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
几人异口同声,全都露出疑惑神色。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晏春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传说……天界有一位碧华神君,名唤摇雪。他靠吸收世间情爱而活,也挥洒万千情丝,用自身神力庇护世间……他是世上最特殊的神,但他却与魔界太子潇云相恋了。”
“潇云?”松月溪看向徐潇宁,“跟你名字有点像。”
“哪里像了?”徐潇宁道,“就一个字像。”
晏春露出温柔的笑:“确实有几分像。”
他接着道:“魔族是天生不懂情爱的种族,他们族中男女之间的结合只为繁衍,很多夫妻一生之中都没有爱过彼此。而太子潇云是族中唯一一个生来就懂情爱的人。他与神君情深似海,曾一起游历三界,守护凡人,也彼此相伴相依,度过了……非常美好的岁月。但他们一个是由爱化身的天神,一个是生性本恶的未来魔君,这段感情注定不为天地所容。
“天界为了拆散他们,将神君关押起来。潇云为了救他,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堕入极恶道,独上九重霄,大闹天宫,强行将他带走,但两人最终还是失败了……天界降下有史以来最猛烈的天雷,杀了潇云。碧华神君万念俱灰,拼死向天界复仇,但终究难敌众神,之后就陨落了……
“据说神君的毕生神力凝结成了一颗‘情种’,在他陨落后,这颗情种流落人间,不知所踪。能得到这颗情种,就得到了足可撼动九天的神力。毕竟,爱,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月亮洒在晏春脸上,将他渲染得白皙无瑕。他眼里盛着淡淡月光,清亮如天河。
“正与邪,爱与恨,太动人了……”徐潇宁听得泫然欲泣,忍不住痛斥,“天界也太无情了吧!为什么要拆散人家?!”
“潇宁!”一声轻喝来自于祝星洲。
他从园外快步走来,眨眼出现在亭中,立刻给了徐潇宁一个严肃的眼神:“举头三尺有神灵,慎言。”
徐潇宁吐了吐舌头:“哦……”
他往上面看了一眼,面上仍是诸多不满。
祝星洲转身在晏春身边坐下,不悦道:“怎么出来了?”
晏春眼神躲闪,低着头道:“睡不着……吹吹风。”
祝星洲随即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吃了一颗灵丹。而后他又转头问徐潇宁:“方才在聊什么?”
徐潇宁道:“晏春给我们讲了碧华神君和魔界太子的故事。”
“很动人的故事,”谢天眨眨眼,“但是……这和忘尘阁有什么关系?”
“或许问题不是出在忘尘阁,而是出在无情道,”晏春道,“据说这颗情种……在修无情道的人身上。”
“无情道,情种??”松月溪脸上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确定这……没问题么?”
谢天也一脸困惑。
“我,我不知道……”晏春语气慌乱起来,“我是在戏楼里听来说,据说……”
松月溪问:“据说什么?”
晏春看了祝星洲一眼,不敢说了,怯生生地躲开了松月溪的视线。
“说书先生瞎编的,宋阁主不必在意,”祝星洲朝着松月溪,语气有些迟疑,“他们编排道,贵派的玄度君曾辗转获得了那颗情种。”
“什么?”松月溪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说“我没有”,但他又很快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继续。”
祝星洲道:“据说情种有其自我意识。它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人爱慕玄度君,曾试图打动他,但被对方一剑封喉。情种极为愤怒,本想杀了玄度君,但临时起意,决定用自身力量撼动他,于是就自动辗转到了他身上,无数次地诱导他动情。结果玄度君只吸收了它的强大力量,以恐怖的速度增长修为,远超当世所有人。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学会爱,甚至还杀孽深重,最终被反噬……在他陨了之后,那情种又再次流落世间,然后……然后再次选中了修无情道的人,继续挑战……”
风雨亭中一片死寂,几人表情各异。
“真的是……有够精彩。”松月溪拍了拍手。
他嘴角抽抽,心想,我没死,谢谢。
至于那个被他一剑封喉的人……杀了太多不记得了。而且之前那么多年,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有受到什么情种的影响,他不曾为任何人动情,在他修道的路上也没有迷失。
他唯一迷茫之事,就是自己当时修为已至巅峰,为何并未迎来雷劫。不过这个问题他在昨夜的宴会上似乎找到了原因。
反正于他而言,情种一物,即便真的存在,即便真的曾在他身上逗留,那也是个没发挥什么作用的废品。
*
徐潇宁问:“我怎么从未在戏楼里听过这出戏?”
“哪能叫你们听到,”祝星洲看了松月溪一眼,苦笑道,“那些说书的、唱曲的早被我关了起来,可不敢让其胡乱传扬,更不敢让宋阁主听到。当然了——”
他顿了顿,又道:“最害怕玄度君杀回来,那我们整个青霞估计都受不住他一剑……”
松月溪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有这个可能,很有可能。”
祝星洲额头冒汗,更不敢再说了。
“你怎么看?”松月溪扭头看自己右手边的人,“你觉得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么?”
“啊?”谢天如梦初醒,“看什么?哦,依我看……”
他明显刚刚走神了,此时赶紧稳住心神,恢复镇定:“我看,或许可能大概……情种这玩意儿是存在的。血魔蝶可能是觊觎那种强悍的神力,所以才杀人掏心,估计在他的理解中,情种藏在人心里。”
“不一定,”徐潇宁道,“他老是问别人爱没爱过,说不定是想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呢。他是魔,不是说魔族不懂情爱么?”
“没区别,”祝星洲沉声道,“不管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该杀人掏心。”
“对,”徐潇宁点头,“需得将参加过宴会的人都集中起来,免得再有人惨遭不测。”
“好,我这就安排门中弟子去找人。”祝星洲站起来,先将晏春送回房间,而后亲自清点了几个弟子,让他们随之找人。
但他并未见过参加宴会的人,因此并不知晓是哪些人。松月溪便拉上谢天随他出门办事。徐潇宁则是留下镇守在春风居,免得血魔蝶突然杀过来。
几人分工明确,各自行动。
天亮后,所有参加过宴会,还活着的人都被集中到了春风居。
其实加起来也只剩二十三人。
这时他们早已换上了自己的服饰,没再穿忘尘阁的白色校服。他们一个个衣着华贵,皆来自修真界各处的名门望族。大家被血魔蝶吓破了胆,脸色都不太好。到了春风居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王管事从山上下来帮祝星洲招呼这些人,有条不紊地把人安排在各个院子,让弟子们照看着。
忘尘阁的两人回别院休息。
进门后谢天关闭门窗,朝松月溪道:“我想到了古怪之处。”
他凑过去,耳语一番。松月溪听完也颇为疑惑:“这……要不要——”
“别,”谢天摇头,“我还不确定,所以——”
“明白,”松月溪做了个动作,示意他不必多说,而后拍了一下他肩膀,“小心行事。”
后续几日四人便分为两组,轮流出去找血魔蝶,又或是留在春风居守着这些人。虽然这些人全都不是修无情道的,但是血魔蝶不知道啊,因此不排除他再次动手的可能。
因为忘尘阁的两人对青霞不熟,故而分组是祝星洲带谢天,徐潇宁带松月溪。
然而自打他们开始将人集中起来,血魔蝶就再未动手了。
*
次日谢天趁交班的时候找到徐潇宁,朝他问有没有新情报。
徐潇宁道:“已在多地发现忘尘阁弟子的踪迹,不过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谢天神情凝重,“这么大一个忘尘阁,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倘若真的发生这么严重的血案,各地应该早就有消息流出吧?你们归元殿之前没收到任何异常消息?”
“不不不,”徐潇宁抬手,示意谢天冷静,“是我说错了……忘尘阁的人,当然还有活着的,不过那些人都已弃了无情道,早就回归红尘,谈婚论嫁,结婚生子去了,所以我并未让归元殿弟子探访。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只让大家查那些坚持无情道的人。”
“哦,我就说……”谢天缓了一大口气,随后问,“有进展么?”
徐潇宁道:“打听到合欢宗有很大的嫌疑。”
谢天:“……”
看他脸色不对,徐潇宁安慰道:“别担心,归元殿已派人去请合欢宗的厉宗主协助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
“好。”谢天保持微笑,只希望自家老父亲面对归元殿使者时不要太暴躁。
第五日傍晚,四人在春风居聚首。
徐潇宁满脸疑虑:“他该不会是怕了吧?可能见我们人多,他不敢动手了?”
祝星洲道:“我们人不多,我们每次都是两人出去,两人留下。血魔蝶之所以还未出现……可能是还在养伤。”
谢天道:“他会不会权衡过后不打算出手了?”
松月溪摇摇头:“他那疯劲儿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再看看吧。”
隔天换谢天与祝星洲留在春风居镇守,另外两人出去找蝴蝶。
门派中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祝星洲跟谢天打了声招呼,朝他致歉,而后去了书房。
谢天独自在各个庭院间巡视。被困在此地的人早已心生不满,诸人百无聊赖,各自找乐子。有人在打牌,有人在饮酒,还有人调戏青霞派的女弟子。
谢天见了便立刻出言制止,先是斥责了那纨绔子弟,然后把女弟子带了出去,随后他又去巡视其他院落。
不久之后,腰间的传音铃铛响起,声音格外急。谢天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晃了晃铃铛,一缕紫烟冒出来,幻化出他父亲那张沉郁的脸。
“这都多少天了,还未解决么?”合欢宗主早已忍无可忍,上来就破口大骂,“一个血魔蝶都找不出来,青霞派怎好意思自诩剑道名门?我看分明是剑道耻辱!”
“别骂别骂。”谢天劝道,“快了快了,真的快了。”
厉长虹盯着儿子:“仙盟的祭天大典只有不到半个月了,你别想拖。”
“没想拖,”谢天道,“我已经有了对策,相信很快就能把那血魔蝶揪出来。”
厉长虹面色铁青:“最好如此。”
与父亲结束对话后,谢天收起铃铛,继续巡视。
转过弯,一道青色人影从桃花林钻出来,出现在他眼前。
*
晏春头上红色发带飞扬,他抱着一柄精致轻巧的长剑,上来就问:“你可以教我剑法么?”
“什么?”谢天一下子愣住了。
“我……”晏春手臂收缩,低下头,紧张道,“我想学剑。”
“啊,可以,学剑没问题……”谢天看着他,“你让祝兄教你啊,你不是他的剑童么?”
晏春脸颊泛红,明显已经局促得不想待下去了,但还是勉强站在原地:“他……他在忙。”
谢天同样十分局促:“那……那你就等他忙完吧。”
他原以为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没想到晏春却并未罢休,反而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可以教我一两招么?”
谢天简直尴尬得想死!
这要怎么教啊……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教的。他为难到了极致,正想狠心拒绝,但脑中突然白光一闪,瞬息之间思绪万千。
“你……”他看向晏春,试探地问,“你要同我学剑?”
“嗯。”晏春轻轻点头,“可以么?”
“哦。我的剑法肯定不如你家少主的剑法精妙,毕竟青霞派是正经修剑的宗门。”谢天取下腰间的剑,正要再说几句,忽然瞥见一道白色人影翩然而至。
是他家阁主回来了。
谢天手一哆嗦,剑直接掉在了地上。
眨眼间,松月溪走到了二人跟前。他见谢天神色异常,便问:“怎么了?”
晏春对他道:“我在请谢公子教我练剑。”
“什么?”松月溪皱起眉头,同样疑惑不解,“你让他,教你,练剑??”
晏春对上松月溪时明显更加紧张,他再不敢坚持,马上低下头:“既然不妥,那便算了……”
说着他转过身去,匆匆离开。但刚走出两三步,他忽然身形摇晃,往路边倒去。
松月溪眼疾手快,瞬间扶住了他。晏春脸色惨白,明显不适。松月溪注意到,他袖子下面的手臂红了一大片,已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他马上捉起他细瘦的手腕,有些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
晏春挣扎着拉起袖子,遮住自己难看的手臂:“许是血蝶的毒还未完全清除……遭到了反噬。”
松月溪强行挽起他的袖子,将手覆盖在他溃烂的地方,使出治疗术,为他疗伤。但他也只能抑制这毒,尚不能完全清除。
随后二人将晏春送到了祝星洲住处。一看到晏春那手臂,祝星洲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都没顾上招呼两人,直接抱着晏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那两人在外面等了片刻,不见他们出来,便自行离开了。
因连续几日毫无进展,留在春风居的人都待不住了,想要回家。
徐潇宁请他们再留几日,但大家各有各的事,还有人要回家参加老母亲的寿宴,这说什么也不能再留了。
徐公子十分烦躁,既担心他们一出门就被杀,又实在不好将人全部留下。
松月溪道:“要么放他们出去自生自灭,要么将人全部关起来。”
徐潇宁是放也不好,关也不妥。
他下意识地看向祝星洲。祝星洲拍了拍他肩膀:“青霞派上下听你安排,你做决定就是。”
徐潇宁不停踱步,快速思考对策。
就在他为难之际,谢天道:“放了吧,我来把血魔蝶引出来。他的目标应该是我。”
几人将目光聚到他身上。
谢天看着他们,面容平静:“我体内,有一颗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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