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裴敛之问安。
虽是裴太傅向他行礼,可陆焕舟哪敢承这个礼,连忙将人扶起。“太傅为为国事操劳,孤不敢当。”
“为国,臣该当如此。”裴敛之淡淡道。
二人落座席间。
陆焕舟开口:“知晓太傅告假,孤担忧太傅身子,自库中挑了些东西,还望太傅笑纳。”
顺着看去,茶厅的另一侧摆了不少物件,是皇室惯用的纹样。
裴敛之颔首:“臣谢殿下`体恤。”
透过雕花的木窗,宁甘棠看到了屋内的一派和谐的君臣。
熟悉却又陌生的五官入目,宁甘棠的心微微一颤。这张脸承载了她前生太多记忆,纵使知晓眼前人非过去人,她却依旧难以收住目光。
云泽已为二人上了茶水,道:“不知今日太子大驾光临,奴只好取出了太傅珍藏的茶饼,只盼不要怠慢了殿下。”
陆焕舟未曾开口,但见茶汤轻盈,倒也起了兴趣,轻呷一口,满口馥郁留香。他轻笑一声:“太傅内敛谦逊,今日孤倒是沾了太傅的光。”
见陆焕舟似话中有话的样子,裴敛之随即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入喉,裴敛之神色未变。
“上好的蒙顶石花,便是母后也未分得,可见父皇对太傅极为器重。”他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却意味不明。
云泽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盏。蒙顶石花向来是作为皇室贡茶的,价值千金,可抵城池。今年江南水患,上供的茶量自然是大大减少。
云泽心下后悔,暗道方才不该将这茶端上来,往小了说是太傅得了赏赐,往大了说,便是臣子越过储君。若一个不好,又牵扯上了朝政,这真是……
云泽暗自纠结之际,裴敛之淡淡开口:“该是裴某沾了殿下的光。”
“哦?”陆焕舟一顿,挑眉:“此茶不说母后宫中没有,便是萧贵妃宫里怕是也未得二两。”
萧贵妃,膝下的是七皇子,便是与中宫分庭抗礼的那位。
裴敛之轻笑一声:“裴某不好旁的,唯有对茶有上几分雅兴,年初陛下钦点我为殿下授课,便是拿此物换的。”
瑨恭帝看似是钦点了他为太傅,却硬生生是将他拉入了党派这趟浑水里。
他以茶盏划了划漂浮的叶片,悠悠叹了口气。
“孤便是策马,亦不及太傅一二。”陆焕舟大笑。
便是云泽都听出来了,方才太子的话,本就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味。雷霆雨露皆君恩,虽为太子,却始终被庶出的七皇子压了一头,太子便是不说,心中也不甘心。可太傅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带了过去。
云泽知晓,君臣交际之际,稍有不慎,一言一行,皆可为刃。他松了口气,若有太傅一二分,便不至于日日提心吊胆,若换个人家,怕是茶盏都不够他摔的。
三言两语之际,陆焕舟又道:“太傅府上未有女眷,便是病了也未有人侍疾……”
听这话,便是云泽也有些忍不住笑意,太子,这是想为太傅做媒。当学生的,竟是操起了师父的心。脸上险些绷不住,可望向裴敛之,依旧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云泽虽平日莽撞,凑合倒也能用。”裴敛之淡淡扫了云泽一眼,视线掠过云泽,却瞥见一角石石榴色衣裙。
他唇畔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东宫粉黛三千,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
陆焕舟脸上的笑意消散几分,想起他的后宅,只觉得头疼,似有心事一般叹了口气。“日后太傅若是娶妻,定要取一个贤良大度能容人的。”
“此话怎讲?”裴敛之尾音上挑,徐徐道。
提起东宫后宅,屋外的宁甘棠心便一紧。在听闻裴敛之问起东宫后宅,她几乎断定,他已然发现她在偷听了。这是故意在问给她听的。
她知晓,自己此刻该提步离开,可东宫二字一出,她的脚就似原地生根了似的。
“几乎整个尉都都知晓,孤的太子妃是母后的侄女,本是件亲上加亲的好事,可……太子妃着实是善妒了些。”陆焕舟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倾听他说话的又是一向不关心这些后宅事的裴敛之,似是找到了一个闸口。又道:“侧妃姿容胜过太子妃几分,比太子妃还要温柔几许,可孤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柳宝林倒是楚楚可怜。”
裴敛之并不开口,云泽道:“殿下坐享齐人之福,还有何不满意的?”
陆焕舟似自嘲般勾了勾唇:“世间哪个男子不想坐拥齐人之福,纵孤是太子,亦不能幸免,可孤却觉得,若心中有了一个女子,便不想坐拥那般多的佳丽,二三美妾足矣。”
屋外的宁甘棠,皱了眉头,陆焕舟,似话中有话。
“殿下心中是已经有人了?”云泽问道,他虽未娶妻,到底还是好奇成家的滋味。
“……你这奴才,怎么倒是打听起了孤的事情。”陆焕舟越过话题,却未曾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屋内还说了什么,宁甘棠已然听不清了。她的四肢分外沉重。她与陆焕舟相处下来,知晓他几分。每当他说谎,或不想回答时,便会绕过这个话题。
他纵使是绕过话题,却是含笑的,他并不恼。这便是,变相的认了。
前世东宫五载,她知晓太子不喜太子妃,也不喜嫡姐,她以为太子是个薄情之人,如今想来,倒是她猜错了。
可陆焕舟的身边……如今还有谁呢?
她蹙了眉,猛然发现,前世她所知晓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全部。
“啪啦”一声,她腰际的玉佩掉落下来。方才自书房出来,她的衣带好似未曾系好。
这一道声音极小,可屋内的二人听觉都是极为敏锐的。
一瞬间,陆焕舟出声:“谁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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