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月这一笑,傅崇光凛冽如刀的视线就扫了过去。前者已经跪在了地上,一副请罪的模样。
许是傅崇光毫无君主威严的翻窗夜话行径,以及那晚教训楚逸的同仇敌忾,让云知月生出一种与傅崇光是盟友的错觉,下意识忘了与对方的尊卑关系,连对方的玩笑都显得亲切,不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高高在上地作弄。
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笑的。殿前失仪是大罪,万死不足惜。
云知月忙收敛表情,正准备请罪,羌牦美人迈雅却笑吟吟看向他:“这位就是乌虞三王子殿下吧,迈雅汉话不好,可是哪里说的不对,惹殿下发笑?”
云知月顿了下,又觑了眼傅崇光的神色,对方明摆着一副“看你如何收场”的表情。
——给朕打发了她,否则就治你殿前失仪之罪!
云知月莫名觉得自己读懂了傅崇光的眼神,认命地接下这份苦差。
这位羌牦美人不像先前那位百漠美人,拐弯抹角诬赖云知月没有容“猫”之量,而是大大方方地发问,又姿态谦卑,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但又有一个共同点——
“我与姑娘并未见过,姑娘为何认得我?”云知月无比真诚地发问。
迈雅道:“纳颂大人同迈雅提过几位王子殿下,说乌虞三王子殿下有惊人之貌——”
她意味不明地顿了下,复笑道:“迈雅方才一见您就迷了眼睛,料想您应当就是乌虞三王子殿下了。”
云知月假装听不出对方的讽刺,还击道:“姑娘可是使臣献给陛下的美人,眼里应当除了陛下就没有旁人,一见我就迷了眼睛可怎么好?”
迈雅脸上的笑意一僵。
云知月又对傅崇光道:“陛下,外臣可是第一次见迈雅姑娘,什么也没干,担不得这罪名。”
傅崇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就你?嘴巴倒是厉害,想秽乱朕的后宫,你行吗?
云知月瞪了他一眼:臣这不是帮您呢吗?您怎么还添乱呢!
那头迈雅自知被云知月抓住话里的错处,连忙磕头告罪:“陛下明鉴!迈雅绝无背叛陛下之意!”
云知月忙收回与傅崇光交流的眼神看向迈雅:“那姑娘今日来又是为何?陛下龙体康健,用不着你这补汤,姑娘恐怕是借机来替羌牦王和羌牦使臣说好话吧?”
最好是让傅崇光接受补汤这一暗示,宠幸了她,让她一跃成为后宫第一人。
“迈雅不敢。”
美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但也同样不见慌张,镇定自若道:“迈雅是羌牦商人的女儿,纳颂大人将我买来献予陛下,迈雅便是陛下的人,虽无法改变羌牦血统,但迈雅对陛下绝无二心。”
云知月没想到这羌牦美人还真是临时找来的,但若不是羌牦王的细作,那为何急于献身?
谁知迈雅看向他,一本正经道:“迈雅见三王子殿下惊艳,只是感叹殿下美貌胜过女子,但迈雅心中仰慕的,是陛下这样俊朗威仪的男子。”
“???”
云知月一口乌虞脏话到了嘴边,生生忍下。
噗——
云知月刷地扭头看向傅崇光,对方面无表情,但他知道刚刚对方绝对是笑了!
狗皇帝!自己因为他被人嫌弃,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迈雅剖明心迹之后又继续示爱,眼神炙热地看着傅崇光:“陛下若是宠幸了迈雅,就是迈雅的夫君,羌牦女子对待自己的夫君就像对待天神一般敬爱,迈雅也绝对不会背叛您。”
云知月听到前半句还好奇傅崇光是什么反应,听到后头却突然哑了喉,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夫为天的女子,像傅崇光这样的掌权者应该会满意吧?正好满足他们的虚荣与掌控欲。
就像他父王,一时新鲜于阿父的倔强性情和反抗,心底喜欢的却还是在他面前永远温柔顺从的王后。
他以为性情直爽的迈雅会不一样,但想来女子大抵都是这样?
阿父之所以不幸,大概就是身为男儿身,空有男儿心,却被要求像女子温顺贤良,像女子一样孕育后嗣……
他亦如此,在乌虞乾和迈雅这些人眼里,压根不算男子。
可阿父明明说过,两位祖父就是一对相敬相爱、令人钦羡的爱侣,阿父的父亲从未因伴侣以男儿身孕育后嗣而看轻对方,或者希望对方学女子温柔小意。
祈月山明明也有樊姨那样泼辣豪爽、独当一面、并不温顺却照样与丈夫恩爱的女子。
想来男子不可“屈居人下”、女子要“以夫为天”“温顺贤良”也只是世人自固的枷锁罢了。
有女子像迈雅一样以敬爱丈夫此为荣,大概是因为这样能让她们过得更好吧。
宸国最重礼教,傅崇光应该也喜欢这样的女子——
“咳!”
见他突然愣住没说话,傅崇光假咳一声,朝他使眼色。
——还不快替朕打发她?
——她在对陛下示爱,臣如何能置喙?
——朕不管,是你非要见她,否则朕压根不会让她进来!
——但由臣来替您赶她不好吧?前几天的传闻还没散呢……
若不是后来楚逸出事,逃跑的赞回又被捉回来揭穿身份,冲淡了流言,云知月和傅崇光深夜幽会紫宸殿的传闻还甚嚣尘上呢!
两人在这“眉来眼去”,自己不觉得,迈雅却看不下去了,直言道:“莫非陛下当真喜欢三殿下……这样的男子,因此不愿临幸延寿宫的美人?”
“咳!”
云知月猛地呛住,却听上首傅崇光道:“没错,朕不喜欢女子。”
云知月瞪大眼睛彻底呆住,痛惜自己清白不保。
羌牦美人看看傅崇光又看看云知月,前者一脸正色,后者惊讶之余却没有反驳,她由此明白,遗憾告退。
等她一走,云知月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蹭地站起来:“陛下怎能这般胡言?!若是传出去怎么办?”
傅崇光重新拿起奏折,一边淡淡瞥他一眼:“你慌什么?朕只是说自己不喜欢女子,又没说喜欢你——更不会让你侍寝。”
“陛下!”云知月急红了眼,“臣与您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您就别再添柴加火了!”
傅崇光见他眼尾发红,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水光,像是气狠了,心里也来气,将奏折一甩怒道:“放肆!朕还配不上你了?”
云知月一僵,抿唇鼓着脸敢怒不敢言。
“哎哟!陛下息怒!息怒!”刚送走羌牦美人徐总管连忙打圆场,“三殿下只是担心陛下被流言中伤,绝无不敬陛下之意。”
说着还朝云知月使眼色。
云知月克制住心中情绪,低头跪了下去,他今日两次在傅崇光面前忘记身份而失态,着实不应该。
“外臣口不择言,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傅崇光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被他顶撞又不乐意,见他如此卑躬屈膝又不乐意,如鲠在心,不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
“下去!不想和朕扯上关系就别在朕跟前碍眼!”
等云知月退出小书房,才恍然回神,自己原本是来向傅崇光谢恩的。
…………
回去后云知月郁闷了一整夜,隔天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去学馆,却忽然得知百漠班酷几个王子答应和赞回一块参加龙舟赛了。
“他与我们分别谈妥了条件,”百漠班酷将云知月拉到一边解释道,“图勒当鼓手,船手一共要六人,如今还差你一个,你可以借机提一提你想要的东西。”
云知月好奇:“他都许诺了什么条件?”赞回都已经不算是羌牦王子了,还有筹码与大家谈条件?
百漠班酷笑得神秘:“这个不能说,你自己与他谈吧。”
云知月点头没再追问,苦恼起另一个问题:“我没划过龙舟,如今还有不足七日的工夫,我们去哪训练?”
百漠班酷:“听说比赛在护城河北段举行,别的队伍都在那训练,陛下应当也会允我们去。”
云知月眼前一亮:那不就有机会出宫!
正愁没办法联络阿拉尔,这不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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