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瞬,沈淮宁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啪嗒一声。
“啊呀!”
许明奚的额头撞到床栏上,困顿之意烟消云散,只差眼冒金星。
沈淮宁本想上前看看,可刚迈出一步还是止住。
随即手覆在身后,恢复以往冷言厉语,肃穆庄严,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
许明奚揉着额角,渐渐缓过神来,发现沈淮宁正站在眼前。
“将军?我......”她摇了下头,四周观望着,“我怎么在这?”
沈淮宁眨了几下眼睛,随手翻着书柜上的书。
“你梦游过来的。”
许明奚一怔,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可是!可是我之前明明没有梦游的习惯?”
“谁知道。”沈淮宁耸了耸肩,假装哗啦哗啦地翻着书,“说不定是到侯府后就有的毛病。”
许明奚挠了下头,百思不得其解,嘟囔道:“怎么那么奇怪.......”
沈淮宁余光偷瞄,拿下一本书,生怕她想起什么细枝末节,说道:“怎么还有空在这谁懒觉,那十遍抄完了吗?”
“对哦!”许明奚一骨碌起身,也来不及细想她怎么连绣鞋都脱了,连声道:“将军,还有三遍就抄完了,你不用担心。”
说罢,匆匆小跑到梨花案桌上,翻着新的竹纸来誊抄。
沈淮宁敛回看着她背影的目光,喃喃道:“我才没担心。”
屋内瑞脑金兽落座,名贵的檀香化成云烟萦绕在屋内,时不时吹散着落在窗棂的雪花,渐渐落下雪花印痕。
许明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乏时用随身带的芦苇姜药膏来清醒神智,抄了几遍,很多地方也记得下来,比之前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沈淮宁在书柜后翻阅着书,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唇角勾了下。
忽地,窗外掠过黑影,他凝眉一紧,打算坐着轮椅出去。
“将军!”
身后传来唤声,沈淮宁转头一看,许明奚从木施上取下大氅,匆匆地跑过来。
“外面有点小雪,还是披上吧!”
说着,原本想给他披上,可沈淮宁身量高,够不着,毛绒绒的大氅在她怀里,几乎要将她上半身淹没,手悬在半空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料沈淮宁拉着轮椅坐下,向后瞥了一眼,“还不快点。”
“哦......好!”许明奚稍愣,还以为会觉着她多管闲事一把抢过来。
她将大氅披在沈淮宁的肩胛上,捋好衣襟前的结带并系好,悯笑道:“将军好好休息,我会尽快抄完家训的。”
小姑娘狭长的睫毛微弯,瞳水光影萦绕,浮掠过茶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似是的平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沈淮宁面色不平不淡,眸光落在她的掌心,细小的伤痕已经结痂,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随即又收回目光,沉沉应了声,推门而出。
奈何细微之处,他的嘴角微扬。
估计......还没那么快到睡觉的时间呢......
沈淮宁一路顺着回廊到亭苑下,来往多是夜里巡视值守的小厮,见到他行了个礼就连忙下去了,生怕他大晚上突然要干点什么。
不多时,亭苑下伫立着身着青蓝劲装的身影,正是在等他。
“将军,我回来了。”袁青木拱手颔首着,可抬眸一愣,“将军,您怎么突然披上这......”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沈淮宁一年四季都穿着单薄的单衣行事,尤其是少年时在突厥边境的军营更是光着膀子地训练,当百夫长后对自己手底下的兵也是一如既往地严格,不畏寒,不惧伤,不怕死。
可今日,袁青木算是开眼界了。
“嗯,就是......”沈淮宁以指背蹭了下鼻尖,拢好大氅,“就是穿了又怎么样,派你查的怎么样了?”
袁青木清了下嗓子,同他说了些有关许明奚母女这十多年在天宁山村的境况,与其他村民村医并没有什么两样。
沈淮宁摩挲着指腹,沉思道:“也就是说她母亲在十七年前的平康之变路上,救了许其琛,本来是要收为妾室的,可后来许其琛反悔,她母亲就和难民逃到了天宁山村,然后生下了许明奚。”
袁青木点了点头,“是啊!当年那场平康之变突厥直入上京,皇城危矣,幸亏沈大将军和您才肃清......”
听着袁青木的回忆当年,沈淮宁陷入沉思。
十七年前在位的是平康帝,可后来却被当时的太医署令白攸宁下毒惨死于金明殿内,白攸宁全家被判满门抄斩,后来根据遗诏,第九子继任皇位,也就是现在的泰成帝。
因皇权更迭,对泰成帝的继位许多政党和皇子并不心服,各州县的节度使也愈加蠢蠢欲动,突厥王军就趁此突破边境防线,连夺沿线十几座城池,直捣上京,皇族世家人人自危,纷纷弃百年基业于不顾,拿着家谱牌位和典藏珍贵书籍等向四周逃难。
不仅如此,就连在上京做质子的南朝皇子也在战乱中逃回南朝,也就是当今的南朝皇帝赵燕绥。
后来,在西南守境的沈敬臣千里勤王,借以封官进爵之诱,说服亦或是击毙沿路起兵反叛之臣,组建军队,一举与突厥在上京进行决战,击退他们引以为傲的王军,随后签订和平条约,才得以休养生息几年。
当年十岁的沈淮宁也是随父出征,沿途杀敌,劝诱降服,学会许多,也救了很多人,还立了人生中第一件军功......
思及此,沈淮宁揉了下额角。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频频毒发,竟然经常梦见往事,历历在目。
“将军。”
“嗯?”沈淮宁应着他的唤声。
袁青木缓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觉着,您早就知道夫人不是他们派来的细作,否则也不会让她留在身边,早就像之前那些人,当晚就被丢出去了。”
他们在细作这方面吃过大亏,之前袁青木就试过不顾沈淮宁的反对,救治落难的青楼女子,可没想到她其实是个刺客,害得他的手差点废掉,后来还因为副将卫氏泄露军机要密导致三年前的截杀,变成这样的局面。
沈淮宁挑了下眉,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信任她了?”
袁青木挠了下头,忍不住贱兮兮地笑着。
“将军,当日你们成亲第二天我本来是要杀杀这个小娘子的威风,怕她跟四姑娘或是其他世家小姐一样难对付,但没想到夫人原来就是那日在天宁山村救你的姑娘,而且她一听我跟在你身边多年,就问了很多有关照顾你的事,哦对了,还有这个......”
说罢,又指了下腰间的月白药囊,他说道:“那几天我因为夜里有蚊子睡不好,还咬了好几个包,夫人发现后就给了我这个药囊,戴上之后果然就没有蚊子咬我了......”
须臾间,沈淮宁眉眼骤寒,扯了下嘴角,“哦......是吗?”
袁青木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对啊!将军,而且这个不只我才有的,夫人看到侍女姐姐她们睡不好也会送些安神药囊的......”
倏地,扶手上指节分明,微微泛白,多了几分划痕。。
袁青木一怔,眨巴着眼睛,面露难色,这气氛怎么突然凝滞起来......
末了,此事作罢。
沈淮宁冷哼一声,拂过衣袖,转身往亭苑下而去。
“将军,您去哪?”
沈淮宁偏头看向袁青木,随即目光逡巡着,落在庭院的水钟上,已直指丑时。
他眼底的瞳水逐渐凝成冰霜,唇角勾了下,沉声道:“到丑时了,该去看场好戏了。”
看来真是他平日太放纵,才会让他们如此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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