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启示上写得很明确。
此次食堂招聘将采取全校家长代表投票的方式来进行。
由于学校人口较多,最终中标的商家会有两家，分别承包一二食堂，采取竞争方式经营,由学生们自主选择去哪个食堂用餐。
学校考虑到一些经营者的特殊情况,一旦中标，还可以帮其办理各种证件。
而学校的要求只有两个。
一是材料干净新鲜，能保证学生们的用餐卫生问题。
二是味道要好！
一张告示上满满都是学校的求生欲，足可见前些天闹的事让学校遭受了多少责难。
告示发出时间已是一周前。
听家长们议论，来报名的商家少之又少,大家都怕不仅没赚到钱还来个惹祸上身。
厨师啊！
大门一开，思考的倪佚瞬时就被后面家长挤得自动往前走去。
倪明宇不知道他会来，倪佚去到他所在的三年级九班一问,只得到个去操场边找找的答案。
操场位于学校东南方向，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操场全部被铁丝网包围,一面靠近学校篮球场一面是大片长满杂草的地，皇面积至少有五六百平，而地旁就是条清澈的河流。
倪佚走进操场，几乎没逛,径直就朝那片荒地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早操的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倪佚人才走近,就看到一阵阵烟雾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往外冒着。
“倪明宇！”倪佚沉声喊道。
草丛里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里面响起一阵慌乱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还喊了声“烫”草丛窸窸窣窣响动起来，然后就是五六个染着黄毛的“精神小伙”从里面走了出来。
先是几人齐齐打量了下倪佚，没看到他脖子上挂着老师的胸牌，带头人顿时怒气冲冲地往前了一步：“你是谁？”
“倪明宇！”
没管这位金色中挑染着紫色头发的精神小伙说啥，倪佚将目光投向了此时才惊慌跑出来的任务对象-倪明宇。
他头发也染成了黄色,此时怀里抱着包用校服包裹着的东西。
看到倪佚的脸，他脸上神情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换上了副吊儿郎当的神色。
“你来干什么？”
少年身形矮小，稚气未脱的脸上努力摆出副不屑神情，耳朵上应该是刚打的耳洞，耳垂还有些红肿。
劣质塑料耳钉折射出刺眼光线，让倪明宇浑身都写着不良学生四个大字。
“你过来！”
原主浓眉大眼，常年颠勺切菜练就得上半身很是强壮，倪佚一沉下脸，压迫感顿时压面而来。
倪明宇显然也被他气势所吓到，嘴里嘟囔了几句，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前挪动了几步。
“我说你到底是谁？”
带头的黄毛不干了，一步横跨过来挡在了倪明宇前面，倪佚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
圆乎乎的脸上留着浅浅胡茬，一头黄毛像是枯草般四处伸着，故作凶狠的瞪着倪佚，真当自己是大哥大了。
“我是倪明宇的爸爸！”倪佚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身份，而后转脸朝倪明宇招了招手：“磨蹭什么？”
学校一霸见到是小弟的家长，也不得不往旁边让了两步。
众人齐齐看着倪明宇如乌龟一样挪动到倪佚面前。
然后他们就看着倪佚伸手，倪明宇怀里校服被扫落，十几根香烟掉落一地。
“我今天会跟你们老师请假一天，先去把你的头发处理下！”
倪明宇错愕的神情在倪佚的冷声中变成了愤怒，消瘦的脸垮下，少年叉着腰转脸朝地面：“呸”了声：“要你管老子……”
狠话还没说完，倪明宇下巴上顿时传来一阵酸痛，张大的嘴已合不上，只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倪佚。
他觉着自己的下巴好像不听话了，无论怎么努力嘴都合不上。
精神小伙们全体惊讶！
“还说不说老子了？”倪佚微一愣，直直看着倪明宇的眸光里意味不明，而后抬起的右手转动了下：这些可是混混的常用手段！”
只在学校里横贯了的张恒渊一行人哪曾见识过校外混混是什么样。
他们行为举止都是从电视上学来，更别说见过一上来把人下巴卸了的！
“我们先去上课了！”
感受到危险的张恒渊吓得插兜的手都抽了出来，朝倪明宇象征性地喊了声后就抬头转身跑了。
人一走，只剩下倪佚父子。
他又再次问了遍：“还说不说老子了？”
倪明宇疯狂摇头！
咔挞——
下巴复位，倪明宇还傻乎乎地张着嘴，好似忘记了合上。
“把校服捡起来，咱们去请假。”倪佚自己则是弯腰捡起那十几支烟，在手里揉吧几下后找了个垃圾桶丢掉。
被倪佚这一些列操作吓到的倪明宇连校服外套都忘记了穿，就这么穿着件短袖体恤跟在了倪佚背后。
下巴早恢复了知觉，仿佛刚才那种酸胀感觉都是做梦一般让人不真实。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着去了学校老师的大办公室。
看到倪佚，班主任徐永军神色复杂，先是讲了讲倪明宇最近摸底考试又是最后一名，后又语重心长地劝学生家长要多关注处于青春期的孩子。
“倪明宇初一的成绩还在班里中上游，短短一年多就成了最后一名。”
抬头看了眼穿着普通的倪佚，徐永军又是叹气：“如果中考成绩不够，要想上本校的高中，可是要交一大笔赞助费。”
“这一年我会好好督促他学习。”倪佚连连保证。
徐永军又是叹气，恨铁不成钢府看了眼倪明宇后给了父子俩假条。
人一走，教室办公室里顿时响起对倪明宇的讨论声。
“看着倪明宇家庭条件很普通啊！”
“听说是在县城的餐馆里打工。”
“那倪明宇还成天跟那批富二代混在一起？真是不懂事！”
“往后还有他后悔的日子！”
办公室里的讨论声清晰传入走廊上父子两人的耳朵，倪佚回头看了眼倪明宇，发现他脸色铁青，怀里的校服都揉成了团。
“下巴还痛不痛？”
步子微一停顿，倪佚等倪明宇走了上来后问道。
刚才一时不留神，让原主残留的怒气钻出，竟然下意识就动手了。
这可是法治社会，原主还残留着父亲打孩子天经地义的想法，现在道歉反倒是变成了倪佚的事。
“……”
“我为刚才冲动动手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该老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
孩子还沉浸在刚才听到话里怒气未消，猛然听到倪佚道歉，表情由青转白，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突然把头朝又一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小时候你就喜欢打人，又不是第一次打我了，道歉有什么用？”
瘦弱的矮小身影倔强不肯回头，少年因为沉默寡言的父亲说了句道歉的话，终于没忍住自己情绪，脸上泪水奔涌而出。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我才不相信你。”
“那我回去给你写个保证书，以后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罚款一百块！”
倪明宇带着泪水的脸庞猛然转头，惊诧地看着倪佚认真地又重复了遍。
“那万一你像是以前那样砸了我电脑怎么办？”
“那我就赔你十台！”
一百块是倪明宇十天的生活费，这无疑对他来说是笔巨款，虽然对倪佚的保证将信将疑，但还是狠狠一抹涕泪说道：“那你回去就写！”
“先去把你头发剪了再写！”倪佚坚持。
“那我的电脑呢？你砸了我的电脑就这么算了？”倪明宇得寸进尺。
电脑是两年前原主妻子张颖给倪明宇买的，孩子在那个假期沉迷于各类视频，连假期作业都没做完。
后来张颖去世，倪明宇更像是钻进了电脑，放学就钻进网吧，放假就在家玩电脑。
原主还未从丧妻之痛走出，完全忽略了和他同样痛苦的孩子，发现孩子沉迷于电脑，一气之下砸掉了家里的台式电脑。
父子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正式交恶！
回想了下当初原主与倪明宇发生的事，倪佚忍不住好奇：“你玩电脑又不打游戏，你天天在电脑里看什么？”
“没什么？”倪明宇又扭头去看走廊上贴的瓷砖，明显不想跟倪佚说心里话。
倪佚也没真想听到什么回答，他能猜到倪明宇疯狂看各种视频，多半也是为了缓解刚失去亲人的痛苦。
“如果你期末考试能前进两个名次，我就给你买台新电脑。”
说着看了看明显已经感兴趣侧耳听着的倪明宇，又笑着补充：“那我还可以满足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华国所有父母通用的招数，对孩子们却有奇效。
少年睁大了眼睛，眼角的泪水都没未干，紧张地就连忙问：“是真的吗？”
“你可以先想想，一会吃完中午饭告诉我，我先准备着！”倪佚抛出诱饵。
“我想想！”
气氛好似因为突然到来的礼物攻势产生了些变化，倪明宇也不排斥和倪佚走成一排，边走已经边想着想要的东西。
原主在外工作十几年，所赚的钱都在老家盖了栋房子，剩余的存款帮张颖治病后已所剩无几。
按照记忆，这个月发了工资后，倪佚全部的存款只有两万五左右。
两人从教学楼走到大门。
这一路上不知受到了多少人异样的眼光，身穿校服的学生们看到黄色头发，三三两两抱着书小跑避开，生怕和他撞到一起。
而送饭回去的家长们则是神色鄙夷，对着父子俩指指点点。
十五岁的孩子已能分辨眼神好坏，如果是平时，倪明宇肯定会加倍地瞪回去，可今天有倪佚在身边，他只觉得有些羞愧，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向右边。
第41章
“穿着打扮并不是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倪佚左手抬起,轻轻拍了拍倪明宇躬着的背：“他们这样看你，是因为你在学校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外表。”
所作所为？
跟着张恒渊每天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看到不顺眼的学生就去教训上两句。
迟到早退,跟老师顶嘴,放了班主任的自行车轮胎气。
还有……还有……
脑中列出无数件这年把干过的事，倪明宇曾经觉得很骄傲，现在想想……好像没一件能说出口的。
“先去吃早点。”
迎着他人的各类目光，父子两人去了校门外的一家面馆吃面。
吃完面，倪佚就带着人去了最近的一家理发店理发。
没想到倪明宇当初染发就是在这家理发店,看到他进店，老板还以为是来增加挑染的：“帅哥！要不染个蓝色吧，你们老大是挑染的紫色。”
热情周到的老板在倪佚还没开口前就拿出色卡给倪明宇介绍。
倪明宇：“……”
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倪佚脸色,看到他还是笑着，倪明宇终于放下心里忐忑,讪笑着把色卡往前推了推：“我爸爸带我来剪头发的。”
金色杀马特发型的老板尴尬异常“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身来问倪佚：“要给孩子剪什么发型？”
“稍微剪短点，染成黑色。”
倪佚还算是比较了解现在孩子们的审美，没有一来就让剃成光头。
果然,他的决定让还微有些抵触情绪的倪明宇终于放下心，把校服穿上后就往椅子上坐下等着了。
抬头时还不小心看到了镜子里的黄毛少年,倪佚看到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麻烦师傅了,我一会来给钱。”
问好大概所需时间,倪佚叮嘱好倪明宇，自己先出了理发店。
他要去县城里转一圈。
原主回到县城一年多时间，每日就在餐馆里工作睡觉，几乎没怎么在外面逛过，他记忆只局限于附近几条街。
倪家就在关泉县所属的陇旧镇丰河村,离县城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父子俩周末会骑电动车回自己家，平时就各自住在宿舍里。
于是倪佚先去不远处的自行车保管站，找到了电动车后骑着先往东边去转了一圈。
东边到处都是建筑工地被围挡起来的蓝色板子，车子压过路面厚厚的一层泥土，扬起漫天灰尘。
除了工地，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烟。
路两边的商店也大部分都空着，倪佚往前骑了大约十来分钟，发现前面都是工厂，干脆掉头往回走。
县城东边应该应该是工业区，没什么可看的内容。
回去的路上偶然在路边看到家珠宝首饰店，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原主太穷，要想做点什么事，得先有点启动资金才行。
想到这，倪佚将车骑到了店门口停下，在车座里捯饬了一阵，提着个口袋推开门走了进去。
再出门，他两手空空。
电动车骑远。
珠宝店的玻璃门里，老板愣愣地看着柜台上放着的五根金条，一时间都忘记了将金条入保险柜。
店里不是没人上门卖金子换钱，可从来还没有一出手就甩出五条金条的。
那可是一斤的金条，这里有五斤。
古法制作的金条，看成色虽然没有现在工艺的金子亮，可要论起纯度来，前者可比后者高了不知多少倍。
380一克的价格，他们赚大了！
店主觉着自己今天遇到了冤大头，倪佚呢？也觉着很划算。
前个世界皇帝赏赐的一些没印记的金条，能给他换来将近一百万启动资金，确实很划算。
眼下钱是存进了银行卡，那接下就是考虑该做什么什么的时候了。
因为在珠宝店耽搁了些时间，倪佚就没再去西边，直接骑着车去了理发店。
“我还以为你回店里去上班了。”倪明宇闷闷不乐地抬头。
“遇到个朋友耽搁了些时间。”
倪佚温声解释，付钱后领着兴致不高的倪明宇走出了理发店。
“爸爸发工资了，走！带你下馆子。”
看倪明宇样子，肯定是在理发店里发生了什么，听到倪佚的话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怎么了？”倪佚问。
“爸！”
黑发少年抬头，被长发遮盖的鲜明五官终于露了出来：“你是不是在餐馆里打工？”
“是，就在隔壁街上！”
“你不是说你在大酒店当厨师吗？”倪明宇气呼呼地质问。
“因为我听你在朋友面前吹自己爸爸是大厨师，我不想你伤心！”倪佚睁眼说瞎话。
原主也想去县城里唯一的四星级酒店应聘，可他那手艺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当初能在大城市酒店混到三厨，完全是靠着有个主厨师父，明明就是个帮厨硬是开到了三厨的工资。
但此时是刷孩子好感度的时机，倪佚哪能说出真相？
当然是要多煽情说得就有多煽情！
果然！
这一招对倪明宇也有效果，他有些难为情地扣了扣鼻子：“难怪我听老师说你在餐馆里打工！”
刚才理发店老板说自己去倪佚工作的饭馆吃过盖饭，倪明宇联想到在办公室外听到的话，才恍然大悟。
“爸爸不是觉着丢人！”倪佚叹气，边推着电动车边转脸说：“我就是不想让我们父子关系越来越差！”
父子关系可不是差！两人隔了一条街，倪明宇都没去过倪佚工作的地方。
少年更是让倪佚难得的温言细语弄得有些羞愧，脑子里全是曾经见面就要钱，要完钱就走的情景。
倪佚就在这时空出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咱们父子没事多聊聊。”
少年点头默认。
“那现在去下馆子。”
倪明宇坐上那辆有些破旧的电动车，望着前面宽阔后背的父亲，一时间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小半天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下巴早不痛了，父亲阴沉的脸色好像也变得模糊，倪明宇一只手抓着倪佚的肩膀，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巴。
电视剧里只有那些高手和中医才能一招就卸了人下巴又安上，倪佚的手法现在回想起来也很熟练。
“爸，你咋还会卸人下巴？”倪明宇问出。
“那哪是卸下巴啊！只是按了你的麻经。”倪佚迅速回答。
“难怪我说怎么下巴一点都不痛呢，原来只是被吓唬到了！”倪明宇立马接受这个合理解释，而后很快将心里的疑惑抛去，马上问起一会要吃什么。
下巴哪来的麻经！倪佚被原主愤怒情绪影响确实是卸了倪明宇下巴，他只希望以后孩子没有因为好奇去找这方面的资料。
下回还是要好好将原主的情绪融合后再去找任务对象才行！
说是带倪明宇是下县城最好的馆子，他们也只是找了家看着装修口碑都还不错的餐厅。
刚一坐下，倪明宇就喊饿。
“学校食堂的饭没滋没味，还是饭馆里的菜好吃。”
“那以后实行封闭管理怎么办？”
“张哥会花钱喊外面的餐馆送！”倪明宇下意识地说着，说完就是一顿，连撕碗筷包装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张哥？就是那个张恒渊？”倪佚语气轻松，给孩子倒了杯茶水后状似无意地问着：“要不爸去承包个食堂吧！”
“就是他……啥？”
“反正老爸的手艺也不错，以后你吃饭就有地儿了。”
“可是……可是……”
倪明宇也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想来想起都没个像样的拒绝理由，无奈之下只得支支吾吾地到处乱瞟着。
“那你想好想要什么礼物了吗？”
孩子的别扭倪佚理解，话题一转就问起了其他。
反正食堂能不能承包成功还要看情况，言之凿凿有些为时过早。
“我们上下菜！”
服务员就在这时端着菜走了上来，倪明宇好似早有了想法，等菜刚一放下，他就吸了下鼻子试探着问：“我想养条狗！”
“可以！”倪佚干脆答应。
看倪佚答应得干脆，倪明宇惊呆了，夹菜的手停在空中，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前提是你的名次能往前上两名！”倪佚先申明前提，看他愣着，还给他夹了筷子糖醋鱼：“快吃吧，下午去学校！”
糖醋鱼是用草鱼制作而成，鱼肉的表皮不脆，稍微抿一口就吃到根刺。
加上劣质白醋，糖醋汁吃起来有些呛鼻的味道。
可倪明宇却吃得连连称赞，没一会就将半条鱼吃了个干净。
鼓鼓的嘴巴一动一动后就能吐出根刺，倪佚边赞叹他吃鱼的高超技巧边对县城里餐馆的整体厨艺水平感到可惜。
“爸的手艺比这好，下次做给你尝尝。”倪佚夹了青菜吃着。
“好！”
对此倪明宇并没有丝毫怀疑，现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几道菜上。
饭毕。
倪佚把人送回了学校，又重复遍买小狗的事后，这才目送倪明宇离开。
午饭结束，半天的假期也到，倪佚还了车后步行着回了餐馆。
餐馆内已过了用餐高峰期，只有寥寥几人在前面吃着饭，而收银台里的老板没在。
走进后厨，立时又是一阵油烟味。
仅有的三个厨师聚在厨房门口，正在跟店里的女服务员扯着皮。
往前走了两步，呛人的香烟味飘来，厨师甲叼着根烟依在门前：“老板真是喜欢老倪，店里最忙的时候竟然让他请假。”
“你工资要便宜点，老板也喜欢你。”女服务员呛他。
“老子又不是傻，六千块我都嫌少，还五千！”
听到老子这个词，倪佚眉心又是一跳。
孩子们不学好，就是因为有学脏话的榜样。
还有就是……原主确实是傻，干最多的活竟然拿最少的工资！
；
第42章 步子未停……
步子未停,倪佚从连接过道走出，转脸看了眼闲扯的几人：“我是傻，可你站在液化气罐旁边抽烟也聪明不到哪去？”
看到来人,几人脸上神情都僵住。
听到他说液化气罐,众人这才注意到两瓶放在纸箱子后面的液化气。
厨师甲意识到问题严重，夹着烟头就朝宿舍的方向跑去。
对于这群人背地里的讽刺，倪佚表现得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地折身去了宿舍。
学生们进校上课后，店里几乎就没什么人进来了,倪佚换好衣服出来后就一直没进过厨房。
不知去哪晃了圈回来的老板脸色不愉地坐进收银台。
“老板！”
“老倪啊！啥事？”
倪佚的突然出声让刚才在后厨说他坏话的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纷纷以为他是要告状。
哪知下一秒，就看到倪佚坐到老板面前沉声说道：“我准备辞职了。”
“辞职？你怎么突然就要辞职了？”老板诧异。
倪佚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勤劳肯干的人,再说五千块的工资在关泉县其实并不算低。
普通面馆的一碗面可才卖七块钱左右，当然,这只是老板自己理所当然的想法。
他能想到的就是倪佚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想辞职。
“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的工资竟然比别人低了一千块，想来想去也觉着没必要在这里做下去了。”
倪佚的开门见山让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
包括本就心中有鬼的老板。
“那是那是……我准备下个月就给你涨工资的……”
听到这，倪佚似笑非笑地暼了眼做贼心虚的老板，真以为原主不知道他还跟其他厨师们说过要对自己工资保密的事吗？
原主是老实,可不是傻子！
他不过是因为孩子的原因，选择了装不知情而已,但倪佚可没打算在这里耗下去。
看到老板吞吞吐吐,也不必等今天结束了,倪佚就这么坐着解开了泛黄厨师服的纽扣。
“这周的工资我就不要了，老板你就另请高明吧！”
老实人一旦强硬起来，就连老板也有些怵。
倪佚把衣服往桌上一放，杵着膝盖站起身，掠过几人进了宿舍。
在这地方打工,反正也没个五险一金，更没有什么合同之说，倪佚回宿舍拿出自己身份证后直接从宿舍侧门钻了出去。
猛然醒悟的老板这才把厨师们骂了顿后从餐厅追去了宿舍。
可为时已晚，根本没收拾东西的倪佚已出了后门的巷子，等他追出去时人早没了踪影。
***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周一中午两点半。
微微有些暖意的太阳照进狭窄小巷，倪佚抬头看了眼天空，决定趁现在先去逛一圈县城的西边后赶回农村老家。
县城西边，集齐了关泉县大部分的住宅区，这里比东边繁华的不是一星半点，到处都是商店和人流。
但繁华中却夹杂着浓浓的乡土气息，路两旁人行道上都是摆摊卖东西的小摊贩。
四车道只有中间两道还能勉让车走动，两边的车道也同样被各种摊贩所占据。
大车小车电单车和人交杂在一起，车速缓慢得连司机们都没什么脾气了。
挤到什么程度呢？
倪佚骑在电单车上，正好路过一处卖番茄的摊子，他让老板称了两斤扫码付款后，电动车还停在原地没动弹过。
县城每逢二五八赶集，今天十月八号，正好遇到赶集的日子。
嘀嘀——
[五块钱一堆，苹果五块钱一堆。]
[老鼠药，驱虫药，蟑螂药啰——]
各种叫卖声与喇叭声形成了关泉县特有的生活气息，远处在建的高楼与这里的熙熙攘攘形成了鲜明对比。
途中倪佚还买了个竹子编的背篓，一秒化身成了周遭村镇同样来赶场的人群。
一公里长的路，走了半小时才出去。
公路尽头的绿化花盆就好像是个分割线，车子推出这里，路面一下子宽阔了起来。
不知不觉买了大堆物资的倪佚将东西整理好，按照记忆骑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丰河村！
看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之所以取这个名字皆是因为村子内外有好几条河流经过，其中最大的一条就叫丰河。
倪佚家的二层小楼就在丰河支流与主河的交叉处。
房子正面朝着村村通修建的水泥路，屋子后门的地坝往下走上十几个台阶就能到河边。
房子就是两楼一顶的平常农村小楼，外墙贴的黄褐色瓷砖，水泥墙围起来的院子倒是挺大。
把车骑进空旷的堂屋充电后，倪佚搓着被冻僵的手先在房子里到处参观了圈。
前院只有百来个平方，后门的地为了半边围墙，靠近河的方向只有排到膝盖的不锈钢栏杆。
地坝右边是猪圈和柴房，到处结满了蜘蛛网，看样子空了很久。
左边是专门烧柴火的灶房，打开灶房锁着的门就能直接进入屋子里的小厨房。
现在家家户户都通了天然气，柴火灶厨房也空闲了许久。
一楼的地面没贴瓷砖，几乎都用做了仓库和储物作用。
二楼才是一家人生活的主要地方，上了楼梯就是五六十平的客厅，两边是四间房。
两父子的卧室都朝北，而南面的两个卧室一间用做了倪明宇读书做作业，另一间是客卧。
掀开沙发上遮挡用的布，倪佚往沙发上一躺，长长呼出口气。
头顶中已经有些微黄的吊顶首先映入眼帘。
原主真是华国无数农村人中最普通的那一种，妻子去世后用最笨拙的方法抚养着寄托他全部希望的孩子。
寡言少语只顾着埋头工作挣钱，却完全忽略了倪明宇的生长。
如果不是倪爷爷夫妻早早就没在了，倪佚相信原主恐怕还不会回到县城来找工作。
想咸鱼等孩子来养是绝对不可能了，接下来还是要争取赚钱才行。
想到这里，倪佚拿出手机，搜索起了学校的官网。
网页刚一跳出，倪佚就看到了首页上大大的招租广告，点进去一看，是食堂竞标的报名窗口。
可怜的三个报名人名就在左下方的空白格里，倪佚又仔细阅读了下报名的条例。
告示上说的不清楚，其实学校的一二食堂所面临的人群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号食堂只专供学生和老师，二号食堂则是兼顾了学生老师和一些社会人员。
前者有教育局的一些列补贴，要求也要相对严格些。
而二号食堂盈亏自负，通俗说也就是二号食堂的价格自己定，学生们和社会用餐人群价格都是相同的。
跟一号食堂相比，二号食堂在价格上就先输了一头。
学校之所以开设二号食堂，恐怕也是用来跟一号做对比的。
家长不是嫌弃学校食堂不好吃吗？
那就去吃二号食堂，自己花钱想吃什么吃什么！
而下方空白格三人不出意料都是报的一号食堂，二号食堂所在的右边空空荡荡无一人报名。
没人报名，倪佚就成了第一个。
当他名字和电话号码跳出，报名就算成功，倪佚确认了遍内容，就退出了官网。
要想承包下一个食堂，他一个人可不行。
“难道要上招聘网看看？”
刚嘟囔着，脑中突然划过一群人的名字。
记忆里他大姐的名字跳出，还有他岳父岳母的容貌也相继窜了出来。
原主有两个姐姐，他是老三。
大姐倪芳就嫁在本村，大姐夫周国栋早年帮人开山打石，落下了尘肺的毛病，情况不严重，只是不能再做重体力的活计。
大女儿周倩玉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在外打工三年后与同工厂的工友刘刚结婚，现在两人是住在岳父母家。
二女儿周佳琪还在读高中，成绩也很一般。
二姐倪玉与二姐夫孙有军一直在镇县城做生意，大儿女孙红星在外读艺术大学，儿子孙新元初中读完就辍学，现在就在县里帮父母做生意。
倪家这三姐弟，小时候关系还不错。
就是后来各自成家后来往的少关系自然也就跟着疏远起来，特别是倪爷爷去世后，二姐倪玉怀疑父母偏心儿子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他，为此还大吵了一架。
虽然最后老爷子将自己全部存折拿出来给几人展示了番，倪玉才相信家里还倒欠了别人钱，两姐弟却因为这件事关系再也不复从前。
后来张颖得病，走投无路的前年，原主已经打算将房子卖了换钱治病，就在等待买家考虑的这段时间，原主打算先去二姐那借点钱缴费，等卖房的钱下来后就还钱。
倪玉没借钱给原主，反而提出用八万块来买房子。
……而这栋房子的卖价是三十五万。
一气之下，原主转身离开了倪玉的店，打算降价卖房渡过难关。
当天夜里，大姐夫周国栋摸黑送来了五万块钱，那是他们家全部的积蓄，虽然原主并没有去大姐家借钱的想法。
这笔钱最终没用上，张颖几天后就去世了。
原主将钱还给了倪芳，心里也记下了大姐一家的恩情。
而倪佚的岳父母说起来就很简单了……张颖她是独生女！
老两口就在离着丰河村没几分钟的隔壁村住着，眼下倪明宇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每周外孙放假回家就是二老最高兴的时间，他们会准备好吃好喝的送过来，要么就是让他们过去吃饭。
而且原主在外打工几乎没种地，家里米菜都是岳父母送来的。
比起原主喜欢打麻将的倪爷爷，原主岳父母对他们倒更像个真正的长辈。
“倪佚，你回来了啊？”
正想到这二老，院子里岳父张友明的声音恰巧就在这时响起。
第43章
声音一落,虚掩着的铁门就已经被推开，倪佚拉开窗子，正好看到张友明背着个背篓走了进来。
“爸,你怎么来了？”
“我还说看错了呢！”
张友明抬头,古铜色的脸上遍布皱纹，两只蒲扇似的大手抱在腹前，神情微微有些高兴。
“我在村子的小卖部里买盐，刚好看到你骑车路过。”他又说。
“你进来休息下，门没锁！”
“我来给你送点菜,不然你晚上怎么做饭？”
老爷子说着，人已经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倪佚连忙下楼,正好看到他在往外拿出绿色蔬菜。
原主这位岳父也是个话少的人，抬头看了眼倪佚后没话了。
“爸！晚上去你们那做饭！我买了不少菜。”
他不说,倪佚就先开口，弯腰把白菜往边顺了顺后继续说道：“我辞职了。”
“我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张友明有丝诧异，紧接着就又继续说道：“工作到处都是，再找就行了！”
“嗯！”倪佚点头。
对于女婿主动跟自己聊起工作的事,张友明表现得很高兴，直起腰后扯出个笑容：“那我和你妈晚上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老爷子应该是很多年都没真正笑过,翘起的嘴角僵硬中还微有些颤抖。
他们对倪佚好,是为了倪明宇,也是为了女儿！
“那我们一去过去吧！”
电动车上的菜都还没取出，倪佚干脆又背上背篓跟着张友明出了门。
从公路往前走几分钟，右边突然出现一座桥，原主岳父岳母家就在桥对面。
岳母柳兰玉正在院子里搓着玉米棒子，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抬,只是说了句：“一会再送点米过去！”
“妈！”
动作麻利的柳兰玉只抬头看了眼倪佚，面容愁苦手下的动作并未停：“那你晚饭就在这边吃，省得回去煮了。”
“我买了菜，今晚我们吃顿好的。”倪佚示意自己的背篓。
张家房子是当今社会已很少见的泥屋，倪佚要弯着腰才能钻进低矮的厨房。
里面没开灯的话黑漆漆一片，还是张友明随后跟着进来拉下了墙边的灯绳，厨房里才有了微弱光线。
“我来烧火！”张友明蹲到灶头后。
二老都知道倪佚是厨师，以前是没机会后来是开不了口，二人都没尝试过女婿的手艺。
说是来烧火，张友明纯粹是想看热闹。
做饭可难不倒倪佚，任务世界里当厨师也不是一两回了，要论做饭手艺，他谁也不怵。
手脚麻利地把排骨和鱼处理好后，厨房里香味渐起。
香味从四处透风的泥墙里钻出，院子里的柳兰玉光是闻着，就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她都如此了，更别提烧火的张友明还亲眼目睹了那些菜的出锅过程。
出锅的酸菜鱼撒上花椒辣椒，再经由热油激发，香味四溢，红亮色彩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人的视觉。
“爸，喊妈吃饭了。”
撒上最后一点香菜末后倪佚舀了瓢水倒进锅里。
成化市人嗜辣，就连炒蔬菜里都会撒上几颗干辣椒增香，倪佚做的都是家常快手菜。
做起来简单又快。
菜一端上桌，二老还有些局促了。
他们做饭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哪像倪佚一样还把青笋和辣椒都切成了菱形，瞧着就像是饭馆里的菜色。
先夹了筷子糖醋排骨给柳兰玉后，倪佚催促两人动筷。
沉默的咀嚼声响彻厨房，张友明从没走出过关泉县，心里只想着这些菜肯定是高档饭馆里才会有的味道。
“这个味道不错！”
“茄子原来还可以这么炒。”
一顿饭，倪佚吃得最少，四菜一汤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柳兰玉龇牙咧嘴地打着饱嗝，撑着桌子想站起来收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柳兰玉觉着倪佚有些地方变了，以前沉默寡言的女婿根本不会跟他们闲聊这么多，每回都是送完钱就离开了。
今晚没有外孙在，三人竟然还能有说有笑地吃完一顿饭。
有点稀奇。
可让她惊奇的地方还没完，倪佚突然制止住了她收碗的动作，开口：“爸妈，你们跟我去县城里吧……”
“……”
“你要承包学校食堂？”张友明听完倪佚的打算后沉思。
“打工也不是个办法，以后不是还要供明宇读大学吗！”
倪明宇是三人的链接纽带，倪佚一说到他的名字，二老神情上明显起了很大变化。
“那我跟你妈商量下。”最终，张友明这样说道。
但倪佚知道，他们最后肯定会同意跟着一起进城。
不为别的……还是为了唯一的外孙倪明宇。
回家的路上，倪佚专门转着去了同村大姐家。
家里只有大姐夫独自一人在，听到倪佚的邀请，面上神情早动，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邀请无疑是雪中送炭。
倪芳家的事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女儿周倩玉与大女婿去年就从打工的省份跑回来，美其名曰是要学别人拍什么短视频挣钱。
可田园类短视频在网上早已饱和，两口子折腾了小半年几乎就没怎么赚到钱。
周国栋又不能做活，家里所有重担都压到了倪芳一个人肩上。
但凡有个出路，周国栋当然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
第二天，学校的联系电话如期打来。
负责人连番确认了三次，才终于相信倪佚是要承包二号食堂的“勇士。”
后来询问了他一些相关的硬性条件后，还不小心说漏了嘴。
学校以为没有人会报名二号食堂，连一些相关的资料都没准备，让倪佚这周五再去学校办公室填写资料。
报名时间截止周四，届时还是没有人竞争二号食堂的话！
倪佚他就……不战而胜了！
也就是说，只要符合这些硬性规定，就可以直接承包二号食堂，连比拼都不用了。
流动资金十万块用以垫付先期流动资金，厨房设备达标以及食堂员工的健康证。
这三样准备齐全后，经由卫生部门检查，合格后学校会帮助拿取各类证件。
所以等到周四确定没人竞争后，倪佚就要开始准备采购各类厨房用品。
周五零点。
二号食堂下面还是只有倪佚的名字孤零零挂在那，
负责人生怕倪佚会临时反悔，周五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催他去交材料。
或许在学校领导们看来，承包二号食堂的商家就是个傻瓜，倪佚进入后勤部主任办公室时，校长都在其办公室喝着茶。
“工商营业执照办好后再补交其他材料就行！”
后勤部主任秦德跃笑眯眯地将申请营业执照的材料递给倪佚，刚才手印一按，他愉悦的神情就没落下去过。
“谢谢秦主任。”倪佚也笑，笑得比他还灿烂。
校长伊峥心下叹气，趁着喝茶的空隙，轻轻摆了摆头。
他还以为是哪个领导的亲戚，才这么大胆的来承包二号食堂。
可今天一问，倪佚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厨师出身，伊峥认为这十万块想来是要打水漂了。
二号食堂虽然可以自己定价，但是最高上限价格同样是有的。
荤菜十二块，素菜三块，米饭一块。
既然价格不能超过这个定价，就要从源头来想办法。
要么是从进货渠道下手压低成本价格，要么就要在数量上下功夫。
合同上关于蔬菜质量是有要求的，食品安全是最基本条件，那么就只能降低数量。
数量一少，学生们吃不饱，谁还花高价来这里打饭。
当然……大锅菜的味道又能强到哪去！
上面之人明显是想通过二号食堂来衬托一号食堂的好啊!
伊峥暗暗想着！
想到上面某领导伸了只手进来，伊峥也有些不高兴，茶杯一放就主动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提出来？我尽量帮你解决。”依誮
“我还真有！”
倪佚当然能看出两人神色的不同，秦德跃像是甩掉了大包袱，伊峥神色里则是明显流露出不忍。
既然对方都主动提出来了，他也就不客气了。
“操场背后的那块荒地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的？”
来办公室前，倪佚先去了二号食堂的位置。
他抬头就看到了食堂后门铁栅栏外的荒地，这块地沿着河边能一直走到操场的方向。
面积估算下来至少有上千平，如果能租下来种点东西，会很不错！
“那个是学校的地，以前是给教师家属们圈出的菜地，后来没人种后就渐渐荒了。”
回想了下倪佚说的那块地，伊峥解释，然后就有些好奇问他：“你想租那块地？”
“对！刚好种点东西。”
“我看荒着也怪可惜的！”倪佚又说。
伊峥赞同地点着头，同样是农村孩子出身，看到地就想种点什么是天性。
他想了两分钟，放下茶壶后站起了身：“那你跟我去办公室办理材料。”
这块面积一千二百平的荒地伊峥以象征性的每年五百块钱租给倪佚，租期与食堂的承包时间同步。
一旦不承包食堂了，这块地就相应的自动收回。
签完各种合同后，倪佚出了办公楼，提着一大包资料去了教学楼。
学校要照顾离家比较远的同学，周五一般只上完早上的课后就放假了，倪佚等了十来分钟，学校的放学铃就跟着响起。
欢呼的学生们没多久就涌出了教学楼。
在人群中等了很久，才看到倪明宇背着个书包磨磨蹭蹭地下了楼梯，而他身边的张恒渊则是吊儿郎当依然。
上身蓝白色校服，下身是一条松垮的黑色运动裤，裤脚堆在那双印着大大名牌标志的鞋子里。
当然，最显眼的还要数那头金色头发。
相比之下，倪明宇这回看上去就要正常了许多，就是走路依然弓着背，看上去就像没睡醒。
“倪明宇！”倪佚叫他。
两人都是一抖。
身体是真抖了下，张恒渊转头的脸上满是震惊，微微抬起的脚好像下一秒就要跑起来似的。
“爸！”倪明宇忐忑地叫着。
“走，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去。”
前次给两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倪佚这回专门放轻了表情，摆出副慈祥的神情朝两人招手。
其实他对张恒渊的感官并不坏，这孩子长得圆乎乎的，看眼神也不像是个真正的坏孩子，顶多就是个处于叛逆期的富二代。
听到倪佚说要请客吃饭，倪明宇神色不安，张恒渊则是一脸死灰下意识地就张口拒绝：“叔叔，我……我要回家。”
“行！那机会来家里玩。”倪佚笑。
孩子被吓得够呛，说话间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慌乱间连挎着的单肩书包都甩落了下去。
听到倪佚的话，似乎是猛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倪明宇挥手告别。
目送张恒渊跑远，倪佚朝倪明宇抬了抬下巴。
“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倪明宇：“……”
一顿饭吃得倪明宇坐立难安，倪佚全程都没问过他为什么又跟张恒渊混到了一起，只是轻松地问着他学习上的困难。
终于，吃完饭后倪明宇还是主动坦白：“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见张恒渊，我真没跟着他逃课了！”
“我知道，你们老师今早跟我说过了。”
“爸你今天来找老师了？”
“不是，在学校的路上刚好看到你们班主任。”
从二号食堂去行政办公楼的路上倪佚刚好碰到了徐永军，两人顺道就聊了几句。
老师很高兴，连连夸奖起倪明宇这周的表现，还让倪佚继续关心孩子学习。
“爸！”倪明宇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真的打算承包食堂吧？”
此时服务员刚好送来账单，倪佚边站起身边笑：“不是打算，是已经承包下来了！”
在服务员好奇的目光下，两父子没再就这事继续讨论，走出餐馆后倪明宇才继续问：“这么快？”
倪佚回头，看到倪明宇费力地将书包背上，硕大的书包一上身，他背瞬间就弯了下去。
伸手先将书包取下，书包一入手少说有二十来斤，难怪能将孩子们的背都压弯。
“挣钱的事你别操心，倒是你……”把书包塞进电动车的脚踏上，倪佚坐上去插入钥匙“考试有没有信心？”
“保证没问题！”倪明宇很自信。
“既然如此自信，那我们先去办理营业执照，然后就去买狗。”
厨房设备要去成化市购买才行，眼下是先办理执照和招聘帮厨为先，学校只给了一个月准备时间，每一天都要充分利用上。
为鼓励民众创业，工商局将营业执照的申请流程简化。
可关泉县的商业不发达，倪佚父子去的时候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十几分钟就通过了资料申请。
他们办理好预先核准的证明材料后又去了趟食药品监督管理局办理卫生许可证。
有了学校出具的证明材料，过程变得极其顺利。
三个多小时，倪佚就拿到了他署名的个体户工商营业执照。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接下来的税务登记倪佚决定明天再去。
一出门，他就笑道：“走吧，去买狗。”
身后一直乖乖跟着的安静小尾巴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睛一亮，忙不迭催促：“宠物店就在寻金街上，往前走就到了！”
“你已经选好了？”
“没有！我在学校门口看到过那家宠物店的广告。”
“那就去看看吧！”
一路上被频频提起的宠物店是县城最大的一家，门店在街道转角处，上下两层。
大面大面的落地窗外人站在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很多宠物。
倪明宇迫不及待地推开大门，在店员热情招呼下一股脑走到了宠物狗的区域。
背着书包和各种材料的倪佚慢了两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边走边看。
入门首先能看到猫区，无数的品种幼猫在玻璃箱里撑着懒腰，还有一些被救助的流浪猫在猫爬架上眯着眼小憩。
走着走着，倪佚眼神一凛，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一只黑猫。
那猫通体发黑，四肢爪子是白色，就像是戴了白手套一样。
最特别的是它额间隐藏在黑毛下的一抹金色，那金色不易被察觉，只在眼光照射下突然让经过的倪佚看了个正着。
似乎是感受到倪佚的目光，这只猫懒懒抬头，轻视地撇眼他复又垂下了头。
脑袋歪在毛茸茸的猫窝边耷拉着，可这轻松的状态只是一瞬，黑猫又猛然抬头朝倪佚看了过来。
踏雪！
倪佚张了张嘴，无声念出这个名字。
黑猫瞬间立起，四爪张开，背上黑毛竖起，额间水滴形状的金色渐渐变得明显。
水滴形状一出现，倪佚就更加确定了此猫的身份。
这只猫的全名叫编号03568，看它对踏雪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能百分百确认就是他认识的那只……系统实体。
穿越局有穿越者，当然就有系统！
完成指定任务数量后穿越者能选择世界养老，而系统达到系统积分后当然也能选择实体养老或者继续执行任务。
有些积分较少的系统会选择树木花草或者动物，满分积分的系统还能选择当人。
它就是倪佚穿越众多世界中一路相随的家伙。
这家伙和倪佚一样另类，他选择哪都没去就在穿越局游荡，而踏雪则是兑换了个猫的身体后失去踪迹。
他们一起呆了上千年，对彼此都再了解不过。
所以他能一样就看出这家伙是踏雪，而它也能准确读出这个浓眉大眼的陌生人就是倪佚。
这家伙竟然跑到了这个世界……
再度看了几眼炸毛的踏雪，倪佚心下叹气微微摆摆头后转过了脸。
“爸，快来！”倪明宇在店员的极力推销下，早挑得眼花缭乱。
倪佚看着前方，空着的右手抬起朝踏雪摆了摆。
既然踏雪选择悄无声息离开，倪佚也没想过主动相认，冲它无声告别后，往前走去。
就当是路过吧！
“选好了吗？”倪佚扬起笑容。
店员知道孩子才是最主要的客户，从进门起就跟在倪明宇身旁极力推销，刚才那一小会，已经说得倪明宇动了心。
“我觉得这个这个都不错！”
被倪明宇点到的是一只充满着智慧眼神的狗子，湛蓝色眼睛额间三点，是正宗的三火哈士奇。
如果能忽略它身下被撕咬得破烂不堪的狗窝的话，确实是条乖巧的狗子。
另一只看不出什么是品种，大大的耳朵耷拉着一只，就算有人在旁边说话，也依然睡得正酣。
看倪佚的眼神扫过那只狗，店员马上很热情的介绍：“这只是中华田园犬，是咱们本地特有的草犬。”
“你喜欢哪只？”倪佚摸摸倪明宇的脑袋。
“哈士奇的外貌肯定好看得多……”店员巴拉巴拉地介绍着，显然更希望倪明宇能买那只哈士奇。
“我还想看看！”
做不出决定的倪明宇又移动到了旁边笼子，倪佚就任由他慢慢选着，自己伸出食指戳了戳睡着的那只小狗。
“让你儿子买这条，这条狗长大后会很凶猛！”
猛地，脚边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那声音听了上千年，倪佚连低头都不用就知晓是踏雪，当即轻轻“嗯”了声没说话。
“你个铁石心肠竟然会接这种养老任务来当人爹？”
倪佚：“……”
“喜当爹感觉还不错吧？”
“久了没人跟我说话还挺无聊的，你倒是说两句啊！”
“喂！你不是生气了吧！我当初不告而别也不是故意的……喂！”
锲而不舍啰里啰嗦的风格几十年没见也依然没变，倪佚有点后悔刚才贸然相认，现在耳朵里满是嗡嗡声。
如果他对着只猫说话……那才真是有毛病。
最终，倪佚妥协似地拿出了电话：“明宇，你先看着！我去接个电话！”
“好！”
正在纠结的倪明宇没时间抬头，一双眼睛就在几条狗子身上来回转着，要不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就发现电话连响都没响。
推门走出店门，踏雪果然跟在他身后，四处看了看没人，倪佚才低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多年没跟人说过话了，怪寂寞的……”
黑猫跳上倪佚身旁的电动车，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诉说着自己的寂寞。
“既然话说了，那我进去了。”
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着实有些傻，倪佚捏着眉心准备离开。
“喂！”
机械声叫住倪佚，黑色的长尾甩了甩：“你带上我一起吧，我太无聊了！”
“你找其他人吧，恕不奉陪！”
挂断手机，倪佚淡淡地说道，然后真就推门离开了。
这家伙当初不告而别，走得如此干脆利落，倪佚表示现在心里还有气呢！
“喂，你听我说……”
踏雪跟上，继续在他身后絮絮叨叨的解释着。
一人一系统完成全部任务后回到穿越局，踏雪本想跟着倪佚回他本来世界去养老。
不过无意间听到其他人说选择回本世界养老的任务者最后都会遵循自然规律老死，而作为系统的它们不会老去。
它不想看见倪佚老死，又不知怎么拒绝，干脆悄悄换了个猫的身体去其他世界四处流浪。
可上百年下来，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它早后悔了。
它也回去过穿越局，最后得知倪佚已经去了其他世界执行任务，这才到处瞎逛着游荡。
今天见到有人喊它名字，由于激动，猫咪身体自动起了应激反应，并不是真的抗拒倪佚。
相反！它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
它絮絮叨叨，倪佚全程一言未发。
“爸！我还是喜欢这条狗，看着就可爱！”
最终，倪明宇在千挑万选后还是选中了那条智慧眼神拥有者哈士奇。
店员乐得合不拢嘴，这个拆家王者被卖了出去，乐得她连连保证可以打折。
“那这条狗怎么卖的？”
点头同意后，倪佚又指着那条小土狗问道。
他一说话，最高兴的当属踏雪，这意味着倪佚愿意理它了，喵呜一声身影已经纵上了他肩头。
倪佚：“……”
“这是哪里来的野猫？”店员疑惑，忙不迭抬手去赶。
踏雪龇牙低吼，弓起背发出低声的警告。
“哎……”倪佚叹气，往侧边让了两步免得店员受伤：“是我刚才在外面捡的野猫，打算带回家抓老鼠。”
“我不抓老鼠，我不是真的猫咪。”踏雪在叫嚣。
店员听不到它的呐喊，倪佚又直接无视了。
“那我送你们个笼子。”
看倪佚都这么说了，店员当然没有阻止的道理，如果不小心被那只没打过疫苗的野猫抓到，不知道是不是携带着什么细菌。
既然倪佚说要养了，她马上借着帮父子俩准备笼子的借口离得远了些。
狗子们三个月大小，疫苗都已经打完，可以装在一个笼子里带回去。
突然得了两条狗，倪明宇激动得一直抱着不撒手，哈士奇在怀里扭动，没一会就盯上了他的校服拉链。
另一只狗子抬头看了眼倪佚，乖乖地睡在笼子里没了动静。
而踏雪则是被倪佚塞进了个比它身体大不了多少的笼子，委屈巴巴地念叨着挤。
一辆不大的电动车，载着两人三只宠物回了家。
回来才没多久，倪明宇又问倪佚拿了手机，要上网给两条狗买点用品。
而踏雪这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野猫完全就被他忽略了。
回到房间整理材料的倪佚耳边还是不停的机械声。
“你儿子眼神不行！我这么威风凛凛的猫都被他忽略了。”
“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以前你话不挺多的吗！”
“喂！”倪佚伸手，按住猫头，冷哼：“你不会以为我带你回来是叙旧情的吧！”
踏雪没有兑换全部积分，剩余积分还有不少作用。
而倪佚当初没要系统随行，导致他一分未动的积分连用处都没有。
之所以把这家伙带回来，倪佚是想把积分花点出去。
当然，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也有点点想念这个瓜噪的伙伴。
第44章
“果然是无情的人啊！”相当了解倪佚的踏雪也没较真,两步跳上窗台卧下懒懒地说道：“你想要我帮些什么忙？”
“兑点实用的技能啊！”
“穿越局商城里那么多技能，你把系统调出来兑换就成，找我干什么？”
“我没带系统！”倪佚冷冷瞥它。
“要我帮助你也可以？”
听到意料中的答案,踏雪来了兴致,尾巴甩甩提出：“以后带我一起！”
“……”
“就当你默认了，来吧！”
自认为很了解倪佚的踏雪自问自答，说完就从窗台跳上了书桌，直接翻身倒在了倪佚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如此无赖的行径看得倪佚眉眼直跳。
踏雪这个名字还是他给系统取的，以前没有实体还只能语言上赖皮下,这下有了实体，浑身都是猥琐气息。
“要躺就去一边，别在这碍眼！”
抽出手将求撸的踏雪扒拉到一边,倪佚继续埋头整理资料，就是不提同意的话。
踏雪又腻歪了上来,蹭着他的胳膊撒娇：“咱们好歹是朋友，你说句软话我肯定帮你！”
“没有这些技能，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倪佚很诚实地说着真话。
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
“对不起吗！我跟你道歉……”
“喵——”
不知是当猫久了还是故意,踏雪像是猫咪一样仰头喵喵叫着，宝石蓝大眼中满是讨好的神情。
就在倪佚神情稍微有些松动之时,立马加大了力度：“我是个坏系统,你是个好人！”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倪佚忽然问。
“就到处闲逛,遇到好地方就多待几年，要么就去找小世界养老的其他系统闲聊。”
“你倒是舒服！”
系统不受穿越局世界管理法则所限，只要不轻易改变小世界委托者的人生走向，几乎不会受管理。
但大多数任务者都穿越过太多世界，安定对他们来说才弥足珍贵,很少有像踏雪一样到处乱窜的系统。
穿越局也几乎没有像他们这对搭档一样没动积分的，一旦清空积分，就失去了穿越的能力。
这个漏洞，还是踏雪调动体内程序时无意间发现的。
积分没清空，穿越局内的系统就自动默认你还在执行任务。
它也就是利用这点，才去了许多世界找人。
“还不是为了找你。”踏雪倒打一耙。
不欲与这个无赖多缠磨，倪佚脑中疯狂转着，既然商城在这，那要买些什么技能傍身比较好呢。？
想着想着，他想到了随身携带的那个芥子袋。
“现在还能兑换实物吗？”
“等我看看啊，不知道我连接的系统还能不能兑换？”
黑猫说着，蓝色双眼朝房间内的空地看去，熟悉的任务操作面板跳出。
上面任务者那栏是空白，任务属性也为零。
倪佚伸出手朝虚空着点开了右下方一个积分兑换按钮，一排排商品跳出。
输入自己的编号后，他积分跳了出来。
“十万分！你竟然一分都没用！”踏雪大惊。
“穿越局管吃管住，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此界面是专门给任务者用积分换取实物或者是技能的界面，图片框上是物品名称，下方是所需积分。
有些人为了在小世界中能轻松些完成任务，会换取一些物品加快速度。
所以这上面有各个世界的钱币用品和一些技能点。
“你兑换个整容剂吧！要不我用积分换了送你？”
倪佚：“……”
这个世界的原主用其貌不扬来形容都有些言过其实。
他除了那双大眼，一张国字脸配上张大嘴，很像是某部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如花一角。
不过倪佚根本没打算搭理踏雪，继续点着屏幕往下划拉。
先用五十积分兑换了张提升十点精神力的卡牌。
十点精神力能让他体力加倍，不容易感到劳累，应付厨房工作也就足够了。
退出技能点页面，倪佚又点开了异世界产物一栏。
这一栏里能兑换的都是些高科技世界产物，不少灰白框的是因为这个小世界不允许出现所以不能兑换。
比如一些神兽和法器之类的物件就全是黑白。
记忆中执行过任务的一个名叫圣布尔星球的名字划拉了好会儿才才出现。
那是个农业科技相当发达的星球，倪佚在那里学习过相当多的高科技农业知识，可惜在这个世界都用不上。
但是其出产的农副产品就不一样了，若是能兑换出拿到这个世界，能带来很大的便利。
翻了小半天，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一小排各类奇怪名字的调料品。
[鲜上鲜黄酒]
[只一颗胡椒粉]
[迦南雪山云盐]
[深海巨耗浓缩汁]
[拉亚紫豆酱油]
还有好多踏雪见都没见过的调料，只见倪佚眼都不眨地点了个遍。
“调料这么贵，你买这些真划不来！”
眨眼间，积分就掉下去好几十，刚才精神力才只花了五十，算起来着实不划算。
“很划算！”倪佚笑。
积分一扣，屋子里的空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个能装上千斤酱料的透明密封桶。
就在桶刚出现的空档，倪佚迅速就拿出芥子袋将东西装了进去，边装还边回头看了眼踏雪：“帮我找个能装这些东西的玩意儿。”
芥子袋就是个袋子，所有东西装进去就堆在一起，找也不方便，更不适合储存水类的液体。
只一眨眼，屏幕疯狂跳动，踏雪用意念操纵着屏幕快速翻找，很快就找到了能买的储物空间。
[玄天流月印]
“这个怎么样？”踏雪问。
“东西还行，就是太贵！”
五千整积分兑换一个被仙界淘汰下来的储物印记，算不上划算，不过看在其空间巨大的份上，倪佚勉强觉得还行。
像是这种被其他任务者拿出来卖的物件通常价值不高，看上面的说明只是储物用，那价值也就更一般了。
不过……
“买！”
架不住他土豪啊，十万积分放着也是放着，这些养老任务完成后积分还会再长，根本不用愁坐吃山空。
话音一落，按下兑换。
云朵状的印记飞出，漂浮在空中等待倪佚决定放在皮肤何处。
伸出右手指了指手腕处，印记飞进。
一块很浅的灰色印记浮现，隐隐还能看出是朵云彩的形状，倪佚默念声“进”，意念已经飞了进去。
留下踏雪在外面大叫：“怎么不带我进去？”
别有洞天！
一进来倪佚就知道这个宝物为什么叫流月了，因为看空间的墙壁走向，他脑海中跳出个弯月形状。
两头尖尖地朝上弯去，并看不到尽头是什么样的。
他就出现在中间最宽的地方。
宽度大概有个三十米左右，长度还暂时估算不出来，空间里空空如也，只余地面残留的木屑。
刚抬脚踏出一步，就听到踏雪在外面大叫。
完全不理继续朝前面走去，脚底传来的奇怪触感却让倪佚有些奇怪。
明明是玉石地面，为何会有这种触感。
直到走到右边的尖角处，他看到上方虚空的墙面上竟然有层浅浅水渍渗出。
水渍沁入虚空消失不见，全部都流进了地面。
原来这种奇怪感觉就是踩在漏水地砖上的黏糊感。
“这个原主人恐怕就是因为漏水才将空间淘汰掉的！”
被坑了的倪佚不服，能凭空出现在空间里的水，肯定是好东西。他宁愿相信原主人不识货。
说到见多识广，自带系统网络的踏雪是个中强手。
于是……
“你怎么能对朋友这样？”被拽进来的踏雪还在犹自哭诉，对这空空如也的空间着实没什么兴趣。
说着说着，它也感觉到了爪子的黏糊，顿时大喊：“这个空间怎么漏水？”
“你看这里！”倪佚指给它看。
“奸商！”
“你检测下这水是什么玩意儿，然后再看看怎么办？”
“等着！”
边骂着坏人的踏雪边调出内部系统，用爪子沾了点水后按在了屏幕上。
“肯定检测过了，要不空间的前主人怎么淘汰掉这玩意儿。”
这点倪佚也赞同。
不过结果，显然超出他们预计。
此水乃是一弯灵符泉。
灵符泉：顾名思义就是修仙者们用来画灵符所用的水，代替朱砂使用。
用这种泉水画出的灵符能自带仙力，只用很少的仙力就能催动其效果。
而让倪佚很高兴的是这水还能饮用。
虽然没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却能激发食材的味道，使其味道更加鲜美。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物料吗？
“那你快点找找泉眼在哪？”倪佚催。
经过寻找，泉眼就在墙壁上，踏雪指挥着倪佚将一根竹管子插在虚空中后，就慢慢有水滴落了下来。
水滴非常慢，兑换出来的洗澡用大木桶放在面前半天，才只接了几滴。
能把空间都淹成这样，还不知道滴了多少岁月。
“你先将这里的水处理下，我去给孩子做饭!。"
踏雪：“……”
剩下的一角没来得及探索，倪佚交代一声，又留下跳脚的踏雪，先行出了空间。
不知道空间里的时间有没有流动，反正他出来的时候楼下孩子跟狗的嬉闹声还没停下。
紧接着，就听到倪明宇喊他。
“爸，大姑来了！”
“来了！”
边答应着倪佚边下了楼，放着狗笼子的一面墙边，好几个人围在那
其中和他同样方脸的一个中年妇女背着手，笑呵呵地看着倪明宇介绍自己刚买的狗子。
“大姐！”
倪佚喊她，倪芳转过脸来点点头算是答应：“晚上到家里去吃饭，今天你姐夫买了猪蹄。”
原主的姐姐五十四岁，头发半白个子不高，笑起来很慈祥。
说话时右脸嘴角微有些颤抖，是幼时高烧后留下的后遗症。
第45章
“行啊,家里冰箱里还有牛肉，一会带去炒。”
围在笼子边看狗子的三人这时纷纷抬起了头叫人。
“三舅！”
“佳琪也放学了？”
先喊人的是一个马尾少女，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微微往上翘着。
这是倪芳的二女儿,因为初中成绩不好,只考上了镇高中，每周末都会回家来，与倪佚父子比较熟悉。
跟在她后面喊人的夫妻倪佚觉着有些脸生。
不过听到两人的称呼就知道，这两人就是倪芳的大女儿周倩玉和女婿刘刚。
两夫妻上衣都是中式棉衣，一绿一灰很是显眼。
至于刘刚,这大半年来倪佚是真头一次见。
“三舅！”他笑着喊人。
长得倒是憨厚老实，留着个平头黑黑瘦瘦的。
“三舅，以后我们能偶尔让你家的狗子出境吗？”周倩玉突然问,右手还在恋恋不舍地摸着哈士奇的头。
“可以啊！以后明宇不在家，你就负责喂它！”
“大姐,我跟你说……”
看到有人如此欣赏他选的狗，倪明宇很兴奋，拉着周倩玉马上聊了起来。
一直笑着的倪芳表情却有些僵硬。
不过估计是在别人家，她最终没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了倪佚。
“那让孩子们耍，我们先去做饭。”
“行！”
姐弟俩步行了一段距离,倪芳才叹气说道：“这俩孩子太不懂事了！”
周倩玉夫妻这一年做短视频,钱是没见拿回家,倒是学起了那些网红的做派。
为了上镜好看，减肥化妆两不误。
周倩玉怕晒黑，除了拍视频时装模作样下地挖两下，平日里几乎是不出门的。
刘刚还好些，会帮着倪芳做些地里的活计和家务。
“你说该拿她怎么办啊？”倪芳很愁,眉间紧紧皱起连连叹气。
“姐你该狠下心来，让他们交伙食费，要不就劳动来换！”
其实第一眼看到周倩玉倪佚就知道她想做田园类网红是很难了，别的不说，那手上镶着钻的美甲哪像是做农活的样子。
观众们又不是傻子，真当别人看不见她装腔作势吗？
“我和你大姐夫也在商量，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作下去。”
家里的糟心事提上几句就足矣，倪芳也不准备继续念叨下去，感叹两句后就说起了倪明宇：“明宇瞧着听话了好多！”
“孩子还小，正确的引导引导很快就能变好！”
“我这两个姑娘是靠不住了，你们家明宇可得好好培养培养。”
不想提自家糟心事的倪芳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又提到自家事，这回是二女儿周佳琪。
不过这次倒是为她的读书成绩着急。
“你说明年就高三了，孩子这成绩哪能考得上大学？”
“我看佳琪好像也不太想考大学啊！”倪佚猜。
“这孩子懂事，可就是脑子不灵光！”倪芳叹：“我和她爸也不指望她多有出息了，只要不学坏就好！”
有些人天生是读书的料子，而有些人则相反。周佳琪就属于后者！
原主这个外甥女从小就懂事，放学就知道来帮着父母做农活，手脚也很麻利。
就是记性不行，对数学更是苦大仇深。
倪芳夫妻当初也为这事头痛过不少时间，最后还是因为倪明宇的叛逆期才让他们想法稍微有了些改变。
所以说，自家孩子有了对比之后才知道有哪些优点。
而倪佚倒是觉着，周佳琪比周倩玉更适合做田园类的视频主。
刚才在倪家，十几分钟时间这孩子就给狗子们编了个夏天睡的竹条窝。
那还是从周国栋手里学来的手艺，看熟练程度应该是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倪佚并未提出，转而将话题说到了食堂上。
吃饭时，倪佚还拜托周国栋在附近村子里帮他找几个手脚勤快点的相识来帮忙。
二号食堂不小，一层能同时容纳下四百人用餐，两层加起来就快千人了。
别说是厨师，就是摘菜清洗的帮厨至少就得十人左右。
还有切菜配菜打扫的，倪佚计划招聘二十人。
周国栋还真认识好些专门帮绿化部门种植花草的兼职工，这些人都出自农村贫困家庭。
其他手艺没有，就是能吃苦又肯干。
倪佚开出的工资是三千五一个月，后期根据食堂效应来提成。
工资不算很高，但对周国栋来说，这个工资却比种地好了很多。
他答应得干脆，第二天倪佚去县城办理其他材料，他就骑着摩托去朋友村子里找人了。
办完各种材料，倪佚去了成化市市区内购买设备。
定好下周送来后，又要带着招来的人去办理健康证。
忙忙碌碌小半个月，设备终于送进了食堂，员工们也开始自觉地打扫着卫生。
二号食堂。
就在跑步操场往右走上几十米，二层建筑隐藏在几棵大梧桐树后面。
这里环境幽静，位置比起正对着教学楼的一号食堂，位置劣势明显。
两扇卷帘门就是食堂大门，走进去右手边是不锈钢的打饭台，上面半面透明玻璃后是厨房。
左边就是用餐区域，长方体空间的尽头处就是仓库大门。
仓库左手边是上二楼的楼梯，右手边透过厨房玻璃能看到里面一块被隔出来的用餐区。
那里就是面对社会人员的用餐区，而那块用餐区外面现在是拉下着卷帘门，外面其实就是一条街道。
设备一送进厨房，食堂顿时有了些样子。
张友明摸着不锈钢炒灶，终于有了些他们真承包了食堂的感觉。
“爸！这里不用打扫了，你和妈住的地方收拾好了没？”
指挥着员工们清洗擦拭着操作台，倪佚抬头问张友明。
食堂旁有栋以前的单身职工宿舍，后来学校分了房子后，这里就空闲了下来。
学校将这栋两层的排楼给了他们做宿舍。
一层有五间房子，每间房子的面积都有三十多个平方，走廊尽头有厕所和洗澡间。
员工中一部分有电动车加上家里还有孩子，所以都选择了骑车回家去住。
只有其中两对上早班的夫妻选择住在学校周末回家。
他们住了一楼的两间，二楼五间就全部留给了倪佚他们。
倪佚住一间，张友明夫妻住一间，剩下一间留给了倪芳夫妻。
虽然食堂要三天后才开始营业，他们几人今天倒是都收拾好行礼住了进去。
***
住在学校的第一天，是在忙乱中度过。
收拾好躺到床上时，倪佚才钻进了流月印记中。
“你让我买的东西买好了。”
刚一进去，就看到踏雪瘫在地上，说着说着还朝他伸出了爪子：“报账！”
“当做你独自跑掉的罚款利息！”
“才是利息？”踏雪不满大叫，就差没掰着爪子算起来自己用了多少积分。
最宽处的两边都放满了大小不一的架子和成摞大箱子。
地面的黏腻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接水用的木桶还被踏雪换成了玉制水缸。
看到这些东西，倪佚气稍顺了些，说起话来也没那么气人了。
“下次报账就是！”
戒子袋里的调料桶们被全部取出来放在了空地中间，倪佚掏出裤包里装着的干净塑料袋，从密封桶下方水龙头样的开关处接出各自半袋子捆好。
这些调料他不打算单独使用，等明天送调料的批发商将东西送来，再混合到一起。
“你不是养老任务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踏雪不理解。
“也许是辛苦命吧！”倪佚叹！
辛苦命是假，闲不下来才是真！
反正挣了钱他就打算填满芥子袋，等以后袋子装满就可以真的躺平了。
***
三天后！
一张红色告示张贴在了关泉县中学的大门处。
学校的两个食堂从明天开始营业，所以学校从明早起将关闭校门，继续实行封闭式管理。
告示一出，先是一片哀嚎声响彻学校教学楼。
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就又要吃那些清汤寡水的饭菜，叫这些长身体的学生们如何能接受得了。
初中部三年九班教室里就是满满吐槽声。
各种吐槽声中，只有倪明宇乖乖坐在位置上收拾书包。
“倪明宇，你说食堂饭是人吃的吗？”有个同学向他找认同感，说着还撇了撇嘴。
“那不是得看做饭的人吗？”倪明宇反驳：“做的好吃不就行了！”
“用做猪食的大锅做出来的饭能好吃到哪去？”同学又接着反驳。
“……”
尝过倪佚手艺的倪明宇听到同学这么形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本事你别吃！”
“我舅舅在一号食堂炒菜，我让他给我开小灶，我才不吃大锅菜呢！”同学得意。
原来还是二号食堂的竞争者，倪明宇更是不想跟他多说，收拾好东西后就钻出了教室。
二楼的走廊处张恒渊已经等在那。
看到人走出来，还是吊儿郎当地靠在那冲旁边经过的女孩子挑了挑眉。
“张哥！”
倪佚不反对两人来往，倪明宇就继续跟张恒渊一起放学吃饭，但绝对不会再跟他去校内到处闲逛了。
“走！哥今天请你出去吃饭！”张恒渊豪气请客。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爸让我喊你去二号食堂吃饭。”
应该也是知道倪明宇会和张恒渊一起放学吃饭，倪佚还专门让他请朋友过去一起吃，今天晚上食堂的炒锅要开锅！
“你……你爸……”听到倪佚大名，张恒渊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就不去了……”心里太过紧张，好不容易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我爸承包了二号食堂，以后说不定天天都能见！”倪明宇再扔出重磅炸弹。
张恒渊：“……”
“要来的总会来！伸头一道缩头也是一刀……”
去的一路，张恒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倪明宇听他念叨了一路，直到两人走到二号食堂附近。
一阵微带着辣椒的油香飘荡在空气里，嘴很刁的张恒渊也不由得吸了吸鼻孔：“好香的油辣椒！”
这阵味道就是炼制油辣椒时热油浇上辣椒面时激发的香味。
可这股子香味好像更加浓郁，倪明宇甚至能闻到其中揉和在一起的白酒香与花椒麻！
两人从卷帘门走进，透明厨房内外都围了圈人。
“我在家炼的油辣椒咋没这么香啊？”
“老板可是正经厨师，人是靠这吃饭的。”
“有了这个油辣椒，煮碗白水面都能吃上两大碗。”
两人只听到一群中年人扒着窗口讨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可年纪至少都在五十岁往上，就没见到一个年轻人的踪影。
“这都是你爸请的人啊？”张恒渊小声问倪明宇，对方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越过人群，纷纷往窗口探头进去。
只见两口巨大的不锈钢炒灶面前，倪佚穿着白色厨师服正在往灶旁的不锈钢大盆里舀着滚油浇上去。
巨大的油烟机轰鸣声让两人听不见泼油的刺啦声，只见烟冒起来后那阵香味就飘了出来。
隔着扇玻璃的厨房操作台上，已经放着两盆油亮鲜红的辣椒油。
白色芝麻漂浮在红油上，香味持续刺激着众人的唾液。
等最后一勺子油浇完，倪佚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花了五十积分购买的精神力效果明显，他一个人操作两口大灶绰绰有余，大炒勺挥舞起来得心应手。
余光里看到两抹蓝白色，转头去看，果然看到倪明宇和躲闪着目光的张恒渊。
“你们找个地方坐，我马上弄完。”
他这话音刚落，就看到张友明夫妻已经欣喜地朝倪明宇走去。
员工餐自有请来的其他厨师做，倪佚把油辣椒端到一旁晾凉，自己伸了个头出玻璃窗大声问：“你们想吃什么？”
“爸！我想吃面条。”倪明宇也大声回复。
接着倪佚目光转向张恒渊，看他也狂点头，就又缩了回去。
和面机旁的操作台上放着两个盖着保鲜膜的盆，倪佚掀起一角从里揪出团正在发酵的面。
那是发酵好准备明天蒸包子的面团。
他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就在案板上揉了起来，觉着面团有些软后又加入了些面粉继续揉。
一双手在案板起起伏伏，光滑的面团很快成型。
两个孩子们就看他把面团切成小块后搓成了长条，接着就是……拉长拉细。
一根长条面在他手里上上下下，很快就变成把了细长的面条堆放于案板一旁。
“你爸爸真的是厨师啊？”张恒渊相信了。
“是啊！要不然我说谎吗？”
接过柳兰玉递来的两杯温水，他递了杯给张恒渊。
我还以为你爸爸是武术冠军……
张恒渊心里想着，却不能这么说，只是呵呵干笑了两声，接过水后连连跟柳兰玉道谢。
“你是明宇的朋友啊？”柳兰玉有些好奇地看向张恒渊，时不时还瞟一眼他的黄头发。
老人家亲切地问着他，目光中并未有丝毫鄙夷之色。
可越是这样和蔼亲切，他就越觉得别扭，特别是那一闪而过的好奇目光停留在自己脑袋上时，更是有些羞愧。
“外婆，张恒渊是我的好朋友。”倪明宇介绍。
“以后经常带你朋友来玩，外婆还以为这小伙子是个外国人呢！”柳兰玉笑，旁边擦着桌子的张友明也跟着说道：“以后想吃啥跟外公说，我让你爸给你做！”
穿上厨师服的倪佚好像变了个人，炒勺在他手里就跟武器一样，张友明夫妻本还有些担忧的情绪早变成了坚信。
更何况！女婿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
“外婆，亮亮和点点怎么样了？”倪明宇想起家里的两条狗。
哈士奇被取名为亮亮，而那条灰黑色的土狗则叫点点。
至于家里那只黑猫名字是倪佚取的，名叫踏雪！
“你大姑父下午就骑车去把两条狗和猫都拉来。”张友明说。
“倩玉姐不是说她要喂吗？”
他上个月就与倩玉姐夫妻说好了，父子不在家的话就麻烦他们帮着喂一下，顺便就让狗子们出境帮着涨粉。
狗粮和零食都买好了，又不需要他们出钱！
“你大姐嫌遛狗太麻烦。”张友明摇头。
其实他说的还算客气了，那哪是嫌弃啊？周倩玉嫌狗呼吸声太吵，用衣架抽狗被邻居看见，这才打了电话给倪芳。
倪芳没脸让狗子们再待在他家，忙跟倪佚说了。
然后倪佚就让周国栋帮忙去把狗子都接来学校，养在宿舍楼里。
反正二楼还有两间空房，屋子后面又有上千平空地，够狗子们跑动撒欢的了。
只知道狗子们要来学校住的倪明宇兴奋窜起，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奔去排楼里等着。
而看着倪明宇笑开了花的张恒渊则是心情极为复杂。
那种有长辈围着转的感觉他都多少年没有经历过了……
不是好多年，是他自出生来就没经历过才是！
就在他暗自惆怅时，倪佚端着托盘推开隔断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大大盘子上放着两碗刚煮好的拉面，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牛肉片，多得都遮住了汤里的面。
“汤的味道还有点淡，你们将就着吃！”
放下托盘，倪佚按下兴奋的倪明宇，又转身折回了操作台，舀了罐子油辣椒后坐到了两人对面。
被三位长辈盯着吃饭是种什么体验？
吃出一身汗的倪明宇乐在其中，而张恒渊则是在忐忑中吸完了这碗面条。
这碗拉面比他在任何大酒店里吃到的都要好吃，牛肉微微有些嚼劲，搭配上鲜香的肉汤，喝上一口唇齿留香韵味久久不散。
开始还有些注意几人的目光，吃到后来他完全忘记了矜持，舀上一勺早想了半天的油辣椒，暖意迅速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最后两个半大小伙连碗里最后一点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碗底粘着的一片白萝卜倪明宇都扒拉出吃下。
吃完两人头上都是一头汗。
张恒渊的刘海全贴在了额前，刚好盖住了眼睛。
“你这头发怪费事的，刘海剪短点吧！”倪佚状似无意地拍拍他的头：“要不吃完饭黏在脸上，多难洗！”
因碗面条放松神经的张恒渊眼睛往上一翻，嘟起嘴使劲吹了下没吹动：“确实不方便！”
只点出就没再继续问的倪佚撑着身体站起，朝两人指了指仓库的方向：“我去给你们削点水果带去教室吃。”
“爸，你下午要去哪？”倪明宇好奇，因为他看见倪佚边走已经边解开了扣子。
“下午找了人来处理荒地的草！”
知道明宇要问什么的倪佚又继续说道：“你放学后再来看狗！”
“欧耶！”
等两人心满意足地从食堂走出来时，一人手里端着个跟脸差不多大的白色塑料饭盒。
分成两格的一边是各种去了皮的水果，另一边是六块看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馅饼。
走着走着，张恒渊的刘海扫过眼皮，他忽地想起倪佚说的话。
“要不你跟我去门口把头发剪一下吧，明天封校就不能出去了。”
反正下去两点半才开始上课，倪明宇当然欣然同意，边走还边给他推销起自己染黑了的头发。
***
请来的小型挖机很快就将大面积的杂草清除，得了倪佚两条好烟的操作员甚至还顺便将板结的泥土都给翻了下。
草一去除，这块荒地的形状就很明显了。
一面是学校的铁栅栏一面是条两三米宽的河，这块地有点像是四百米跑道的转弯处一样。
不过也因此形成了天然屏障，唯一入口就在食堂与排楼中间的空地。
“这块地当年花了不少心思肥土，荒了怪可惜！”张友明搓着泥土，还凑近闻了闻。
去年关泉县下了场几十年难一遇的大雪，所以现在他们连杀菌的过程都可以直接省略了。
老庄稼把式张友明早在规划着要种些什么菜，就听到倪佚突然说道：“我打算在这里养点鸡鸭。”
“行啊……啊？”
“爸你看！”倪佚指着这块地的天然优势跟张友明说：“这里远离教学楼，又有天然的栅栏，养鸡鸭再合适不过。”
可不是合适！靠近学校的地方是篮球场和运动场，一周都见不到几回学生来这里玩耍。
关泉县中学实在太大了，学生们上体育课都只在实验楼前面的操场上活动就行。
河对面就是红砖盖起来的围墙，连人烟就见不到一个。
这绝佳的天然环境，不养点鸡鸭岂不是可惜了。
不过倪佚也不是打算大面积养鸡鸭，只是养些给孩子补身体。
“养个二三十只就够了。”他补充。
“那也用不了这么大的地啊？”张友明说。
“那种点简单的蔬菜苗吧，种多了咱也顾不上来！”
“我要多种点不用化肥的菜给明宇吃。”
长辈们满心思的都是外孙，倪佚也不阻止，只是点头应下。
两人还在商量着要种些什么菜，殊不知三年九班里正因为倪明宇带去的馅饼闹得正欢。
三年九班教室。
第二节 课结束后，暖和的室内加上繁复的数学解题方式，上节课就撑不住的同学们此时有不少人都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坐在倒数第一排的倪明宇却丁点睡意都没有。
以前下午总昏昏沉沉的脑袋今天异常清醒，抽屉里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口水。
终于，老师前脚走出教室，他马上就把饭盒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水果早就被他在等张恒渊剪头发的时候吃完，这会儿只剩下旁边的几个馅饼。
馅饼早凉透，薄薄的酥皮里还能看到里面褐色的馅料。
盖子一打开，香味顿时窜了出来。
伸出的手刚想拿起一个，就听到旁边突然传来很大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倪明宇，你在哪买的馅饼啊？”
同桌霍一龙眼巴巴地看着他，舔嘴唇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准备要去买的样子。
“好香啊！”
坐在前面的女同学董薇也转过身说着，两人目光都盯着倪明宇拿馅饼的手。
看两人馋的样子，倪明宇心思一转，觉着正好可以替二号食堂宣传下。
本来有些不乐意的脸马上一变，笑呵呵地把饭盒往前推了推：“快来尝尝，我爸亲手做的。”
他现在还没提起二号食堂的事。
只等两人各自拿了一个过去尝了口后露出惊讶神色后才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这个梅菜饼好香，冷了也这么酥脆。”董薇右手接着碎渣，很是认真地评价。
“我爸承包了二号食堂，这是他今早做的。”倪明宇趁机介绍。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同学们全都炸锅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倪明宇，凡是先问的人他都主动让人尝尝馅饼。
六个馅饼很快就被一分而空，后来没拿到完整馅饼的只好跟前面的人分着吃。
很快，坐在他附近的这几排同学都发出赞叹的声音。
“倪明宇，你爸的手艺真好啊！”
“以后咱们吃饭就有去处了啊！”
“如果饭菜也像馅饼这么好吃就完美了。”
能坐在教室后排的同学，成绩一般都在班级下游。
不过这些学生大都也都很仗义，而且不少家庭条件都不错，听到是倪明宇家承包食堂，纷纷表示明天一早要去捧场之类的话。
大家笑着，不知不觉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上课铃一响，纷纷才抹着嘴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节课是班主任张永军的语文课，他抱着摞卷子踏进教室时，第一时间就闻到了残留在教室里的香味。
站上讲台环顾了圈教室里的学生，没看到有人在吃东西，这才开口：“班长来发下昨天的月考试卷。”
就是说这一句话的空档，张永军已经吞了好几下口水。
卷子发下来后，他开始念名次。
还有半年时间就要参加中考，模拟考试越来越频繁，学生们的成绩起伏也也越来越小。
差不多这个时间段，就能大致看出学生们的中考成绩了。
所以念起名字来，他也显得很平静。
“倪明宇语文99分，第二十三名。”
念到这个名字，徐永军微停顿，刚才说的那句起伏很小在倪明宇这里不算。
这孩子像是吃了火箭，连着三个月的考试成绩迅速飙升，这回更是直接窜到了班级上游。
班里共有学生六十七人，加上这次的考试内容本来就难，前三十名的成绩分差很小，徐永军觉着倪明宇完全能算得上成绩好的学生一列。
倪明宇的成绩让坐在后排的其他同学一阵欢呼。
徐永军就在这阵欢呼声中轻咳两声，有些严肃地问道：“倪明宇想不想要换个位置？老师帮你把位置往前调点？”
“老师！我很喜欢现在的位置！”倪明宇很坚决地拒绝。
“坐在后面看不清黑板，不会影响你的成绩吗？”
徐永军也不能说是因为后面的学生成绩差，只得用这个借口暗示他。
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坐在前排好像是学校里的潜规则，老师们连提问都是下意识地点前面的同学。
可倪明宇还是摇了摇头笑：“我爸爸说过，穿着不是别人评判我们好坏的标准，行为才是！我觉得位置前后也不是评判学习成绩好坏的标准，努力才是！”
少年铿锵地回答着老师的话，回答完还扬起明媚笑容笑了笑。
这话在徐永军心中荡起巨大的震动，曾几何时，他刚踏入老师行列时是不是也未曾想通过位置来判断学生们的好坏呢？
“说得很好，老师觉得倪明宇爸爸说的很对！”
徐永军欣慰无比，放下标志着排序的成绩本子，竟然问起学生们以后的梦想。
这节课没人打瞌睡，所有学生都仔细地听着班主任说话。
四十分钟的课堂时间过得特别快，讲得舌干口燥的徐永军使劲灌了口水后才喊了声：“下课。”
收拾好教案准备出门前，他又闻到了那种若隐若现的香味。
“今天谁带梅菜馅饼来教室了啊？在哪买的？”
“老师！是倪明宇爸爸做的！”有知情的同学马上报告，还顺带着帮忙宣传：“他爸爸承包了二食堂！”
“是吗？那老师明天可要去尝尝！”
说这话时，徐永军也只是顺口说说罢了。
哪知他才回到大办公室，竟然又闻到了那种味道。
“梅菜馅饼？”徐永军眼前一亮。
“徐老师来了，正好来尝尝。”
坐在角落的三年级八班班主任任丽笑眯眯地招呼他。
三年级班主任办公室里这会只有他们在，徐永军也没客气，擦擦手就走上去拿了一个。
“这是老刘他们班那个张恒渊送的，他拿了三个给我尝尝。”
老刘是高中部高二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也是任丽的丈夫。
“我在我们班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味道……”
味道简直只能用香酥脆来形容，表皮的酥与梅菜的香相得益彰，就连凉透了也丝毫不觉得油腻。
想起同学们的介绍，他含糊不清地说出个名字：“二食堂！”
同样咬下口的任丽也是眼前一亮，抿着嘴“嗯嗯”两声，两人对望一眼，心里纷纷觉得明天可以去二食堂一试。
***
食堂宿舍。
黑透的天空下，黑漆漆一片的二号食堂附近，只有排楼里还透出几盏昏黄的灯光。
在屋子里和狗子们打闹的倪明宇在倪佚连声提醒中，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回宿舍。
“明天下了早自习来吃早点啊！”倪佚提醒不爱吃早餐的倪明宇。
孩子点着头应是，刚推门出去，就听到隔壁的张友明推开门说要送孩子回宿舍的声音。
让狗子们回到自己房间后，倪佚才终于得已瘫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从窗口下柔软的猫窝站起狠狠伸了个懒腰，踏雪张开爪子运动了下。
“明天你买菜带上我！”
直接被倪佚无视，他拿着手机继续浏览一些新闻。
被无视了也不恼的踏雪轻巧跳跃，直接从地面跳到了沙发背上：“我能帮你分辨蔬菜的好坏。”
“……”
“喂！”伸出猫爪直接挥开了倪佚的手机，踏雪没好气地跳上他胸口嘟囔：“你是真打算把我当猫养啊！”
“首先，菜是人家直接送来的不用我去买。”捡起手扒拉开猫，倪佚继续看手机：“如果你没事，以后食堂的老鼠就由你处理。”
好家伙，这是真把它当猫养了！
高傲的猫咪跳下沙发，不服气地昂着头：“谁规定老鼠要猫来抓？等着！我要训练那两条傻狗抓老鼠。”
说完！
从容迈着猫步打开了房间门后径直去了隔壁房间！
倪佚：“……”
“呜呜——”
“嗷呜——”
很快，隔壁狗子们的呜咽声就响了起来。
***
早晨五点半整，食堂的灯已打开，来送菜的面包车开到对外餐厅区外的街道上下着货。
这是今天食堂整天天要用到的菜。
周国栋打着手电筒一样一样对着货，而倪佚早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早餐的制作。
上早班的除了他们家五人，还有两对夫妻。
其中一对夫妻早些年在外面帮包子铺包过包子，倪佚把几种馅料调好，他们负责包就行！
男的叫苗良志妻子陈芬。
两人手脚都很麻利，没一会就已经包好两蒸盘推进了蒸箱。
而另一对夫妻许民与卓桂英则是负责整理清洗配菜。
今天第一天，倪佚准备的种类不是很多。
包子有猪肉馅、牛肉大葱馅和一个甜口豆沙包。馒头也有！
配包子的稀饭则是只有小米粥和皮蛋瘦肉粥。
今天食堂主打的是牛肉面条，昨天熬煮了大半天的牛肉汤加热，牛肉切成片。
倪佚边切着牛肉边环顾了圈忙碌的厨房，其他人统统觉着种类少了，只有他还觉得准备的太多。
中午班的厨师们早上十点才会来上班，早班的十个人要做这么多种类还是有些忙碌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旁边切着泡菜的张友明突然开口：“一号食堂早餐全是从外面送来的！”
“他们全部承包给外面的小作坊了吧？许民插话。
他曾经在食堂做过，知道些里面的门门道道，提到这些小作坊，非常不齿：“那些小作坊的卫生条件可差了！”
“就是，咱们做人得讲良心！”张友明也同意。
他们聊起这个，还是因为早上送菜的师傅提起。
一号食堂是去他们隔壁菜贩子手里批发的加工菜来做。
所谓的加工菜就是菜贩子们为了增加竞争性，提出可以将菜洗好后再送到食堂加工。
这类加工蔬菜洗不洗得干净这个问题通常都很难说，如果你没吃出点异物，那这菜就是干净的。
给二号食堂送菜的师傅特别不屑地提起这事，只说自己家绝对不会对学校的食堂推销这种加工菜。
加上刚才有人看到一号食堂的员工正在往面包车外搬泡沫箱子，就好奇地看了下。
发现他们从箱子里拿出成袋的包子馒头解开后放到蒸箱里回蒸，这才有此吐槽。
“他们准备了好多！”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倪芳也跟着说话，说着说着还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准备少了。
“咱们一百斤面条是不是少了？”
“卖完就休息！”倪佚倒是很洒脱。
一百斤面条，一百斤米线，大概能煮四百碗的量，其实真算起来也不算少了。
加上包子稀饭，早餐的数量大概能够六百份。
食堂开业的第一天，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一半。
早自习的下课铃一响，吃饭人群陆陆续续来到。
显然……
倪芳的担忧完全是多余，放学后十五分钟，食堂门口才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拿着饭盒的学生。
甚至有两个女孩子看到品种这么少，直接掉头离开了这里。
员工们面面相觑，作为食堂老板的倪佚却连人都没在。
这种空荡荡的状态一直等到张恒渊的吆喝声在门口响起才有所缓解。
“快来块来，今天张哥请客！”
随着他卖力的吆喝，一群学生呼啦啦地涌进了卷帘门。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美食！”他还在继续吹牛。
其他同学们也跟着卖力衬托气氛，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顿饭是张恒渊请客。
都是高二三班同学，大家涌到打饭台前一看，寥寥几种包子放在保温台上看着着实冷清。
不过请客的张恒渊却是眼前一亮，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包子伸出手掌：“我要五个牛肉包子，还有皮蛋瘦肉粥！”
说着，就把自己饭卡拿了出来：“你们快点，我一起付账。”
同学们只得从这稀少的几个种类里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点菜。
二十来人全都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没一会几大盘包子就被清洗干净。
张恒渊还故意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放好餐盘后又屁颠颠地跑到调料区取了尖尖两碟子泡菜浇上一勺子油辣椒。
餐盘各自都放到面前后，学生们终于闻到了一阵阵传来的香气。
色香味中的色和香都过关！
第46章
张恒渊凑近脑袋嗅闻,夸张地说着牛肉包子中渗出的大葱香：“牛肉鲜美中有着大葱的辛辣，瞧瞧这牛肉的汁水……”
说着，夹起个拳头大的包子朝豁开的口狠狠吸了口,立时被烫得吐着舌头连声喊烫
这滑稽的动作看得同班同学们连连发笑,可此时没人能再说张恒渊是在演戏。
因为此时的他们咬下包子后，露出了和他同样惊讶的神色。
咸鲜味道的韭菜包子，只剩下鲜甜的韭菜混合着丰盈的油脂，让每一口下去都能感觉到两者间的完美融合。
馅鲜面软的包子卖一块一个，浓稠的小米粥两块钱就能装满半饭盒子。
他们这些半大少年,五块钱就能吃到一餐美味又管饱的早点。
有些点了面条要等待稍许的同学们看到其他同学狼吞虎咽的样子，好些都忍住起身去买上个来尝尝。
“我说好吃吧！”张恒渊好像是自家食堂一样，自豪地仰着头就笑。
正好看到有几个初中部的学生从远处走来,其中个子不是最高但绝对是最显眼的少年正是倪明宇。
“倪明宇，我在这里！”
“张恒渊,你竟然跑得比我还快！”
正和同学们说笑的倪明宇一眼就看到剃了个光头的张恒渊，没了头发的他，脸看上圆得就跟个烧饼一样。
特别是龇牙冲自己笑的样子，着实有些刺眼！
“快来快来,想吃什么？我请客！”
“这可是我爸开的食堂。”倪明宇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称呼张恒渊为张哥,而张恒渊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原本是校霸跟小跟班的关系,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朋友关系。
张恒渊的同班同学对此还有些好奇,一个高中生和初中生今竟然能成为、朋友。
其中就有因为好奇而问出来的：“张恒渊，你怎么和个初中生成了好朋友啊？”
“这个……”
问题显然问到了张恒渊，他边塞着包子进嘴里边回想。
他当时和那群“狐朋狗友”本来是看倪明宇在男厕门前缩手缩脚的样子，就上前去顺便教训了几句。
哪知这家伙被训了后不仅没避之不及，反而几天后找到他说是要加入进来。
为此还专门去染了个不伦不类的金色头发,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后来他们就集体去染了黄毛，成为他们这个不良团体的象征，其他同学们看到金色出现，就会跑远。
一群人当时还很得意！
因为父母时不时会给班主任送礼，老师们对他都和颜悦色的。
而且自己还会经常买零食分给同学们吃，大家都很喜欢跟他聊天。
可真的只是聊天，这些同学里没有谁真会把他当朋友，最多的话都是起哄让他请客。
可倪明宇这小子不一样，每天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里的事，不仅从来没让他请客，还会从家里拿些吃的来给自己。
那些农村土特产都是倪明宇外公外婆做的手工零食，味道算不上多好，可是看他却很珍惜。
而且让张恒渊觉着两人能成为朋友的机遇，还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父母的关爱。
直到那次与倪佚冲击性的见面，让张恒渊庆幸起父母对自己的不管不问。
至少……下巴还是完好的！
可就是这天后他发现倪明宇改变了，剪短了头发，开始不逃学也不闲逛了。
张恒渊有些好奇，没有疏远倪明宇，还会来等他放下吃饭，然后听他说与父亲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可能是我这人好奇心比较强吧！”他回答同学。
同学甲莫名其妙，可也是无聊中好奇了下而已，又不是真的非问不可，他哪会追问下去，连连：“哦哦”两声后就继续吃包子了。
引导着同学们去到打餐台的倪明宇都不用点餐，张友明早准备好他的专属早餐，人一来就递了两个饭盒出来。
“外公，我爸呢？”
没看到人，倪明宇张望着到处找倪佚。
“你爸去菜园子里接鸡苗去了！”张友明解释。
端着饭盒走到门口张恒渊坐的旁边桌，对方马上会意将自己的饭盒移了过来。
等倪明宇一打开饭盒，他立刻：“哇”了声。
倪明宇饭盒里是两个叠放在一起的西式三明治，另一个饭盒是泛着光泽的面条，芝麻酱的香味盒子一打开就飘了出来。
“我爸爸准备了两个人的量！”
一看分量，倪明宇马上猜出，说着把饭盒往前一推：“你先吃着，我去倒杯牛奶。”
热干面是他昨晚点的，也顺嘴说了张恒渊喜欢吃西式三明治，没想到倪佚竟然做了两样早餐。
这个倪佚顺手而为的无心之举，让张恒渊感动得差点没被包子噎住了喉咙。
大大喝了口热粥后才得以缓解。
盒子里红绿相间的三明治包裹着层保鲜膜，每个都侧着切开了个口子。
他拿起其中一半，小心地撕开保鲜膜咬下口。
除了好吃！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慢点吃，还有面条呢！”
看他狼吞虎咽，倪明宇忙递上牛奶，自己拿了个小碗挑出些面条吃了起来。
这个芝麻酱不能只简简单单用香来形容。
面条上裹挟着的褐色酱汁让微辣在舌尖盘旋，而香味是直冲鼻腔，最后才是黏腻的甜香扫荡口腔。
一口下去，嘴鼻都沉浸在这种奇妙的香味中！
“这个芝麻酱好香！”
倪明宇还在品味中，张恒渊嘴边一圈酱汁，早就咋咋呼呼地叫开了。
他最喜欢里面的酸萝卜，有些腻的芝麻酱里偶尔能咬到一颗酸辣的萝卜丁，嘴里腻味完全被很好的被中和。
两人的丰盛早餐，看得其他人连连吞口水！
若不是自己碗里的面条味道也没得说，他们肯定难以忍住去要食的冲动。
这一早上，二号食堂就只有这两批学生来吃了早餐。
与学校餐区的清冷相比，反倒是普通就餐区还来了不少人。
普通就餐区的大门就在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倪佚走出去探查过，发现竟然就在他以前工作那家饭馆的街道上。
只要转个弯，就能看到那家饭馆的招牌。
这条街上人流量不少，倪佚把熬煮牛肉汤的锅子放在靠近就餐区的窗口处，香味经由餐厅大门飘出，很快就吸引了路过的食客进门。
大碗十块小碗九块的面条价格虽然不便宜，但是胜在味道让人赞口不绝。
特别是那微微有些焦香的油辣椒，不少人走时都来问能不能卖。
老板没在，大家伙都不好回答，只说等问问再说。
多亏了这些食客，早晨准备的面条米线都售卖一空，不少来晚的都只能遗憾而归。
而被食客们惦记的倪佚，正领着搭鸡棚的工人往菜园子去。
送来的鸡苗就巴掌大小，没有取暖灯的话根本无法挨过晚上寒气，他只得先将鸡全转移到宿舍一楼的空屋内。
养在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又只得去到校门外找了两个蹲在桥下的装修师傅来帮忙。
师傅很热情地询问着倪佚想要盖成什么样子。
三人连说带比划，终于确定了个大致形状。
经过教学楼前的操场时，正好是大部分学生吃完饭准备回教室的时间。
一号食堂宽阔大门里涌出三两成群的学生，门口还有好几个食堂员工在门口发放着饭后的水果。
两个橙黄的橘子。
可不少学生都不买账，径直忽略了这些水果，提着饭盒早步子转朝学校唯一的小卖部而去。
“我还是对学校的期待太高了……”
“还算不错了，至少没上家那么抠门！”
“豆浆里我还喝到了刷锅的钢丝球。”
“要不中午去二号食堂试试毒吧，看到底谁家更胜一筹。”
“是谁家更难吃吧！”
学生们毫不避讳地大声调侃着，言语里满是对早餐的不满和愤慨。
可他们知道再不满最多也只能吐槽上几句，只要没出现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学校就不会再更换食堂。
故意的忽略让发水果的员工们略有些尴尬，站成一排的白衣服中，一个中年男子的神色最为难看。
他明显不知该将阴沉的目光投向何处，最后只得紧紧盯着面前的塑料筐子。
倪佚经过，顺便瞟了眼一号食堂的布置。
崭新的四人座餐椅与二号食堂老旧的塑料联排餐桌相差甚大，食堂里穿梭着不少员工在拖地收盘子。
厨房里也到处是忙碌的人影。
难怪老板会脸色不好，投入如此大的一号食堂，如果不能受学生们欢迎，面临的亏损肯定不小。
二号食堂里的餐桌椅倪佚没换，地砖也是拖干净后将就着用。
他就连餐盘都没准备，学生如果想在二号食堂用餐，没饭盒可是不行的！
“承包学校食堂可是个赚钱的生意！”师傅们只看这热闹的景象双双感叹。
赚钱不赚钱倪佚不知道，可他现在投入进去了三十万，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本！
安排好鸡棚的事后倪佚回到二号食堂，换了张友明去指挥。
人一走进，几个蹲在仓库前摘菜的员工纷纷招呼他。
上中班的十个员工们陆续来了后，空旷的食堂里终于热闹了起来。
“妈，早点卖完了吗？”
没看到用餐的人，倪佚只得去问柳兰玉情况。
“外面的人比学生多！”柳兰玉回，手下清洗方盘的动作丝毫没停：“厨师们还等着你确定中午的菜单呢？”
虽然大体上的菜单昨天就已经定好，可今早送来的应季菜里几个配菜都没货，厨师们只能等着倪佚去重换菜单。
倪佚选择的菜品上多选用了应季的本地菜，这也导致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菜商能不能收齐这几种菜，就得看菜农的地里有没有现货了。
第47章
菜色定好,倪佚拿出粉笔先把菜单写在了食堂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
周一午餐菜单。
荤菜：糖醋带鱼、熘肝尖、回锅肉、水煮肉片、香辣炸鸡腿、咖喱牛肉。
素菜：酸辣土豆丝、虎皮青椒、素炒粉条、清炒时蔬、红烧豆腐。
汤菜：番茄鸡蛋汤、白菜豆腐汤。
凉菜：凉拌木耳、泡脚凤爪、凉拌芹菜。
价格为荤菜五元一份，素菜与汤菜都是两元一份。
黑板一挂出去，食堂就开始忙碌起来,作为主厨的倪佚成为主力,一人守着两口大锅负责炒荤菜。
四台油烟机同时开启，轰鸣声与热气渐渐在厨房里升起。
他忙碌得专心，员工们也在各自岗位上奔走。
大家都没注意到面对街道的窗口外，竟有好几个人已插兜站在街道上齐齐看向有香味飘出来的窗口。
餐厅的玻璃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人站在门前,只能看到有人端着不锈钢盆送上一盆盆切好的配菜。
各种香味陆陆续续传来。
其中有个穿着附近银行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端在手里的金色小碗此时特别显眼。
他就排在队伍的第一名，正与身后同事聊着天。
而聊天内容赫然是后悔自己带来的碗太小了。
“万一老板要卖油辣,我感觉这个碗还不够一周的分量！”
他转着碗，用拳头比划了下,跟身后同样穿着银行制服的年轻人抱怨：“为什么还不开门？”
“经理！这家的油辣椒真这么好吃？”年轻人疑惑问。
他们是附近XX银行的客户经理吴昊与客服井焕，本来上班上得好好的，他却突然被拉到了这里排队买辣椒油。
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几个透明饭盒，井焕很是无语地嘴角抽了抽。
县城里银行生意冷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闲着无聊聊上几句是常态，可大家伙聊着聊着竟然就说到了观泉中学的食堂。
特别是让吴昊念念不忘的油辣椒,更是引得其他同事纷纷起了好奇心。
于是……
银行大厅里能随意走动的他们二人就成了跑腿对象。
而且看吴昊神情,他觉着这位经理应该是相当乐意来跑这么一趟的。
吴昊啧啧两声,刚竖起个大拇指表示称赞，突然两人齐齐闻到一阵麻辣的香味窜出。
“是水煮肉片！”吴昊眼前一亮，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嘴唇。
而历来对吃没什么追求的井焕则是吸了两下鼻子：“确实挺香的！”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他们银行有自己的食堂提供午餐，味道一般但胜在便宜,
所以二人都没想在这个食堂买饭吃。
他们不想，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排队的人群中却有人因为受不了香味趴到一旁通风的小窗上看了进去。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看了几眼，她就看到有个中年人端着菜盘往这边的食堂走来。
油亮的五花肉上点缀着碧绿的青蒜苗，豆瓣酱的香气越飘越近，端菜的人也看到了她。
“倪佚还有多开餐？”
没想到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了，周国栋放下菜忙去问。
“最后一个青菜，炒完就可以开门了。”
看了眼餐厅里挂着的时间，十一点十五分，倪佚扯着嗓子大声催促其他人：“准备打饭了！”
玻璃门被打开，吴昊与井焕一前一后走进用餐区。
打饭窗口后面已经摆了一大排热菜，倪佚提着块黑板从旁边推门而出。
“老板，你们食堂的油辣椒卖不卖？”
“油辣椒？”
挂板子的动作一顿，倪佚疑惑地看向两人：“油辣椒只是配面条的，还暂时没考虑过卖不卖呢？”
看他直接回绝，吴昊知道这人应该就是老板，忙又笑道：“那老板你现在考虑下吧！”
“这样吧！”
两人手里都抱着饭盒，倪佚干脆让他们饭盒放在这，下午休息的时候可以现帮着炼制点：“一碗价格为二十，要的话就把碗放在这！”
“那行！”
吴昊完全没有犹豫，一股脑从大衣包里又掏出几个巴掌大的圆饭盒递了过去。
他这里塞着饭盒，后面的人已经等不及越过两人走了上来。
“老板，可以打饭了吗？”
来人边瞟着黑板上的菜色，边催促倪佚。
荤菜八元素菜三元，价格比起旁边接上的十二元两荤两素着实有些贵。
可菜台上的菜香味着实太过诱人，特别是一盆水煮肉片端出来时，他的视线更是无法再离开。
“你看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打。”
把饭盒摞好，倪佚就转身推开门进了厨房。
透明口罩带好后，他把免费的汤桶和泡菜摆到了打饭台外面。
被挤到边上的吴昊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一看就是出租车司机的中年人指了指水煮肉片、土豆丝和青菜。
米饭一块二两，他要了四两米饭。
先扫码付款了十六块，接着就看到跟拳头差不多大的勺子舀起勺水煮肉片倒进了一个小碗里。
司机本来还以为菜量少，所以买了四两米饭。
可当倪佚端着个比他头还大的碗，在已经大半碗的米饭上放下两勺子菜后，那碗就跟小山一样堆了起来。
“下次自己带饭盒的话，还可以便宜一块。”倪佚把碗端给他，隔着窗子说道。
“好好好，下次我一定自己带！”
司机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两手捧着大碗走到桌子旁又连续跑了两趟后才把肉片和汤都端了过去。
十六块！
出租车司机早上等换班的时候来这里买了两个包子路上吃，几口下去他就记住了这个食堂的位置。
今早跑车就惦记着这味道了。
他是特意趁着人少的时候先来吃，先前看到这个价格还有些觉着贵了。
可只第一口青菜喂进嘴里，他心里就只剩下超值这个想法。
清甜的油麦菜脆嫩爽口，碧绿色盖住了大碗半边，让他这个重口味也尝出了这菜的新鲜。
再尝一口水煮肉片。
麻辣鲜香的肉片嫩滑无比，一口咬下去麻香味顿时充斥着口腔。
这一碗肉片少说有十几片，完全值八块的价格！
大口大口刨饭的出租车司机完全顾不上其他人目光，一双眼睛里完全都是碗里的菜。
“要不！我们也打两个菜回去尝尝？”吴昊突然提议。
“行！”
靠近闻之后，这些菜的香味更加浓郁，井焕的目光早黏在回锅肉上，此时哪还有想拒绝的想法。
连忙朝倪佚比划了两个指头：“我们打两个荤菜带走！”
“我们食堂里没有饭盒……”倪佚回。
“那我们压钱在这，下午再来还碗！”吴昊不放弃的提议。
然后两人压了十块钱，由最开始的想打两份，变成各自打了两份。
每个大碗里都是两份的量，他们用塑料袋套在碗上，就这么端着碗疾步赶回了银行的二楼食堂。
县城的银行从从十一点半休息到二点半，职工们都会在二楼的休息区里午休等待。
两人端着大碗去到食堂时，不少同事正在吃饭。
看他们小心地护着碗走了过来，立马有人叫：“快把辣椒拿来我拌在菜里。”
银行食堂的员工很多都来自东南，清淡菜色让他们这些无辣不欢的西南人都很不适应。
今天清蒸的肉饼味道鲜美，可吃了几口后大家都觉得嘴里有些寡淡了。
“辣椒老板下午才做。”
井焕主动解释，然后揭开了碗上的塑料袋。
回锅肉的香味顿时飘散开来。
“一闻就是回锅肉的味道！”
对于关泉县人再熟悉不过的豆瓣酱香气让人食指大开，他们此刻还只能闻到香味就连忙喊着：“快拿来我夹几筷子。”
“等我们打了饭来！”吴昊拉住井焕，阻止他端着碗过去。
“小气！”同事甲立刻叫。
有领导发话，作为他的直属员工，井焕当然要听领导的。
两人端着餐盘打好了饭和汤后，在食堂员工异样的眼神中端着托盘坐到了餐桌旁。
“哟！还有水煮肉片！”
同事乙大叫，说话的同时筷子就已经伸了过来。
于是他成了这群人里第一个吃到回锅肉的人。
薄薄五花肉面裹挟着豆瓣酱的焦香味，入口软糯丰盈，炸开的油脂中还带着丝黄豆酱油的香味。
“好吃！”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口感，嘴里还残存的蒜苗辛辣味很好地中和了肥肉的油腻感，于是只能用最简单的好吃来诉说自己的味觉。
往往是简单的家常菜才能体现出厨师水准，恰到好处的酱料味与新鲜食材体现出了这个掌勺人的功力。
“蒜苗好嫩！”有女同事也跟着发表感想。
“这味道可比很多大酒店都好！”
作为吃货的吴昊去过不少县城里有名的餐厅，他肯定地给出评价，而后夹了筷子青笋补充：“不管是菜还是肉，都很新鲜。”
“那我们以后干脆就去那吃吧！”
“行啊，咱们两个人合买，可以吃好几道菜。”
他们的普遍工资都在八千块以上，午餐一顿饭二三十块对大家都不算贵。
于是！十几个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商量起明天派谁去打菜？
当然，吴昊也没忘记提醒大家明天自己带饭盒的事。
当然……他记下了这点，却完全忽略了银行食堂师傅们的幽怨眼神。
***
十二点！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倪佚把打菜勺给了柳兰玉和倪芳，自己抱着几个饭盒折回了厨房。
放学的铃声一响，就意味着倪明宇马上就要来吃饭了。
他手脚麻利地端着两个装满蛋液的小瓷碗放到了蒸锅里，而后打开小灶给孩子炒饭。
第48章
早晨的冷清让员工们都对中午没抱多大希望。
大家伙站在打饭台前,目光中有大部分都是看着倪佚炒菜的。
“打饭！”
直到有人用饭盒敲了敲台子，开始点菜，大家伙才陆陆续续收回了目光。
中午来人数量显然超出了他们预计。
早上一号食堂的早餐让太多人失望,不少学生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来到二号食堂。
当然！
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被价格吓了跳。
有人折回,也有人懒得离开选择了试试。
但更多都是因为食堂飘出的香味抱了期待打上两个菜试试的学生。
很快，打饭窗口前就排起了条长队。
倪佚端着炒饭从厨房推门出来时，一楼的餐厅里已坐了小半学生。
“呀！这个带鱼好吃！”
“我的豆腐也好吃，你们要不要尝尝？”
“肉片的汤泡饭简直一绝……”
各种议论声在用餐的学生们逐渐响起，二号食堂的味道完全超出了他们预计。
不论是香辣酥脆的鸡腿还是酸甜鲜香的带鱼,又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炒青菜，全都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好评。
“爸！”
兴冲冲跑进食堂的倪明宇今天好像很高兴，看到倪佚站在过道中听别人说话,已经迫不及待地朝他挥手。
看到目标人物已来，倪佚转身从放调料的桌上抱起倪明宇的专用午餐：“这是那你点的饭菜！”
整整四个不锈钢的饭盒摞在一起,重量看着就不轻。
“老爸万岁！”
欢呼着跑上前去接过饭盒，倪明宇又忙转头招呼张恒渊来帮忙。
“我也抱不下了！”张恒渊同样抱着两个饭盒，正从排队的人群里挤了出来。
那明晃晃的光头让倪佚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这大冬天的,剃光头你不冷吗？”
“还行！”张恒渊嘿嘿笑着，抽不出手来摸自己头,只又催促倪明宇：“咱们得快点去了。”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倪佚好奇。
“我们两个宿舍今天要聚餐。”
两人急匆匆回答完,双双抱着饭盒就朝外面小跑而去。
这边两人跑远,食堂里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倪佚又被倪芳喊到对外餐区去帮忙。
实在是来排队的人太多，她们两人根本忙不过来。
“怎么这么人？”
带上口罩顺势朝外面一撇，倪佚发现三十多平的就餐区此时已经坐满了人，排队的人一直延伸到了卷帘门外。
“不知道！突然人就这么多了……”倪芳手忙脚乱地打着菜。
其实倪芳不回答,倪佚也看出来了。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穿着出租车司机的统一制服，与早上第一个来买饭的师傅应该是同行。
“我要带鱼……”
“我要酸辣土豆丝。”
师傅们好像都很熟悉菜单，上来就直接说出菜名，说完就麻利付钱舀汤，动作娴熟的好像来过千百遍一般。
突然，有个年轻司机从门口挤了个进来，在餐厅里找寻一圈，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老赵！”
“快来！就等你了！”
叫做老赵的中年人挥手，趁着年轻人走来的空档忙去打饭台上再取了碗汤。
就听到那个年轻人边坐下边抱怨：“找停车的地方找了半天，这附近都停满了！”
顺着年轻人的话往外看去，倪佚果然看到铺子前一排看不到头的蓝色车辆。
“听老刘说这里的食堂好吃，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年轻人坐下，看样子是渴了很久，端起老赵递来的汤碗就一饮而尽，动作豪迈的跟喝水一样。
还好汤不烫，年轻人才得以豪爽抹嘴后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可不是？你看外面……”
一直等朋友前来的老赵还没动筷，只是万分庆幸自己早来了十几分钟。
他们在无线电里听车队里同事极力推荐这家刚开的食堂，本想着顺路就来尝尝。
没想到老刘竟然到处推荐，不仅是他们二号车队，其他队的也来了好多！
“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老赵嘀咕。
首先单价比旁边的饭馆要贵了几块，但量倒是挺足。
他和朋友两个人打了一荤两素六两米饭，十七块钱，对两个成年人来说是够了。
两人平摊下来，一个人才八块多点。
这样算下来，倒真担得起老刘说的实惠，只要味道合格，以后可以就到这里来吃！
就在他愣神想着的这一瞬，旁边的朋友已经夹了筷子肉片进嘴里。
“味道不错！”
嘴里麻辣味十足，让年轻人使劲扒了几口饭后又再度感叹：“老赵，味道真不错！”
用餐区里跟他想法相同的人几乎占了大多数。
对孩子们来说，选择二号食堂是学校今年做过的最正确决定。
对这些司机师傅们来说，这地方就是他们最佳的用餐地。
笼称为中学食堂的二号食堂迅速在出租车司机中传开了名号。
而二号食堂的菜色很快也引起了学校老师们注意。
要不说二号食堂是上面领导用来做“炮灰”的呢，学校老师们用的免费饭卡是学校对老师们的补贴。
可饭卡只能在一号食堂消费，要去二号食堂的话只能自掏腰包！
头几周，学生们对二号食堂的讨论还只局限于私底下，学校老师们又与学生错开了吃饭时间，大部分都没听到这些议论。
直到三年九班不知是谁提议的换菜方法在班级里流传，导致同班的学生中午都流行起在教室里吃饭。
明明该在学校里休息的学生们集体出现在教室。
这引起了班主任徐永军的注意，终于在放寒假的前一周里他专门趁着中午来了趟教室。
教室里至少三分之二的学生都在，大家伙都坐在位置上吃饭闲聊。
徐永军走进，看到有些课桌上的饭盒都还盖着盖子，他疑惑地走到第一排摸了摸饭盒：“你们打了饭不吃，等什么呢？”
饭盒还是热的，说明里面的饭菜还没动过。
而他问的这个学生是班级里第一名，名叫杨潇，是个有些内向并且很腼腆的孩子。
听到老师问话，杨潇笑着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我在等倪明宇。”
“等他干吗？”徐永军更是奇怪。
“来了来了。”
而被两人提到的主人公就在这时高声叫着跑进了教室：“菜来了！”
这几个月倪明宇的成绩成长迅速，徐永军对他也比较和颜悦色，看到来人先是笑笑才点头问：“你们怎么全部跑到教室里来吃饭了？”
“啊！”倪明宇不好意思地示意了下自己双手提着的几个饭盒：“我爸给我开的小灶！”
六个长方形饭盒跟几块大砖头一样，哪像是一个人的量。
但徐永军也没细问，只是点头示意学生们：“那你们快吃吧，吃完就去午睡！”
说完，就走出了教室，站在窗口外继续看着里面的情况。
本来坐在最后一排的倪明宇径直走到杨潇旁边，把饭盒朝桌上一放：“大家快来夹菜！”
依次打开的四个饭盒里装满了在食堂里没见到的菜色。
学生们一拥而上，很快就把饭盒里的菜抢空，而后满意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和同桌分享今天中午打来的菜。
倪明宇这才打开剩下的两个饭盒，将其中一个盒子里五颜六色的菜朝杨潇饭盒里倒了一半，这才催促：“快吃吧，这么多菜，我怎么吃得完？”
“谢谢你啊，倪明宇！”杨潇挪过自己的饭盒，不好意思地转头：“多亏你，我最近都长胖了！”
“谁叫我是厨师的儿子呢！”倪明宇挥舞着筷子，夸张地笑着：“多亏了你帮我补习成绩提高了许多，我老爸才舍得每天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着，饭盒里饭菜的香味此时成了他们友谊的见证。
看到这一幕，徐永军欣慰地摇头笑着离开。
杨潇家庭条件艰苦，家里只有个瞎眼的奶奶在家，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贫困生之一。
学校减免了他的学杂费，生活费却无能为力。
没想到倪明宇会用这种方法来帮助同学，难怪这几个月杨潇呈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倪明宇的成绩也直线上升。
原来这两个孩子都用自己的方式在互相帮助。
作为老师……
这种方法着实不错呢！
心里想着，徐永军回到办公室里，也就和其他老师顺道说起了这件事。
任丽听罢，很是惊奇地提起自己丈夫老刘高二三班最近发生的事。
班级里的万年倒数第一张恒渊不知道最近受了什么刺激，说是要考大学，开始努力学习了。
他不知从哪里带了些精致的饭菜贿赂班里成绩前几的同学们，他负责给那几人买饭买零食。
然后他们几人帮张恒渊补习。
这两次月考，张恒渊的成绩上升了好几名，补习效果明显。
作为班主任的老刘回到家无数次提起这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有些期待起一年后他的成绩能提升多少？
张恒渊的大名谁不知道？任丽听徐永军这么一提，当即就想起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这两孩子不是朋友吗？”任丽问。
“那张恒渊带去教室的菜是不是倪明宇爸爸给他炒的啊？”徐永军猜。
“我听老刘说，那菜看着像是大酒店送来的，不像是食堂的菜……”任丽有些犹豫。
这时，旁边一直默默听二人聊天的另一个老师终于开口了。
“那菜就是出自二号食堂，我亲眼看见食堂老板把菜给张恒渊。”
“二号食堂？”徐永军问。
“可不是！”那老师点头确认：“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张恒渊那颗跟光头差不多的脑袋还能认错？”
“真是不可思议！”徐永军诧异。
确实是让人诧异！
第49章
他诧异简简单单的饭菜能让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们心甘情愿帮他补习。
也诧异张恒渊的转变跟倪佚有关。
更惊奇于倪明宇从内到外的心态改变,以前那孩子瘦瘦小小，如果不是因为一头金发，在班级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可现在不管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成绩差的,跟他都挺合得来。
倪明宇的大名在三年九班已成了响当当的存在。
那个记忆里看着有些粗糙的中年男人到底有什么办法让孩子们乖乖听话,这点更是让徐永军好奇。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二号食堂？”他提议。
“那我们可得快点去，我听班里的学生说去晚了就没菜了！”插话的老师忙起身。
她早就想去看看这个二号食堂有什么魔力，让不少学生宁愿放弃近很多的一号食堂跑去那边。
徐永军和任丽互相两眼，都默默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插话的老师名叫伊雪，是校长的独生女,从小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
老师队伍里只有她敢明目张胆吐槽一号食堂的饭菜难吃，这段时间天天都是吃外卖。
三人边闲聊边走着去二号食堂。
经过操场时，徐永军远远就看到在河边菜地里喂着鸡的倪佚。
他把剔出来的菜叶子丢到鸡棚前,拍着手往菜地的方向走。
“这片地里的菜长得真好！”伊雪透过铁丝网，指着地里绿油油的菜跟两人说着。
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蔬菜眼看已经可以采摘,铁丝网旁的地里挂满了大个大个的茄子，远处的萝卜从地里长出，有红皮也有绿皮的。
伊雪比划了下那萝卜和小腿长短，啧啧称奇：“这萝卜看着可太甜了。”
这一千多平地铁丝网从三分之一处隔开,少的那边养了不少鸡鸭，偶尔还能看到鸭子跑到河里去游水
另一边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蔬菜,这块荒了许多年的地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相当规模的菜园子。
开始有老师反应过倪佚在河边养鸡鸭的事,学校领导还专门去视察过。
发现鸡圈收拾得很干净,对学生们也没有丝毫影响，这才同意了他们继续养下去。
他们走在铁丝旁，也丝毫没闻到异味，足可看出倪佚有多勤快。
“倪明宇爸爸！”徐永军隔着铁丝网喊。
关好鸡棚的铁丝网门，倪佚正弯腰从河边摘些水薄荷的叶片去烘干。
目光正对着的河水流缓慢,清澈见底的河底还能看到鱼群游过。
这条河是关泉县众多河流中没名字的一条，处于地势平坦的一截
没什么工业污染的县城里生态环境不错，也导致河流里的鱼群和虾螺奇多。
开辟菜园的时候倪佚就发现了这点，他专门从积分商城里兑换了些鱼食，偶尔会撒些进河里。
才两个多月时间，河里的鱼群数量就密集成了这样。
徐永军的第一声招呼倪佚没听见，他耳边全是踏雪瓜噪的声音。
“这么多鱼，看着肉质还不错！”
“我要一条红烧一条清蒸，记得别放姜！”
摘了满满一把薄荷叶，倪佚无视踏雪直起身，这才听到了徐永军的第二声。
“徐老师！”倪佚笑。
双方走到菜园子入口时，倪佚脚边的踏雪才引起了几位老师注意。
实在是这只猫的神情太欠，斜眼瞄了徐永军三人几眼后，就高傲地跳上旁边的围墙走远了。
“是我们家明宇闯了什么祸吗？”
无视踏雪的行径，倪佚忙问。
“不是不是！”
三人手里都拿着饭盒，徐永军连忙指指自己的手笑道：“我们来这里打饭。”
“可能没饭了！”倪佚无奈回。
事实证明他猜测完全是正确的，等倪佚领着老师们走进餐厅，里面已经是员工们在忙碌着洗餐具和摘菜的景象。
伊雪悄悄看了眼时间，此时才十二点四十五。
“老师们稍等，我给你们炒几个菜！”
都是孩子的老师，倪佚哪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忙洗手换衣服进厨房里又开灶炒了几个快手菜。
期间徐永军还能看到对外餐区时不时有人走进来买饭的。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员工直接进去锁上了餐厅大门，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生意这么好？”伊雪小声嘀咕。
其他两人纷纷摇头。
三人端着饭盒离去，对于倪佚的食堂还讨论了一路。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二号食堂的饭菜味道确实值得孩子们趋之若鹜。
为此，伊雪对一号食堂的怨念更深了几分。
既然能吃到更好吃的饭菜，她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再委屈去吃一号食堂。
于是她在教师们中间发起了一场要求能自由使用饭卡的投票活动。
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她作为教师代表，直接向校长伊峥也就是他爸提出了书面申请。
此事关乎到老师们往后的口福问题，大家都表现得很积极。
最终，学校领导开会决定，从下学期开始，老师们饭卡将可以在两个食堂中自由使用。
只是……
可能领导和老师们也没想过，他们通过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抢到饭是另一回事。
***
两年后。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已经成为关泉中学高二学生的倪明宇慢腾腾地收拾着书桌，同桌杨潇耐心等着他。
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刹，同班同学早冲了个没影，转眼睛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奶奶带了萝卜干专门给倪叔叔和你的。”
杨潇从抽屉里拖出个塑料袋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扣着桌面。
他们在二号食堂吃了两年免费的饭菜不说，倪明宇爸爸还经常拿好吃的给他带回家跟奶奶分享。
去年奶奶感冒好了后身体一直不利索，倪佚叔叔还专门去县城给他抓了几幅中药带回去补身体。
这是他们家唯一能拿得出来的谢礼，跟倪明宇家对他们家的帮助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他有些害怕倪明宇嫌弃。
“那可太好了，萝卜干炒腊肉简直一绝！”
倪明宇哈哈笑着，红润的脸上挂着满是向往的神情，说起炒腊肉时还做了个吸溜口水的动作。
看到这里，杨潇顿时放松了下来。
“那我们快去吃饭吧！”他催促。
两人远远落在其他同学脚步匆匆的步子后，中途还顺道拐去高三教室喊上了张恒渊。
两年时间，张恒渊的脸变得更圆了。
作为复读生的他在班里成绩已处上游，今年有望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三人互相熟悉，看到人互损着彼此，还是不急不慢地朝食堂而去。
经过一号食堂，里面稀稀拉拉的学生正在打饭。
张恒渊笑嘻嘻地用胳膊撞了下倪明宇：“如果你爸肯多做点饭菜，一号食堂会不会早垮了？”
看到这些人，几人就知道，二号食堂排队的人多半已经超负荷。
一号食堂现在都是要等二号食堂的饭菜都卖完，这才开始他们的生意。
“会不会倒闭我不知道？反正你还有最后一个月就吃不到我爸的饭菜了！”倪明宇笑，笑得很幸灾乐祸。
六月份的高考很快就要到来，届时县城里的其他高三学生都会到他们学校来参加考试。
那是改变学子们命运的最好机会，就算对张恒渊也是如此。
提起高考，张恒渊不是很高兴。
虽然他有把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可一想到以后就要离开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他恋恋不舍：“要不我再留级一次？”
遭受到其余二人的白眼后，他叹气：“一想到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就对读大学没什么期待了！”
“你可别白瞎我爸给你开的小灶！”倪明宇气呼呼地说。
就是因为张恒渊要高考，倪佚给三人开了小灶，让他们的体重都成直线上升。
几人才刚走进食堂，果不其然就看到倪佚还在厨房的小灶上炒着菜。
“鸡汤！”
空气里弥漫的鸡汤鲜让张恒渊夸张地吸着味道。
刚走到厨房前，张友明就端着一大盆鸡汤朝几人招手：“你们来这边吃。”
嘈杂的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张友明没办法，只有在仓库里给几人搭了个简易的桌子让他们吃饭。
这拥挤的景象三人都习以为常，都很自觉地去打饭坐下。
炒完最后一个青菜的倪佚把菜端进仓库，等孩子们吃上饭菜，就折回了厨房。
“老板！外面的通知是什么意思？”
对外餐区的食客看到他来撤黑板，忙大声问。
“下个月是高考，为了然高三学生们吃好喝好，二号食堂对外的餐区要关闭一个月！”
虽然外面的告示上写得很清楚，倪佚还是给食客们解释了一遍。
听到他不大的声音，吃饭的人顿时一片哀嚎。
中学食堂这个名号在关泉县可不仅仅是实惠的代言词了。
凡是县城本地人，几乎没人不知道这里的饭菜味道极好，每天慕名而来尝鲜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经由食客们的自发宣传，他这里基本每天都处于排队状态。
实在是来得稍晚，根本连咸菜都吃不到了。
经由食客们提了无数次意见，倪佚才将准备饭菜的分量加了点。
只是加了点！
这边一加，学校师生的意见就跟着加大，无奈只能把那边的量也跟着加大。
可餐厅里还是那么些员工，这就导致厨房里的工作量剧增。
于是倪佚再也不承诺加菜量，每天卖完就结束绝不拖泥带水。
“老板！有钱都不赚啊？”食客们调侃。
这个食堂周末不开！寒暑假不开！一年开业的天数少得可怜。
后来大家都知道他是因为孩子在这所学校读书才来承包的食堂，于是食客里就有人好奇了：“倪老板，如果你儿子考上了大学怎么办？”
食客们本意是想让他集中你注意力赚钱顺便说说罢了。
哪知倪佚听到这里，竟然笑了起来：“那就去儿子大学附近开个面馆。”
“……”
“那这食堂老板你就不准备开了？”食客们惊讶。
“是呀！”
潇洒转身的倪佚让食客们傻了眼，却让一墙之隔仓库里的几个孩子们都面露欣喜。
张恒渊和杨潇目光灼灼地盯着倪明宇连连追问：“你要考哪所大学？”
“……”
本以为只是说了句玩笑话的倪佚，真在一年后倪明宇高考结束后正式提出了到期不续合同的事。
食堂承包合同本就是一年一签，他提出，学校就没办法阻拦。
二号食堂将继续由倪芳夫妻承包的消息一传出，恐怕除了一号食堂的老板，学校里没人感到高兴。
当新学期再度开始时，食客们从变化了味道的饭菜里才终于得知。
二号食堂的厨师倪佚真在儿子毕业后也离开了食堂。
“那你知道倪老板去哪了吗？”有食客问。
“成化市！”
第50章
作为省会城市的成化市不论是规模还是人口都不是关泉县所能比拟。
这里有华国名列前茅的大学,也有数不清的中小学。
倪明宇与杨潇同时考上了位于成化市北郊的成化师范大学。
北校区是今年才刚成立的校区，周遭全是各大学的分校区。
校区林立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大学城。
周遭围绕着大学城而建造的商业配套设施也应运而生,当然人流量也就跟着大了起来。
先一步到学校报道的倪明宇对学校四周都了解过一遍。
再等倪佚带着张友明夫妻带来这里时,他和杨潇就充当了带路者的身份。
开着辆老旧面包车的倪佚从车上走下。
后面跟着……
张友明夫妻和牵着的两条大狗。
两年前的哈士奇亮亮早成了条拥有智慧眼神的二哈，而点点则是跟它的名字相反，长成了条魁梧的黑色大狗。
最后从车厢里跳出来的踏雪慵懒地伸着懒腰，而后在周围人好奇的神色中……再度跳回了车上。
城里不比在县城，狗子们出门都需要牵引绳。
看到它们的主人出现,挣扎着就要往前扑去，吓得倪明宇忙上前来帮着拉住绳子。
“铺面找的怎么样了？”
倪明宇在电话里自告奋勇地要帮着找铺面，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能找到,今天就是他打电话给倪佚让他们来看店铺。
一边躲避着狗子的口水洗礼，倪明宇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的故弄玄虚很快就被打破。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一辆红色跑车停下，张恒渊从车窗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咋咋呼呼跟几人打着招呼：“倪叔……”
滑落到鼻梁上的金边墨镜与蓝幽幽的头发，让他回头率奇高。
“我记得上个月张恒渊来家里过寒假的时候还是绿色头发？”倪佚笑。
不知道张恒渊是不是对染发有什么执念？这一年多倪佚每回看见人时都要重新认识下他的新喜好。
别的倪佚不敢肯定,可这小子绝对是政法大学最靓的仔。
“车也换了辆！”杨潇是个车迷，看到豪车下意识地研究起来。
“倪叔快来,我带你们去看铺子！”张恒渊还在喊。
大学城分为东西两片学校聚集区,极少的几个居民区穿插在其中,包围着学校的都是各类商业区。
然后越朝外边扩就越荒凉，路途中倪佚还看到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商业区。
人口数量跟不上城市建设的速度，导致很多小区和商业区都空了下来。
“张恒渊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眼看张恒渊带路带得越来越偏，倪明宇只觉不妙，再往那边走就快到城乡结合部了。
红色跑车就在这时拐了个弯……竟然又往回走了。
倪佚：“……”
无语地继续跟着跑车开了会,杨潇的短信发来。
寥寥几个字也能看出他的无奈。
[张恒渊一时高兴开错路了……]
“……”
众人齐齐无语。
好在这回他终于没开错，东拐西拐后在一处繁华的商业区停了下来。
一行人碰面，倪明宇第一句话就是担忧：“这里房租这么贵，我们怎么租的起？”
“别担心！”
吊儿郎当地张恒渊右手食指转着串银色钥匙圈，左手豪气万丈地往前一比划：“这是我家盖的商业区，倪叔叔随便选！”
他总有能让众人齐齐无语的本事，这么大片高楼林立商场与步行街环绕的商业区竟然出自张恒渊家。
难怪这么豪气……
“走吧走吧！”说完，就催促一行人跟上。
这片商业区已有商户入住，还有些在装修中。
张恒渊带着他们往入口往里走去，随手指着沿街的铺面任由几人选择。
可看来看去，倪佚都没出声，直到走出繁华的街道，已经逛到了商业区与后面小区的连接街道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去看看那家吧！”
被倪佚指着的地方是一栋老旧二层小楼，不知是不是当初建造商业街时刚好拆迁到那，那栋楼与两边的建筑都格格不入。
右边是现代壮观的商业区，左边也是刚交付使用没几年的新小区，而那栋楼就夹在中间。
小楼就地处这条街的尽头，破旧得格格不入，又时刻吸引着路过之人的目光。
走近一看，侧面墙砖上写着个大大的拆字，门框都窗框都已经没了，确实是拆迁后留下的屋子。
看到这，大家伙都觉着没什么希望，商量着继续往前走。
“等等，我问问！”
大家都转身了，只有张恒渊还不放弃，掏出电话翻找一圈，然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他们隔得有些远，倪佚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只能看到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又是皱眉又是惊呼，最终点着头挂断了电话。
“快来快来！”电话挂断，他就招呼已经走出段距离的一行人回去。
“这个房子本来是用来建造商场吉祥物咖啡厅的……我爸说可以把吉祥物换个地方！”
眼下之意很明显，这块地也是属于张家的。
“不知道可不可以买卖？”倪佚问。
这栋房子不论从位置还是自由度上，都相当符合倪佚预期中的饭馆样子。
当然他也不能强求张家卖给他，只是象征性地问了问。
他才说完，张恒渊就立即点头：“我爸说可以卖，他已经让公司的售楼部经理赶来了。”
倪佚：“……”
张家父母倪佚在张恒渊的高中毕业典礼上远远看到过，双双被校领导簇拥着上台讲话。
也曾经收到过他们送来的谢礼。
倪佚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们有什么接触，这个世界的任务是让倪明宇走上正轨，做个平凡人罢了。
所以这孩子当初填报志愿考师范大学时倪佚才会举双手赞成。
这回看来是要欠下大人情了！
售楼部经理接到老板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跑来。
来了二话没说就说要带他们去售楼部大厅看合同，这块占地面积约两百平方左右的二层小楼倪佚花三百二十万买了下来。
只要不超过原有的二层高度，倪佚可以适当重建。
合同一签，倪佚就着手开始改造这栋楼。
先前只在外面粗略逛了下，真正走进房子一楼才发现，房子的背后竟然也是条公路。
这条公路就是刚才他们折返回来的那条路，对面就是一片还未拆迁的村子。
每一层的面积都是二百多平，就是农村典型的四室一厅结构。
“这里可以做餐厅，这里可以做厨房……”
孩子们对小楼已经有了规划，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该如何改造。
最后听取了专业设计师的建议，小楼经过四个月改造后焕发出崭新的色彩。
首先小楼的外墙被刷成了姜黄色，一楼装上了两大扇玻璃门作为饭馆大门。
门上是褐色原木的招牌，上面是倪家饭馆四个大字。
橘色与红色交织的遮阳棚就在门头和玻璃门中间，门旁是块一米多长的黑板。
百来平的堂屋成了大厅的用餐区，原木色调桌椅与墙上的中式画框垫定了饭馆的装修风格。
右边的两个房间分割成了三个包间，而左边原来的厨房和一间卧室都改成了后厨的位置。
楼梯移动到了堂屋中间，上去后二楼的客厅被楼梯分割成了两片。
左边同样是用餐区和包间，而楼梯右边则是整面墙挂满了各类的装饰品，只余下窗口旁的一扇小门。
上面写着闲人免进四个字。
再顺着楼梯往上爬，铺满原木木板的顶楼就像是个小小的中式田园。
中式的花盆与植物中黑色遮阳伞散落其中，伞下摆放了十几套四人桌椅。
大家都对这个店铺的装修满意至极，楼上楼下地查看着。
张友明夫妻却对倪佚开辟出来的住处更多青睐，二楼右边区域成了他们的居住区。
里面是三室一厅的结构，每个房间里都有自己的卫生间。
单轮环境的话，不知比学校食堂宿舍好了多少倍。
反正不论老人还是孩子，纷纷都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就连倪佚心下也觉着不错！
这个饭馆，恐怕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落脚点！
***
四月二三十号天气阴。
位于成化市大学城六月广场西的一处街道上，一家名叫倪家菜馆的餐厅就这么悄悄开业了。
当透明的玻璃门打开，有人从里面搬了两套桌椅出来，附近小区的居民才发现这里开了家菜馆。
没有庆贺花篮，也没有热闹宣传。
餐馆员工将桌子搬出来后，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走出，在旁边的小黑板上写了些什么。
没多久，附近门店好奇的员工们就看到有个蓝发年轻人拿着手机走了出来。
拍了各个角度的门头后，他就坐在椅子上开始玩起了手机。
“你在干吗？”
穿着围裙的倪明宇端着个大碗边挑面条边问忙碌的张恒渊，他本来是来喊人吃早点的。
看到这人对着手机又比耶又傻笑的，忍不住就问出了声。
“拍照发到咱们高中学校的网站上！”
低头忙碌中闻到大碗里传来的香味，张恒渊连忙抬头，看到是他最喜欢的杂酱面，丢下手机就窜了进去。
“等我去端面条。”
匆匆跑走的人连手机都扔在了桌上，倪明宇就顺势捡起看看他都发了些什么内容。
而且这家伙嘚瑟显摆的想法倒是提醒了他。
自从二食堂换了老板后，生意一落千丈，不少人都在本地论坛上求问倪佚的去向。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因为那时候的他们高考完正在外面旅游，等开学后又找铺面到如今开门，都快一年了。
不知现在上论坛还有没有人关心这个话题的？
第51章
这样想着,倪明宇也顾不上吃面了，掏出手机就登陆了论坛。
没想到，他才登陆上去,就在关泉县一栏的置顶上看到了二食堂三个大字。
打开一看,是十个月前楼主发的关于询问二食堂搬到何处去的帖子。
开始大家都是抱怨二号食堂换人换得不声不响，倪老板一点都跟食客们打过招呼。
他还看到有个名叫胖大叔的网友言辞恳切地求购二号食堂辣椒油。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底下全都是让他找到后艾特自己一声的人。
然后顶的人越来越多，帖子竟然就一直挂在了置顶上。
点开这个名叫胖大叔的人，倪明宇艾特了他。
【小跟班：二号食堂的老板在成化市开了家饭馆,地址是……】
回复完这个网友，倪明宇又另开了个帖子，帖子的名字就是[二号食堂的新地址已发现！]
后就学着张恒渊的样子到处拍拍拍,最后还上传了饭馆的定位。
在他身后看了好半天的张恒渊嘴里塞得满满，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吼……吼办法！”
作为当代年轻人,网络玩得溜，对于这种宣传手法也是见过不少。
趁着现在还没有客人，两人匆忙吃完面条就开始各自抱着手机到处做宣传。
晚几步出来的杨潇也很快加入了其中，他负责在师范大学的校园网上做宣传。
就算络信息时代的消息传播速度再快,效果也不可能立竿见影。
等了两个多小时，刚将炒菜要用到的剁辣椒装罐,店外才传来倪明宇的声音。
“爸！大碗卤面！”
这是饭馆开业后的第一单生意,倪佚将面条做好,亲自端了出去。
来人是个年轻姑娘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
也许是附近的居民，看到被群人包围着，神情有丝尴尬。
她以为是孩子的吵闹声让大家不快，忙小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啊！”
倪佚连连摆手，让她坐下：“孩子是饿坏了吧？”
闻到面条的香气,小男孩干嚎就立即停下，眼巴巴地看着那碗褐色酱汁满满的面条。
张友明忙端来青菜汤，还给孩子也拿了小碗。
“这孩子非要吃面条，在家里哭闹半天，真是拿他没办法！”
年轻姑娘也很无奈，把孩子抱到凳子上后终于松了口气。
她名叫曾婷，就住在这旁边的小区，孩子其实是她的侄子，哥嫂出门逛菜市场去了，让公婆照看着还在睡觉的孙子。
哪知孩子醒了就哭，非要吃面条。
家里的长辈也是被闹得没办法，让她带着到小区外找家面馆先给孩子吃，他们收拾完再来接孩子。
这会儿时间为早上八点多，她打算顺便就在这里吃了早点再去上班。
按照侄子的饭量，曾婷挑了几根面条到小碗里。
碗才刚放下来，平日里无比挑食的侄子就迫不及待地挑起塞进嘴里。
“慢点吃！”
看到他不熟练地抓着筷子狼吞虎咽，曾婷吓了一跳，忙提醒。
“姑姑，面条好吃！”孩子嘴角一圈酱汁，声音洪亮地回答。
面条不过是成化市这边最普通的卤面，猪肉末炒制成的酱料配上香菜和小葱，面条也是很市场常见的鲜面。
面条确实很香，却不足以让她诧异，她诧异的是孩子地评价。
于是她也挑了筷子面条喂进嘴里。
浓郁的酱汁中有花生香气，酱香裹在每根面条上，搭配上劲道的面条，让本来还没什么胃口的她瞬间食欲大增。
应该是家传的酱料配方，才能有如此的味道！
新店开业的第一位顾客看样子很满意，倪佚看孩子吃得有些辣，又折身从厨房里倒出两杯豆浆。
“叔叔亲手磨的豆浆，尝尝好不好喝？”
“好喝！”
孩子乖巧地仰头喝下两口，立刻眼睛亮晶晶地回道。
嘴边的褐色酱汁还没擦干净又新增了圈乳白色的豆浆汁。
这豆浆是倪佚用积分兑换的域外黄豆与普通黄豆混合后用石磨手工研磨的豆浆。
本来是做豆腐的材料，后来倪明宇要喝，他才盛出了小半锅！
这种域外黄豆蛋白质含量和香味都比一般黄豆高，豆香味中还含有自然的清甜味，完全不用再放糖。
小男孩哼哧哼哧喝着，喝得太急有些都从下巴滴了下来。
杯子喝得干干净净，从嘴角到下巴都是一片乳白色。
曾婷看得太阳穴一紧，连忙放下筷子找纸巾来擦，她只看到了侄子的邋遢，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嘴边的那一圈酱料。
姑侄俩的埋汰样就被来送孙子上学的爷爷奶奶看了个正着。
送走非要摸亮亮和豆豆的小孩，商业区周遭渐渐迎来上班人群。
先是问问这里开的什么店？然后就是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大黑板。
黑板上是今天饭馆里的菜单。
菜色都是些家常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下面是些比较实惠的配饭炒饭之类快餐，最后就是今日的主推菜单。
店员们看过后都觉着没什么稀奇，随后也就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店里开始上班。
人群散去！
整个饭馆，除了倪佚还在继续忙碌，其他人都没事可做，只得坐在店门口继续刷着手机。
张恒渊与倪明宇联机打游戏，两人将焦急感全都投入到游戏里，没一会就完全沉浸了进去。
无聊的杨潇焦躁地上了几次师范大学校园网，发现他的帖子无人评论复又退出来。
就这么点进去又退出了好几遍，终于才转身打开了关泉县的本地论坛。
“你看！论坛有回复了！”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了惊喜。
倪明宇刚才发出帖子已经盖起了百来楼，不少人都在问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那边两人明显没听到，他干脆自己登陆账号回复了点赞最多的那条评论。
[学霸就是我：本人是关泉县中学毕业的学生，二食堂的老板确实在这里开了个饭馆。]
回复完，还附带上了倪佚在厨房大锅前舀豆花的身影。
确实的证据让楼里一片沸腾，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回复要亲自来验证。
他甚至还看到有人就在楼里吆喝着同行拼饭的人。
消失了快一年的二号食堂重现真容，消息很快就被发上微博。
今天是周末，刷微博的人比较多，微博内容瞬间就被转载了上百遍，到处是发着狂欢表情包的网友。
欢呼的杨潇刚准备转身离开，倪佚忙叫住了他：“杨潇，来尝尝豆花？”
刚出锅的豆花还热气腾腾，杨潇熟练接过，很是自然地舀了勺子辣椒酱和榨菜丁洒在上面。
从倪佚手下出来的食物，他品尝时已经不会发出太夸张的声音。
他咽下，点着头连“嗯嗯”两声，接着又再吃了一大勺。
“那你出去在门口加上个豆花饭！”看他的样子，倪佚就知道味道不错。
“好！”乖巧端着碗奔出，杨潇摇头晃脑地走远。
那活泼的样子让厨房里的张友明也不禁感叹：“这孩子读初中的时候多腼腆啊！现在怎么越来越像张恒渊那小子了？”
刚被提及的人在门外尖叫：“豆花！我也要吃豆花！”
“还是不一样的，杨潇跟张恒渊一比，还是个腼腆孩子！”倪佚哭笑不得总结。
***
关泉县距离成化市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加上进城后所花费的十来分钟，一小时就能开到大学城。
十一点刚过几分，店门口就来了第一辆车。
司机伸着头四处找停车位，副驾驶的人则是连忙打开车门小跑着走到店门口。
“倪老板！”
来人熟稔的叫着人，那亲近的神情连倪明宇都拿不准这人是谁，忙开口说：“我爸在厨房呢！”
“行行行！我先去点菜！
胖胖的中年人搓着手，上身T恤下身一条居家裤，好像是刚睡醒就从家里赶来。
“倪老板，倪老板！”来人边喊边走进厨房。
没有油烟机的轰鸣声影响，倪佚马上就看到了来人：“吴经理！”
来人正是痴迷于二号食堂辣椒油的吴昊，看到倪佚在给酱猪蹄调味，眼前一亮就越过他走了上去：“一会给我来两份猪蹄。”
二号食堂附近的XX银行，倪佚经常去存钱，一来二去的也就记下了这几个吃货。
这会看他兴奋搓手的样子，连忙亲自引着人去了大厅。
“你一个人？”
“我和井焕！”
两人上班的时候是上下级，下班后就是一对吃货搭档，也是二号食堂的常客，倪佚当然也认识。
“那我给你们俩准备三个菜就够了吧！”
用做点菜机的平板上有今日菜单，倪佚把平板递给他笑着问道。
一溜的菜单看得吴昊眼花缭乱，以前都是有啥吃啥，没想到现在还能点菜了。
可菜一多，他就完全看花了眼，划拉了好几遍，点了个猪蹄后就下不了其他决定。
就算井焕停好车走进来，他们二人也同样划拉着不能拿主意。
“一个酱猪蹄，豆花牛肉和个素菜汤吧！”倪佚提议。
“成！再来两瓶啤酒，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周末银行不上班，吴昊本来瘫在家里休息着，突然接到井焕电话，说是找到了倪老板的新店。
两人一合计干脆就直接来了，走得太匆忙，井焕后脑勺的头发都还翘着。
“我以为来晚就没菜了，没想到人都没有！”
看着空落落的饭馆，两人神色都有丝不理解，环顾一圈，他们好像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还是欠宣传！”吴昊猜测着店里冷清的原因。
不过再一想，没人也好啊！
没人他们才能想来就来，随时来都有吃的！
两人都不知道，今天不过是饭馆开业第一天的几个小时而已。
第52章
让他们担心的没人情况完全没发生。
论坛消息的发酵就在此刻迎来了成效,十二点多，店里突然涌进来大批客人。
店里一下子拥挤起来。
因为厨房就倪佚一个主厨，店里还慢慢出现了排队现象。
这边忙中有序,位于成化市中心的一栋大楼里,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的曾婷却有些兴致缺缺。
虽然工作前已经刷了牙，她却总感觉面条的香味还残留在嘴里。
桌前是刚点好的一份意面，甜腻的奶油香味却让她没什么食欲，拿着叉子就不想动手。
办公桌边粉红色的保温杯突然映入眼帘，她想起了早上没喝的豆浆。
她怕老板觉着可惜,就把没动的豆浆倒进自己保温杯带到了公司来。
这会突然看见，想着要不先喝点豆浆再吃。
把豆浆倒进自己的杯子就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豆香味。
她有些期待起来，端起杯子去休息间,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一分钟。
叮声响后，曾婷随后打开了微波炉的门。
“好香！”
取杯子的动作一顿,她使劲地嗅了嗅那浓郁的豆香。
“小曾，喝调制豆浆？还是少喝些这种全是添加剂的饮料为好，可以喝点新鲜豆浆……”
浓郁香味让来休息室的总经理也顺势问了句。
只有加了许多香料的豆浆粉才会这么浓香，而且光是闻着就有股子甜味。
“这是现磨豆浆。”曾婷回：“在我吃早点的饭馆里老板送的。”
“你怕是被老板骗了吧？”
经理泡着咖啡随口回,她是这家互联网购物网站的营销部经理，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孩子从小就喝保姆早上现煮的豆浆,她很熟悉那个味道。
“真是现磨的,我亲眼看到老板煮的。”曾婷又回。
去付钱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到老板在后厨用石磨推着黄豆,锅里还在煮着微微沸腾的豆浆。
怎么看都是新鲜的豆浆！
“不可能啊!我尝尝？”
用咖啡勺沾了点一抿，经理董丽神情有些复杂。
这味道确实不是调制豆浆粉的味道，可香浓的豆香和淡淡甜味也不像是孩子们喝的豆浆味。
这豆浆可比家里喝的要香甜太多了！
“真是奇怪啊？”董丽也疑惑。
“而且老板家的卤面也超级好吃。”曾婷回忆着面条的味道，更是觉着那份价格不便宜的意大利面一文不值。
“这么厉害？”
曾婷的信誓旦旦让董丽兴趣渐起，想起晚上家里孩子们都要跟着丈夫去婆婆家,她突发奇想：“晚上我就去那里买碗卤面当晚餐。”
可惜这一趟突发奇想注定要让董丽失望。
她们六点下班，去到倪家饭馆时，那里人山人海，店门外都已经坐满了吃饭喝酒的人。
“你不是说这家店是新开的么？”董丽问。
“是啊！老板说他们家今天早上才开业！”这点曾婷很肯定，要不他们怎么能吃到免费豆浆？
两人站在热闹的店门口看了小会，董丽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店里。
人才刚进去，厅里送着啤酒的倪明宇连忙高声致歉：“抱歉啊!今天店里已经没备菜了，只有请您明天再来。”
这句话他从六点起就说了很多遍。
说完后就又忙着继续钻进厨房端菜了，被他晾在大厅里的董丽很莫名其妙。
不是等位不是过了营业时间……而是没菜了！
“倪老板今天准备的菜少，已经卖完了！”还是大厅里的食客帮着解释了下。
后厨的两个配菜师傅现在切菜切得脑袋都快冒烟，就这……饭馆里还有好几桌的菜没备好。
无奈之下，倪佚只得提前结束今天营业，只专注做眼前的这些顾客。
空手而归的董丽更是好奇，睡觉前都在想着明天要吃上才行。
不为别的……这关乎着她的胜负欲。
***
这场较量，她足足等了一周，第二周周末，缠磨着在家休息的丈夫，他们拖家带口的错开饭点去了大学城。
丈夫孙亮一路上都在埋怨妻子浪费宝贵的休息天去吃什么美食。
特别是后座上两个读初中的双胞胎女儿一副明显没睡醒的样子更是他心里不痛快。
什么倪家饭馆，一听名字就是开在路边的小苍蝇馆子。
“现在这些网红饭馆有几家味道能吃的？”
大学城商业区就在眼前，孙亮一打方向盘，豪华的进口车左转，经过好几个减速带后才颠簸着开了进去。
车底刮擦减速带的声音让他更是不满，说不定这顿饭钱还不够保养底盘的……
丈夫一路上的唠叨早就让董丽不快，语气也不由得有些冲了起来。
“你把我们放到前面空地上，我自己带女儿去吃，你先回去！”
这一通怼终于让孙亮闭上了嘴，别看他好歹是个上市公司的副总，面对妻子的强势也只得做个耙耳朵。
两个女儿更是见怪不怪，闭着的眼睛连睁都没睁，继续打着瞌睡。
好在僵持的气氛并没维持多久，倪家饭馆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她神色一喜，指着前面喊：“到了到了！”
饭馆外面的桌椅上还没人坐，说明他们来得还算早。
饭馆人行道下出现了一排排刚画好的停车线，孙亮把车开过去停下，就有收费员跑上来收费：“五块钱三小时，往后一小时三块！”
董丽才没管这些，推开车门就先下了车。
两个女儿一看就这么个小饭馆，下车更是不情不愿。
“不好吃你们也别表现出来让妈妈失望，晚上爸带你们去吃酒店自助。”
还未尝到味道，孙亮就已经先给女儿们打好了预防。
眼前这个饭馆怎么看怎么普通，才装修好的样子也不像是老店，味道恐怕也是网上的年轻人吹大了而已。
这会儿才刚到十一点，父女三人都没什么食欲，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走了进去。
刚踏进店门就让孙亮吓了一跳。
餐馆里已经坐了大半人，还有好几个人站在中间排队，不知是在买什么。
他看到董丽早挤到了队伍前面，忙让女儿也找个位置坐下，他去看看情况。
跟着走过去后，发现这些人排队的地方是厨房门口。
“点菜了吗？”他连忙问董丽。
“点了点了！”董丽随口回着，目光则是黏在门口一个年轻人的……手上。
那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人用勺子舀着红亮的辣椒油到排队人群递上的容器里。
一个玻璃密封瓶装满了辣椒油后递回给了那个中年人，然后下一个人递上的是个大碗。
“只能卖两勺哈！”倪明宇好声好气地再度解释。
虽然身后墙上张贴着的纸上写明了，可还是有不少人恨不得带桶来买的。
“行行！”中年人也爽快，捧着碗到门口扫码付款离开。
[收款二十元]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再看旁边，是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手里也握着勺子。
不过他舀的东西好像是白色豆花，他面前桌子上还有一大盘桶白色豆腐散发着热气。
而董丽的目光就是黏在那些豆花上。
她绕过人群钻到了豆腐那一排，还顺道提醒着丈夫：“你先点菜。”
孙亮诧异地在厅上找了一圈，终于在靠窗位置上找到了两个女儿，她们旁边已经有个年轻人送上了点菜机。
接过平板扫了一圈，看到都是些家常菜。
他选了两个孩子们能吃的番茄牛腩煲和蒜香排骨后，就选了个今日推荐菜单中的辣椒小炒牛肉。
最后是两素菜一个汤。
“店里的菜量有些大，如果吃不完的话本店可以打包带走。”杨潇顺带着提醒。
下单将菜传进厨房后，他又无奈致歉：“上菜可能需要会儿时间，几位需要稍等下。”
“好！”
全程，孙亮都只是点头应是。
这些菜的价格并不便宜，他们六个菜已经超过三百块了，不过看周围坐满的小半人，他也只得将吐槽都埋在了心里。
本来杨潇的那些话他并没放在心上，他们还没有带走剩菜的习惯。
然后他就看到隔壁桌一个年轻妈妈拿出几个饭盒对旁边家人说要带红烧牛肉的汤回去泡饭。
孙亮：“……”
就在环顾四周越来越疑惑中，董丽一家人等来了自己点的菜！
此时已中午十二点多，他们一家人从早午饭硬生生等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先尝尝我买的豆腐！”
长方形四人餐桌上摆满了颜色各异香味四溢的菜，颜色和香味都属上乘。
孙亮先在心里给这些菜打了个及格分。
然后接过董丽递来的白豆腐，他看到妻子就这样用勺子挖了一块吃进嘴里。
“好吃！”
没加工没调味的豆腐让董丽眯起了眼睛，那细细咀嚼的样子让人还以为是在吃什么美味。
“哪那么夸张。”孙亮不信，自己也尝了尝。
香！
这是他口中唯一的感觉，没有一丁点其他豆腐的涩味，清香绵细的豆腐在嘴里翻转。
吞下去后，还有阵香气回涌。
夫妻二人还在品味豆腐，有些饿的两个女儿早开始夹菜。
挑食的大女儿嘴角挂着番茄汤汁，小小饭碗里更是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排骨。
二女儿则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夹着清炒南瓜藤，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排骨外面酥脆，蒜香味完全沁入了肉里，番茄牛腩的酸甜更是适合来上一大碗米饭。
这顿饭吃下来，孙亮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他们太饿还是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一家四口大快朵颐，饭馆赠送的小盆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
吃完，董丽故意调侃孙亮，指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来得值不值？”
“这家饭馆比那些酒店中餐厅好吃多了！”孙亮避重就轻。
不过他承认，这一趟实在是来得太值了。
第53章
像是孙亮这一家子的食客每天都在不停冒出。
[倪家饭馆]这个才开业几天的饭馆很快就在四周打响了名号。
或许张恒渊父母也没想到,因为这一家饭馆，竟然还能带动整个商业区的人流。
人流一多，这个有些偏僻的商业区就跟着发展了起来。
只短短六年时间,这里就成了大学城附近最为繁华的逛街点。
各种商品和美食店铺林立,就连旁边的小区房价也跟着上涨了一倍。
谁能想到！
这样的连锁效应最初都是由[倪家饭馆]这么一个小小的饭馆引起。
***
而商业区中最出名的饭馆，现在只能用一桌难求来形容。
可饭馆老板却从没想过扩大规模，他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渡过了很多年。
毕业后的倪明宇就在成化市某一所初中里当了名语文老师。
他如同华国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一般，上班下班吐槽自己的工作，偶然休息的时候也会打游戏到半夜。
但他也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幸运。
毕业两年后倪佚就给他买了车房,有结婚对象后又操持了他的婚礼。
再然后就是有孩子之后的平凡生活，虽然没有张恒渊那种躺着就有花不完的钱，倪明宇直到去世前也从没为钱发过愁。
所以他觉着很满足,帮父亲经营他们家的小店，一家人能偶尔出门去旅游,每一天平凡的生活都让人幸福满满。
直到倪佚七十二岁去世，他猛然才有了种空落落的感觉。
望着遗像上父亲温和的笑容，倪明宇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睡着后他做了场梦，梦里的他还在关泉县中学读高中。
那个倪明宇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在学校里到处游荡,顶着头早掉色的金色长发和邋里邋遢形象。
而在高二时，他终于因为逃学次数太多被学校退学。
然后他还看到被家长带回家的张恒渊成天纸醉金迷,终于在一场地下飙车赛中丢了性命。
那时的倪明宇在一家工厂里浑浑噩噩混着日子,是通过电视看到了这条消息。
可他连张飞机票都买不起,想送一程曾经的大哥都无能为力。
梦里的最后一幕，他坐在暗无天日的工厂车间，透过墙上巴掌大的通风口闻到了一阵饭菜香。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早逝的倪佚。
如果他在的话，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他心口好像被什么抓紧了一样,心脏咚咚狂跳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觉着渐渐有些窒息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名字。
“明宇！快起来吃饭了！”
迷迷糊糊间，张恒渊沧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张哥！”他张开嘴轻轻地叫了声。
“叫什么张哥？我又不是混混！”
黑发间已经长了不少白发的张恒渊使劲推了把好友，故意板着脸说道。
杨潇端着几晚煮好的面条走进客厅。
“快来吃面条吧！”
三碗白水煮的面条上只加了勺褐色肉酱，那是倪佚去世前炒好的一锅子肉酱，是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唯一东西。
简单丧事办完，三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河丰村的老房子。
他们全程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如同这世间大多数的中年人般，面无表情地忙完了所有事。
可就在这一瞬，清醒的倪明宇看到这碗肉酱，眼泪终于没忍住夺眶而出。
想到梦里凄惨的自己又想到前些天还在吃倪佚做好的饭菜。
终于，他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梦里的倪明宇没有父亲，而他也没有爸爸了！
老旧的两层小楼里，哭声震天。
三个孩子都已经成年的中年人终于没能忍住情绪，哭得不能自已！
***
国公府的老国公
倪佚很满意上个世界普通人的几十年日子。
当了几十年的厨师对他来说可比动脑子来得幸福，没有勾心斗角生活又简单。
可这个世界就……
“醒了就快起来！”踏雪卧在枕头旁冷冷地提醒。
“……”
倪佚没应它，还是躺在床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帐顶，身下柔软丝滑的触感让人有种躺在云朵上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他是柱国公府的退休老国公。
大儿子当上新任国公后他就搬到祖籍所在的老宅里养老，完全对府里的事不再过问。
他的不管是真不闻不问，国公府的消息全都只从长子信里一窥，其他时候都醉心于跟着道观的道士炼丹舞枪。
这一去就去了八年。
他本意是让几个已为人父的孩子担起各自责任，团结起来让柱国公府更上一层。
这样原主才能真正放心将国公府交到下一辈手上。
可等抱着希望的原主再度回到国公府一看才发现，府里已经被家里的几个败家子拆散了。
大儿子倪博鑫空背着个国公爷的名头，在朝廷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可这个傻子还自得其乐，成日里遛鸟逗狗，老了老了倒还学起纨绔的派头。
大儿媳孙氏成日里求神拜佛，哪里有堂会她跑得最快。
偌大个国公府就落到了二房两口子手里。
二儿子倪博海得了个五品虚职混日子。二儿媳妇用国公府的银库补贴娘家，中馈早就入不敷出。
三儿子倪博君是个浪荡子，成日里嚷嚷着要闯荡江湖，别说是国公府，就是三房的事他也不管不问。
大女儿倪琦玉生下太子入主坤宁宫，本是风光无限的皇后。
可就在老爷子回到素云郡没多久，就因感染风寒丢下两个病歪歪的皇子撒手人寰。
太子李建身体从小病弱，得太医诊断不是长寿之相后皇位变得摇摇欲坠。
加之他舅柱国公又是无用之辈，注定李建会失去太子之位。
那时的原主再后悔也无用，柱国公府还是因为皇后的薨逝而败落。
最后的结果很明显，其他皇子登基后，前太子的舅家当然成了新皇帝下手的最优目标！
短短十几年，柱国公府就消失在了素云郡城里。
所以他这回的任务是挽救这一大家子废物，而不是某一个特定对象。
“呼——”
长长呼出口气后，眼前是一片热气升腾而起。
此时是老爷子离家的第六年，柱国公府已千疮百孔，只等着倪琦玉薨逝后轰然倒塌。
其实倪佚不是很理解原主为何会对府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是太相信长子偶尔写来的信中内容还是太沉迷于所谓的长生不老而故意忽略。
要知道原主可是在朝廷沉浮三十多年，亲手将女儿送上皇后位置的人。
所以比起前者，倪佚更相信是后者的原因。
“来人！”
撩开薄薄纱帐，倪佚翻身坐起，赤脚从脚踏上站起。
如松树皮一样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五个指腹上都是厚厚的茧。
原主虽已过花甲之年，身材依然匀称腰背挺直，这都要得利于他多年不曾落下武艺，日日勤练之缘故。
所以倪佚在这具身体中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毛病。
两名贴身侍卫们相继推门而入，捧着衣裳和洗漱用的茶水。
原主在道观的几年，所有生活琐事都由侍卫们负责，负责保护他安全的暗卫则一直隐在暗处。
“老太爷，今日我等可要继续赶路？”
跟了倪佚多年的侍卫倪影一奉上衣裳，倪佚自己抬手穿戴，听到他问，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启程回国公府！”
“属下这就去准备！”
六年来第一次听到的好消息让倪影一面露喜色，六年没见到府中爹娘，就算是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本来一直向东寻找道观的队伍收到消息。
柱国公府老国公一觉睡醒，突然决定折返回素云郡。
***
一路快马加鞭赶路，倪佚也花了一个月才将将赶到素云郡城的大门。
雄伟的城门矗立在前方，柱国公府的标志挂在马车上。
城门将士看到这个尊贵无比的标志，只敢悄悄抬头瞟上一眼就低下了头，哪还敢搜什么车。
那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也是太子的舅家。
对他们这些底层将士来说，柱国公府无疑是皇亲贵胄中顶层的存在。
大厦将倾前，外人都只能看到它外表的光鲜亮丽而已。
马车缓缓走进城内，倪佚撩开车帘随意看着道旁繁华的铺子。
“老太爷，倪管家就在前面候着，您看？”倪影一在车外问。
“让管家上车回话！”
经过外城繁华的街道，标志着内外城交界的牌坊出现。
牌坊后就是皇亲国戚朝中大臣所居住宅子的地界。
柱国公府管家倪晌就站在这座牌坊下焦急等待，他得了倪佚密令等在此处，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国公府马车出现。
而负责赶马车的倪影一就是他儿子，两父子相见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就在示意下爬上了马车。
“倪晌给老太爷请安！”
大马金刀坐在车厢后方的倪佚神色无波，反倒是身旁软榻上的黑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六年没见的老太爷瞧着没甚变化，只头顶的黑发平添了几缕白色。
管家扑在软垫上，哽咽着给倪佚请安。
“管家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倪晌乃是柱国公府的总管，倪佚接过国公位时他就跟在其身后办事。
当年原主离开，本想着有倪晌在中馈坐镇就不会横生枝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仆人哪会是主人的对手。
“老太爷！”
许是心里有太多委屈，倪晌才刚张嘴，已泣不成声。
安静马车内只剩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倪佚等了好半晌，才抽出袖中帕子递了过去：“管家不必感怀，我回来了！”
“那就说说现在柱国公府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又等了会，看他神情终于稳定，倪佚才冷声问道。
他之所以让人等在这，是因问完话还有要去的地方，这一路上也能顺便了解些府内之事。
第54章
“若是老太爷您再不回府？咱们府上可就落到他人手上了……”
倪晌又气又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让他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说着说着嘴角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比起原主，好似这位衷仆对柱国公府的感情还更深。
看他越说越激动，倪佚左手递了盏茶过去,右手拍拍车厢。
马车开始移动。
二房夫人钱氏这个人跟她的姓氏一样爱钱,大房夫人不管事后她接过了中馈。
在贬责了一批老人后，国公府后院大部分都换上了二房的人。
府里的营生和庄子在她手里一塌糊涂，去年好几处庄子出产在账面上更是处于绝收状态。
倪晌去年还能看到账本，今年更是连账本都摸不到手，对府里的状况两眼一抹黑！
“府里两月没发月钱,老奴也不知公库眼下是何样？”
这情况在倪佚预料中，管家能看到的表面都烂成这样，私底下只会更糟糕。
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抬手摸了摸踏雪黑色的皮毛问道：“几位少爷呢？”
柱国公府孙子辈共有四个孙儿三个孙女。
大房长子倪嘉诺现年十一岁，次子倪嘉学七岁。女儿倪雯娇八岁。
二房是两个女儿,嫡女倪雯清十岁，庶女倪文芊七岁。
三房长子倪嘉祥九岁，庶子倪嘉琪六岁。
“大少爷这些年汤药没断过，身子骨还是没什么起色,嘉祥二少爷成日泡在说书馆里，嘉学三少爷被夫人送回明远伯府去了,至于四少爷……老奴没有消息！”
倪嘉诺出身便身子骨弱,性子也和他的身子一样死气沉沉。
倪嘉祥是三房长子,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爱好，也是个不着边际的性子。
倪嘉琪是三房庶子，存在感薄弱，性子也懦弱。
至于倪嘉学……
“孙氏为何要将嘉学送去明远伯府？”
“去年府里请来的大师说咱们国公府风水克几位少爷，所以大夫人连夜就将三少爷送走了。”
原主信奉道法,成日里迷恋长生不老，家里竟然还有个信佛的大儿媳。
就因一个来路不明的和尚就把国公府少爷送去了娘家，看来也是个“走火入魔”的痴人。
“宫里的娘娘可有送信回来？”
“皇后娘娘听说老太爷离开了国公府，日日念您，派人来问了好多回。”
“知道了！”
府里的情况大概听完，只能总结成四个字：一团乱麻！
糟糕状况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情况，倪佚问完后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他的沉稳让管家也心头渐松，只静静地等着老太爷有所指示。
马车停下，倪影一撩开车帘：“老太爷，地方到了。”
“好！”
倪佚钻出马车，瞟了眼面前的黑色牌匾。
[聚宝钱庄]
这是原主走前最后来的地方，为的就是把带来的银子全存进钱庄。
他或许潜意识里也不相信几个儿子的能力，还是留下了一手。
将公库里三分之二的财物都存进了钱庄，加上自己私库的财物，足足拉了十马车。
刚走进钱庄，掌柜的就认出了倪佚。
能一口气存入这么多财物的人，几十年也没见着一个。
“老国公爷！您老还是腰板硬朗”掌柜殷勤寒暄，心里琢磨着这位前来是有何事。
倪佚也没饶弯子，朝后一摆手，侍卫们送上厚厚一叠票据。
“我来取回所存的财物！”
钱庄存钱有两种方式，有直接将银钱兑换成钱庄的银票，可在全国任意钱庄兑换银子。
也有像倪佚这种纯粹就是找个保管财物的地方，只要有票据后就可拿回自己的东西。
当然保管费用是要从财物里扣除的。
掌柜接过票据，爽快地请人先到后厅稍作，自己去清点票据后派人押车。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掌柜去了小半天，拿出整整一本账簿来核算。
倪晌看得心潮澎湃，对倪佚的崇敬简直不能用语言来诉说。
老太爷的回府对国公府来说，无疑是掌舵人的回归。
钱庄足派了十个保镖来押送这批财物，他们钱庄开在内城，出现抢劫的情况微乎其微，但他也丝毫不敢疏忽。
加上倪佚带来的十几个侍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国公府而去。
***
柱国公府。
当今圣上亲提的门匾尊贵无比，足能容纳下两架马车并行而进的朱红色大门更是气派。
这就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柱国公府排面。
马车还未停稳，倪晌已迫不及待钻出，朗声朝大门喊：“老太爷回府，还不开门？”
老太爷回府！
出门六年的老太爷回府了！
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柱国公府内，仆人们奔走相告，几个院子的主子更是心思各异。
有惊喜跳起来的三子倪博君。
也有坐立难安的二房夫人钱氏。
至于大房夫人孙氏，在昏暗的佛堂里求神拜佛浑浑噩噩，还是婆子们架着奔出才知晓了这个消息。
而当她清醒过来时，马车正驶进国公府的大门，灰扑扑的车帘从头到尾都没掀开。
那位几乎被众人遗忘的老太爷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几个儿媳妇前经过，连面都没露。
后面跟着的十几架马车相继进入大门。
有了倪佚的撑腰，倪晌腰也直了，胆子也大了，吆喝着府里的小厮们全都来搬箱子。
数不清的箱子从马车上卸下，箱子上明晃晃的封条闪得众人眼花。
钱庄的标志更是显眼地贴在每张封条最中间。
被婆子搀扶着的孙氏激动得手发抖，眼前仿佛能看到无数的金银正朝她飞来。
就这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倪佚回来的太好，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
“夫人！”心腹丫鬟小心地摇摇孙氏，示意她去看倪晌。
“箱子全送入老太爷院里等候处理。”
倪晌手里抓着个账本，边对着上面的数量边跟小厮们交代。
说着，还用余光瞟了眼孙氏一行。
看那贪婪目光还想打这些银子的主意，可真是好大的胆。
一百三十二口箱子堆满了倪佚的苍梧院。
而这些金银的主人正在洗去一路风尘，对候在院子里心思各异的府内众人全都采取了无视态度。
除了还在上值的倪博鑫和倪博海，府内之人全都聚到了这里。
三个儿媳对倪佚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从不插手各房之事，连请安都不用，只在每月初一时聚齐吃顿饭，其他时候儿媳们就没见这个公公走出过苍梧院。
听下人打探，老太爷醉心道法，无心搭理国公府之事。
后来人离开时间太长，她们更是快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可眼下好像完全不是印象里公公的性子，她们被晾在院里小半盏茶时辰，都还没见着人。
特别是极少见光的孙氏，这会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婆子身上，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而孙子孙女们更是对这个祖父没什么记忆，十几双眼睛都这么盯着褐色的卧房门各自揣测着。
嘎吱——
倪佚推开门的声音与仆人们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大少爷！”
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子在烈日下摇晃几下，终于还是没支撑往旁边歪去。
小厮惊慌失措，扶着倪嘉诺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倪佚背着手往这边大步流星走来。
好似带风的步子很快就到了两人面前，倪佚威严的脸出现，他看了眼倪嘉诺后伸出右手。
倪嘉诺只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襟一紧，众人就看到他被倪佚提了起来。
今日才见到的老太爷只手提着大少爷的衣襟，如提包袱般把人提进了屋内。
然后砰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
“方才大哥是被祖父提进了屋里？”倪嘉祥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着。
“是！”大房长女倪雯娇很肯定地说着：“祖父……”
她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就是让人觉着害怕。
只扫了她那么一眼，倪雯娇就觉得脚底升起股寒意。
二妹的心思倪嘉祥不懂，他是看到倪佚力气很大眼神锋利，跟说书先生们口中所说的大侠很像。
心中好奇的意味跟更足。
房内。
倪嘉诺只傻愣愣地看着倪佚将他提到了床榻之上，然后一言不发抬手按住了他脉搏。
眉头微皱，目光好似在看着他又好似在看着别处。
他在看倪佚，倪佚何尝不是在看他。
常年没晒过阳光的脸惨白惨白，细长的桃花眼毫无神采，眼皮每眨动一下都好像很费力。
方才他伸手一提，轻得跟七八岁的孩童差不多。
诊脉一看发现就是体弱，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只需要调理加上运动增肌，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可面前死气沉沉的小人儿可不像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他看到倪佚皱眉，眼底更是弥漫起大片沉寂之色。
“知道我是谁吗？”
收回手倪佚问他。
“祖父！”声音很轻，有气无力。
“那你可知你得了什么病？”倪佚又问。
“天生体弱，只得将养在府。”
听倪嘉诺说话，条理清晰简短有力，能看出不是个大字不识之辈。
加之他神色沉稳，倪佚倒是高看了这个长孙几眼。
“真是可笑！又不是什么大病，为何要将养在府内？”
“祖父是说……”
这并不是什么随时要死的毛病，倪佚才不信请来的大夫们全都是庸医会诊治不出。
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而为。
倪嘉诺的身子骨还没被病折磨，就先因自己的心里问题被打垮。
成日关在屋里不出门，是个正常人也会得病，更何况是个心里本就有病的人。
说完这句，倪佚起身，朝床上的人摆摆手：“既然没病，还不起来？”
神奇的是，倪嘉诺听到祖父这么说，竟然真的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右手撑着从床上坐起，麻溜地下了床榻。
“喵——”
一只黑猫突然从床架上跳了下来，吓得倪嘉诺往后连退好几步。
“猫……”
踏雪鄙夷地撇了他一眼，走到倪佚脚边蹭了几下，复又跳上了窗旁的软塌。
“胆子这么小，多吓几遍身体就好了。”踏雪吐槽。
被吓到的倪嘉诺脸色果然红润了几分，他捂着惊魂未定的胸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先回院子去休息，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简短的会面后，倪佚摆手让倪嘉诺离开了屋子，顺带着也让其他候在院子里的人通通离开。
人陆陆续续走完，倪佚才出声让倪晌将财物全入了他的私库。
苍梧院里忙碌一片。
而等到下值赶回来的倪博鑫和倪博海都回到府内，倪佚才将人全部聚齐到前厅。
人一到齐，倪博鑫先带头给坐在正位的倪佚磕头请安。
“儿子们给父亲请安。”
倪佚是这个府里身份最高的人，他不出声前没人敢起来。
“……”
就这么静默了好半晌，倪佚才终于出声。
“起来吧！”
顷刻间，前厅里到处都是或坐或站的人。
大家都静静等着倪佚再次发话，就连柱国公倪博鑫也不敢贸然说话。
他能看出倪佚神色很冷，幽深的眸光中泛着波光，只扫过一瞬，就让人心底发麻，哪还敢开口。
一屋子大大小小，放眼看去没几个敢直视他目光的。
与其跟他们废话，还不如直接说出决定才好。
于是，他开口了。
“明日起，诺儿与祥儿搬到苍梧院由我教导……”目光划过缩在倪文芊身后的倪嘉琪又补上句：“琪儿也一同。”
“老三每日辰时到苍梧院习武，老大和老二亥时前到书房来……”
毫无铺垫的命令响彻前厅，听懵的不仅是这些傻眼的主子，还有候着的下人们。
老太爷一回来就颁下这许多的命令，逐条逐句都将改变国公府眼前的状况。
先说完要管理的儿孙，倪佚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水，眼神扫向底下众人。
“可有异议？”
那句可有问得云淡风轻，语气却完全不是商议的口气。
“……”
无人敢回话，纷纷只是点着头应是。
砰——
咔嚓——
饶是他们不回话，没想到堂上的倪佚还是重重将茶盏往桌上一磕。
瓷盏瞬间四分五裂，茶水流了一地。
丫鬟们想涌上来清理，却被倪晌低声制止，连连让人往后退去。
“来人！”
立于厅外的侍卫们涌进，腰间佩刀闪闪发光。
这些人都是只听命于倪佚的侍卫，二十几人进来后站成一排，右手齐齐握在刀柄上等候命令。
“将国公府账本全数封存送上来，另将倪氏各个铺子的掌柜都召集到府内！”
这话是对倪晌所说，他马上领着几个侍卫前去公库找二管家要账本。
孙氏心跳如雷，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不妙，她上前一步福了福：“公公！中馈账本繁杂，请给儿媳些时日，待儿媳整理之后再……”
“不必！”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倪佚打断，他似笑非笑地拍拍手，厅外立时又涌进来十几人。
这些人身穿长袍，手里都抱着两个以上的算盘。
“这是我从钱庄借来的账房先生，你歇息便是！”
事到此刻！
国公府众人都已明了，倪佚他……是有备而来。
第55章 孙氏两腿……
孙氏两腿一哆嗦,扶住身旁丫鬟的手才堪堪站稳。
她只觉眼前发黑，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咙让她脑中全是空白。
公公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彻查中馈之事，完全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该如何解释空空如也的库房财物去向……
孙氏脑中迅速想着办法之时,又听倪佚说道。
“影一,去把内院管家婆子和后厨管事的婆子都给我请……过来！”
这个请字很重，倪影一立刻领命离去，走之前还拔出腰间的长剑提在手上。
“堂堂柱国公府，竟由着下人们骗到主子头上，你这个当家人还有甚用？”
倪博鑫被看得发憷,想辩解求饶上几句，倪佚目光却已离开。
“至于你……”倪佚转脸轻飘飘看向孙氏：“你们夫妻若是当不好国公府的掌舵人，那我换了便是……”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他们惊讶的不是倪佚胡言乱语，而是他若跟圣上告状,柱国公是真能换人。
下面所站之人如此害怕不仅因为倪佚是府里的老太爷，最重要还是因他在皇上皇后心中的地位。
这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倪玉琦心底恐怕还抵不上倪佚一根手指。
加之倪府家教从小就严，倪博几人对倪佚是既尊敬又害怕。
这会听他凉凉说出换人的话，除了惶恐还真不敢有第二种情绪。
恐吓完长子夫妻,倪佚又将目光转向三子倪博君和妻子罗氏。
倪博君浪荡成性，后院当然也少不了妻妾成群。
听倪晌禀告,三房后院里已有一妻六妾,青楼画舫里还有几个相好等着。
三房夫人罗氏全部心力耗在跟得宠的几个妾室争斗,三房后院成日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这也导致了才九岁的倪嘉祥早早落下个浪迹天涯的想法。
三房庶子倪嘉琪更是养得怯懦胆小大字不识一个。
“三房后院无子的小妾有想离开的，由我做主出银子送她们离开。”
说完，稍微停顿了下，指着吊儿郎当的倪博君突然一声爆呵：“你给我滚过来！”
倪博君磨磨蹭蹭走上前去。
啪——
倪佚抬腿，直接扫向倪博君的腿弯,他吃痛往前弯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给你两日期限，处理好你在外的相好和后院的破事……若处理不好，那我就只有打断你的腿让你再出不得府！”
“父亲！儿子儿子这就去……”
倪博君两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匍匐在地砖上，目光里只能看到倪佚那一双青色的绸布鞋。
这一脚彻底踢醒了他的漫不经心，好多年未曾有过的恐惧逐渐爬上心头。
不知这六年父亲在外经历过何事？可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却比以前强了许多倍。
“那还不滚？”
厅上众人心里各不相同的小九九都被这一脚踢得粉碎。
倪佚垂着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色，可每一句话说出来时都像是带着利刃般让人诚惶诚恐。
随着倪博君连滚带爬地离开，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婆子何在？”
良久，倪佚再度开口，唤来的是倪晌妻子，负责苍梧院琐事的林婆子。
“召集全府的下人到厅外候着……”倪佚睁眼，眼眸一压挑起食指点了点：“栖成院的下人全都给我捆好押到厅外！”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厅内响起。
这回是候在各处的仆人们所发出。
栖成院乃是府内年满五岁以上少爷们的居所，倪佚回来二话不说就捆了全部管事仆人，这里面恐怕也有不少猫腻。
周遭得力的几个衷仆都被派出，倪佚盘算着府内还有的可用之人。
想了一半圈发现……无人可用。
然后，他坐直了身体，转脸又看向孙氏：“嘉学之事我就稍后再与你清算。”
说着，他站起来环顾一圈畏畏缩缩的儿子儿媳们，抬步：“送纸笔上来。”
小厮送上倪佚吩咐的红纸毛笔就开始研墨候着。
只见倪佚提笔在红色纸张上刷刷写下密密麻麻大片的字。
众人不敢上前，只得齐齐看向小厮，他就站在桌旁能清晰看到纸上的字。
可惜这个不知哪来的年轻小厮完全面无表情，好似感觉不到主子们的暗示，只垂着眼皮继续磨墨。
十几道热烈的眼神如芒刺背，就连倪佚都明显感觉到了。
落下最后一笔，倪佚放下毛笔，顺带着扫了眼这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是负责前厅奉茶的刘才。”小厮弯腰回话，沉稳依旧。
“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朝刘才摆了摆手后倪佚说：“将告示张贴到大门口，然后到厅外候着。”
“奴才这就去！”
从二等小厮一跃成为了老太爷跟前人，刘才可谓是飞黄腾达了，可他依然波澜不惊，麻利地收起告示退下。
是个可用之人！
离开太久，柱国公府内全都是二房的人，倪佚干脆贴出告示重新招收一批苍梧院随从。
既然没人可用，只得自己培养起。
占据了身份的便利，别人不敢轻易动的中馈人脉，他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孙氏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对上他蛮横无理的解决方法。
颇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苦涩感。
“……”
最先回禀的是倪影一。
他身后跟着群战战兢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其中走在最后面的是个山羊胡男子。
“负责后厨的管事婆子何在？”
那男子缩在群婆子中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扑通跪下，他仿佛松了口气。
“老奴在。”
“国公府三房的一日三餐可由你负责。”
“老奴负责大厨房，主子们院内的小厨房不由老奴管理，不过各院小厨房的开销都由老奴去送。”
“哦？”倪佚笑。
婆子身形粗壮，就算跪着也依然挺直后背，每回答一句表情都很是坦荡。
“那你就把这三日各房的开销背一遍给我听听。”
“是！”
国公府主子满打满算三十来人，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小厨房内还分出每个主子的私用小厨房。
就拿大房来说，老爷夫人有单独厨房。
他们的三个嫡子女都有自己的厨房，还有小妾们的厨房。
光是一房人里就分出五六个，甚至还有专门的糕点厨房，给女主子们炖汤的小厨房。
反正乱七八糟加起来，三房人加起来总共超过二十个厨房。
负责这些厨房的丫鬟婆子人数超过了六十人。
“这三日从大厨房送出燕窝二十一盏……”
一盏燕窝三两左右，这二十一盏燕窝就有六斤多，柱国公府的的女眷三天就吃掉了六斤燕窝。
妾室们没有资格日日吃燕窝，那剩下的几个女眷又怎么可能三天吃掉这么多燕窝？
“好一个二十一盏。”倪佚笑。
这就是倪佚问婆子的目的，这送往各房各院的燕窝下面人又从中贪了多少？
如此多的蛀虫，让柱国公府从根都烂了。
“后院管事何在？”
“是……是奴才……在！”
方才看到的山羊胡就这么跪着爬了出来，颤颤巍巍地等候倪佚问话。
“这些燕窝送完各房的数量相信管事应该有所记录吧？”
“老奴老奴并未记录这些，这些都是厨房的王婆子在管……”
山羊胡结结巴巴，厨房管事婆子的眉头却在此时猛然一皱，不过她迅速地压下不满，低下头没有多话。
“看来问题都是出在厨房上啰？”
倪佚轻笑，故意扫了圈厨房众人：“看来要从厨房里找贪墨之人才行……”
“老太爷，周三他说谎！”王婆子突然指着山羊胡大声喊，犹豫目光还扫过了孙氏。
倪佚的态度摆明了今天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多的银子若真是被按到厨房众人头上，还不知会有什么刑罚等着她们。
在厨房做粗活的大多都是死契奴婢，生死可是由主子们决定的。
王婆子之所以对这些数目记得如此之清，就是以防出事后这些家生子将事全推到她身上。
如果不说，老太爷肯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干脆豁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求！
王婆子沉默到犹豫最后变成了决绝，这一系列的变化都逃不过倪佚的眼睛，就连她看孙氏那一眼也没落下。
“王婆子你可有从中贪墨？”倪佚突然问她。
“老奴从未想过克扣主子们的东西，求老太爷明察！”
还以为倪佚怀疑到了她头上，王婆子忙大声辩白。
“那你可有证据？”倪佚笑着看了眼周三，看他额头满是大汗，竟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我这个人只讲对错不讲亲疏，就算是家生子，我也照罚不误！”
这话无异于给了王婆子一句响亮承诺。
她就在刹那间明白，倪佚是知晓其中关键，这才有此一句。
“老奴有账本，老奴能证明！”抛却一切犹豫之色，王婆子急吼吼地抬起上身喊道。
哐当——
立于右边的孙氏猛然扫落小几上的茶盏，她惨白着脸将帕子抵在唇角连连道歉：“儿媳身子不适……”
王婆子身子一抖。
“抬个软塌上来，让二夫人好好歇息！”
要想离开，没门！
此时厅外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用饭的时辰早过，倪佚却好似完全没有接风洗尘的打算。
他不仅让仆人们送了躺椅上前厅，还派人送了糕点茶水上来。
“影一，派个人带王婆子去拿账本……”
厅上跪满了大片下人，厨房这边的事还没解决，林婆子那边已带着一串被绳子捆住的小厮由侍卫押着进了前厅。
这批人倪佚问都没问话，直接开口：“你们教唆主子玩乐，收受他人贿赂将风尘女子送进栖成院，可认罪？”
这批人共有小厮十二人，长孙倪嘉诺身旁有五人服侍，其他都是三个，倪嘉琪只有一人服侍。
根据倪影一的调查，栖成院最近经常有貌美丫鬟出入，虽然身着的是丫鬟衣裳，可身条和姿态都不像是府内的丫鬟。
年纪最大的倪嘉诺才不过十一岁，就有人动了送美人的心思。
到底是红袖添香还是别有所图？
倪佚看向几个面红耳赤的孙子，只一眼就知他们早就知晓此事。
小厮们都被布巾塞着嘴，听到倪佚问话，带头的人“恩恩”挣扎着，分明有话想说。
可倪佚完全没理他，只是又说道：“如果有话要交代就点点头，我可不想听谎话？”
有人点头，有人逃避地看向主子们的方向。
倪佚朝倪影一招手，在对方走上来时，直接从他腰间的刀鞘里拔出柄刀走向其中一个点头的小厮身旁。
刷——
佩刀挥出，划过那说话的小厮胸口，吓得他眼泪猛然飙出。
绳子断成两截落下，倪佚蹲下，直视着小厮的眼睛竟然笑了起来：“说得好了就活，说不好那就只有……见血了！”
死亡阴影从倪佚眼中压下。
小厮连忙跪直身子，扯下口中布巾连连磕头：“老太爷饶命，奴才这就说……就说……”
就这么一个个地问了过去，十二个小厮口中出现了不少人名。
送美来的人里三房夫人们一个没落，倪嘉诺身旁五个小厮里有二房三房的人，甚至还有小妾派来的人。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里面竟然还有自己母亲派来的人。
“是大夫人，大夫人让我送去的丫鬟。”
“你竟敢污蔑本夫人……”孙氏惊悚站起，浑浑噩噩的神情终于在这句话里猛然惊醒，她指着小厮的手指颤抖起来，翻来覆去的都只是污蔑两字。
倪博鑫震惊不敢置信，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
可倪佚却在这时举起刀抵上了小厮的喉咙：“我说过要听真话吧！”刀尖用力，一条血丝渗出。
小厮一动不敢动，后仰着脖子战战兢兢求饶：“老太爷饶命，是明远伯……吩咐奴才这么做的。”
明远伯，孙氏的娘家，也是倪嘉诺的外祖。
这下子，震惊不敢相信的人可不止倪嘉诺一人，孙氏挣脱婆子们搀扶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
一脚踢向小厮后她不管不顾大喊大叫：“这个狗奴才是谁派你来的，是钱氏是不是？”
“大嫂！”钱氏也站了起来。
“还不把孙氏带回去！”倪佚看向倪博鑫。
孙氏明显已经有些癫狂，眼底红彤彤一片，指着钱氏的同时就已经想往那边冲去。
如此没有涵养的喊叫，已经不止是没法控制情绪的问题。
孙氏她……好似有些不正常？
“是你……是你个老不死的要陷害我！”孙氏的目标又转向倪佚，就算被倪博鑫抓着胳膊，还是不能让她安定下来。
“你个疯妇！”倪博鑫大惊，直接上手捂住孙氏的嘴把人往后拖。
“我没疯，是你们柱国公府所有人疯了……呜呜……”
挥舞的双手朝倪博鑫抓去，孙氏好似已经完全不认识其他人，嘴里只重复地喊着一个叫做大师的人。
倪佚抢前一步，右手成刀，左手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拉过孙氏朝她后脑勺劈下。
孙氏两眼一翻，朝后倒去。
倪嘉诺和倪雯娇哭喊着朝孙氏扑去，倪佚收回手，冷静地暼了眼倪博鑫：“扶人到软塌上歇息！”
这个柱国公府，真是一团麻乱，跟个筛子似的！
“影一，带人去孙氏的佛堂好好搜搜！”
魔怔的孙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倪博鑫。
至于二房，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钱氏与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倪博海。
还有屁股尿流滚去遣散小妾的倪博君与一脸心满意足到眼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罗氏。
如果这会儿真是原主在现场，恐怕早气死了。
而倪佚只是冷眼瞧着这几个不成器的，抬脚踢了踢小厮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给亲外孙送美女的明远伯罔顾倪嘉诺身子不好，字字句句都是要打着让孙氏早日抱孙子的旗号。
这些说辞别说是倪佚，就是倪嘉诺听了也只能呵斥出句：“荒唐！”
确实是荒唐！先不论倪嘉诺才十一岁的年纪就引他知晓人事是否过早。
可他亲外孙的身子骨将养都还来不及，还要将精力放在男女之事上，这不是嫌他死得还不够早吗？
“劳烦明远伯如此操心我柱国公府长孙之事，他日老夫定要亲自登门拜谢！”倪佚竟然笑出了声。
渗着寒意的笑容越来越大，翘起的嘴角上有杀意弥漫。
挥手让人将这个小厮带下去后，倪佚竟不欲继续深究这件事。
而此时，侍卫们已经带着王婆子返回。
厚厚一本账簿送上，倪佚翻开，看了几页后瞟向钱氏。
王婆子准备充分，年月日时都有，哪房下人来取了什么，分量多少都有详尽记载。
柱国公府这三年内，孙氏拨给厨房采买的银子超过两万两。
而二房派人来取走的东西价值就已经超过了一万两。
这账本上记录的还只是吃食方面的开销，后院其他的开销还不归王婆子管。
账本上写了啥，钱氏看不见，可公公的不善眼神已经转向了她。
倪佚还是没开口，只手指在账本上轻轻地点着，好似在等着什么。
很快！
众人就知道了缘由，倪佚在等倪晌送来的中馈账本。
倪晌回禀，已派人去倪家名下所有铺子和庄子请人，他带人去二房和公库处搜出了中馈的所有账本。
眼下正派人在登记库房里的财物，稍后就可有消息。
账本尽出，再无有能狡辩余地，孙氏跌坐在地，眼睛只死死盯着那本自己私下用的蓝色账本。
那账本是交由贴身婆子收藏于嫁妆箱子中，怎会被倪晌搜了出来。
她想不通，只低声嚷嚷着“怎敢，怎敢……”
倪佚怎么不敢，在苍梧院里时他就吩咐倪晌找孙氏的心腹婆子要账本。
虽说那些婆子是孙氏娘家带来的人，可也是柱国公府下人，要想拿捏，也不过是严刑拷问之事。
“老二你可真是有个好媳妇啊！”倪佚感慨：“光是去年，就借了四千三百两白银给娘家！”
倪博海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继续站着。
倪佚从账本中取出厚厚一叠拮据，夹在指间抖了抖。
这钱氏也不完全是撒了银钱出去，至少还知道给娘家人写个收据意思下。
这上面的借款人涵盖了渭南侯府一众上下。
渭南侯府：无权无势空有个名头的没落权贵足可形容他们。
钱氏能嫁进国公府，也是当年一桩稀里糊涂的错事。
倪博海本有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妻，可惜一场春日宴上，还未出阁的钱氏与他被人撞见在后院幽会。
纵使在场之人都知是遭人陷害，原主还是勒令他娶了钱氏进府。
只因那时，还是贵妃的倪玉琦正处于诞下皇子要坐上皇后之位的关键点，原主不想她被人诟病，转脸就牺牲了自己儿子的幸福。
所以倪博海这些年来都冷冷清清，就算钱氏所做之事被抖落出来，他还是那样事不关己地站着。
堂上这些人，不论谁说什么谁出了什么事，他都不关心！
其实这样梳理下来，原主才好像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身体还康健时，贪恋权势，亲手筹谋将自己的长女送进了宫里。
后来钱有了权有了，他迷上长生不老后又拍拍屁股走掉。
人离开了，才想起对几个孩子的愧疚，可他又任由早乱七八糟的几人各自走向更偏的方向视而不见。
造成今日的局面又能怪谁呢……
想到这，倪佚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看一脸心如死灰的钱氏，轻声问倪博海：“老二你怎么看？”
“自作自受！”倪博海只冷冷吐出四个字。
他看向钱氏的目光只有厌恶，仿佛面前这女人与他毫无关系，也丝毫不介意厅上的混乱。
接下来他又吐出句话震惊了全部人，包括倪佚。
“你被渭南侯府威胁，难道不是活该？”
“我被你下药之时，你可没有丝毫手软。”
他每说一句，就让倪佚的眉心都跟着跳一下。
此时倪佚才终于看到他眼中的情绪起伏，可恨意底下却是满满的死气。
所以他不会觉着羞耻，更不会觉着害怕。
当着满厅仆人面前，只一字一句地讲起自己在春日宴上被孙氏下药之事。
他之所以知晓是孙氏下药，也是成亲后不肯与钱氏同房后又遭受了再一次的下药。
可笑的是，药是从渭南侯府得来，她的继母以此要挟她，一次次地来借钱讹诈。
而倪博海从头到尾都知道，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因为无论钱氏还柱国公府，谁完蛋他都很乐意看到！
“所以……你还想要我帮？”说完，倪博海冷冷冲钱氏一笑：“我没动手杀了你，就是我隐忍之下才勉强为之。”
钱氏为嫁进柱国公府，与继母合谋用了如此卑鄙手段。
后来又被反噬，掏空公库去填补这个无底洞。
方才倪嘉诺身旁也有她送去的貌美丫鬟，这是她膝下无子，又想故技重施将渭南侯府的人塞进来？
结果到底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可这等吃里扒外又心肠歹毒的儿媳妇是留不得了。
倪佚夹着拮据的手指松开，纸张飘散一地。
“眼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与老二写合离书，这些拮据我就不再追究……”
“公公饶命，儿媳知错了……儿媳不愿与夫君合离！”
对于她痛哭流涕的求饶声，倪佚只当没听见。
“二，我带着拮据去渭南侯府走一趟，然后在去圣上面前将当年的下药之事和盘托出，我倪佚愿意付出柱国府上下声誉求个公道！”
咚——
钱氏两眼一翻，闭眼栽倒在地。
“影一！”
倪影一上前，指挥着两个婆子按住钱氏人中，手下用力。
钱氏“幽幽转醒。”
“快些做选择？眼看就快到开宫门的时辰了！”倪佚笑。
在这里折腾了大半夜，厅外光线渐明，应该就快天亮了。
“雯清……”转醒的钱氏突然朝早吓傻的倪雯清伸出手去，那泪眼朦胧的样彻底激怒了倪佚。
据倪晌所报，钱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根本不好。
明明就是个嫡女，吃穿用度和庶女倪文芊相差无几，若是哪日稍有不瞬，就骂倪雯清为何不是个儿子。
她将所有的不顺和不如意都怪罪到了女儿身上，二房内连仆人都知晓这事。
这会儿倒是想起用女儿做筏子，更是让人不能再忍。
一把抓住颤颤巍巍走上前来的倪雯清，倪佚将人往身后一带冷呵：“看来你是不想写……既然不想写那就随我一起进宫吧！”
“来人！”
侍卫们涌上，提起钱氏的胳膊。
“我写我写……”
自知已没办法的钱氏终于尖叫着挣脱侍卫，扑向倪佚脚边。
“……”
“老二你来写！”倪佚说，手下则是轻轻拍着倪雯清的肩膀。
这孩子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紧紧咬着的牙关都能听见牙齿相碰的声音。
“清儿勿怕，清儿勿怕！”
听到倪佚吩咐的倪博海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又爱又恨的父亲这回竟然不怕人诟病皇后女儿的名声？
他竟然安抚自己从不多看一眼的孙女。
他竟然……
他竟然叫自己老二！
[倪博海]
[逆子]
[不孝子]
这些称呼才是从他记事起自己的名字，当年拒绝婚事时挨的两巴掌就是现在也能清楚回想起那种滋味。
酸涩从鼻子涌上眼眶，嘴角也因戒指刮破渗出血丝。
他顶着那张青紫的脸在祠堂跪了两天，然后捂着一颗冷掉的心与钱氏拜堂成亲。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他都没有感受到有人撑腰的快意！
垂于袖中的双手微有些颤抖，倪博海深深吸了几口气平缓思绪，这才提笔写下合离书。
第56章
薄薄一张合离书寥寥几行字,倪博海签下自己名字，按上手印后倒退一步垂手立于桌旁。
从头到尾动作行云流水，都没看过一眼钱氏。
已心如死灰的钱氏也没往其他地方看,按下手印后摇摇晃晃往厅外走去。
“林婆子,送钱姑娘回康松院收拾嫁妆，稍后取我亲笔书信一同送往渭南侯府！”
没有追究钱氏在柱国公府的所作所为，还准许她带走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就是倪佚最后的仁慈。
当然！，卖这个好其中也有其他用处。
“呵呵……好狠啊！你们柱国公府的人好狠啊……”
似是嘟囔似是嘲笑，钱氏萧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垂花门处。
中馈空虚的罪魁祸首已经离开,接下来的种种追究都没了意义。
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其他事明日晚些时候再论。”
天光大亮，此时已是第二日之始，倪博鑫兄弟根本没有歇息的空隙,各自神情恍惚地回到自院子后匆匆又出府上值去了。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倪博鑫担心孙氏的身体,更是对岳丈家明远伯府各种猜测。
花团锦簇的柱国公府下千疮百孔，不管是谁稍微动上下，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若不是倪佚回府毫无留情地揭开了这层表皮，是否柱国公府会败在他的手上？
而倪博海则是没想到一夜之间,他背上的所有枷锁都卸下了。
就算大半日滴水未进，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连马车外看过千百遍的光景此时也大不相同。
二人同坐一架马车,各自沉默！
而还留在前厅的倪佚则是被倪嘉诺拦住了步子。
“祖父？孙儿想知晓我娘究竟怎么了？”看着倪佚,他慢慢说出自己的疑惑，清晰又直接。
“既然想知道，那就同祖父一起等着看看？”
端起倪晌递来的茶，倪佚仰后喝下满满一杯，终于稍许缓解了喉咙中的干涩。
昨夜说的话实在太多,嘴唇都干得起了层皮。
这个身体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饶是再健康，也有些吃不消！
干涩的嗓音让倪嘉诺一怔，心中愧意升起，让他再开不得口追问。
祖父风尘仆仆赶回府就处理府上之事，他们这些做孙儿的不仅没体谅他老人家的身子骨还揪着问个没完。
实为大不孝之行径。
“祖父，您会打拳吗？”有个声音好奇的问。
倪嘉诺羞愧难当，不知什么时候从厅外又缩回到倪佚身旁的倪嘉则是难掩好奇，大眼盯着他的手看个没完。
就在全家人都焦头烂额之时，倪嘉祥竟然关心的是这个。
倪佚都不知要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贯彻如一为好。
“会！祖父自七岁起就跟随你曾祖父习武，多年未曾落下一日！”倪佚耐心解释。
“那祖父能……能否飞上墙？”
倪嘉祥兴奋地张开手臂，比划了下飞的动作，猛眨着的大眼里满是崇拜之情。
“有机会，祖父展示给你看看！”
轻轻拍拍倪嘉祥摇头晃脑的身子，倪佚浅浅一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展示，这让倪嘉祥更是难掩激动。
昨夜祖父踢了父亲一脚，在倪嘉祥心里已经是柱国公府很强的人，今日又听说能飞檐走壁，更是直接上升到了最厉害的人。
要搬到苍梧院里的一丝丝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他马上嚷嚷着要回院子去收拾衣物。
至于他那一双不靠谱的父母，在倪嘉祥的眼里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送走傻乐的倪嘉祥，倪佚揉了揉额角，让倪嘉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那几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柱国公府的未来还是要靠孙子辈才行！
“作为国公府的长孙，许多事你都应该要知晓才是，以后祖父处理府内之事你就在旁观摩！”
“是！祖父。”
肩头突然被压上一副担子，倪嘉诺不仅没觉着沉重，心底甚至还有丝暗喜。
“会很累，但别无选择！”
这回，倪佚的手是拍了拍倪嘉诺的脑袋，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下脑后的长发。
厅外人影晃动。
倪影一带着队人，端着几个托盘走进。
“老太爷，这是从大夫人佛堂里搜出来的东西。”
托盘上摆放着几样东西，有蒲团、香炉、木鱼、还有串褐色的佛珠。
“属下从这几样东西里都嗅到同一种味道，甚觉可疑，所以带来让老太爷亲自过目。”
“同一种味道？”
捡起托盘上的佛珠凑到鼻前一闻，倪佚心下了然。
“摄魂香！
难怪让人浑浑噩噩，这香料有镇定精神的作用，有依赖作用所以不能长期使用。
一个佛堂到处都是这种香，孙氏早成了瘾。
她以为是念经让心情平静，殊不知只是这种香让她产生了幻觉而已。
昨夜长时间没吸入香味，再经由强烈刺激，难怪她会发狂。
倪影一好似早知晓了这种香的名字，倪佚说完后他马上补充：“下属拷问过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她说这些香都是明远伯府送来的礼！
“外祖父？他为何……他为何？”
“你是否你明远伯府不亲近？”倪佚转脸问倪嘉诺。
倪嘉诺点头，阴沉着脸说道：“外祖父想让我与表妹们亲近，我不愿！”
“为何不愿？”
“他们心思不纯，孙儿又怎么看不出？”
“倒是聪明！”倪佚赞赏，又问：“既然知晓你不亲外家，他们想换一个人的心思也不足为奇了吧？”
倪嘉诺果然和倪佚猜的一样不喜明远伯府。
这孩子身子骨自小孱弱，性子也静，从小看尽府内的复杂人情，又如何看不出明远伯的小算盘？
这样一来，他把倪嘉学接到自己膝下教养，心思还不是昭然若揭？
“嘉学！”倪嘉诺也迅速想到这点。
“学儿那边还不急，眼下祖父先清理府内之事。”
倪嘉学才七岁，这么大丁点的孩子还远不到能谈婚论嫁的年纪，倪佚并不忙着将人接回。
当务之急是将府内之事搞清楚再说。
而且如果倪佚猜得没错的话，今日宫内就会得到他回来的消息。
最多明天，皇后肯定会宣他进宫。
“你先去歇息吧！下午还有得忙！”倪佚起身，先带头走了出去。
罪魁祸首是处理了，可接下来还有府内无处不在的“蛀虫”需要清理。
昨夜关押到柴房里的小厮丫鬟就超过了三十多人。
还有没来得急看的账本……
反正一摊事等着呢！
“去请大夫来给大夫人开药方调理身体！”离开前，倪佚最后说。
***
倪佚撑不住休息去了，倪晌却兴奋的一点都没睡意。
他按照老太爷的吩咐，将府内消息全都散了出去。
派出送钱氏回渭南侯府的车队是从侧门明目张胆地赶出，要多高调有多高调！
那些名义是送实则是监视的队伍由林婆子带头，怀揣着倪佚的亲笔信浩浩荡荡往明远伯府而去。
长长的队伍经过大街小巷，无不引起耐心们的围观。
撒出去的小厮婆子们就在这时到处散发消息。
柱国公府二夫人搬空府内库房被送回娘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倪佚虽不追究钱氏的罪名，却杜绝让倪家背上个抛弃脏糠之妻的名声。
消息传得之快，下午倪佚起床之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柱国公府被掏空的消息。
百姓们津津有味地猜测着钱氏到底送了多少银子会娘家，竟然会因此事合离被送回娘家。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被一个自称钱庄账房先生的人解答。
十四万白银！
府内十几年的积累被挥霍一空，柱国公府现在就剩下个空壳子。
听到这个数目的人无不为之咂舌，纷纷对合离的事拍手称快。
倪佚让钱氏带走嫁妆的举动更是让百姓们都要赞他一声仁慈。
只剩下个空架子的柱国公府接下来要何去何从，这也是百姓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消息在坊间传遍，宫里的诸位也已得到消息。
倪琦玉既想念几年没见的父亲，又担忧他被府内之事气到。
着急得在坤宁宫里不停派人打探消息。
太子李建才不关心这个没见过几面严肃外祖父，只不过是看母后着急上火，也只得派出人去问询。
宫内派来的人，还有明远伯府派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被倪佚身体不适还未醒来的消息挡了回去。
不过柱国公府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还是让这两拨人带回去了不同的消息。
皇后得到的消息是倪佚被气倒，柱国公府一片萧条景象，真如坊间传言那样被掏空了家底。
而明远伯府则是得到了大房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噩耗传出来的消息。
后者放下戒心，只派人暗中观察。
前者的皇后却因这事哭得昏天暗地，连处理朝政的皇帝都得知了此事。
最后又是赏赐金银珠宝让倪玉琦送回国公府，又是亲自去坤宁宫哄了好一阵，这才让人止了眼泪。
太子李建无奈至极。
母后的眼里好似只有他那个外祖，而父皇的眼里呢？好像只有母后！
坤宁宫传来消息，让倪佚身体痊愈后再进宫，这几日就先在府内养病为先。
倪佚看完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倪玉琦亲笔写来的信，颇有种养了个小棉袄的感觉。
看看那字里行间对倪佚的嘘寒问暖，还让他不要担心银子的问题。
原主倒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倪管家，召集起的下人们都到齐了没？”
将信折好塞进袖口，倪佚心情大好地站起，回头示意倪嘉诺跟上，祖孙二人身后跟着条小尾巴倪嘉祥。
三人向后院走去。
第57章
整个柱国公府共有四百多仆人,一聚齐就站满了荒废已久的练武场。
秋日难得的暖阳并不能让这些人觉着放松下来惬意几分，反而因为老太爷突然召集，全都惶惶不安地交头接耳。
大家都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听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昨夜大部分人都站了整宿,除了几个查实有贪污受贿行为的管事被丢进了柴房,其他人倪佚都没再提。
其中就有以为逃过大难的山羊胡周三，是其中最惴惴不安中的一个。
这种害怕让他根本没心思去找王婆子麻烦，这会抓紧空档就凑到刘才身旁打探消息。
昨夜倪佚让刘才以后在苍梧院候着，谁都知这是入了老太爷的眼，周三就指望从他这能得到点什么风声,好准备对策来着。
可惜……
站在第一排的刘才还是那样毫无表情，甚至对周三的阿谀奉承像是没看见似的忽视了。
“刘老弟您看……”周三还不想放弃。
“……”
半阖着眼皮的刘才冷冷看了眼周三，嘴里缓缓吐出句：“滚！”
对府里下人们横行霸道了十几年的周三哪受过这种气,眼看刘才脸又转了过去，恐惧与怒火齐冲上脑门。
“好你个刘才,还没成管事呢？就打算踩到老子头上……”
这一声嚎叫用尽了周三全身力气，练武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仆人们惊恐地低下头，不少人连忙往身旁挪开了几步。
“不知周管事到底想做谁的老子？”
这种恐惧在倪佚似笑非笑的声音中达到了顶点。
由他带着的一行人，缓慢穿过院门走了进来。
“老太爷饶命！”
“老太爷饶命！”
跪成一片的仆人们人人自危,告饶声音此起彼伏。
队伍的后面不仅有府内侍卫，竟还有好几个怀抱名册的……婆子。
这些婆子中有穿着国公府衣裳的,也有两个头戴金钗的面生婆子面露精光地扫视着他们。
而国公府的婆子中,就有王婆子站在最前。
朝刘才招了招手等人站在身侧后,倪佚率先抬步上了台子上。
而早被吓瘫的周三跪扑在地上，浑身颤抖，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这两位是牙行的管事，今个儿是到咱们府上来挑人的……”
嘈杂声中，倪佚边往台子上走边抛出个惊天消息,如同炸雷般响彻在练武场上空。
说这话时，他还转头随处看了看这个荒废已久的练武场。
这是已过世的柱国公倪福虎所建，那是原主的父亲。
他本是武将出生，性子急躁，对几个孩子的教育方奉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也使原主自小就恨透了粗鲁的武夫，他偏要反其道而行，拼尽全力考科举做了个文官。
直到告老还乡都为此自得不已，自豪他凭借一人之力改换了柱国公府的门庭。
只是没想到晚年迷恋上得道长生后又捡起了武术强身健体。
与处处富丽堂皇的其他院子相比，练武场萧条得有些过分。
院墙边堆着厚厚的枯叶，残破的砖瓦瞧着随时都像是要掉落下来。
他站立的这个木台子也是年久失修，步子一移动，就有咯吱声传来。
咯吱——
咔嚓——咔嚓——
细碎的断裂声被各种杂声所掩盖没人会注意到里，可声响却清晰传入倪佚耳中。
他猛然停住步子，朝身后几人摆手：“这台子快塌了，你们别上来！”
此时上得台子的人有他和两个孙儿，落在他们身后的倪晌和刘才都站在边缘，倪佚看向刘才：“保护好管家。”
说完，一个侧步抱起两孩子的腰，足尖朝台子一点，三人从台上稳稳落下。
被点到名字的刘才错愕从眼中溢出，不过他也没有犹豫，抱起倪晌跟随倪佚脚步跳下了台子。
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下一瞬，木制台子在几声清脆断裂声中轰然倒塌。
台子有一米多高，这一倒下去，沙场中顿时扬起不小的灰尘。
漫天灰尘中，倪嘉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三人还在急速倒退，周遭除了喊叫声，只余下倪佚轻松的侧脸最为明显。
这就是轻功？
他和大哥就像是两条腊肉般被抱在两侧，可倪佚的脚步轻盈得却像是在飞。
直直退出好几米，灰尘渐小，倪佚才放停步子，将两人放下。
“用袖子掩住口鼻，呛了灰尘咳嗽！”
人刚一放下，倪佚就牵了倪嘉诺的宽袖捂住他口鼻。
这孩子体弱，对外部环境要多加注意些，至于……陷入狂喜还未清醒的倪嘉祥，就随他去吧！
“大侠！大侠！”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倪嘉祥只觉喜不自禁，脑中甚至自动脑补出了倪佚执剑闯荡天涯的景象。
他双手举起，竟然朝着倪佚做了个江湖气十足的握拳礼。
倪佚：“……”
“祖父您教我轻功吧？详儿也想当大侠。”
无语良久，倪佚轻飘飘瞟了眼他的双层下巴，毫不留情地伸出食指点了点：“你先将你这身‘累赘’减去，祖父就教你。”
倪嘉祥长得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年画娃娃，一双手臂跟藕节似的。
不过虽圆乎，瞧着倒是个健康又惹人喜爱的样子，倪佚昨夜初初见到时也甚觉可爱。
在倪嘉祥的认知里，并没有胖瘦问题，倪佚说的累赘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就蹭到倪佚身边追问了好几句。
“什么累赘，祖父是说我的下巴累赘？”
“我的下巴为什么是累赘……”
“难道祖父要拿剑削了我的下巴？”
倪佚：“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连忙快走几步逃过倪嘉祥的十万个为什么，倪佚转身搂着乖乖捂住口鼻的倪嘉诺，朝人堆里走去。
倪嘉祥羡慕啊！不甘心地从后面钻进两人中间，牢牢抢占了“偶像”的身侧。
他羡慕长兄能得祖父疼爱，倪嘉诺何尝又不羡慕自己的弟弟。
他何时才那样和祖父聊天？其实他也很想练武……
兄弟俩脑中怀着无数错综复杂的想法，随着倪佚从人群侧面又走回了前面。
灰尘散去，木头板子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密密麻麻的断裂木桩尖锐地竖立着。
若是慢上一步，他们现在怕是就跟羊肉串一样穿在这些木桩尖上了。
“老太爷……少爷……”
惊魂未定的倪晌看到倪佚，跌跌撞撞地从废墟旁狂奔而来，中途还因为腿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管家可有受伤？”
“老奴没事！多亏了刘才。”
他被刘才救下时，眼中清晰看到倪佚带着两位少如同鸟儿般飞了起来。
然后灰尘飞起……失去了踪影。
眼下看到三位主子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没事就继续方才的事吧……”
环顾一圈，四散逃开的下人们因为倪佚回来又全折返了回来，陆陆续续站回了原地。
方才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得倪佚飞起来那一幕，他们都瞧了个正着。
这会再看他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下除了害怕，还有种说谎随时都会被就揪出来的感觉。
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中，属刘才最甚。
台子上倪佚的那一眼让他很肯定自己早被看穿，但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点刘才怎么想也想不通。
“王婆子。”
满脸灰尘的王婆子顾不得擦脸，只匆匆抹了两把灰就连忙上前听命。
“照着名册念吧！”
这册子是早晨才刚得到的，来之前她大致看过一遍，只开头几个人就让她确信！
这本名册里的人……要完蛋了。
“内院杂物管事周三，库房二管事陆能……”
第一个就是周三，被点出的四个管事中，有三个是二房钱氏安插进去的人，还剩下个是大房的人。
这个陆能乃是孙氏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倪佚给出的名单中囊括了三房安插在府内的全部人手。
念到名字的人出列，大家伙互相看上两眼，心下就明白他们已难逃一劫。
这些人在府里都是三房明面上的人，可接下来念到的六人里王婆子都有些意外。
有扫地的粗使丫鬟，也有负责采买的小厮，其中有个竟然是孙氏身边的贴身丫鬟。
这六人磨磨蹭蹭从队伍里走出。
按理来说倪佚是不能轻易处置儿媳妇们带来的丫鬟和家生子的。
可他直接让倪嘉诺找好不容易清醒的孙氏要了这些人的卖身契，全带到了练武场。
王婆子念着，倪佚也在翻看侍卫们奉上的一叠卖身契。
“红柳？”
捡起张卖身契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王婆子停下，倪佚就跟着出声问。
他就站在堆废墟前面，一手背着一手指尖夹着张薄薄的卖身契看向了那个面容秀美的丫鬟红柳。
“奴婢在！”
红柳蹲身福了福，面上神色镇定，丝毫未见慌张神色。
“这是你的卖身契。”倪佚扬了扬，轻笑着看了眼候着的两个婆子：“你选选，想被青楼老鸨选走还是人牙子？”
哗啦啦——
微风卷起枯叶飞起，移动的枯叶好似发出惊呼，持续一阵作响。
这两个婆子原来是青楼的老鸨和专门负责帮大户人家买卖丫鬟小厮的人牙子。
签了死契的下人在这个世界是可以自由买卖的，卖到什么地方都由主子们说了算。
所以婆子们昂首挺胸，很是正经地还凑近打量起红柳。
“老太爷……奴婢是夫人的丫鬟，没有夫人的准许没人能卖了奴婢。”红柳故作镇定，手中的粉色帕子都搅成了条麻绳。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卖身契在这！”倪佚笑。
“老太爷，奴婢奴婢到底做错了何事？……求老太爷饶命。”红柳终于慌了神色，扑通跪下大声地哭诉着。
此刻的她终于明白……
远水救不了近火，那张薄薄的纸就是她的命运，而现在就被倪佚捏在手里谁也救她不得！
第58章 “管家，你跟……
“管家,你跟红柳说说她都犯了什么错？”
倪晌走上前去，从袖子里翻出个小册子，声音洪亮地念着。
第一条,孙氏佛堂上的用品全都由红柳管理,也由她亲自销毁残灰，而佛堂里查出大量摄魂香，导致孙氏至今仍昏睡不醒。
第二条，她私扣大房月银，将府内用品私卖出府换取银钱。
第三条,她将柱国公府内的消息传回明远伯府，还将其送来的女子送往栖成院以勾引几位年幼少爷。
说到勾引两字，倪嘉诺兄弟俩顿时面红耳赤,显然私下里早遇到过此类之事。
而管家口中频频念到的明远伯府让倪嘉诺心中更是惆怅不已。
自己亲外家，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们兄弟头上,就为掌控未来的柱国公府当家人。
为此，连亲女儿都不放过！
虽说他昨夜已想透了其中关键，可此时听来，依旧觉着荒唐不已。
这世上……还有谁是真正对他们好的人呢？
想着想着,倪嘉诺目光落到了倪佚的背影上。
还有那位……
只有那位立于他们身前的祖父，将所有风雨和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挡在了前方。
他们虽能看到那些风浪,却不用担心沾湿自己的双手。
原来有长辈默默关怀着,竟是这样的感觉。
“随便一条我就能杖毙了你。”倪佚走上前去笑道：“不过我不喜杀人,所以给你两条路选择！”
红柳顿时面如死灰，跌坐于地。
这里面提到的每一件事都能让她这个奴婢之身被马上处死，如果孙氏清醒后知晓是自己下药，那恐怕她就真的没了活路。
“奴婢选人牙子！”
不愧是个有心计的人，红柳衡量一番,很快给出了答案。
她甚至盘算着被人牙子带走后可以用这些年存下的银子自己赎身，然后再回明远伯府去！
此刻她无比庆幸倪佚的心慈手软，恐惧也随着减轻了许多。
“红柳选择了人牙子！”倪佚突然翘起唇角笑了笑。
就在众人注视中，有个婆子端着个托盘从院门外疾步走进。
看到倪佚，她跪下举起托盘：“这是从红柳房内搜出的所有钱物！”
见到这些熟悉荷包，红柳脸色大变，寒意传遍四肢。
她知晓，自己选择错了……
“来人啊！拖下去杖责六棍，交由人牙子带走！”
这还没完，倪佚接下来的话才完全让她堕入地狱之中，不论怎么求饶还是被侍卫们直接拖走。
只留下那块沾满了灰尘的粉色绣帕。
其中一个发髻上戴满金钗的婆子面露喜色，乐呵呵地在本子上记录下红柳的名字。
边写还边讨好地跟倪佚求情。
“求老太爷您手下留情，这人我们可是要卖去塞北的，伤势太严重了不好赶路。”
“那就轻点打吧！”
倪佚很是好说话，直接摆手让侍卫们下手轻点。
啪——
褐色的罚棍落下，确实减轻了不少力度，可此时的红柳却只想干脆死在了这棍子下才好。
这人牙子说的塞北乃是极寒之地，那里只有茹毛饮血的塞外放牧人。
那儿距素云郡城几千公里，就算不死在途中，也会冻死在那极寒之地。
想到自己的下场，红柳绝望至极，慌乱中甚至大喊大叫，嚷着能将明远伯府的所有事都告诉倪佚，只求他能放自己一命。
可倪佚摆摆手，侍卫们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完全对她的喊叫没当回事。
孙氏长年累月受摄魂香所惑，体内各方面的神经和器官都已被侵蚀，大夫们能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也不能让她身体恢复如初。
就算这时大夫们还没给出结果，倪佚也知她只能浑浑噩噩过完剩下的岁月。
通俗的说……也就是孙氏成了个反应慢半拍而且不能受一丁点刺激的“傻子。”
就凭这一点，倪佚也不可能放过红柳和明远伯府。
“那接下来的众位呢？”寒冷的目光又转向了下一位。
打棍子的打，发卖的卖，被喊出来的这些人无一幸免。
这四个管事，最少的一位都贪污了几百两白银，那可是普通管事几十年的月钱。
包括他们的家人，倪佚全部打包给了人牙子。
不过他们手中没有沾染鲜血，倪佚就交代人牙子将他们卖到其他大户人家为奴就行。
将这批人处理完成，王婆子在倪佚示意下又捧着册子开始念下一批。
这些人年纪都很小，有小厮也有丫鬟，大部分都是家生子的后代们。
有了上一批人的先例，大家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们的父母也在后面无能为力地看着。
“你们按照接下来念到的名单，去往各院。”
出人意料的是，这批不大的孩子们竟然都是倪佚选出来服侍各个少爷和丫鬟们的。
他们大多数都是在后院做粗活的下等丫鬟，这会是直接升了好几个级别，成了贴身丫鬟和书童。
这是好事啊！
就在此刻，这些人的父母才猛然意识到，他们的孩子摊上了天大的好事。
而接下来倪佚宣布的事更是让这些人欣喜万分。
一等丫鬟和小厮的月钱都涨了五钱，每月竟然可以拿到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白银。
这还不包括倪佚提到他们都可以读书识字，若是服侍的好，年底还有奖励。
其中最大的奖励是归还其自由身出府！
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就在方才，那批半大孩子们一只脚已踩到了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关节。
什么恢复自由身暂且不论，就是读书识字这一点就让人艳羡得红了眼。
“王婆子继续！”
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后，倪佚又让王婆子继续。
而接下来急速念完的上百人都以为自己也会遇到这么好的事，全都面露喜色。
“我给你们半月时间通知家里人带着卖身银来来赎人，若是没人来的……统统交由人牙子再行转卖。”
奖励过后，倪佚突然又丢出处罚。
上一批的孩子们多是出生于柱国公府的家生子后代，也是府里为数不多埋头做事的老实人。
倪佚给他们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这批人大部分都是五年到二十年的活契，小偷小摸偷奸耍滑的习惯不少，没必要再留下来。
他话音一落，哀嚎声遍地！
接下来他还升了几个各处比较重要的管事与婆子。
倪晌从苍梧院直接升成柱国公府总管，管理府内一切大小事务。
王婆子后院管事，管理后院库房账本。
而刘才……
直接升任柱国公府护院总管。
柱国公府内除了倪佚亲自领导的百来侍卫，还有百来人负责各院的安全。
而这些院丁就由护院总管全全领导。
这个位置向来都要由当家人的心腹来担任，倪佚将这个位置给了刘才，几乎是把一众主子的安全都交给了他。
其中的信任意味，让刘才猛然一怔，连回话都慢了两拍。
宣布完这些，倪佚挥手。
“管家你处理剩下的事吧！”
示意两个孩子跟上后，倪佚又看了眼刘才，他马上会意，跟在三人身后去了苍梧院的书房。
嘎吱——
房门一关上，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
倪佚走到窗前，打开了面朝荷塘的窗子。
水面微风裹挟着寒气吹进屋内，顿时让书房内的热气散去不少。
没有他的示意，其他三人都默默站在书案前。
“你先回松柏院看看你母亲，大夫这会应当已诊完脉。”先打发倪嘉诺离开后，倪佚又打发走了倪嘉祥。
到屋内只剩下刘才一人后，他才施施然坐下，把目光投向了刘才。
只是看了眼人后，倪佚又让丫鬟们送上热茶，自顾自地斟茶喝。
好不快哉！
“……”
“奴才有事要禀告！”
终于，还是刘才先败下阵来，他弯腰拱手开口了。
倪佚抬抬下巴，又饮下一杯茶水。
“奴才刘才，祖籍潞州……”
刘才真名刘越，乃是六年前被罢官武将刘安雄的幼子。
刘安雄因被党阀之争惨被连累，被判处流放三千里冲为军户。
后因建成帝念他早年功勋卓越又没主动参与过争斗，便免了他流放，全家都被扁为奴籍。
后来一家人在官牙被卖到了不同的府邸为奴……自此再没见过。
而刘越就是被卖到了柱国公府，成了个外院的粗使仆人。
这一呆就是六年，府里没人知晓他的出身，更没人知道他会武之事。
刘越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他本来也只打算浑浑噩噩装聋作哑地在国公府了却残生，直至被倪佚点了出来。
“你身手不错！”
听完，倪佚只是淡淡点评。
这个偶然的发现使于刘越站在他身旁时的感觉。
沉着冷静的气势如同一把背于身后的长缨木仓，随时都能抽出直指敌人脑门。
就在拿起告示的时候倪佚晃眼间看到了他苍劲有力的手掌，虎口处有厚厚一层茧，直接证明了他的感觉。
“你使用长缨枪？”
“是！奴才自小学的就是长缨枪。”刘越有些诧异，倪佚连这都能看出来？
“刘安雄啊……”
此人的名字倪佚没早朝堂上听过，恐怕是个驻扎在地方军营的武将。
朝廷朋党之争，往往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官们最先被拿来开刀。
以倪佚对建成帝的了解，刘安雄绝对是受了无妄之灾，才会让他们一家都活了下来。
那么个狠厉的性子，若真是参与了争斗，恐怕早被斩了九族。
“你可想找回你刘家人一众？”倪佚突然问。
“老太爷的意思是……”
刘越心里咯噔一声，狂喜紧跟着爬上心头。
他听懂了倪佚话里的意思！
第59章
“我柱国公府正需能文能武之辈,而你们刘家一众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倪佚也干脆，直接讲出原因。
刘雄安一家武将出生，兄弟姐妹都从小习武,虽说没有能科考的学问,认字识理也是基本。
眼下要堵住千疮百孔的柱国公府难于上青天。与其如此！他干脆再重新建造道高墙还更快。
刘越这等有见识有雄心又能拿捏住的人就是最佳选择。
“奴才不知父母兄弟都去了何处……”
努力压抑着胸中快要跳出来的心，刘越压着嗓子努才说完这整句话。
六年时光，只有在梦中才期盼着这一日到来，每当醒来后他都深知，这不过是做梦而已。
可倪佚却突然让梦变成了现实,只等着他去打开那扇门。
果然……
倪佚轻笑，随意地摆手：“你只要说想，我就能找到他们！”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刘越猛然跪下，颤抖着朝倪佚磕了个头：“奴才当牛做马报答老太爷的救命之恩,奴才愿……奴才日日都盼望着与父母相见。”
“以后就不要自称奴才了，以后你和影一同样，做我的侍卫吧！”
屏退千恩万谢的刘越，倪佚提笔写下封信。
信是给当朝素云郡府丞于丘震,信中托他查询六年前被官牙卖掉的刘家一众都去了何处。
这人是他的门生，掌管素云郡多年,手里的资料最为详尽。
写完信让侍卫送出没多久,倪佚本准备起身去别处看看,书房门被撞开，倪嘉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震惊神色，胸口急速地起伏让他一句话都没法说出。
他身后的倪嘉祥也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嘴唇抖得厉害。
“关门！”倪佚叹了口气，复又坐下。
门被候在门外的侍卫重新关上,屋内两兄弟慌乱的呼吸声更为明显。
“见过大夫了？”
“祖父……祖父……大伯母她……”倪嘉祥瞪着眼睛，良久才艰难挤出句：“大伯母疯了……她……”
方才在房门发生的事，他一时半会也描述不出来，反而想着想着打了个冷摆。
“诺儿你来说！”倪佚看向倪嘉诺。
“大夫说母亲往后大部分时候都神志不清，要府上之人少去刺激她！”
喘匀气的倪嘉诺斟酌了番用词，才言简意赅地说道。
此时虽还是有些担忧，却已将心绪镇定了下来。
倪佚从头到尾都在观察他的神色，从最开始震惊到现在的忧心忡忡，无数种的神情中唯独没有伤心难过之色。
反倒是还张着嘴的倪嘉祥才更像是大房的孩子。
原主三个儿子都走上了他的老路，将子女们也推得远远的。
这一家子都是亲缘淡薄之辈！
“你母亲常年吸食摄魂香，瘾入骨髓，已无清醒的可能！”倪佚直接将结果告诉他。
大夫们说得含糊其辞，让倪嘉诺只是有了九分猜测，此时听倪佚斩钉截铁说出，脸上这才涌上痛苦神色。
可也只是一瞬，他就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母亲性命无忧，这点你无需担忧。”
“孙儿明白！”倪嘉诺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倪佚却突然又问：“你们二人与给母亲关系如何？”
很直接，很干脆，问完就让两兄弟各自怔住。
“……”
他也没再问，只是朝两人招招手，让他们来到自己身旁。
两兄弟不知缘由，低头沉默着走了过去。
“祖父自小对你们的父亲都很严厉，也很少跟他们聊天说话！没想到他们当了父亲后也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你们。”
“哎……”
长长的叹气声中，倪佚继续说道：“都是祖父的错，是祖父太糊涂！”
“祖父！”二人双双红了眼眶。
毕竟只是十岁上下左右的孩子，听到这样的话难免就带入了自己。
“父亲从来不管我，母亲也没空搭理我，就知道想法子阻挡父亲去小妾那！”倪嘉祥委屈巴巴地撇嘴，才刚说了一句，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没事没事！”倪佚帮他抹泪，又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下轻拍：“祖父管你，祖父搭理你！”
“呜呜——祖父——呜呜——”
乐观的少年终于泣不成声，缩到倪佚怀里抱紧了他。
“诺儿从不奢望母亲能将我放在她心上。”
哭声中，倪嘉诺却在此时冷静开口，就在倪佚看过来时他还翘起唇角笑了笑：“我五岁就听到母亲与外祖母说我身子骨没起色，要将希望压在三弟身上。”
倪嘉祥哭着哭着突然听到这句冷酷的话，吓得猛然打了个响亮的嗝。
“嗝——”
可倪嘉诺的倾诉却没有停下，他又笑了笑：“母亲虽没说希望我早点去死，却在听了大师说我克她的话后再没关怀过我的身子骨。”
倪佚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疯魔的孙氏，至于她以前对孩子们什么样，还是第一次听到。
倪嘉诺的诉说很长，没有伤心没有委屈，只是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客观缓慢。
可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去更让人能想象他到底是经由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后才变得这么无所谓。
这会儿已没人能从孙氏口中问出她到底有没有疼爱过自己的长子。
就算真心疼爱过又如何？
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有了自己认知的倪嘉诺已不是几句话就能哄好的小孩子。
倪佚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祖孙俩都很浅的笑着。冷清书房内有股子暖意缓缓流过。
“大哥好惨！”
突然，倪嘉祥揉着眼睛若有所思的说着，先是成功让倪嘉诺笑着的脸差点裂开，接下来的一句则是差点让倪佚差点笑出了声。
“这么看来，我父亲母亲还不算坏透，他们还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的！”
小小的比较，就让这孩子瞬间找到了不靠谱父母的优点。
想着想着，倪嘉祥又连忙跟倪佚提建议：“祖父，下次你踢父亲的时候要用力，我觉着他一点都不痛！”
门外的倪博君：“……”
在侍卫们的跟随下，匆忙处理完后院的风流事后倪博君赶来回禀，没成想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了儿子告状的声音。
站在门口听了会，心底慢慢升起丝愧疚。
可惜愧疚没多久，想揍孩子的心思又升腾而起。
握紧的拳头朝空中挥了挥，就听到倪佚突然在里面喊：“还不滚进来!”
嘎吱——
推开门进去，就见倪嘉祥正惊慌失措地往倪佚椅背后藏，只露出半张脸小心地瞄着他。
“让你处理的事如何了？”
毕竟是儿子的后院之事，倪佚也不好亲自去解决，只让他自己衡量。
“六个妾室中有四人要走。”倪博君老实报告。
六个小妾中除了有子嗣的碧云，只有个年纪较大早就失宠的妾室不愿离开。
其他人听到能出府还有银子能得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她们这些年被主母磋磨，过的日子跟丫鬟也没什么区别。
与其留在这受气，还不如趁年轻早日出去，说不定还能寻个良人过日子才是。
她们的心思倪博君哪会不知，当即豪气拍胸地问人多少银子。
然而……
他嘴贱一问，就立即将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
四个妾室提出的银子他拿不出，罗氏又不肯拿钱出来，他只得来倪佚这碰碰运气。
倪佚扶额，太阳穴因为这不靠谱的儿子狂跳了几下。
他也觉着昨天那一脚有些轻了！
“要多少？”倪佚问。
“四……四千两！”
好像还害怕倪佚听不清楚，倪博君伸出手掌比划，说完就不敢再抬头看他的表情了。
“拿去！”
倪佚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从抽屉里扯出几张银票甩了过去。
“每人五百两。”说完，就挥手赶人。
五百两银子能让她们买房买地，不愁吃穿，加之那些年赏赐的首饰荷包，下半辈子比许多富农都要强。
至于倪博君要怎么压价，那就是他的事了。
临出门前，倪博君又听到倪佚冷冷的声音传来。
“外面的相好你就看着办吧！”
大门合上。
倪佚又是狠狠叹了口气。
两个孙儿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三人闲聊许久，倪佚才猛然想起：“你们怎么不去学堂？”
“俞先生家里有事请辞后孙儿们还未找到先生教授。”
倪佚：“……”
这两日回来就大刀阔斧整理府内，竟然都没发现几个孩子都在府内游荡。
好吧！
找学堂，找先生！
可眼下这还不是要紧的事，今日在练武场之事已传出。
句句话里都有提到的明远伯府肯定也会知晓，倪佚本想等事情整理清楚后再接人回来。
这会儿……
以免夜长梦多，还是要把倪嘉学接回来比较稳妥。
“明日，祖父带你们去玩耍，顺便把嘉学接回府。”
倪佚说要带孩子们去玩耍，他是真将家里几个孩子全带上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他统统塞进两架马车一起拉到了明远伯府。
***
“刘越，去送上拜帖吧！”
撩开车帘，倪佚这才将拜帖递出。
按理来说，权贵世家们上门拜访需要提前几天就将拜帖送上。
可倪佚全然不顾这些约定俗成，到了门口才将帖子递上，来势明显不善。
马车里的倪嘉琪突然吸溜了下鼻子，颤颤巍巍从软塌上爬了起来。
今日倪佚和他坐一架马车，倪佚发现这孩子都四岁了，好像走路还有摇摇晃晃。
性子木讷又聪慧，上车后喊了声“祖父”后就一直缩在车厢最里面玩着九连环。
那铁环在他手下被拆出，然后又装上，如此循环一路，直到倪佚说下车。
“祖父抱你！”
倪佚牵着他的小手，下车后单臂抱了起来。
孩子张大着嘴，咕噜噜转着的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
他好像第一回 在这么高的地方，一下车就转着头四处瞎看。
“祖父！”看到倪佚抱其他人，倪嘉祥不甘地凑了过来，伸长了手臂竟然也想要抱。
倪佚：“……”
第60章 倪嘉……
倪嘉诺领着另一架马车里的妹妹们下车,就看到倪嘉祥吊着倪佚的另一只胳膊在耍赖。
“祖父！”他疾步走去。
妹妹们都吓到了，一向存在感最弱的倪嘉琪竟然被祖父抱在怀里。
还有倪嘉祥那撒娇的无赖样子也很是陌生，而最让她们震惊的还是祖父宠溺笑着的模样。
祖父没有生气,还故意抬高胳膊让二哥像只猴子一样吊着摇晃。
而随着大哥走近,祖父甚至笑问他：“你不是也要祖父抱吧？”
调侃完倪嘉诺，倪佚抬头看向怯生生的三姐妹。
“你们都到祖父身边来。”
嫡子庶子所能分得的财产和得到的资源肯定有所差别，可倪佚会给他们相同的疼爱，相同的努力机会。
他更希望这两个孩子能抓住机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他们的出生是父母选择,倪佚会给他们一次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
三个女孩走近，全部围在他身遭。
哐——
帖子送进，朱红色大门没多久就被急急忙忙打开。
明远伯府的萧瑟从退了漆的大门就能窥见一二,门刚被打开，缺了个口子的门槛就先映入眼帘。
有人步履匆忙地从里面小跑而出,边走还在边整理着衣襟。
“原来是老国公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来人年纪四十来岁，长得獐头鼠目，细长的脸努力一笑,一口黄牙极为显眼。
这人正是孙氏的二哥，明远伯孙运余的二弟：孙运维。
“原来是运维世侄啊！”倪佚也笑。
随着孙运维走近,脂粉香气随之飘来,呛得倪嘉祥捂住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
那嫌弃往后退了几步的样子让孙运维脸色一僵,勉强才扬起笑容请倪佚一行人进府。
哪知倪佚还是笑，将倪嘉琪换了个胳膊抱着，才开口：“我是来接嘉学去个地方，就不进府打扰了。”
“接嘉学？”孙运维明知故问，似是很诧异地拍了几下大腿：“嘉学这会正在听夫子讲课……”
先是讲述了翻倪嘉学今日忙碌的日程后,孙运维自以为很委婉地笑着。
“嘉学怕是一时半会空闲不下来，要不过几日我再带孩子去拜访。”
听这话里的意思，别说倪佚，就连倪嘉诺听着也很别扭。
好像倪嘉学是明远伯府的孩子一样，就连见自己的祖父和哥哥都还要等有空再说。
而且是由舅舅带着上门拜访自己家……
几个大些的孩子越听神色越不快，倪佚却依然含笑，静静等孙运维说完。
而后还是淡淡笑着，轻飘飘抛出句：“我来接我倪家孙儿，何时还需要问你同意不同意？”
痛快！
这是孩子们此刻共同的想法，特别是孙运维脸色突变，脸上不可置信又找不出理由反驳的神色更是让人暗爽。
“老国公您这是何意？”
阴沉着脸努力压制怒气的孙运维敢怒不敢言，只是装傻似又再问道。
昨夜长兄特意交代要好好将这位“瘟神”送走，切不可激怒他，否则将事情闹到皇宫去就麻烦了。
明远伯府这几年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必须紧紧柱国公府当家人这棵大树。
看眼下的形式，倪博鑫是靠不住了，他们才更要抓紧倪嘉学才行。
当然！孩子肯定是要送回柱国公府去的。
但至少再等两年，等他心里跟明远伯府长辈亲近后才能送回去。
现下……那孩子对府内众位都抱有戒心。
并不是送回去的好时机！
想到这，孙运维余光恍然间扫到了一身湛蓝色织锦宽袍的倪嘉诺。
少年目光中隐隐藏着不耐，除了肤色苍白，周身的气死沉沉竟消散殆尽，瞧着根本不像是短命之相。
他的话问完，倪佚缓缓放下唇角，眼底的寒光这才缓缓浮上眼眸。
孙运维打量倪嘉诺的神色带着诧异，功利得似是在衡量货物一般。
这种赤果果的眼神让人恶寒，也让倪佚彻底失了耐心。
“劳烦明远伯府将我孙儿送出来，否则就怪老夫将此事闹到圣上面前。”
“我们当舅舅的本是好意……”孙运维还欲狡辩。
“既然你不愿意请？那就只有我亲自派人进府去请了！”
倪佚扬手，马车后跑出四个侍卫，在刘越的带领下站成一排就等着主子下令。
“老国公爷您息怒！”
就在倪佚快要放下手时，大门内疾步走出个华服中年男子，手上还牵着个身穿荷叶色锦袍的小男孩。
男孩子有双细长丹凤眼，微微向上翘起的眼尾让他整张脸自然而然透出股凌厉。
那孩子静悄悄地打量着倪佚，好奇中带着浓浓的戒心。
直到看见倪嘉诺，这孩子才绽开个笑容，挣脱中年男子的手激动地冲了过来。
“大哥！”
“三弟！”
倪嘉学像阵风似地扑进倪嘉诺怀里，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你怎么才来接我？”
孩子响亮的一句埋怨，更是让孙运维难堪。
“二弟你怎么能跟老国公这么说话？不懂事！”
男子走上前来先是佯装呵斥了孙运维两句后，又连忙转脸来赔笑：“我们本准备这几日就将嘉学送回去，没想到老国公您亲自上门来了。”
此人比孙运维段数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话里话外都把两家人的关系说成了至亲。
特别是他对两个外甥有多疼爱，还准备了多少东西让嘉学带回去。
最后，孙运余还提起卧病在床的孙氏：“我们兄弟二人没法亲自去照看妹妹，内心实在难安……”
说了一大段，孙运余终于开始显露他的目的。
“我幺女主提出想去为姑姑侍疾，也算了了我这个哥哥的忧心。”
难怪舍得将孩子送出来，这是发现硬得不行打算来软的了。
留不下人，干脆将女儿送上门。
没想到倪佚反倒应得干脆，朝孙运余还笑了笑：“诺儿！还不快替你娘谢谢你舅舅。”
想去便去吧！只要她能呆得下去！
“诺儿谢谢两位舅舅和表妹，相信我娘也会很欢喜！”倪嘉诺放开搂着倪嘉学的手，朝孙运余两人拱了拱手。
面上神情诚恳，似是真心感激。
“那就好！那就好！”
孙运余这才看到倪嘉诺，面色诧异神色一闪而过，还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又继续上演了好一阵最亲亲不过娘舅的戏码。
而倪佚看他们笑得开怀，也就等着他们把戏唱完。
孙氏的病情被封锁在了府内，孙家此时还没意识到他们都做了什么决定。
等知道后，后悔也晚了！
眼看说来说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倪佚才缓缓开口告辞：“那老夫就领孩子们先行离开了，两位世侄请便！”
“老国公慢走慢走！”
方才的剑拔弩张早消无踪迹，张氏两兄弟乐呵呵地送走了倪佚一行人
直到目送给马车走远，这才双双阴沉了脸，转身走进大门。
柱国公府倪佚果然如同线报里说的那样吃软不吃硬。
他们面对此人时总有种很窝囊的感觉，对方的鄙夷别以为他们瞧不出来？
“大哥，这个老不死的会不会坏事？”孙运维有些担忧。
“霓裳已送入东宫，若是得宠，我看那个老不死的还怎么猖狂？”孙运余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撕碎仆人送上来的拜帖。
“要不咱们再多送两个女子进柱国公府，我听说那倪博海刚合离，膝下又无子……”
“容我想想……”
两人越走越远，旁若无人地讨论着胸中的计划，直至看不到人影。
躬身打扫着垂花门外落叶的两个婆子直起身子，其中一人冷冷看了眼走远的两人哼道：“蠢货！”
“再多打听些消息后再信回府吧！”另一人看她两眼，继续扫地。
明远伯府的男主子们都将废物两个字写在了头顶上。
不想着该如何建功立业，只知将府内的兴衰建立在女子头上。
落败是迟早的事！
***
“祖父，我们要去往何处？”
马车走出没多远，倪嘉祥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依偎在倪佚身旁，捡了车厢里散落的九连环逗弄着倪嘉琪。
这个庶弟平日里都见不着人影，今日相处小半日后，倪嘉祥觉着这个弟弟甚有意思
而倪嘉诺盘腿坐在倪佚对面，旁边依偎着倪嘉学。
“听说西城郊秋景甚美，祖父带你们去赏景。”
素云郡西郊在一片丘陵山峦中，满山银杏树和桃树每到秋天时都会有漫天落叶的景观壮丽。
倪佚也是前夜翻杂记偶然得知，至于如何壮丽，要亲眼看到才能得知。
几个孩子们也是头回听说那个地方，好奇地让他多讲两句。
“祖父也是在游记中得知，遗憾并未亲眼见过。等会儿你们看了也可写篇游记当做留念。”
几人随意地聊着天，只余下个倪嘉学时而皱眉时而深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嘉学不是最喜欢看游记吗？”倪嘉诺突然开口把话题扯向了自己弟弟。
“嗯！”倪嘉学淡淡点头。
这一点头，就像是缩小版的倪嘉诺，沉稳得不像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祖父去过很多地方，你可以让祖父说给你听。”
听到这，倪嘉学眼神猛然一亮，薄薄的嘴唇撅了撅，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还没满一岁倪佚就离开了柱国公府，比起两个哥哥还有印象，面前的祖父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不过大哥如此亲近祖父，这才让他稍稍觉得亲近了些许。
“祖父看过最美的风光是在大漠……”
倪嘉诺把话铺好，倪佚也就顺势踏了上去，开始讲起掺杂无数年岁月里见到的极致美景。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
只能听见孩子们细碎的惊呼声和倪佚抑扬顿挫的讲述声。
第61章 看完美景，也……
看完美景,也把孩子接回了家。
这个把月，柱国公府张贴出无数告示，其中有招账房先生的,也有找活契仆人的。
府内最忙碌的人不是倪佚,而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倪晌。
他要将倪佚带回来的财物全部登记造册，要审查刚招进来的下人户籍，还要找工匠重新修缮练武场。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而倪佚这个只负责丢出任务的主子此时还优哉游哉地躺在苍梧院里随手翻着暗卫们送上的信。
刘越候在他身后，已经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情绪。
可连带着也颤抖起来的阴影早早就出卖了他，倪佚瞟了眼地上的黑影,撕开了那封刚送到的信。
于丘震收到倪佚去信，不敢耽搁，当天就送了回信。
倪佚顺着他给出的线索派人出去找了快一个月,今天终于有消息传回。
刘越一家共有六口人，刘安雄夫妻,还有三个儿子和一个长女。
除了刘越，刘安雄夫妻被一户地主买走，眼下正在素云郡下属的一个小村子里帮地主种地。
夫妻俩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再康健,听说受了地主不少虐待。
大哥刘邕被卖到了隔壁郡城，在一家大户里做护院,身子骨还行。
而二哥刘迅的命运就比较坎坷,被卖到青楼做打手,因为帮着楼里一个姑娘逃走，被老鸨打断了腿，没钱医治落下了残疾。
后又被转手卖了几道，都因为他是个瘸子而留不长久。
就在三年前被一位学堂夫人所买，留在学堂里扫地看门,终于安定了下来。
而他们的长姐被一户农家所买，嫁做人妇已有了两个孩子，是兄妹几人中运气最好的一位。
“你看看吧！”
将信递给刘越，倪佚转而拿起另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的信。
“……”
展开信纸，开头是个鲜红的指印，一看印记，倪佚就知是明远伯博府安插的人送回了消息。
效率比他想得还要快！
人是倪佚回来第二天才派倪影一送去的暗卫，才不过一个月就有了重要情报传回。
孙运余往东宫送入两个庶女，其中一人最近刚得太子宠爱，明远伯府正四处寻找安胎药，希望能助其一举诞下皇孙。
宫中有了起色后，孙家对柱国公府也依旧没放松。
自上回跟从孙家五姑娘侍疾而来的两个婀娜美人被倪博海杖责得差点丢了命后，他们目标又转向了风流成性的倪博君。
孙运余通过坊间消息得知倪博君钟情于风情妇人，眼下正到处找这类女子送入柱国公府。
自国公府内的所有细作被拔除后，孙家对倪家是两眼一抹黑，除非是倪佚故意放出消息，否则他们别想知晓府内的一丁点消息。
“大夫人那可有消息？”
想起被孙运余千挑万选送进来的女儿，倪佚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右侧的影一。
“孙五姑娘这几日被折磨得不轻，昨夜用银子收买守夜的婆子想去栖成院找世子爷，婆子把人请回了松柏院。”
“世子？”倪佚微微诧异。
“咳咳……”倪影一目光飘忽，斟酌了下用语后才跟着开口：“孙五姑娘好似心悦于世子爷。”
其实倪影一觉着自己说得已够委婉，那不是好似，而是明目张胆。
凡是有空可钻，这位千金小姐保准会冲去前院骚扰世子爷。
“世子爷作何表态？”
被小姑娘追着表明心意，倪佚倒是很好奇他这个死气沉沉的长孙会有什么表情。
“世子爷……说，说孙五姑娘太丑……”
后面的话倪影一就没说完，可倪佚能猜出那小子嫌弃她明远伯府姑娘的身份。
说不定当时其他几人也帮着说了难听的话。
那日从明远伯府回来后，这几个孩子就自动把孙家上下归类到了坏人行列，面对孙五时又怎么会舍得给她好脸色。
“以后让松柏院的婆子们看紧点，可别再让孙五姑娘走错了路！”
“是！”
叩叩叩——
苍梧院敞开的大门外有人敲门。倪佚挥手让倪影一过去看看情况，转脸去看了眼还再看信的刘越。
柱国公人人都清楚，没有倪佚召人进院，大家只能在门口禀报事情。
“就这么几行字还没看完？”
“属下只是担忧父母的身子。”刘越攥紧手中的信纸，狠狠皱起眉头。
他无法想象从未下过地的母亲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本就有伤在身的父亲又是如何咬牙坚持了下来。
越想，刘越心中就越是焦急。
“既然担心，那就去看看便是。”
端起小几上的凉白开，倪佚仰头灌下，在刘越的欣喜神情中继续说道：“买人的银子我给你，你就去把你家人带回来吧！”
“谢谢老太爷！”刘越跪下，冲倪佚磕头致谢。
将几张轻飘飘的银票揣进怀里后，刘越风一般跑了起来。
而与他正好错开身的倪影一则是诧异地瞟了那边几眼，而后摸了摸脸上飞来的水渍，上前禀报。
“是松柏院传来的消息，孙五姑娘吵闹着要回府。”
“还是坚持了不少时日！”倪佚摇头失笑，而后点了点头：“那就送人回去吧！”
疑神疑鬼的孙氏一听孙五是孙家之女，每日都逮着她嚷嚷柱国公府有鬼。
这只鬼操控了国公府，把她保佑的佛像都损坏了，激动时还会拉扯孙五让她带自己离开。
这天天闹腾的，一个月孙五怕是都要咬牙才能坚持下来。
倪影一刚离开，倪晌又匆忙跑进。
坤宁宫刚送来的信，建成帝突然心血来潮，将于七日后启程前往东郊行宫避暑。
朝廷之事将由太子暂为处理，六个月后，帝后会直接前往南松猎场参加冬末的皇家狩猎。
信中还提醒倪佚这几日素云郡的天气突然转冷，他身子骨不好，莫要出府受了风寒。
最后倪玉琦还可惜又未能与父亲相见，听闻倪佚身体不适，故送上了些补品用做食补。
天气会变？
抬头扫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倪佚摇头笑笑，杵着膝盖站起了身。
他可就是因为房内太热，这才将椅子搬到了院内。
“通知府内上下，到前院跪谢皇后娘娘赏赐。”
倪玉琦说是赏赐补品，可倪佚一看就知，他的“小棉袄”这是给老父亲送温暖来了。
补药是有几箱子，可大多数都是金银珠宝，其中还有好几箱子珍贵首饰。
来送赏赐的坤宁宫大太监笑眯眯地凑近倪佚。
他手里还捧着个小盒子，把盒子塞给倪佚后就压低了声音说话：“皇后娘娘说，最近郡城天气要冷了，让老太爷您就在府内养病。”
“咳咳！”倪佚猛地掩唇猛咳了几声，好似太监话音一落，他就真生病了般变得虚弱起来：“老臣多谢娘娘关心，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让大太监笑得更为和煦，转头扫过柱国府众人后一甩拂尘，飘然回宫复命去了。
箱子堆满了花厅前的院子。
大太监前脚一走，孩子们后脚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心他生了什么病。
孙子孙女们围上来关心倪佚，三个儿子反倒是站得远远的。
虽时不时瞟这边几眼，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祖父没事，就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老毛病犯了。”
安抚了下孩子们，倪佚就在众人的目光中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满满……满满一盒子银票。
面值有大有小，看兑换日期都是最近一个月的。
原主这位被他亲手推入建成帝后宫的女儿恐怕是掏空了身家，才凑齐这些巨额的银票。
众人惊愕！
倪博鑫三兄弟神色晦暗不明，看着那跌银票心中思绪繁杂。
这几年父亲在外游玩，倪琦玉从未召见过他们这三个弟弟，更别提赏赐和关怀。
可倪佚才回来不过一月，如流水的赏赐就接踵而至。
此刻三人都有些意识到，只有父亲在柱国公府，他们才算是皇后的娘家。
若是没了这层链接……
柱国公府又将何去何从？
想来想去，倪博鑫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背。
就卡在这一瞬，倪佚突然就朝倪晌说道：“国公爷身子不适，快去请大夫！”
众人奇怪。
倪博鑫想解释，刚一接触倪佚神情，摇头竟变成了点头。
***
苍梧院书房内。
昏暗烛光下，倪博鑫三兄弟立于书案前，有些忐忑不安地瞧着倪佚一张一张整理银票。
这些日子他们天天来书房。
要么是听几兄弟报告朝堂上发生的事，要么就是倪佚将国公府最近发生的事告知于他们。
当然，几人都知道倪佚也只是问问而已。
“老大！”倪佚突然开口。
“儿子在！”
父子一问一答，倪佚不开口他绝对不会主动说话，两人之间就像是老师和学生一样，尊重有余亲昵不足。
“你接过柱国公这个位置多少年了？”
“九年！”
“这九年你可能想过柱国公府在你手下会变成什么样？”
“……”倪博鑫沉默，因为他根本没想过。
“那你们两兄弟呢？”倪佚问另外两人。
“……”
三人面上都有些迷茫，应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倪佚一问，他们才开始思考。
倪佚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椅子里，看三人又是皱眉又是恍然的想着。
不知不觉，蜡烛烧到了底。烛火一阵噼啪响后猛然熄灭。
清冷的月光从门窗外洒了进来。
倪佚的声音就在这月色中缓缓响起：“圣上避暑是假，身子有恙是真。”
随着他话音刚落，屋内再次恢复了亮光。
倪佚将点亮的蜡烛移动到烛台上，在三兄弟惊诧的目光中悠然一笑。
这天下……
看来快要易主了，而太子的命运就是从这时开始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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