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体内,有一颗情种。”
风雨亭边花枝摇曳,春风捎来花的清香。谢天话音落,四周雅雀无声,另外三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十分精彩。
徐潇宁皱起眉头:“什么玩意儿?”
“就知道你们是这反应,”谢天坐在石桌旁,端起一杯茶,“我师尊说的……他说我体内有一颗情种,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碧华神君的那颗,因为师尊从未给我讲过这个故事。而且这玩意儿既然是情爱凝聚而成,就不只一颗,所以并不稀奇。”
松月溪拉起他的手,双指搭住他的脉。
“干嘛?”谢天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有一颗情种,又不是有身孕……摸到什么了?”
松月溪细细感受,确实什么都摸不出来。
徐潇宁好奇地问:“怀揣情种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谢天喝了口茶,“只感觉自己修炼时很轻松,像喝水一样,其他没有任何特殊感受。”
祝星洲也问:“有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让你喜欢的人也爱上你?”
“这不知道,我……”谢天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松月溪。
他这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刹住:“我修无情道的,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作用。”
雎鸠从树上飞来:“怪不得你家中逼你成婚,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嗯,”谢天淡淡道,“情种,顾名思义,肯定是吃情爱的。我师尊说如若不早点跟人谈情说爱,我可能会被其消耗而亡……所以家里比较急。”
松月溪心情复杂起来:“竟是这样么?”
不谈恋爱就会死?这叫什么事……
他当然希望谢天跟自己一起修无情道,但又不想他因此死掉,毕竟对方也是一条生命。而且对方这么年轻,长得又俊,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忽然之间,他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境地。
徐潇宁却还有些接受不了,他上下打量谢天,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探地问:“真的假的?你该不会骗我们吧?世间真的有这种东西?”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谢天道,“我师尊不可能骗我的,他说有就有。”
徐潇宁神情呆滞,他原以为什么碧华神君什么潇云太子都是说书人编出来的,没想到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突然告诉他,世上真有“情种”这种神奇的东西。
“将人都放了吧。”谢天正色道,“让他们各回各家,我留下来引出血魔蝶。然后哥几个把他灭了。”
他环顾几人:“能行么?”
徐潇宁和祝星洲异口同声:“当然行。”
松月溪迟了片刻,接在他们后面说:“行。”
稍后徐潇宁和祝星洲去释放那些少爷小姐,为了让这些人安全离开,他俩商量着分批将人送出城。松月溪和谢天则是留在春风居,照看剩下那些人,以防血魔蝶来突袭。
徐祝二人离开前,松月溪将他们叫到一边。
他心知徐潇宁与归元殿那边联络密切,一直在互通消息,于是低声交代:“徐公子,谢天身怀情种的事请务必保密。”
“啊?”徐潇宁微微一愣,他向来是事无巨细全都向归元殿那边回禀的。
旁边谢天也稍微有些讶异,他自己都没想到请两人保密……
松月溪神情严肃:“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暴露,他将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他捂着这个秘密这么久,眼下当我们是亲近之人,也是为了解决血魔蝶,才与我们说的。你不可将此事公开。”
“自然是不能公开的,”徐潇宁看向谢天,“那我能跟盟主说么?总得让他心里有个底,到时候如果我们这边发生意外,他也好及时过来应对。”
松月溪稍有些犹豫,他当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但不可否认徐潇宁的话也有道理。再说人家是亲父子,就算他真的不同意这孩子将事情说出,难道他就真的不会背着他们联系他父亲么?
他和谢天对了一个眼神,当事人跟他想法一致,算是不得不点头。
松月溪摆出当家人的架势,对徐潇宁道:“那就只告诉盟主一人,相信他也是有分寸的,应该也会尽力保护谢天。”
“当然,”徐潇宁道,“宋阁主,我理解你的担忧。但请你相信我,相信盟主。我们会竭尽全力保全众人。”
“那就有劳了。”松月溪又转向祝星洲。
不等他开口,祝星洲直接回应:“阁主放心,谢公子为了血魔蝶之事甘愿冒险,这份恩情祝某感激不尽,自然会保守秘密。”
“好,”松月溪神色稍缓,“那就多谢两位了。你们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目送这两人离开后,谢天看着身边的人,笑了一下。
松月溪看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
等着离开的人全都集中在院子里,松月溪飞到院墙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脑子里思绪万千,一团乱麻。
他抬手折了一枝花,无聊地纠扯花瓣。
谢天走到院墙下,仰头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松月溪下意识地将花枝递给他。
谢天微微一笑,伸手接住,又朝他伸出另一只手。松月溪愣了一下,随后弯腰拉住他的手,将他拉了上来。谢天在他身边坐下,晃着腿,看着他的脸,笑着问:“在想要不要放我回家么?”
松月溪道:“在想血魔蝶身在何处。”
“其实,也不一定要谈情说爱才能解我的危机,”谢天自顾自道,“可能修无情道也是一种方法……断情绝爱后,情种……便不会爆发吧。”
松月溪眼睛一亮,从逻辑上来说,这似乎也是有道理的。激活情种是一个法子,那让它沉寂自然也未尝不可,说不准真可以试试。如果成了,谢天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他伸手去按对方腹部,谢□□他侧身,大大方方让他按,但他摸了半天依旧没有查出任何异样。
松月溪忍不住问:“你师尊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他是神仙你信么?”谢天道,“我出生后病痛缠身,很不好过,某日师尊找来我家,收我为徒,为我治病,后来就在附近的山上住下了。从此带我修行,护我长大。”
“神仙?真的假的?”松月溪修行这么多年,未曾见过真正的神仙,他朝谢天问,“你就没问过他关于情种的事么?”
“问了,”谢天道,“他只说这是冥冥之中,机缘巧合,让我顺其自然,不要再问。”
松月溪觉得,这个“神仙”问题很大,他既然知道情种,还特地去谢家找到了谢天,并且一直守护在他身边,那他肯定知晓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他缘何找到谢天?又有什么目的?
谢天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对他道:“我师尊待我极好,是个很温和的人,也从未勉强我与人谈情说爱,反倒经常帮忙开导我父母。”
松月溪道:“我又没说什么。”
他见谢天如此信赖他师尊,自然不好当着他的面质疑那人,想想人家认识多久?他又才认识他几天?这是不能比的。
他只想着有机会了与那人见上一面,到时候当面试探试探。毕竟现在谢天是他忘尘阁的人了,是他的副阁主,也是门派中除他之外唯一的弟子,他自然要对他的事上心,还要对他的生命安全负责。
谢天要是死了,就意味着他重振无情道的任务失败了,这必然不行,所以他不能让他死。
*
暮色四合时,徐潇宁与祝星洲回来了。
徐潇宁道:“一路未发生任何意外,所有人都顺利出城了。现在要如何让血魔蝶知道谢兄身上有情种呢?”
松月溪看向花枝上色彩斑斓的蝴蝶:“他没有趁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去拦截,想必已经知道了,晚上我二人离开,他应该就会现身。”
祝星洲道:“倘若他不出现呢?”
“不出现我们也走了,”松月溪道,“这座城中已没有忘尘阁的人,你让门派里的长老把剑阵撤了,他就会跟着我们走。到时候我们再伺机除掉他。”
“行,”徐潇宁看了看祝星洲,“那我俩暗中跟着。”
简单商量了计划后,众人需得养精蓄锐。祝星洲称有事得回山上一趟,等会儿下来。
松月溪叫住他:“晏春呢?现在如何了?”
那日晏春身上血蝶之毒发作,祝星洲便将他带回山上找医师照看。此后几人再没有见过他。
松月溪问:“我们能否随你上去看看他?”
祝星洲面露难色:“他已无大碍,但仍需静养,实在不便见客……还请见谅。”
松月溪也没有坚持:“那等他好了,叫他下来玩吧。”
“对,”谢天笑着道,“他还想跟我学剑呢,等他好了我教他。”
这话一出,祝星洲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连徐潇宁也十分尴尬。
他立刻去观察好友的神情,又疯狂给谢天使眼色,心想这个晏春怎么回事?为何要跟谢天学剑?这不是明摆着打他家少主的脸么?那家伙怎这么不懂事。
好在祝星洲的素养让他未当场发作,他保持镇定。“好啊。他也很想早点见到你们。等他好些了我就带他下来。”
随后他就走了。
徐潇宁上前一步,本想跟谢天说道说道,但松月溪直接拉着谢天回了他们住的别院。徐潇宁一句话堵在嗓子口没机会说,整个人十分难受。
等回到别院,松月溪对雎鸠道:“你上去看看晏春,小心点,别被发现。”
谢天看他一眼:“你怀疑?”
松月溪看看他:“你也怀疑?”
谢天摸着下巴,缓缓踱步:“他竟找我学剑,这太不寻常了,这是否是想向我们求助?”
松月溪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调侃道:“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只是看上你了?”
“这!”谢天脚步一顿,立刻尴尬起来,“阁主莫要胡说。”
他朝对方拱手:“我一心修无情道,请阁主明鉴。”
松月溪揶揄道:“你修无情道又不妨碍人家看上你。”
他突然凑近对方,在很近的距离看他的脸,尤其那迷人的金色眼眸:“谢公子玉树临风,被人看上很正常的,别紧张。”
谢天脸上一红。
雎鸠也凑过去看他的脸:“是挺英俊,不知道你跟合欢宗的少主比谁更胜一筹。”
“合欢宗少主?”谢天一时语塞,脸上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只呵呵干笑。
雎鸠道:“据说他也是天人之姿,风华无双,不过似乎因为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养在深闺可还行,”松月溪搭着谢天的肩膀,“那自然是我家副阁主最绝色。”
他随即挥挥手,对雎鸠道:“赶紧去干活儿。”
雎鸠立刻拍打翅膀,飞出庭院,飞出春风居,一路上山,飞向云雾缭绕的青霞剑派。飞到半路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抵达后它在高空盘旋几圈,没多久就找到了祝星洲的住处。
那是一个清幽的别院,没有任何弟子把守。屋檐下风铃发出悦耳的脆响,院子里满地花瓣堆积,雨水落在池塘里,惊起一池涟漪,
雎鸠绕着院子飞了一圈,听到卧房里有人声,遂绕过去,飞到了树上,掩藏在密集的花叶间。
而后它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房内书案翻倒,笔墨纸砚散了一地。晏春躺在木地板上,□□,发髻散乱,身下垫着祝星洲那件青色的外衣。祝星洲赤身裸|体伏在他身上,正埋首在他颈侧,与之低语。
雎鸠一下子就震惊了。
它下意识地用翅膀挡住眼睛,却又张开羽毛,从羽毛的缝隙偷看。
春雨淅淅沥沥,落在人心底。
晏春口中溢出细碎的声音,像小猫一样,那声音混在雨声里,听起来格外动人。祝星洲一只手垫在他脑后,一只手抬着他纤细的腿。
雨更大了,串成珠帘挡在檐下,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良久之后,晏春大叫出来,而后他失神地看着屋顶,大口喘气。祝星洲俯身亲吻他汗涔涔的脸,眼里满是怜惜。
他拉起对方白皙纤细的手臂看了看,嘴唇细细吻过那恢复完好的肌肤,轻声问:“好些了么?”
晏春浑身无力,只轻轻点了点头。
寒风吹乱了地上写满诗词的宣纸。
祝星洲挥手关上窗户,将风声雨声和一切的喧嚣都挡在了外面。他躺下来,手臂一紧,将晏春搂入怀中,拉起大氅,把他裹住。而后下巴垫在他头顶,温柔地抚摸他的肩头。“等事情结束了,带你去戏楼听书。”
晏春挤出一个笑容:“好。”
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扉,隐隐听到了鸟儿翾飞的声音。
这轻微的声响很快泯灭于青霞城的狂风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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