?!这下好了吧,把老鬼头惹生气了,他已经派人去盯着,发现谁家里人敢去警局,直接宰了!”

    刀刃散发着寒光,孩子们若不是被胶带贴着嘴,恐怕这地窖里就是听取哇声一片。光头似乎就喜欢看小鬼们惊恐的表情,蹲下来用刀尖轻轻顺着小姑娘的脸庞描绘:“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在家里就是当公主养的吧?不知道地府的伙食有没有这么好咯!”

    小姑娘拼命摇头,不停往旁边躲闪,害怕刀尖会一不小心划破娇嫩的肌肤。她的身旁就是栀子花,小石头紧张喉咙干涩,生怕光头会把魔爪伸向栀子花,易时看着女孩儿的脸,确认她就是明天会死去的人质。

    这是注定会发生的悲惨故事。

    最终,女孩儿被拎着衣领提出去,小石头松一口气,一道阴影笼下来,他下意识抬头,发现皮衣男站在眼前盯着易时,笑容不怀好意。易时目光冷淡,皮衣男蹲下来,把塞在行李箱里鲜血淋漓的尸体照片给他看:“看见没?他家人要是乖乖听话,就没这些破事儿了。所以你也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

    布满老茧的粗粝大手来回抚摸着被紧身打底裤包裹的修长小腿,易时的眼眸波澜不惊,仿佛被轻薄的不是他的腿似的。光头对此嗤之以鼻,翘着二郎腿懒得管,林二德从梯子下来,瞧见皮衣男在那儿色迷心窍,喊道:“老大让你来挑小崽子!你在干嘛?!快快快,你想被骂我还不想呢!”

    皮衣男不情不愿站起来,随手就把身边的小石头提起来,想看看这女人的反应。

    结果易时的表情和先前几乎没什么变化,静静望着他,眼里一片平静。皮衣男还以为能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自讨了个没趣,又把小石头扔回去。

    小石头砸到易时身上,脸庞恰好埋进绵软的物体,意识到这是哪个部位,两颊一片烧红。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只能扭动身体挣扎,像一条毛毛虫,费了半天功夫才滚到泥土地上。

    易时发现小鬼的耳朵尖居然红了,有点忍俊不禁。海绵垫还真能以假乱真,糊弄了一个成年男人,未成年小鬼也深信不疑。

    光头手里提一个,皮衣男一左一右夹两个,分别是后面三天会死亡的人质。其余人趁夜色被押离地窖,去往另一个山洞。跟着他们的路线,易时才发现这个林二德的确有点本事,进了成安山就像只穿山甲,哪里偏僻钻哪里,把这座巍峨大山的构造摸得清清楚楚。

    按照案件进度,海靖警方目前正在挑灯夜战,大量人手分散出去,调查校车路线、获取沿途监控、走访排查确认绑匪的身份。前者大约耗时一天左右,因为动物园的位置远离城区,林家村更是靠着成安山的乡镇地段,沿途天眼分布稀疏,有几个探头还被人为损坏,不得不依靠人力资源走访排查,才初步确定大致路线。

    查到林家村了,确定绑匪的身份也就不困难了。谁让这帮人只求快不求细,做事太糙,到处留下线索,通过那只抛尸的行李箱上的指纹,很快便锁定无业游民陈某、王某,排查两人的社会关系后,秃老鬼这个前科累累的惯犯便浮出了水面。

    原先没接触到他,易时以为他和庞刀子差不多,都是三分智慧七分冲动,有头脑但不算太聪明的普通绑匪。现在才恍然大悟,秃老鬼根本没想隐藏他是主谋的事实,他甚至希望警方尽快得知这起绑架案就是他的杰作,让安稳的海靖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满足内心变态的成就感。

    直到天蒙蒙亮,他们才踏进岩洞里。入口相当狭窄,成年人不得不弯腰,走出数米才逐渐开阔。滴答、嘀嗒,岩洞滴下的水打在头顶上,易时浑然未觉,小石头一个激灵,他比较惨,水滴落在脖子上,顺着脖颈线条滑进衣服里,连带着隆冬的森寒之气一起钻进毛孔里。

    易时用胳膊肘抵了抵小石头,示意他走到自己前面,他会尽量用身体帮小石头挡住落下来的水滴。小石头摇头,似乎不想被小看,更不想被“女性”保护,倔强挺起胸脯,像个小男子汉。

    林二德在背后推了一把:“磨磨蹭蹭的干啥?你们母子俩当是来旅游的?!”

    他的手劲很大,那一下让小石头踉跄一步,如果没有易时挡在前面,肯定要在石洞里磕得头破血流。小石头稳住脚步,回头恨恨瞪一眼林二德,易时则不然,对林二德一直是那种看死人的眼神,在他看来,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做什么都掀不起波澜。

    岩洞中部的空间很大,高度更甚,只是湿气太大,不断往下滴水,滴答滴答回响在耳边。白天还好,到了夜间,山里气温降至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孩子们蜷成一团,全身上下唯一的保暖工具就是那身脏兮兮的校服,一个个冻得牙关打颤,贴在一起抱团取暖。

    易时背靠着岩壁,捆在身后的双手轻轻抽出一只,束缚他的绳子松松垮垮,早已被弄开。

    今晚岩洞里只有三个人,光头、林二德和一个刚被换来的矮子,他只要找准时机夺到武器,解决这三个不成问题。能逃出去就能想办法联系到人,有人的地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经历过顾朗的事件,他现在也不确定,理想能照进实现的部分究竟有多少。

    对顾朗愧疚仍然盘桓在心头,易时总感觉是自己的失误,才害得那孩子成了刀下冤魂。身旁这些蜷在一起的孩子,肋骨受伤的男孩这两天病情加重,一直在发烧;被扯掉耳蜗外设伤到头皮的萱萱,也不小心伤口感染,那一圈头皮红肿化脓;还有过度害怕导致失禁的小胖子无人处理,只能穿着肮脏的衣服继续凑合……

    他们原本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一朝沦为阶下囚,把未来几十年的苦都给吃光了。

    目光触及到的都是这些令人心痛的场景,他怎么能坐以待毙?

    易时咬咬牙,再赌一把,这回一定要万分小心,争取打破既定事实的魔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进入深夜。林二德跟哈欠虫附体似的,靠着洞壁一遍又一遍不停打哈气,很快就把矮子传染了,两人一起打哈欠,眼皮快黏在一起。

    唯有光头还精神得很,骂他们两人没用,平时出去风流快活一整宿像条龙,一做正事就困成狗。林二德摸着鼻尖,矮子也不敢反驳,能看得出来光头是除了秃老鬼之外,最能震慑得住他们的人了。

    想要不困的话,那就得找点乐子。他们的双眼在岩洞里的三个“女人”身上乱晃,真正的幼儿园女老师吓得往后缩,唯有易时这个假冒的岿然不动,甚至眼中隐隐露出兴奋的神色: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矮子站起来,向易时的方向走去,林二德提醒:“哎!那是老三要的,你先动了他能跟你没完!”

    老三是皮衣男的排号,矮子是老五。只见他笑得痞气十足,配上那副尊容异常猥琐恶心,搓着双手:“嘿嘿嘿咱也不做什么,就摸一摸。”

    林二德边笑边骂,吐脏字开黄腔,丝毫不在意会对一群孩子造成怎样的影响。

    矮子蹲下来,对易时的衣服东拉西扯,那手法和调戏小媳妇儿别无二致。易时故作羞涩,下巴微抬欲拒还迎,他的眼尾挑起,柳叶眼里像是荡漾着水波,轻声问:“这里人多……去那边行不行?”

    矮子怔了怔,随即骂一声“艹”,下腹被撩起一团火,再不办事要□□焚身而死了。岩洞的另一端黑黢黢,矮子解开易时脚上的绳子,拽着他要往里面钻,林二德一骨碌爬起来:“你还真带进去?不是说就摸摸嘛!”

    “这娘们儿太勾人了,我忍不住。”矮子化身为色中饿鬼,一手拿手电一手拽着易时,往岩洞深处走去。光头骂他没出息,骂完又提醒他弄完就快滚回来。

    岩洞深处更加幽暗静谧,矮子喜滋滋把易时推到地上,易时像没骨头似的贴着洞壁,捏着嗓子说:“帮我把外套脱了。”

    矮子被撩得□□焚身,扑过去心急火燎地动手动脚,而易时也相当配合,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进矮子的外套里轻轻抚弄,矮子咋舌:“归归,老三还当你是贞洁烈女,他是给鹰啄了眼啊!”

    易时淡淡一笑,手摸到内袋,终于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矮子的注意力全在扒了一半的衣服上,刀尖冷不防抵着他的脖子,尖锐冰冷散发着寒光。

    “脱我一件衣服,你得脱一层皮。”

    矮子睁大双眼,内心又懊又怒。都怪自己大意,一不小心着了这女人的道,呵,她以为抢了把刀就能逃走了?异想天开!只要喊一声,光头马上就来崩了她!

    “来……!”

    他刚出声,嘴被死死捂住,脖子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有温热液体流出来。矮子意识那又热又腥的液体是什么,脸色顿时剧变。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易时在耳边低声说。

    矮子连连点头,刀尖已经刺破皮肤,随时可能插到大动脉里,他可不敢不听话了。易时缓缓把手挪开,单手握住他的右肩,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关节处传来一声轻微闷响,矮子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那只手又迅速堵住他的嘴,将惨叫声全部塞回肚子里。

    “想办法把林二德引过来。”易时冷冷道。

    矮子的整条右胳膊无力垂下,哆哆嗦嗦快哭了:“我、我、我喊他来玩3P吗……?”

    “随你。”易时手里的小刀又往前送了一点,“乱说的话,后果自负。”

    矮子的额头冷汗涔涔,这娘们儿下手够狠,连关节都给他卸了!装得像朵娇花,实际上是根毒藤,她到底……

    忽然,矮子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段被黑色高领打底衫遮起来的脖子,他没看错吧?凸起的那是——喉结?!

    “你、你是男人?”矮子欲哭无泪。

    易时瞟一眼,懒得回答。

    这下他才是真想一头撞死。外面那几个都是瞎子吗?抓了个男扮女装的人妖回来,还一直都没发现!

    为了保命,矮子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老二你过来一下!”

    他这一声吼,回声传满山洞,林二德很快回应:“干啥!”

    矮子看了看易时,眼睛一闭豁出去了:“这娘们儿太骚我一个人扛不住!”

    易时:“……”

    “哈哈哈平时吹那么狠,让你吃点药还不肯,这下露馅了吧!”林二德爽朗的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就让你见识见识二哥的勇猛!”

    易时屏住呼吸,揪住矮子等待林二德的到来。忽然,岩洞发生强烈震动,“轰隆”“轰隆”沉重闷响,走了一半的林二德鬼叫着:“山神、山神发怒啦!”

    什么山神发怒,明明就是地震而已。海靖一面靠海三面环山,并非处于主地震带,不过偶尔也会发生那么几次地震,震级不高,住在山下的居民只会感应到轻微的晃动而已。

    易时不得不扶着洞壁稳住身形,这恰好给了矮子机会。他用另一手猛然推开易时,连滚带爬往岩洞深处跑去。易时愣了愣,这人是傻还是蠢,跑错方向了都不知道吗?

    仅仅只晃了十秒左右,岩洞重归于平静。易时确定没有余震,才缓缓站起来。他打开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矮子早就跑没了影,留下一串杂乱无章的脚印。

    “矮子!快出来!都他妈地震了还想着那档子事!”

    光头的吼声传来,易时正在思考对策,他对山洞并不熟悉,岩洞深处有可能死路、也可能会是另一个出口。重要的是他在这里的选择,会不会对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产生影响。

    光头和林二德呼喊几声,易时都没有理睬。他在思索对策,大约过去五分钟,说话声变成那把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恻声线:“一分钟不出来,就把那个女老师宰了。”

    易时脸色一变,女老师的求饶声传来:“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啊!我会乖乖听话、会跟你们走的!也不会多管闲事的!我、我只是个打工的啊!”

    易时拿起手电筒,往岩洞深处小跑而去。越往深处,潮湿气息越来越浓重,那股长久没有空气流通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几乎不用再去确认,前方肯定不是出口,而是一条死路。

    他要找的是矮子,得想办法封住他的口才行。忽然,白光照到一团伏在地上的阴影,易时蹲下来,凭着背影看出像个壁虎似的趴在地上的人就是矮子。

    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一动不动面朝下趴着,易时推了几下也毫无反应。他的手探到矮子的颈部,下一秒神色凛然,赶紧把人掀过来。手电光打过去,矮子的右边额头到太阳穴那一片鲜血淋漓,混杂灰白色的脑部液体,眼眸微眯嘴半张着,瞳孔已经散大。

    矮子死了。

    易时扫一眼狭窄的坑道,很快找到他的死因——斜前方的地面有一块锥形岩石,尖部折断,断面口有皮屑和血迹。矮子摸黑在岩洞里乱跑,好巧不巧一头栽在石头上摔死,这么看来,也许真的是山神发怒,收了他的命。

    “啊!”

    女老师的惨叫声远远传来,易时抓紧时间收拾残局,假发弄乱衣服披在肩头,又把打底裤撕开两道口子,乍一看过去,仿佛真的被狠狠□□一番。又把从矮子身上抢来的匕首擦干净,藏到衣服里。

    他扶着岩壁,从漆黑的阴影里缓缓走出,光头冲过来:“矮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易时指指岩洞深处,秃老鬼示意光头去查看,而女老师跪在地上,被小弟薅住头发,刀尖已经把白嫩嫩的脖子戳破,鲜血直往外冒。易时眉头动了下,果真如此,倘若他一意孤行没有出来,这个女老师真的会成为刀下亡魂。

    过了会儿,光头回来,表情有些发怵:“……矮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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