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陆焕舟迈过门槛,身边自有侍人为他挑起帘子。
陆焕舟的眼中有三分笑意,踏进屋内之时,入目便是女子站在窗边,外头的日光将她的身影勾勒,晕出暖色。
她福身,蜷首低垂:“妾身见过殿下。”陆焕舟这才注意道,即使是在有炭盆的屋中,她也披了件斗篷。自斗篷上的毛领中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还有她清澈的眼。
“起来吧。”陆焕舟开口。
宁甘棠起身后,又是一声轻咳。见她眼中泛起泪花,陆焕舟心中涌起几分怜惜,“孤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
宁甘棠缓缓开口:“谢殿下,妾身尚可。”
“嗯,还疼吗?”陆焕舟一时无言,她虽是他的侍妾,但其实,在他的记忆中,与她不过只见过寥寥几面。于他而言,她甚至不及侍奉他盥洗的婢女来的熟悉。
宁甘棠仰头直勾勾的看着陆焕舟道:“只要殿下无恙,妾再痛也无妨。”前世相处,她总归是摸出了几分陆焕舟的脾性,便只是方才那一眼,她便知道,如今是陆焕舟不知说什么,强行找话罢了。
“……”陆焕舟一噎,好似说不出话来。
宁甘棠见此,唇畔笑意更甚。如今的陆焕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年郎,纵使坐在东宫的位置上,极能掩藏自己的情绪,可到底,还是未曾将不喜形于色这件事练熟悉。
她知晓他喜欢女子如何待他,知晓他受不了女子如何讲话,如何撩拨。
“你没事便好。”陆焕舟轻咳一声,淡淡道。他别过视线,环视屋中,这里的几寸之地,与东宫的其他殿舍,是简陋了不少。
虽陆焕舟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厌恶。但宁甘棠知晓,如今不过是因为她昨日才舍身为陆焕舟挡剑。
这一赌,自然是赌对了。此刻陆焕舟见她这般,心头自然感激和愧疚交杂。可人的感激和愧疚,并不能够存在一辈子。待这几分感情过去,剩下的,便是怀疑。即使有裴锦姝为她遮掩,但那时的事情若是有心去查,亦能查出蛛丝马迹。何况,陆焕舟身为东宫殿下,自然多疑。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趁着陆焕舟的感激与愧疚大过怀疑的时候,将他心中的疑虑打消。
她看着立在她身前的陆焕舟,上前一步,道:“殿下,你不问问妾身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吗?”
她仰着头看向自己,轻咬唇瓣,眼里盛着笑意。陆焕舟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身在帝王之家,疑心甚重,那时他心中皆是在盘算是朝中哪一派的实力来暗算她,自然忽视了宁甘棠这个小小的意外。
她一个良娣,是如何出的东宫,事后纵有裴家二小姐作保,连一向受他敬重的裴太傅勘察过现场,都是那样一番说辞。可他,心中依旧有怀疑。
今日他来此见她,不仅仅是为了探望她,更是再次试探一二。
他脸上的迟疑之色尽数落入她的眼中,宁甘棠笑着握住他的手道:“殿下,妾知晓妾出现在那里惹人怀疑,妾当时与裴二小姐躲在丛中,本就是存了不给殿下添麻烦的心在,可妾身看到那柄剑刃将落在您身上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
后面的话宁甘棠没有再说,留给裴敛之自行想象。这一番话里,半真半假,却并无漏洞。
陆焕舟的掌心一软,女子与他对上目光,并未有半分闪躲,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松开。
这一息,似过了很久很久,宁甘棠直勾勾的望着他,她其实没有把握,陆焕舟会怎么想。
阳光铺在了二人身上,撒下一层光晕,即使心中发慌,她依旧未曾别开视线。屋内静的针落可闻,陆焕舟缓缓开口道:“孤信你。”
他将宁甘棠的手捧在掌中,淡淡道。那一剑是直冲着他心口来的,若是没有她挡过来,那他许是必死无疑。何况有裴二小姐作保,裴太傅亦是勘察过现场,又何必再去多想那么多。
东宫之中,似她这般真心待他的女子不多了。便是太子妃,或是柳思茵在场,看到那几乎致命的一招,也未曾能有她这般不管不顾。
陆焕舟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道:“你可愿意住到允添院去?”
宁甘棠一怔,她如今住的,依旧是她嫡姐院中的厢房,即使她被封做良娣,但陆焕舟并不上心,因此,她的居住之地也未曾有人替她操心。
“……殿下这是何意?”她有些迟疑的问道。她自然是想与宁妧仪分开的,可若是此时被陆焕舟抬举的太过,那又要引去许多人的视线。上辈子荣宠之际,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便是一碗断肠毒药。
“允添院在东宫虽算不得精致,却胜在雅致,孤想,你会喜欢的。”陆焕舟道,顿了顿,“莫非,你不愿意?”
“妾身自然愿意,只是妾身在担忧此举是否不妥……”宁甘棠咬咬唇,又道,“妾只是担心,太过招摇,惹人不满。”
陆焕舟显然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轻笑一声道:“身为东宫良娣,便是有头有脸的,始终与侧妃同住,知道的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孤苛待你们。”
话已至此,宁甘棠再不好推辞,“殿下抬举,是妾身的福气。”
见安排妥当,陆焕舟笑了笑,道:“既如此,这几日他们将允添院收拾妥当,你便搬过去。”
“妾知晓了,恭送殿下。”宁甘棠道。
她目送着陆焕舟的身影离去,方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如今面对陆焕舟,她总是慌张的很。
沁娘见陆焕舟已经走了,雀跃:“良娣,如今我们搬到允添院,以后便能常见到殿下了,殿下这是在抬举您呢。”
“嗯?”宁甘棠愣住,她本以为,只是赏赐罢了。
沁娘靠近她几分,附到她耳边开口:“予良娣独住,便是等良娣身子好了召幸的意思。”
刹那间,宁甘棠手中的帕子,险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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