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秋之后,天气渐凉。


    在书院里面自然只能够专心读书,更别说颍川书院的先生大多都是名士,深得学生敬重,平时敢旷课迟到的自然极少。


    待到一年一度之时的孔子诞辰,学院里会举行祭祀孔子的典礼。这一天的祭孔仪式隆重,连在私塾念书和在学堂里学习的学生也要放假一至三天,以示敬重。


    自从上次见到郭嘉已经有十日有余,听学院里的先生说,郭嘉因为生病请了长假。


    若不是因为书院里面课业繁重,陈群早就去探望好友了。正好这几日放假不必来书院,当天午时散学之后他就叮嘱好从弟,自己独自去阳翟。


    走到学院外,陈忠默默拉住他的手,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兄长,后日我与荀氏女成婚……”


    陈群以为他心里有些抗拒,毕竟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大多由不得自己。祖父以为陈忠须快些成家,免得一人太过孤独,正巧荀氏有一女也到了可谈婚论嫁的年纪,就定好了婚事。


    “阿忠,先成家后立业也是一样的。兄长后日肯定会去的。”


    陈忠摇摇头,鲜少地露出几分笑意:“兄长误会了,荀家与我们本就是至交,想要亲上加亲也是常理。”


    “而且荀氏阿瑛知书达理,相貌清秀,品貌两全,我为何不愿意娶呢?”


    陈群反问他:“那你为何而担忧呢?”


    陈忠看了他半晌,目光中有些许不赞同:“兄长长我一岁,却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我却先娶妻成家……”


    陈群眉头轻皱,连忙堵住了从弟的话,解释说道:“我并无心思去想儿女情长,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吧。”


    陈忠点点头,看了眉宇淡泊的兄长一眼,不知是何心理,又询问他一句:“兄长喜欢怎样的人?”


    “日后祖父若问起,我也好替你说说。”


    陈群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祖父年纪大了,儿孙满堂,自然就开始关心他们谈婚论嫁的事情。尤其是这么多儿孙,也便只有数人还未成家。


    早年不仅祖父,还有父亲陈纪也曾经想过要定亲,然被陈群以尚在读书为由拒绝,而谈婚论嫁终究躲不过,尤其是不久之后便到了要行及冠礼之时。


    陈群用好几句话才打发了从弟,只说自己暂且没有想这些事情,现在要动身去阳翟探望好友。


    ——————


    郭府陈群来了不足三次,幸而他记性好,在路上租了一辆马车,花费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郭嘉府中没有多少人气,只有几个家仆。


    陈群上了台阶,在褪了色的大门上重扣几下,等到门内有脚步声响起来,他才斯文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拍下不存在的灰尘束袖而立。


    那开门的老仆见是一个文人打扮的少年郎,风姿甚好,气质卓然,开口只是问道:“来人可是荀郎君?”


    陈群一点也不意外,拱手微拜,嘴里轻声说道:“我乃陈群,听闻嘉弟生病在家,趁着学院放假特来探望。”


    那老仆有了些印象,连忙请他进去。路上陈群询问他郭嘉是得的什么病,怎么这般严重,十余天不曾去学院。


    那老仆年岁大了口齿不太利索,支支吾吾半天陈群也没弄清楚是个什么病。待到郭嘉卧房前,陈群轻轻敲门,音量略高:“嘉弟,陈群来看你了。”


    门内一时间没什么动静,他仔仔细细听了半晌,才听到轻微的鼾声。


    陈群想,原来嘉弟正是在睡觉。他也没忍心打搅,托老仆带他去厅堂等候,待郭嘉醒后再去看他。


    他在厅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其间郭府上有心叫来一个婢女给他端茶送水。


    陈群相貌清俊秀逸,颇有风度,难怪方才年老的仆人一眼只以为他是美名远扬的荀彧荀郎君。


    他坐在堂中无事可做,若是他人倒觉得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然他本就是个好脾气有耐心的人,况且郭嘉是他的至交好友,非但没觉得羞恼无聊,反而自己扳着指头数时长。


    给他添茶的婢女见俊美郎君无聊地扳弄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头玩儿,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喜。


    直到黄昏时分,久未见的郭嘉出现在了厅堂。


    他一身衣衫松垮垮的,衣襟不正,头发未束,下巴上还有冒出头的胡须尖儿。一双略显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还有些没有睡醒的困倦。


    “阿正离开了吗?”


    那人第一时间没有注意他,而是询问站在门口的婢女,“陈公子还在等您。”


    一进厅堂就看见端坐的陈群。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他亮眸微黯,用手挠了挠本就凌乱的长发,吊儿郎当地走到陈群面前。


    陈群很快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打量,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之外,面色红润没有一点病态。


    郭嘉什么也没说,一手揽过陈群的肩,半张脸避无可避地挨上了肩膀上的衣料。“阿正,我睡了两天了,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就来见你了……”


    陈群不着痕迹地把他推远了些,忍住用手擦肩膀的冲动,但还是皱起了眉头:“奉孝,你究竟得了什么病,这般严重,将近十日没有去学院?”


    郭嘉用手掩住嘴唇,轻轻咳嗽几声,低声说道:“得了风寒,前几日发热咳嗽还没完全好呢。”


    陈群就近拿起婢女放在桌上的茶壶给他添了一杯温茶,轻声说道:“这几日学院放假,我正好寻了个空闲来看你。”


    “阿忠后日成亲,不知你病能不能好,不然可错过了。”


    郭嘉点点头,“好友的终身大事,不能因为小病小痛耽误。”


    陈群笑了,下意识地伸手拉他的袖袍,领着到卧室里去避避现在吹来的凉风。


    却是捞了个空。


    郭嘉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日已晚,阿正在我这儿过夜吧。”


    陈群没有察觉到什么,于是跟着郭嘉从走廊去往后院。


    一来二去几句话,陈群先开口,郭嘉才是很高兴地回答他,不同往日每每郭嘉先开了话头儿,自己一句两句地回答。


    考虑到陈群等他许久未曾进食,郭嘉让人在厨房备下一份饭菜,送到卧室里来。


    窗外凉风刮着,树影婆娑,细碎的阴影从点燃着的烛光上投放在屋子里的幕布上面的。


    陈群见他屋里乱七八糟,书案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简,墨水儿在上面没有一点规矩地铺陈。看出来那时候主人家的心情应该也是不怎么好。


    他用了疑惑的目光去观察郭嘉,却不想对方挠了挠后脑勺,说了句“阿正见笑了”。


    陈群俊眉轻皱,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感觉叫他觉得好友有些不太对劲。


    郭嘉见他如此表情,脸上带了几分尴尬,没头没尾地说道:“阿正,今日你不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你?”陈群莫名其妙。


    对方有些悻悻然地掸了掸自己长衫上的灰尘,轻咳了几声解释道:“十多日未见,我却叫你在外面等了我这么久……”


    陈群摇摇头,想他如此奇怪,原来是因为这种小事。


    郭嘉的神情有些莫名,一双灵动的眸子躲躲闪闪地偷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是何意。待到陈群有所察觉问他怎么了,他却是不说其意。


    “阿正,嘉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娶妻?”


    郭嘉亮着一双眼睛,陈群好像分明地看见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极像是在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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