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天上看人间话本里描绘的青楼池鱼只觉遥远,如今在这幻境中看到了实物,才知道什么是凤楼庭苑,粉帘珠玑。


    朱漆其身,纱帘灯影,窗边倚着的是粉袖佳人,团扇轻掩芙蓉面,留一双媚眼惹人垂怜。


    进进出出的多是锦袍加身的体面人,或文人墨客或富商大贾,靡靡之音荡漾其中,好个绮丽温柔乡。


    小厮引着她进去,打一进门老鸨就眯着眼笑迎上来,“哟,贵客啊,文二少爷来了,赶快把上好雅间给咱们二少爷备上。”


    她转头对随侍叮嘱,然后又噙着笑转过来殷勤,“今夜流霜出场,他可真是命好,盼到了您来捧场哈哈哈。”


    说着说着手轻抚上了池鱼的臂膀,她登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强行忍住不适,池鱼面不改色地笑道,“那就看她赏不赏面了。”


    “他要是知道您来啊,那肯定非您不可,您这般容色,别说流霜了,连我看了都要芳心暗许呢。”


    池鱼以扇遮面,笑而不语。


    等上了雅间坐下,小厮很识趣地退下了。


    这雅间倒是不错,处在二楼,窗子打开直接能看到一楼光景。


    一楼厅内搭了个不小的展台,上面铺就了许多花瓣,周围密匝匝坐了一群人,或轻声絮语,或高声阔论。


    “叮零零”,一阵细碎银铃声响起,场内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想必是那花魁要出场了。


    一身绡纱将里面的莹白内衬暴露无遗,衣领束至脖颈,明明浑身上下不露一处,却无一不像是勾着人对他生出些旖旎心思。


    一头乌丝披散在身后,面上覆了一层白纱遮面,留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外,睫羽附着其上,越发夺人心目。


    那叮当做响的是他腕上、足颈处系着的几串铃铛。


    池鱼庆幸自己眼力非凡,几乎是一眼认出了那花魁流霜是燕兆所扮。


    只不过她没想到花魁居然是男子,看来这缨雀楼还不放过好男风者的银子。


    但仔细想想,如果花魁是燕兆的话也不惊奇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有着远胜女子的姝容,但比起女子的软若无骨又多了几分柔韧,更耐磋磨,最受那些在床榻间有特殊偏好之人的喜爱了。


    不过能让他这么听话地扮作妓子,沉溺其中全无所知,那梦忆貘铁定下了大气力。


    它最好是为了控制他分了部分灵识在他身上,这样她接近他也好抽了那灵识以要挟那大妖放他们离开。


    他怀抱琵琶,走入台中,微微一颔首,随后端方跪坐在繁复花瓣之中。


    指节分明的手拨上琴弦,登时泠泠琵琶音若一股清风吹散郁气一般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勾住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从池鱼这里看去,欢场宾客俱都如痴如醉地听着这天籁之声。


    半晌,一曲终了。


    燕兆施施然站起,退居幕后。


    老鸨走了出来,开始吆喝,“咱们流霜可是人间绝色,今儿让各位一饱眼福了。下面就看哪位大爷财大气粗,能博得与流霜的一夜春宵了。”


    人群中有人坐不住了,张口便是五千两白银。


    老鸨听了笑眯了眼,“大家不要急,竞拍马上开始。”


    池鱼仔细听着动静,看着价格从最初的五千两白银炒到了一万五千两白银,眼见着无人跟价,她顿了顿,将方才那小厮喊过来,让他报价一万五千两黄金。


    小厮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三确定她不是闹着玩的之后,在她的催促下颤着两条腿儿出去了。


    果然这价一报,场内顿时嘈杂了起来,却没有再高声跟价的了。


    池鱼能猜到大概是在讨论她可能是疯了还是人傻钱多怎的,出这么大手笔,都能抵得上一般富商的全部身家了。


    反正是在幻境里,最终能接近燕兆之后脱身出去就行,没谱就没谱,正好还过了一把销金万两的瘾。


    那小厮哭丧着脸回来,“二少爷,您可真是给小的出难题了,若是老爷回来知道是小的引您来的缨雀楼,您还花了这么大一笔金子,非得打死小的不可……”


    “放心,有小爷我罩着你,你只要确保钱管够就成。”


    坏了,她怎么觉着自己演起话本里的纨绔子弟这么熟练啊?


    小厮闻言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就先感谢少爷的大恩大德了。”


    过了规定的时间仍无人跟价,一声清晰的落槌,流霜初夜最终被她买下。


    有人恭谨敲响雅间的门,引她下楼,穿过曲折的抄手回廊出了缨雀楼。


    原来这偌大缨雀楼后面别有洞天,一汪澄澈湖泊映着皑皑玄月,一座石桥勾连湖心的小岛与湖岸,岛上清晰可见亭台楼阁,算得上是一处人间桃源。


    花魁就是不一样,这么大手笔,住的地方比她在天上的住处还别致。


    池鱼挑了挑眉,燕兆估计就在这里面等着她。


    “公子,走过这桥到岛心即可。”随侍说完就退了下去。


    不消一刻,池鱼到了岛上。


    进了楼阁,掀开重重帷幔,池鱼莫名有些紧张,然而却见室内无人,只余徐徐夜风拂动帘幔。


    人呢?


    池鱼退了出去,循着石子路兜兜转转,远远看见路的尽头,嶙峋怪石重重围着一处地方,水汽袅袅。


    难道说是一处温泉?


    池鱼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越感空气潮热,池鱼不由得松了松领口。


    等她走近,发现的确是一处温泉。


    自入口进去,只见热泉中水汽氤氲间一头乌发散在水中,肩颈线条若隐若现,再往下池鱼就不敢看了,她怕回了现实被燕兆记上一笔。


    “不知美人在此,如有唐突还请见谅。”池鱼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话本,想象着那些男主是如何应对相似情况的,像模像样地边说着边转过身。


    “谈不上什么唐突,毕竟晚些时候我们要做的事可比这些要唐突多了,不是吗?”


    明明是清如玉玠的声音却无羞无躁地说着这些话,仿若将做那事的人里没有他似的。


    池鱼万万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这可叫她怎么接下文?


    “我出去等你。”池鱼撂下一句,就出去了。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没边。


    她用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


    不知燕兆清醒之后知道自己在幻境里说话这么没遮拦要做何感想。


    不一会儿,淅沥的水声响起,伴随着衣物摩挲的声响,池鱼一听便知他这是在穿衣了。


    等一会儿估计他应该穿戴好了之后,池鱼刚准备回头,就觉被一双手臂柔柔环住,带着潮热水汽的异香很快便萦绕鼻尖。


    “什么时候深居闺阁的小姑娘也敢来此处了,不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么?”


    这么快就掉马甲了?


    好没成就感啊……


    既被识破,池鱼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我便做这第一人,如何?我花了万金可不是来此处听你数落的。”


    声声低笑在耳边响起,带起阵阵热息,惹得池鱼耳尖晕红。


    “倒是个有胆识的,那姑娘想我如何?”他边说边扳住池鱼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见她粉面羞红,一双杏眸盛着盈盈水光,俏生生地望着他。


    燕兆双眼微眯,伸手解了她的束发,顿时鸦色的长发披落到腰腹,女儿家情状尽显。


    他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脸,眼底意味莫名,“‘丹唇列素齿,翠彩发峨眉’【1】,流霜何德何能,等来这样一位美人恩客。”


    池鱼没敢直视燕兆的眼睛,嘴硬道,“知道便好。”


    “佳人在前,流霜定好好服侍,好叫姑娘满意。”


    池鱼感觉有些不对,刚想再说什么,就被他堵住了唇。


    绵软湿意在唇瓣漫开,是他在细细勾勒她的唇瓣。


    池鱼揪紧了他的衣袖,费了好大气力才从这温存里回过神来,伺机将她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渡入燕兆体内。


    她得抓紧这机会探看他体内是否藏有梦忆貘控制他的灵识。


    若是有的话必要拿捏住,好作与那大妖谈判的筹码。


    转机就在此了!


    池鱼暗暗引着那入了燕兆经脉内的灵气流转,果然寻到了那大妖的气息。


    她赶紧抓住机会,以灵力作钩,要将那大妖的灵识钩出来。


    燕兆有所觉,体内气息混乱,有无比刺耳的痛啸在颅内响起。


    刹那所有记忆回笼,他离开她的唇瓣,头痛欲裂,额上尽是冷汗,强打着精神道,“师姐,对不起。”


    说完后便难以承受这剧痛,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池鱼听着都疼,但她顾不上他了。


    她召出芥子袋里的缚妖匣,下了死力才将拼命挣扎的大妖灵识引进了匣中。


    幸亏只是一部分灵识,否则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做到禁锢它的灵识。


    大妖灵识受损,幻境湮灭,周遭光景全部消失,变为沥渊幽暗的环境。


    她与燕兆的衣服也都变回最初。


    梦忆貘暴怒,威压如潮水般涌来,“好你个小儿,竟敢耍我……”


    “我……奉劝前辈消消气……毕竟……您的部分灵识还在我……手上……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倒好说……您的灵识受损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池鱼苦于大妖威压,断断续续地说道。


    灵识本是浑然一体,倘若哪一部分损失,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都是严重损害。


    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记忆消失,心智受损,痴傻若孩童。


    池鱼感受到威压渐渐有所缓解,又添了一把火,“前辈不若放了我们两个小辈,我们进无上剑冢只为修剑缘,寻得本命剑,绝不与您为难。


    您拦下我们造的这局实在精彩,我也很佩服前辈眼力,一眼看穿我与这弟子之间不睦之处,有幸得前辈指教我们感激不尽。


    只是我二人还有师命在身要完成,还望前辈成全,我们之前多有出言不逊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池鱼说完向虚空深深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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