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娘子,你刚是不是和我说什么话来着?”姜恬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君策,问道,“刚街上太吵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君策盯着姜恬,即使隔着光华如水的水晶珠串,眼底的冷意也如冰凿的利刃,直戳进人心。


    姜恬一脸茫然地眨眨眼睛,笑道:“你再说一遍呗,我……哎喂喂喂……”


    “你好好说话不要总是动手嘛……”


    姜恬的后领子被拎了起来,扔到了车门口。


    车门被君策一手打开。


    姜恬被君策拎着失了重,身子往前一扑,车正好在这一瞬间停住。


    入眼,是车门外巍峨的宫墙。


    姜恬被君策扔得七荤八素,巴不得离这个活阎王越远越好,自己一跃就跳下了车。


    穆国公也下了车,站在一边直皱眉头,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你还不扶娘子下来?让她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下车?”


    姜恬咀嚼了一下“柔弱女子”这个词,对比了一下刚才君策活阎王一样的眼神和作风,回头向车里,暗暗给君策做了个鬼脸。


    君策没看到姜恬的鬼脸一般,五指白皙的纤纤玉手向姜恬递过来,心安理得地要让刚差点被他扔下车的姜恬扶他下车。


    姜恬哪里有这么好心,他一把紧紧地握住君策的手,就把君策拎着往下拽。


    这个力度,若是正常人砰到姜恬手里,直接就是一个过肩摔。


    君策的下盘很稳,他也紧紧捏着姜恬的手,脚步却偏都没偏一下,仿佛真的被姜恬扶得很稳一般,从容地走下车来。


    一直到君策下车,姜恬的手还和他紧紧握着不曾松开。两人各自暗暗使劲,衣袖下遮住的手早已互相握得发白。


    穆国公还被“夫妻恩爱”的和睦景象蒙蔽着一双老眼,站在一边笑呵呵地点头满意。


    宫门外,早已等候着几名内宫装扮的太监宫人,请姜恬一行人步行入宫。


    宴会时间尚早,大人物总是最晚到场,因此太皇太后和皇帝都还没来。不过在京的诸位王爷都已早已到了,和姜恬一家人寒暄之后,就在殿中一起坐着品茶。


    留在京城中那两位王爷,虽然游手好闲,但都爱好附庸风雅,平日里也装模作样读书作诗。但他们一向自诩风流人物,觉得姜恬才是附庸风雅之辈,又因从小就时常受姜恬的捉弄,因此都看姜恬不顺眼。


    见面互损,是家常便饭。


    “哈哈哈,倚云。”宁王摇了摇手中沉香木题诗折扇,先笑道,“本王听说你最近有些长进,常与一些文人墨客来往,想必学了一些真才实学?”


    齐王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本王也听说了,倚云的书友在京城里可是一抓一大把,如今想必也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了。”


    “哦?那如此说来,”宁王对姜恬拱手说道,“本王倒要请教请教你了。”


    换作有点礼貌地正常人,就算真是学识渊博,起码也要说一句“哪里哪里”客气一下。


    姜恬却是笑得开心,得意地摇起了随身携带的象|牙镂花骨洒金花罗面折扇:


    “好说好说。你们有什么要请教我的?说吧。”


    齐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和宁王不过是说两句台面上的客气话,他就没见过比姜恬还不要脸的人。


    宁王却是笑意更浓。


    方才他见得姜恬和新婚娘子夫妻恩爱,连入宫一路都是手拉着手。这娘子虽然戴着帷帽,也能看出又生得美如天仙,他就要以此为题,凭三言两语就让姜恬羞愧难当。


    “本王最近读书,读到这么一句话。古人云,‘贤贤易色(娶妻重德行不重姿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宁王得意地笑道,“不知这一句,该如何解?”


    “哪个古人说的?”姜恬不以为然地一笑,“狗屁不通啊。”


    “我娶妻当然是好看最重要啦。”姜恬转头看了一眼君策,笑道,“你们看我娘子,很好看吧?”


    君策正襟危坐在席上,目不斜视,对姜恬理都不理。


    “哈哈哈,倚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宁王见姜恬果然不学无术入了圈套,得意地笑道,“这句话,可是孔圣人所言。你该不会……连四书五经都没读过吧?”


    “啊?哈哈哈……”宁王和齐王一齐大笑。


    穆国公也没想到姜恬能没学问到这个程度。宁王说的这句话出自《论语》,连他都听过。想不到姜恬连这种套都能被人套进去,连带着他的一把老脸都给丢光了。


    姜恬的指尖拈着一颗葡萄干,悠哉游哉地送到自己唇角吃了下去,方才笑眯眯地对宁王说道:“你倒是熟读四书五经,不是还得来请教我吗?”


    宁王的脸都绿了,局促地结结巴巴道:“我……我刚才那是……”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故意嘲讽挖苦的话,此时被姜恬拿起来当刀子戳到了他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他又不能说,“我刚才是故意客气客气挖苦你的”,反而更加惹人耻笑。


    边上的宫女不敢出声,却忍不住笑弯了嘴角。


    宁王被怼得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


    穆国公心里暗暗高兴,还是故作严肃地对姜恬数落道:“不许胡言,宁王不过是不爱出风头,让让你罢了。”


    姜恬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


    齐王见宁王落败,穆国公又装聋作哑,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倚云,你刚才说的这些不过是逞口舌之利,你知道大丈夫处世,靠的是真本事。不知你这些年来读了什么经典,又有何等建树?”


    “你认得什么经典?”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妇人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锦衣辉煌,珠光璀璨。


    太皇太后周氏立于门外。她穿了一身宝蓝盘金绣牡丹裙,罩一件大红织锦袍,霞帔上珠光璀璨。头顶发髻巍峨,只用了简单的金凤冠,几支金钗装点,别无其他花样,简朴而端庄。


    周太后身边,还站着一名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织金盘龙浅蓝长袍,只戴了一顶日常的嵌白玉金冠,威严雅贵之气却丝毫不减。


    正是当朝的天子,君泽。


    殿内坐的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周太后走进殿中,径直走到齐王和宁王面前,责备道:“你们自己认得几个字?来问阿甜读什么书有什么建树,哀家看你们没什么比他强的地方。”


    周太后一向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儿昌平公主,如今昌平公主又只剩下姜恬一个儿子,她凡事没有不尽护着姜恬的。就算姜恬再不成器,在她眼里也是个别人说不得碰不得的宝贝。


    宁王和齐王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


    “好了,你们都坐吧。”周太后数落完人,只见人人拘束,自觉把气氛弄得太过压抑,说道,“既然是家宴,都不必拘君臣之礼。”


    君泽说道:“依太皇太后所言。”


    周太后和皇帝都发了话,众人便不再拘礼各自坐下,家宴便正式开始。


    周太后被君泽亲自扶着,坐在了上首的主位,举目望去。


    她身旁坐的是当今皇帝,她的孙儿君泽。君泽一向以德服人,深得大臣拥戴,在她面前孝顺恭敬,又不失帝王威仪,令她十分满意。


    只只见底下两旁,一边是自己两个孙儿,宁王和齐王。这两人虽然游手好闲不成大器,但没多少坏心思,平日里也多能讨她欢心,令她一乐。


    另外一边,坐的是自己女婿穆国公,穆国公的后妻华氏,她的心肝宝贝阿甜,还有阿甜的新婚妻子。


    今日的家宴毕竟是为了最后这两人,尤其是这位新娘子。


    新娘子虽是周太后亲自挑选,早已见过的,此时她还是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新娘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新娘子生得高高瘦瘦,但又不显得过于单薄。而且相貌端庄,举止得体,是她当时在尚书府里一眼就看中的。也不论出身嫡庶,就看中这品貌可人。


    如今看起来,这位新娘子比当时在白尚书府里见到时,还要惊艳三分。她的头饰虽然遮住了脸,却能看得出仪态端庄,举止有度,就像是宫廷里调|教出来的一般。


    这样有外人的场面,新娘把脸遮起来倒是合理的。


    但是不知为何,今日看这新娘,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周太后盯着席上的新娘看了好一会儿,微微一笑,对新娘招了招手:“来,雨嫣,到这里来,给哀家看看你。”


    姜恬本来在吃葡萄干,一口差点噎在喉咙里,连忙转头去看了看君策。


    君策听到周太后的要求,迟疑了一下,手心暗暗攥住了衣裙,欲动而不动。


    姜恬也在心里暗急。


    这个君策,当时软硬兼施要跟着入宫,现在看他怎么糊弄得过去。


    白雨嫣是太皇太后亲自选的,太皇太后不可能不认识。君策更是太皇太后亲孙子。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若是真走过去,这么近看,太皇太后哪里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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