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我娘子也很想念岳父岳母大人,我应当亲自出去迎接才是。”姜恬笑道,“只是您么,不要惊吓了我娘子才好。”


    “没关系,本王可以只在外面等着。”宁王说道,“只要看到你们一团和睦,本王也就放心了。”


    姚佩璟对姜恬说道:“您不宜劳累,在这里稍等,让下官去接白尚书便是。”


    还不等姜恬答应,姚佩璟已经殷勤地冲出去,迎接白尚书夫妇了。


    不过多时,姚佩璟便和白尚书一道行开。


    白尚书头发花白,和白老夫人互相搀扶着。


    本来来府上的女眷由华夫人负责款待,都在后面的二堂上,由于白老夫人要看女儿,因此和白尚书一起跟了过来。


    “劳动左相远迎。”白尚书对姚佩璟拱了拱手,转头对姜恬说道,“姜二公子,老夫想先去看一看雨嫣,不知可否?”


    “诶,车马劳顿一路,不如先坐一会儿,再去看雨嫣不迟啊。”穆国公见这边来了这么多客人,早已迎接出来,走上前对白尚书说道,“难得到老夫家里一聚,快来上上座,咱们好好聊一聊。”


    “宁王,左相。”穆国公说道,“一起请啊。”


    穆国公的客气,在宁王眼里有拖延时间遮掩之嫌。皇帝早就怀疑姜恬的娘子有问题,命他们前来一探虚实。


    姜恬这位娘子之前一直不露脸就已经有些奇怪,今日还不露面,更显得有问题,再加上穆国公现在有拖延时间之嫌的客气,更是直接把宁王心里的怀疑推向了极点。


    而且他那一日奉命和这位姜家娘子交过手。当时皇帝只是怀疑能往禁园树上挂玉佩的究竟是何人,对姜家娘子也略有怀疑。但当时他躲在暗处那么一绊,姜家娘子确实本能警惕还出手迅猛,若非当时看清他的脸故意偏了方向划伤她自己一道,他当时只怕命都没了。


    一个大家小姐会本能地惊觉成那样,还有那种身手,他但凡不是个傻子,就不可能觉得不奇怪。


    拖来拖去夜长梦多,谁知道等坐下来吃个饭喝个酒,这中间能发生多少事。姜恬的娘子若真有问题,穆国公趁此时做些手脚也未可知。


    “姑父您客气了,小侄我坐不坐倒也无所谓。”宁王笑道,“主要是看白尚书爱女心切,想必姑父您也不会阻拦的吧?”


    穆国公也不知宁王今日卖的什么药,白尚书要什么时候去看女儿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见几个人看似平静,眼神交涉之间又暗藏机锋,心里也清楚大概有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事,对白尚书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在这里等着。儿媳还在屋里休息,让姜恬先带你们去见一见吧。”


    姜恬对白尚书夫妇十分客气地说道:“岳父岳母,请。”


    听到姜恬叫岳父岳母,白尚书和白老夫人的脸上都僵硬了一下,连忙赔笑。


    宁王站在一旁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在一起来穆国公府的路上,宁王就已经试探性的向白尚书夫妇透露了一点关于他们女儿的事,这对夫妇估计也已经对姜恬起了怀疑,听到姜恬叫他们岳父岳母才会是这种反应。


    那他更要跟上去看一看这场好戏了。


    姚佩璟还是一边嘘寒问暖,一边跟在姜恬身边,名为放心不下他,伺候得比姜恬身边的丫鬟小厮们还殷勤,让让人几乎靠不近姜恬的身。


    宁王也是丝毫不把自己当个外人,径直就跟着姜恬和白尚书夫妇一同走。


    姜恬心里知道宁王和姚佩璟两个人十成都是有任务在身,皇帝应该是早就吩咐过,要他们亲眼见证一下,自己的娘子到底是真是假,白尚书夫妇是什么反应。


    既然新娘不抛头露面,他们为了完成皇帝派的任务,肯定不能不跟着。


    姜恬带着白尚书夫妇到自己屋子,自己却没有进去,只是开门说道:“岳母岳母请进吧,我陪王爷和左相在外面饮茶。”


    姚佩璟笑了笑,说道:“下官一人在外面也无妨。”


    一来姚佩璟是唱红脸的,不好在姜恬面前说什么,二来他也不是姜恬和新娘的亲戚,本就没有立场跟进去,因此姜恬早已料定他只会在外面盯着,不会进自己屋子里去。


    宁王那边在门口站了站,本想说既然“弟媳”病了,要去看一看“弟媳”,谁知姜恬自己都不进去,进去的只有那位“弟媳”的父母。姜恬身为丈夫都不进去,他要跟着进去反而“男女有别”不像样子。


    不过他路上已经特意和白尚书夫妇透露过他们女儿也许有问题,他们两个爱女心切,听闻女儿可能出了问题,当时就说定然要把女儿的脸看清楚的。到时候真相自然水落石出,才不会由那个身份不明之人继续遮着面容搪塞。


    他就在外面坐着静听动静也无妨。


    姜恬命下人上了茶来,带着宁王和姚佩璟在屋前园子里喝茶。


    宁王虽然喝着茶,一双耳朵却是时刻竖着,注意细听里面的动静。


    “倚云啊,你说你娘子,该不会见到自己父母,都还要把脸遮着吧?”宁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笑道,“看着这么结实一个人,怎么说病得出不了门,就出不了门了?也真是奇怪。”


    “宁王似乎很关心我娘子?”姜恬看着宁王,问道,“莫非你看上我娘子的美貌不成?”


    “你真是一派胡言!”宁王正要生气,那边姚佩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摆摆手。他按捺下怒意,笑道,“倚云啊,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且看一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


    屋子里,白尚书夫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只见靖王悠然坐在椅子上喝茶,只穿了一身宽松的长衫,全然没有半点遮掩,毫不避讳被他们看见。


    他们两个吓得张了张嘴,面面相觑,又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愣了一会儿,才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君策见姜恬让他们二人进来,知道姜恬一定早已吃死了他们,淡淡地低声说道:“请起。”


    白尚书夫妇跪在地上,悄悄地互相对了个眼,


    他们在出门来赴宴之前,就在府里收到了姜二公子派人送来的一封书信。


    这封信竟然是他们女儿白雨嫣的亲笔,信上写着她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要和穷书生去浪迹天涯。她看不上国公府眼歪嘴斜纵|欲|过度病得快死的姜二公子,不过成亲途中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一位侠肝义胆的女侠,愿意替她嫁给姜二公子。


    毕竟抗旨拒婚是抄家灭门之罪,她如今已经和书生私奔了,所以请爹娘看到信之后,将女侠认作女儿,反正她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没有别人能认出来,如此两全其美,大家一切都好。


    这确实是女儿的笔迹,白尚书夫妇俩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姜二公子派来的人言道,现在既然有了个娘子,虽不是他们的女儿,但好歹能遮掩过去,对他们两家都好。否则把白雨嫣逃婚之事抖露出来,大家都没好处。


    他们二人本来都觉得自己女儿有错在先,对不起姜二公子。既然姜二公子已经无奈接受了现实,他们也没有找事情的道理,想着若是见到这位“侠女”,就干脆认做女儿,这是也就妥了。可谁成想这“侠女”竟然是靖王。这件事若是稍有不慎,他们全家都性命休矣。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君策默不发声,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白尚书见状会意,悄悄地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推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也是个明白人,一边起身,一边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掉:“女儿,呜呜呜……可算见着了,才离了几日,娘这心里,就少了一块肉似的……”


    “女儿,让为娘看一看,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连娘也不给看呢?”


    .


    姜恬的屋里离园里不过十步路程,姜恬本来就知道宁王要听墙角,而且知道他不听见不罢休,也有意给他听一听。


    坐在院子里,的确隐隐约约能听见房间里的谈话声。


    宁王和姜恬喝着茶,却是时刻打着十二分精神在侧耳倾听屋子里的事,正好听见白老夫人的声音,隐隐约约是在说“女儿,让为娘看一看,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连娘也不给看呢?”


    他暗自一笑,问道:“倚云,你紧张吗?害怕吗?”


    “啊?”姜恬正和姚佩璟嗑瓜子闲聊,回头问道,“我有什么紧张,有什么好怕的?”


    宁王往前探了身子,凑近了姜恬,望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还真挺佩服你的,死到临头了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姜恬笑眯眯地回答道:“谢谢你对我的佩服,我也觉得我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宁王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他最看不惯姜恬不要脸的狂样,他今天非要揪出姜恬的辫子,让他栽个大跟头。


    屋子里面半日没了动静,宁王蹙了蹙眉,正在考虑姜恬又在耍什么把戏,忽然只听白老夫人担忧到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过来:


    “女儿,怎么脸上被抓成这样了了,这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没法好了……”


    “虽说你们恩爱。”白尚书的声音无奈叹息道,“但是姜二公子的确太生猛了些,老夫得出去和他谈谈。”


    姜恬听到里面的话,噎了一下,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在桌上。


    白尚书夫妇都是很上道的人,三言两语倒是把“娘子”不肯在人前露面又在房里养病的问题都合理解决了。


    只是同坐的两位,宁王和姚佩璟,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二位八卦我的家事,现在听够了吧?”姜恬把手中的一把瓜子往碟子里一丢,说道,“我岳父找我呢,失陪了。你们随意,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啊。”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宁王和姚佩璟也不便强行去看里面的情况,最后在穆国公府上随意吃了饭,便各自回了。


    姜恬送走其他人,就四仰八叉摊在椅子上,问道:“殿下,你想到离京的办法没有?”


    君策不自觉轻轻地眯了眯眼,问道:“改称呼了?”


    “害,刚才我突然悟过来了。”姜恬笑道,“叫你如意郎,那我不成山洞里的狐狸精了?倒是被你占了便宜。”


    “那我叫你?”君策说道,“我不介意被占了便宜。”


    “可别,这称呼怪sao的。”姜恬啧啧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他们就这样回去复命,没能亲眼见你真容,皇帝那个狗东西肯定不会打消疑虑。”


    “他怀疑的人一般都是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个。”姜恬说着支着一条腿坐起来,笑道,“不过这正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等他按捺不住跳起脚来,图穷匕见戳在他自己身上了。”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就只管安心躺着好了。”


    君策望着姜恬,没有说话。


    那个世人传言里卧花眠柳荤素不忌的浪荡公子,此刻却是在他面前慷慨挥洒,指点江山的军师,天下山川万事万物皆在心胸,一步一营,即使有千难万险,也全无半点慌乱。


    这些年他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可测量的经纶抱负,要把这些连天下河山都容纳不下的锋芒生生憋住不露半点,到底有多苦。还要做出那样潇洒快乐的模样,个中辛酸恐怕没有人能够体会。


    “诶?你怎么不搭理我?”姜恬凑近了君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着问道,“难道你怀疑我这个狗头军师靠不住?”


    君策望着姜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拈住他一缕长发在指尖摩挲。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胸中千万都堵在喉间,最后只有拈着他柔软的长发,轻声唤他的名字:


    “姜恬。”


    .


    宁王和姚佩璟回宫复命,只把姜恬遮遮掩掩,白尚书夫妇和白雨嫣单独见面之事,全都如实禀报了一番。


    君泽心中果然疑虑未消,问道:“如此说,你们并未亲眼见过?”


    姚佩璟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君泽问道:“卿有何良策?”


    “回陛下,依臣之见,既然姜二公子有意遮掩,陛下又不愿和他伤了和气,那不如暂且忍耐几日。”姚佩璟说道,“此事咱们也可以曲折而行。”


    “半月之后,乃是太皇太后的礼佛法会,那时姜恬夫妻必得到场,文武百官都在外间,里面闲人稀少。可让三百刀斧手假扮僧人,埋伏两廊,陛下见时机成熟之时便摔杯为号,直接将那‘白雨嫣’除掉。”


    “到时人死已成定局,若人是真的,就说是意外身亡。但此人八|九成都不会是真的,一个欺君瞒上之人,死得自然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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