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瞿新姜呢?
瞿新姜没有说, 但她其实还是有点怕傅泊冬的。
可她怕傅泊冬,不是因为傅泊冬的地位权财,只是因为一些走不出来的槛。
傅泊冬说完, 目光从那堵被照得通亮的墙上移开,又落在了瞿新姜的脸上。
她似是满不在乎, “我知道你也怕我。”
瞿新姜的心被一语道破。
傅泊冬抬手指向车前那堵墙, 不疾不徐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出不去了,可我必须撞碎它,我的出路也是我爸妈,乃至底下许多人的路。”
“我可以说怕, 但不能真的怕。”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这时候会一脚踩下油门,朝面前这堵墙撞过去。她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微微一动, 做好了捂头的准备。
傅泊冬有病是真的,疯也是真的。
但傅泊冬指向墙壁的手垂了下来,很轻地撘在方向盘上,然后把车倒了出去。
瞿新姜突然明白傅泊冬急于戒瘾治病的原因, 她犹豫了一阵, 还是问了出口, “是因为傅叔叔病了吗,所以你才和我签了那份合同。”
车驶出了停车场,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
傅泊冬正视着前方, “我要保持清醒,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耗费,所以与其忍着, 不如从心。”
这样暧昧的话, 经傅泊冬口中说出, 竟显得很郑重严肃,顿时少了许多**的意味。
瞿新姜不生气,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味药的事实。
夜里沿途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高架上的车也多了许多。
车上,瞿新姜垂着眼一声不吭,她觉得傅文咏大概病得很严重了。
权利的移交,对于她来说,很难想象得到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回国后,很清楚地意识到圈里人对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主,这些钱权在她的手里,会像一把开锋的刀,变得更加势不可挡。
所以文肃星和宗烨在廉城就算再无法无天,也得在傅泊冬面前卖乖。
车上很安静,就连音乐也没有放,只有暖风在吹着,闷在车里,脸有点发干。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压着声不自在地问:“傅叔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很难。”傅泊冬很平淡地陈述。
大概这个事实已经被强迫着接受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这么平静。
瞿新姜双手平置在膝上,微微攥紧,手背白得血管清晰。
傅泊冬忽然轻声一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就这么来了幸安,还上了我的车。”
瞿新姜一怔,手差点就朝门把伸去,五指微微一动。
随即她猜到傅泊冬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开玩笑这件事同样不适合傅泊冬,所以她认定这一定是威胁。
傅泊冬飞快地睨了她一眼,“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都很开心,今天不用履行义务了,到了老宅后,你可以好好休息,做自己的事情。”
那合同上的事,实际上瞿新姜已经有好几天没做了,起先是因为她伤了脚踝,后来是因为傅文咏的病。
瞿新姜讷讷地应了一声,她又很小心地偷睨了傅泊冬一眼,想从那张冷淡的脸上找到什么情绪。
但在离开医院后,傅泊冬又用冰砖钢铁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
到老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气严寒,夜色也来得分外的快,只一眨眼,天边的霞光被吞尽,只剩下黑沉沉的天。
车停在车库里,有一些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尘,似是很久没有动过了。
傅泊冬把钥匙丢进了包里,朝车库外走,“这里的车大多都是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的,有一些很久没有动过了,所以落了很厚的尘,你如果在幸安,这些车可以拿去开。”
“不用了。”瞿新姜匆忙摇头。
老宅的女佣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迎了上去,询问是否要用晚餐。
瞿新姜在过来的时候,吃了刘姨给她的小面包,并不觉得饿。
傅泊冬脸上乏意可见,思索了一阵才说:“做点清淡的,没什么胃口,如果有甜品,拿一份到餐桌上。”
女佣连忙答应。
饭桌上,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女佣得了傅泊冬的吩咐,没有留在边上。
那份甜品放在了瞿新姜的手边,是一份奶冻。
瞿新姜拘谨地垂着眼,把刘姨给她钱的事说了出来,“这得还给刘姨吧。”
傅泊冬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嘴角微扬地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这事不用跟我说。我先前叫助理给你送卡,但你来了幸安,而助理也去迟了,看来她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不少,这不是一件好事。”
桌上的烛光略显黯淡,瞿新姜翕动的眼睫好似鸦羽。她连忙为助理开脱,“也许是我走得太急了,所以没有等到。”
傅泊冬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抬了一下眼,“你还会体谅别人了。”
瞿新姜抿起唇。
“也不能这么说。”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对你的朋友林珍珍,也挺好。”
瞿新姜没想到会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林珍珍的名字,或许是在车上时得了今日“特赦”,她明明没喝酒,却被壮了胆,“林珍珍那边,是你开了口吗。”
傅泊冬平淡抬眼,“你觉得呢。”
没有反驳,那就是了。
“为什么。”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用温热的毛巾擦起手,“我总得给你点好处,你才会安心和我治病不是?你担心你的朋友,我会想办法免去你的担心。”
想起林珍珍频繁换工作的事,瞿新姜是觉得有点亏欠,眸光躲闪地说:“她现在的工作似乎也不怎么好。”
傅泊冬把热毛巾放在篮子里,垂着眼拿起了刀叉,“以她的学历,很难胜任一些好的工作。”
瞿新姜皱了一下眉,“那时候她家里出了事,所以没能继续上学。”
傅泊冬抬起眼,“你挺会心疼朋友。”
瞿新姜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泊冬又说:“我知道了。”
也不明白对方知道什么了,瞿新姜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连咀嚼声都放得很轻。
两人吃完后,女佣把桌上的碗筷菜盘端走。很快,饭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只一个摆件在中间静静地搁置。
太空了,和以前她回国时,瞿家的饭桌一样空。
那时候瞿新姜偶尔会回国,回国的时候,瞿漛和窦灵芳,还有他们的儿子都在,但他们极少在家里吃饭,像是为了避免和她共桌。
家里的餐桌总是很空,幸好每天擦拭,不至于落灰。
除去饭点,房子里总是很吵闹,人虽然不多,可杂七杂八的噪音总是给人一种很充盈的感觉。
窦灵芳总是会拿捏瞿漛的心,她说什么,瞿漛只管答应,她有着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妩媚风情,也有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心机。
瞿家出事后,她只知道窦灵芳坐了牢,却不知道那个弟弟去了哪里,大概是被送出国了。
其实瞿新姜也没有那么的向往国外,她在外面待得够久了,很可惜荒废了学业……好像有点可惜。
傅泊冬擦拭唇角,慢声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在惋惜什么。”
瞿新姜回神,“没有。”
“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
“有点难满足。”
“钱不能解决?”傅泊冬精明的眼一抬。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以前没有买到的限量,因为不够小心而撞坏的车,弄丢的贵重首饰……都不会让她觉得可惜,她总是有很多钱可以把这些东西补回来。
可是荒废的时间回不来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傅泊冬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桌面的纸篓里。
瞿新姜翕动的眼睫颤巍巍抬起,晦暗的灯光下,她像是灯影戏里的影人,被牵制着,并且脆弱。
“在想……我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去上学。”
“你想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轻声说:“想的。”
傅泊冬平静回应,“在病房里我答应了你傅叔叔,如果你想要继续学业,我会提供支持。”
“那你呢。”瞿新姜说。
“什么。”
瞿新姜为难,“那我怎么给你治病。”
傅泊冬撑在桌上的手肘微微往前一挪,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斜,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笑了一下,所以是裹在棉花里的刀,温和又凌厉,“如果是在飞机上,这个距离会变得非常短,你随时可以履行……”话音微顿。
瞿新姜错愕抬眼。
“你作为药的义务。”傅泊冬接着说。
后来瞿新姜跟着女佣进了客房,而傅泊冬却在书房里面工作。
傅家老宅的女佣不怎么爱笑,和刘姨截然不同。
刘姨总是会带着微笑面具,看着虽然虚假,但很容易会让人放松。
可是老宅里的女佣却总是愁眉苦脸,好似沉浸在傅家老爷重病的悲痛中,使得空气都变得憋闷压抑。
老宅的客房也很豪华,甚至比瞿新姜在傅泊冬那住的房间还要大,太大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夜晚还很长,瞿新姜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消磨时间,就戴着帽子开始直播。
上午在廉城时是化了妆的,现在看起来还没脱妆,只是头发乱了一点。
开播的时候,一些喜欢听她唱歌的粉丝涌了进来。
瞿新姜扯了扯帽子,企图把乱腾腾的头发遮得更严实一点,纤细的五指无措地捏在帽边上。
有人在公屏上问,晚上唱什么。
瞿新姜知道房子的隔音不差,但还是压着声音说:“今晚不唱了,来聊聊天。”
有一些人还是买账,谁让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用手机直播时,瞿新姜不知道怎么调滤镜,于是整张脸真实且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画面中。
唇上的口红近乎掉完了,在略显干燥的唇上留下一点绯红的痕迹,显得很暧昧。
瞿新姜摆弄着手机,想把它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摆放时离镜头很近。
她的眼睛总是很湿润,摆弄手机时露出一截手臂,在冷色的灯光下,手臂白得像屋檐上塌落的雪。
公屏上总是会出现很多好坏不一的评价,因为她的漂亮太过荏弱,好像没有棱角。
「为什么不唱歌?」
瞿新姜一愣,眸光好似游离,“会吵着人,她在工作。”
「什么人,对象吗。」
瞿新姜连忙摇头,“不是,没有对象。”
「今天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房间看起来和平时的不一样,没有在家吗。」
“没有在家,所以需要安静。”瞿新姜就连呼吸声也被收进耳麦里,“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一点担心……别人会不开心。”
一些粉丝耐心十足地在公屏上和她打字聊天。
「你可以去安慰一下你担心的人啊。」
“可我不会安慰人。”
「安慰的话,话不用太多,或许一个拥抱就很好。」
瞿新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两个小时后,她关了直播,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书房的门是掩着的,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碰着推开了一条缝。
房里没有人,傅泊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心跳如雷地转身,一步步朝那间给她梦魇的房走去,最后停在了门前。
她抬起手,想敲门,却不敢。
仅仅是站在这里,已经让她觉得窒息,好似脖子上又覆上了一只手。
瞿新姜寒毛直立,甚至想要转身逃走,思绪被分裂成两半,她的肢体好像也被拉扯着。
终于,她还是敲了门。
敲第一下的时候,屋子好似没有动静。
她又壮着胆敲了两下,继而又敲两下。
傅泊冬在门里问,“什么事。”
隔着一扇门和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是我。”瞿新姜喉头发紧地说。
“……”
门里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一分钟,瞿新姜又说:“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在门外说。”傅泊冬的声音过于含糊,掩盖原本的冷漠。
瞿新姜气息微急,“我想和你当面说。”
里边的人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以开门进来,门没有锁。”
于是瞿新姜开门进去,只见傅泊冬换上了睡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缓慢地捻灭了一根烟。
傅泊冬紧皱着眉头,睡袍下的胸膛起伏着,在暖气开得过高的房子里,鬓发汗湿着贴在颊边。她好似在忍受什么,捏着烟的手微微打颤。
第32章
傅泊冬的瘾总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瞿新姜的到场,却总适逢其时。
就好像暗室逢灯,去解傅泊冬的燃眉……
之需。
屋里太暗了, 香氛的气味浓郁,扑鼻而来时, 像是带了无尽的隐喻。
瞿新姜顿了一下,却还是朝傅泊冬靠近,好似有个声音在叫嚣她停下, 又有人推着她前行。
她知道傅泊冬在忍什么,明明是应该离开的,可她很想安慰傅泊冬。
从前一直不需要她安慰别人, 在安慰人这件事上,她笨拙得像一个新生儿。
傅泊冬把烟灰缸推远, 沙发后面是拉拢了的遮光窗帘。
原本天色就暗得很快,窗帘一拉, 灯也没开, 她被笼罩在黑暗中, 难忍的呼吸声好似挣扎的困兽。
瞿新姜突然明白, 这样的瘾出现在傅泊冬身上,确实将对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如果不出意外, 傅泊冬此时本应该是在工作, 而不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忍着瘾。
这痛苦就像是刽子手, 正在给傅泊冬施予凌迟之刑。
瞿新姜在墙上摸索, 找到了开灯按键, 打开后只床边两盏熏黄的灯亮了起来。
她的举动着实大胆, 因为开了灯后, 她必能看清些什么。
傅泊冬急促地呼吸着, 睡袍微微敞开,锁骨也跟着起伏不定,就连寒冽的眸光也变得迷离而多情。她交叠的腿紧紧绷着,一滴汗从额角流了下来,沿着脸颊滑落。
房里还有未散尽的烟味,混淆在香气里,却很淡,似乎只抽了一两口就被捻灭了。
瞿新姜很轻地说话,生怕音量稍微大上一点,就会扯断傅泊冬绷紧的神经,“你在做什么。”
似乎只有喘气声在回答她。
瞿新姜关上门,心跳如雷地走近,好像没那么怕了。
“要我帮你吗。”
“你帮我?”傅泊冬笑了一声,声音也显得有点轻慢。
瞿新姜抿紧了唇,看着傅泊冬抬眼,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要怎么帮我吗。”
瞿新姜知道,她的心脏狂撞着胸膛,没有那么多的惧意,却还是会紧张。
可傅泊冬隐忍的模样看起来太过痛苦,置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抠住了桌角,她还是高高在上,就算是沾了满身的泥腥,也不会甘于堕落。
和几年前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她和傅泊冬。
可傅泊冬的眼里却没有了那时的愠怒和焦躁,只有隐忍,只见隐忍。
“我知道。”瞿新姜几乎是颤着声,从喉咙里挤出话。
“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起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揣度她的话里有几分认真。
瞿新姜又说:“如果像以前那样,你掐着我的脖子,你会……觉得舒服吗。”
这种邀请无疑是在傅泊冬的心火上浇油。
傅泊冬翘起了嘴角,很慢地说:“我会舒服,但你不会。”
“我也可以忍。”瞿新姜头晕脑胀地往前走。
坐在远处的傅泊冬往后一倚,屈起了一条腿踩在沙发上,还有一只脚抵着地毯,睡袍半遮半掩。
瞿新姜已经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光走过来已经花了很大的勇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傅泊冬并不习惯仰头看人,但她还是微抬下颌,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人。
这样的瞿新姜过于乖巧了,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明给了她拒绝的机会,却还要来。
傅泊冬问:“你真的想帮我吗。”
瞿新姜点头说是。
实际上,瞿新姜有了一点退却的念头,但是只有一点点,她莫名觉得傅泊冬需要人陪,就像是她当时落魄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也需要人陪。
傅泊冬呼吸凌乱,“可以,如果你觉得难受,还是可以随时喊停。”
故戏没有重演,那一次瞿新姜在地毯上坐了一整晚,这次她却躺到了傅泊冬的床上。
瞿新姜陷在绒被里,眼前盖着傅泊冬睡袍的带子。
柔软的带子只是轻轻地撘在了她的眼睛上,没有系起的两端在身侧弯折。
就只是这么撘着,只要傅泊冬愿意,随时可以将其拿开,瞿新姜亦然。
瞿新姜紧闭着眼,脖颈上覆着一只手,她开始觉得窒息,像是被扼住了脖颈。
其实傅泊冬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笼着她的颈子,岔开腿跪在她的身上。
傅泊冬的腿碰着她的腰,冷淡又隐忍地气音自上传来。
瞿新姜面颊发烫,气息也随之如受火烤。
双重的压迫令她浑身战栗,窒息感和陌生的悸动剧烈地冲撞在一起,就好似截然不同的两种颜料在水里相碰,意外地产生了混合。
傅泊冬的声音也因上瘾而变得有点哑,“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做这种事,这样的念头总是会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我在工作,会很突然地打断我的思考。”
瞿新姜听着近在耳畔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这才察觉眼睫被泪水打湿,掀开眼皮时,**的睫毛蹭在了傅泊冬睡袍的带子上。
眼前白茫茫,她的视线被遮住,却能看见没被遮严实的一线光。
傅泊冬又说:“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我有时候甚至不能正常生活,可是每天做着这样的事情,却还是不能尽兴,好像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瞿新姜颤巍巍地问。
傅泊冬塌下腰,发梢在瞿新姜的颊边搔着,她的声音更近了。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我想看你哭,我太想看你哭了。”
一顿,傅泊冬气息不稳,“我确实有病。”
瞿新姜猛地闭紧了眼,十指攥得很紧,想了想又松开,她是来帮傅泊冬的,傅泊冬都不觉得难堪,她为什么要觉得难堪。
傅泊冬缓缓抬起身,把迫近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这两天我一直在忍,我从来没有忍过这么久。可就算是再伤心,也没能冲淡我的瘾。”
瞿新姜抬起手,把覆在眼前的腰带慢腾腾地勾了一下,哭红的眼露了出来。
“那你……看我哭啊。”她说。
傅泊冬向来从容,那一瞬竟很是错愕,下一秒,唇角扬起。
就这么一会,瞿新姜觉察到,拢在她颈子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傅泊冬很有分寸,没有将她掐疼。
她气息阻滞地躺着,身上的力气在流失。
不疼,却从心地感到窒息。
傅泊冬的手半掩在睡袍里,她在用着过于私密的物品,布料下有过于暧昧的声音。
类似于吮取,和水。
瞿新姜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傅泊冬的脸上,看着对方咬住下唇,眉头很轻微地皱着。
不论是距离,还是她们正在做的事,都太亲密了,超越了寻常的关系。
所以瞿新姜的心随之悸动,眼梢越发红。
最后傅泊冬叹了一声,目光有一些柔软,好像夹杂着欢愉。
在纾解过后,傅泊冬松开了瞿新姜的脖子,用干净的手碰了一下对方的脸。
脖颈上的力度消失,瞿新姜的呼吸很快恢复如常。
傅泊冬也很快恢复了从容和冷淡,那张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无可挑剔。
“难受吗。”
瞿新姜摇头,这才抬手掩住通红的眼,“我没事。”
傅泊冬又碰了一下瞿新姜的鬓发,然后从对方身上下来,用手拢着睡袍,很慢地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声响起,瞿新姜侧过身,屈着食指蹭了蹭眼梢上沾着的泪。
过了一会,傅泊冬从浴室出来,把床上那根卷在瞿新姜脸侧的带子拿了起来,丢进了盥洗室的衣篓里。
“去洗洗就休息吧。”
瞿新姜赤着脚下床,正想往浴室走,脚步忽然一顿,扭头小声问:“我去哪里洗。”
傅泊冬回头看她,纵容地说:“你要在这里洗吗,也可以。”
瞿新姜面色潮红,连鞋也没穿,光着脚走回了房间。
洗澡时,她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指痕,她的皮肤总是很容易留下痕迹。
对着镜子,她缓缓抬手,照着傅泊冬在她脖颈上留下的指痕,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尝试着收紧五指。
但只有外物能给她带来窒息感,比如别人的手,比如围巾,比如太短的项链,比如高领的上衣。
她垂下手,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治病。
这一天夜里,明婧在很晚的时候回来了,似乎睡不着,开着灯在客厅里坐着。
瞿新姜夜里忽然醒来,想下楼找水喝,踮着脚下楼时,看见客厅里亮着灯,生怕会碰见傅泊冬,便攀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看。
然而这么看根本看不清楚,她索性下楼,看见了一个和傅泊冬不太相同的后脑勺。
这盘发不像是傅泊冬会做的,傅泊冬通常披着头发,只有在洗澡时,才会把头发简单地盘起来。
明婧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回头时看见瞿新姜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下来。
她压着声,嗓子里尽是乏意,“怎么还不睡。”
瞿新姜松了一口气,“口渴了想喝水。”
明婧正在织什么东西,两根长针在毛线中来回穿梭,“冬天干燥,是要多喝点水,不过现在晚了,还是少喝点。”
瞿新姜点头答应。
明婧笑了一下,“是和小凉聊晚了吗,壶里有水,我刚刚热过的。”
桌子的杯架上倒扣着干净的杯子,瞿新姜取了一只,倒了点水润润喉。
她哪里可能会和傅泊冬聊晚,只是为了帮傅泊冬压压瘾,所以没睡好。
“没聊什么,只是不太睡得着。”
明婧温和笑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逞强,“那就坐坐。”
瞿新姜从善如流地坐下,有点拘谨。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谢谢你。”明婧垂着眼,边打毛线边说。
听到这么认真的道谢,瞿新姜竟有点无所适从,“不、不用谢。”
明婧侧头看她,唇边噙着笑,“其实文咏病了很久了,这些年我和小凉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文咏也不好受,我为了照顾文咏,很久没有管事,几乎是小凉一个人在操心,她……真的很让人省心,只是有时候省心到让我没有做母亲的感觉。”
她摇摇头,又说:“所以我和文咏会疏忽对她的关心,总觉得亏欠她。”
瞿新姜讷讷说:“傅……姐姐,她很厉害。”傅泊冬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是啊。”明婧颔首,“她从小就很厉害,我和文咏几乎不用过问她的学习,这样也不好,她和同辈总是没有共同话题。”
瞿新姜是没听说过傅泊冬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她好像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看见她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她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明婧缓慢地打着毛线。
瞿新姜目光闪躲,她哪里是和傅泊冬交心,交心用不着这么亲密,亲密到床上去了。
明婧一顿,“我听说她……常常要看医生,只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太好了,我又很注重她的个人**,所以一直没有过问。”
瞿新姜顿时有点慌。
明婧轻叹,“我不知道是不是傅家给她太大的压力,她惯常一个人承受,不会和我们说这些。”
那根尖锐的针无意穿错,明婧短促地“啊”了一声,连忙把那一针给拆回去。
瞿新姜一怔,“小心。”
“没事。”
瞿新姜眸光摇摆,“她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因为文咏的事,我现在没办法分给她太多的关怀,姜姜,你能替我帮帮她吗。”明婧问。
瞿新姜气息微滞,对于明婧的嘱托,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应下来,“可以。”
明婧垂眼看手里的毛线,“多和她说说话就好。”
“喝了水就上楼休息吧,我想给文咏打一件毛衣,他今天戴的帽子是我打的,好看吗。”
在回忆傅文咏戴着的帽子时,就不免想到他那孱弱苍白的模样,瞿新姜鼻子有点酸,“好看。”
回了房间,瞿新姜有点难过,因为傅泊冬有人关心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羡慕,她也很希望,有谁能给她也治治病。
躺下时,她还是会想起傅泊冬今晚的样子,在呼吸乱起来的时候,连忙用被子蒙住了脸。
她好像总是会羡慕傅泊冬。
她在国外无忧无虑,尽情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时,会羡慕傅泊冬。现在傅泊冬承受着有迹可循的痛苦,她也还是会羡慕傅泊冬。
第33章
铃小铛格外在意那一档节目, 可发来的信息却不怎么是时候。
瞿新姜白天醒来的时候,才看到铃小铛半夜发来信息,问她决定好了没有。她一边洗漱一边回了消息, 这时候铃小铛怕是还在睡,久久没有回复。
洗好脸后,瞿新姜在镜子前站了一阵,脖子上的指痕已经不见, 但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傅泊冬的声音, 傅泊冬房间的香气,就像是烙在了她的记忆之中,不适时回放,令她想仓皇逃跑。
她竟然觉得犯了瘾的傅泊冬鲜活又好看,举止中还带着罕见的温柔。
瞿新姜哪里敢继续往下想, 又看了一眼铃小铛之前发来的招募, 时间还有余,所以她不急。
距离截止日期越近, 她退却的心就越是强烈, 忍不住想拖久一点。
在国外几年, 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学到,和傅泊冬比起来, 她可以称作是游手好闲, 完全没有长进,所以在脱离了瞿家的光芒后, 就什么也不是了。
以至于她对自己的能力总是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做得到什么, 做不到什么。
傅泊冬依旧很早就出去了, 瞿新姜走出房门的时候,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一些女佣。
瞿新姜依稀记得,傅文咏有三个兄弟,在傅老去世后,傅家兄弟因为家产争吵了很久,这事她还是从覃小琉那听说的。
覃小琉那时候一颗心放在瞿漛身上,很少会顾及别的事情,只是偶尔在瞿新姜面前提过几句,比如傅家老二把老三告上了法庭,老四家的孩子被绑匪劫持,其后老二陷入牢狱之灾。
争夺的结果,傅家由傅文咏掌权,他余下的两位兄弟,陆续搬离了老宅。
失去金钱粉饰的虚假亲情总是显得很淡薄,也许是知道从傅文咏和傅泊冬那里拿不到什么,在傅文咏病重的时候,老宅里竟看不见傅家其余家属探望的身影。
这样的老宅显得很落寞,过于繁复厚重的墙纸和地毯更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这是傅泊冬从小长大的地方,宅里甚至看不到一堵白墙,连色调都显得过分压抑。
人住在这里,好像被放在了一个墨水罐子中,整日只能在漆黑里沉沦。
餐厅挂着巨幅油画,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女佣准备了早餐,“小姐和夫人很早就出去了,瞿小姐请用早餐。”
瞿新姜坐下用餐,“她们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女佣被问住了,思索了一会说:“说不准,昨天之前夫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也许是因为瞿小姐来了,所以昨晚才回来休息。小姐是会回来,但时间……说不准,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有点食之无味。
女佣站在边上,又说:“瞿小姐如果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瞿新姜垂着眼,“我一会去医院看看。”
女佣应了一声。
屋里干净得似乎一尘不染,瞿新姜却觉得呼吸受堵,吃完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昨晚明婧打的毛线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带去了医院。
其实明婧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只需要花钱,就可以买到很好的毛衣,可她却选择自己针织。
瞿新姜想,可能这就是情谊所在,这是她以前所不能理解的。
坐了一会,瞿新姜没有提前告诉傅泊冬自己出门的事,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到医院后,她才像昨天那样,站在医院门口给傅泊冬发消息。
可是这一次,傅泊冬没有回。
于是她在楼下站了很久,被冷风吹得脑袋有点发热。
瞿新姜只好走到医导台,问能不能联系一下傅文咏的病房。
高级病房的病人能受到很大的优待和重视,医导台的护士点头,“我问问病人的家属,请您稍作等待。”
瞿新姜朝掌心呼了一口气,她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只是脑袋有点不舒服,莫名头重脚轻的。
接电话的是傅泊冬,护士简单地提了几句,又询问了瞿新姜的名字。
瞿新姜回答了名字,在护士挂了电话后问:“怎么样?”
护士微微一笑,“病人家属这就下来了。”
三分钟后,傅泊冬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瞿新姜在搓手,一副冻得厉害的样子。她皱眉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瞿新姜搓着手说:“我给你发信息了。”
傅泊冬摸了包,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工作机。她睨向瞿新姜那双湿润的眼,伸进包里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把生活机拿了出来,“存好我的号码,加我这个号的好友。”
瞿新姜眨了眨眼,因为脑袋在发烫,思绪也变钝了,“你之前的号呢。”
“那是登录在工作机上的。”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点烦闷,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个人二维码。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用手机扫描后,成功加到了傅泊冬另一个号的好友,一样的头像,但名字不同。
接着傅泊冬又给她念号码,让她存好,冷淡的眼看着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像是担心她连数字都认不清。
瞿新姜把号码也存上了,“好了。”
傅泊冬这才缓和了神色,在没因病瘾失控的时候,总是显得精明又凌厉。
“上去看看你傅叔叔吗。”
“我来就是想看看傅叔叔,可是……”瞿新姜抬手,细直的手指撘在额头上,“我好像有点发热,不知道是怎么了,可不能传染给傅叔叔了。”
她的脸颊和鼻尖有点红,但唇色却又几近于无,一双眼水盈盈的,就连说话声也慢了不少。
傅泊冬沉默地看她。
瞿新姜压着声说:“我刚刚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我在门外吹了一会风,不知道怎么就吹热了。”
傅泊冬像是在看笨蛋,伸手把瞿新姜敞开的毛绒领子拢了起来。
瞿新姜没有把拉链拉得很高,是因为不想脖颈上承受压力,她会觉得难受。在毛绒领子被拢起的那一瞬,她飞快地缩了一下脖子。
“别。”
傅泊冬顿了一下,很快松手,“手拿开,我看看。”
瞿新姜贴着额头的手垂下了下去,随即傅泊冬的掌心贴上了她的额头。
凉飕飕的,和傅泊冬的小名很贴切。
“有点烫,发烧了。”傅泊冬语气不好地说。
瞿新姜抿起唇,不敢相信,又自己摸了一下额头。
“和我去挂个号看看。”傅泊冬语气强硬。
这几天傅泊冬确实很累,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好好打扮,头发扎得很松,眼里甚至还有红血丝。
这样的傅泊冬看起来少了几分干练,却更让人不敢抗拒,疲惫到连棱角都不屑于隐藏,锋芒锐利。
瞿新姜连忙说:“只是吹了点儿冷风着凉了,不用看医生。”
“你不快点好起来,怎么看你傅叔叔?”傅泊冬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瞿新姜只好跟着去看了医生,体温确实偏高,但还没有到打针的地步,医生只给开了一些药。
傅泊冬陪着她去拿药,把装着药的纸袋塞进她怀里,“拿好了。”
瞿新姜把纸袋捂进怀里,努了一下嘴,眼睛有点酸,“对不起。”
很小声,不细听还听不见。
傅泊冬原本是来照顾傅文咏的,现在反倒变成照顾她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回头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用很无奈地语气说:“不要生病。”
“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瞿新姜心突突地跳。
傅泊冬也不上楼了,从包里摸出车钥匙,直接下了负二层,往停车场走。
刚进电梯的时候,瞿新姜本来以为傅泊冬只是按错了上下,在看到b2被摁亮的时候,她迷蒙地问:“你不上去吗。”
“不了,回去把工作机带上,省得疏忽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傅泊冬淡声说。
瞿新姜坐进了车里,怀里放着从医院带出来的药,“傅叔叔今天怎么样了。”
傅泊冬沉默了很久,好似心也跟着傅文咏重病成了一滩死水。
车驶出地下,明媚的阳光落在车窗上。
傅泊冬微微眯起眼,摸出了墨镜戴上,眼里的血丝被遮得完完全全,“还是那样。”
瞿新姜抿起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快点好起来,别让你明婧阿姨知道你生病了。”傅泊冬说,“她会担心。”
瞿新姜点头,“医生说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了。”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
回了老宅,傅泊冬停好车后和瞿新姜一起上楼。
瞿新姜在傅泊冬摘下墨镜之后,悄悄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装着药的袋子随着她走动而簌簌作响,女佣们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问好。
这暗沉沉的大房子多了点儿生气。
傅泊冬的头发虽然算不上凌乱,但扎得很是随意,因为起床时无暇打理,有一缕甚至翘了起来,模样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瞿新姜对傅泊冬的神情格外的敏感,好似对方的眉只微微动了一下,她就能猜出,傅泊冬的心情变了。
所以瞿新姜发现傅泊冬在皱眉,还微微抿着唇,很像在忍耐什么。
傅泊冬太擅长伪装,连带着瞿新姜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特工。
站在楼上打扫的女佣问:“小姐怎么回来了?”
傅泊冬说:“忘带东西了,顺便送一个病患回来。”
女佣反应过来,“瞿小姐生病了?”
病患本人连忙说:“只是着凉了。”
“屋里的暖气还合适吗?”女佣又问。
“很合适了。”瞿新姜不想给旁人造成什么负担。
上楼后,瞿新姜还在看傅泊冬,目光没有经过太多的遮掩,以至于一下子就暴露了。
傅泊冬脚步一顿,睨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在楼梯的拐角处,女佣们的身影被遮挡在视线之外,一切突然变得隐蔽而暧昧。
傅泊冬的呼吸又比平时更重了点儿,但眸光里的疏远未散。
瞿新姜心跳如雷,“你是不是在难受。”
傅泊冬没有应声。
“你是不是……又想了?”瞿新姜踟蹰着,说得很隐晦。她的眸光如羊羔一般,温润而柔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时会被放在砧板上宰割。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傅泊冬垂下眼,竟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傅泊冬不看她了,抬手把脸侧的发往后拨,在平复了气息后很慢地朝房间走去,“你在发烧。”
“我知道。”瞿新姜提着药。
傅泊冬回头,“所以不要招惹我。”
瞿新姜猛地顿住脚步。
说完,傅泊冬打开了房间的门,“今天合同依旧不作数。”
进房后,傅泊冬很快将门合起,并不欢迎外人入内。
瞿新姜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她竟因为傅泊冬的话心底一空。
她刚走两步,身后刚关上的门再度打开。
瞿新姜回头望去一眼。
傅泊冬从房间里出来,大概是找到了工作机,正一边查看手机上的信息,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你说的那档节目,招募时间已经没有几天了。”
瞿新姜没想到傅泊冬会提起这件事,“我知道。”
“我可以让司机带你回廉城,我的助理会把报名的事情处理好。”傅泊冬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一抬,“如果你想。”
“可我想再看一次傅叔叔。”瞿新姜有点犹豫。
她原本对报名就有了惧意,经傅泊冬一提及,就更不想去了。
好像只要站在傅泊冬面前,她就会原形毕露,就会什么都做不到。
傅泊冬看着她,觉得在看笼里被娇惯的鸟,明明打开了笼门,却怯生生不敢往外飞。
“可以,但你要快点好起来。”
瞿新姜生怕傅泊冬看穿自己的念头,垂下眼拙劣地隐藏起眸色。
楼下的女佣们很安静,她们总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人觉察不到房子里有别的活人。
傅泊冬已经把工作机放进了包里,抬手微微拢了一下大衣,作势要走。
瞿新姜捏住傅泊冬的大衣,用怯懦又迟疑的语气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吗,我只是低烧,没有关系。”
说完后,她又觉得喉头发紧,唇齿发干。
她想傅泊冬答应,又怕傅泊冬答应。
傅泊冬嘴角一扬,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帮我。”
“你看起来很累。”瞿新姜轻声说。
“你病了。”傅泊冬平静地阐述事实。
瞿新姜还攥着傅泊冬的大衣,“我只是着凉了,而且,你不是……也病着?”
傅泊冬像是给足了瞿新姜思考和反悔的时间,过了好一阵,才抬起手,指腹点在瞿新姜的眼梢。
瞿新姜没有闪躲。
于是傅泊冬很轻地笑了一声,“既然你一定要帮我,那你哭给我看,我要看。”
第34章
瞿新姜有时候怀疑, 傅泊冬的本意是想她走上演绎道路,打入娱乐圈, 再拿个影后当当。
她周身热得厉害,眼睛酸涩,好像真的可以说哭就哭。
傅泊冬手臂一动,抵着瞿新姜眼梢的温润触感在下移,像是在勾勒对方面部的轮廓。
少女的面颊,不用太多的修饰,干净又漂亮。
瞿新姜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气息有多烫,就跟怕烫着傅泊冬一样。
可傅泊冬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反而搭上了她的肩,只稍一用力, 她就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下,瞿新姜的后背抵上了墙, 头晕沉沉地仰起,只见傅泊冬那张冷漠艳丽的脸陡然逼近。
很突然。
傅泊冬倾了过去,“真想帮我?你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我了?”
瞿新姜懵懂地想着, 她应该不是在心疼傅泊冬, 她只是见惯了傅泊冬精明冷漠的样子, 所以看不得其他了。
“想。”
“哭,我要看。”傅泊冬说。
傅泊冬慵懒悠缓的嗓音像是什么开关, 只这么一句,瞿新姜鼻子发酸, 眼圈也跟着湿润。
那双眼陡然被水汽蒙盖, 变得氤氲而柔软。
傅泊冬定定地看着, 似乎在享受着视觉上的悸动,在看见瞿新姜眼里聚起的泪近乎要流淌而出时,缓缓把头低下。
轻缓的吐息落在瞿新姜颈侧,就像温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轻触。
很轻,却激得瞿新姜僵住了肩,周身越发炙热。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唇贴上去,反而抬起头,往包里摸索了一阵,有条不紊地翻出了纸巾,“帮我把口红擦掉。”
瞿新姜眼里还聚着泪,接过傅泊冬手里有印花的纸巾,小心地擦去对方的口红。
两人正面相对。
“擦坏了。”
纸巾被染红,瞿新姜擦得不够好,抹出了傅泊冬的唇线边缘。
正想用手抹去时,傅泊冬却按下了她的手臂。
傅泊冬说:“没事。”
瞿新姜还想擦拭,可双臂被不轻不重地按着,傅泊冬又把头抵到她肩上,柔软的卷发蹭在她颈边,垂在她身前。
她的衣领被咬住,被扯开了点儿,底下的牙痕露了出来。
发烧的时候,瞿新姜身上是烫的,所以在傅泊冬把唇印上那个牙痕时,她竟感受到一丝凉。
没有咬。
傅泊冬像是在重温数年前那一夜,回忆那时候的翻涌的**,这样才会感受到欢愉。
但傅泊冬没有掐住瞿新姜的脖子,好像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
瞿新姜头晕得好似脚下踩了云团,垂在身侧的手贴上墙,一双眼紧盯着底下半遮半露的旋梯。
一切都因为拐角的隐秘而变得越发不可告人。
过了一阵,傅泊冬推着她进了房间,她在盥洗室的门外站着,傅泊冬在门的里面。
瞿新姜手里还提着药,或许因为傅泊冬什么也没做,也或许是隔音效果太好,所以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她心跳得很快,本来就不低的体温好似烧得更厉害了,她抬起手,捂住了嘴,轻轻呼了一口气,掌心滚烫。
等到傅泊冬从里面出来,瞿新姜已经快站不住。
傅泊冬笑了一下,说得坦诚又直白:“我没有做,本来想的,但好像只需要看你哭,瘾就过去了。”
“这样就够了吗。”瞿新姜贴着墙问。
“治病总得有点效果,才能称作治病,是不是?”傅泊冬扬着嘴角。
瞿新姜忙不迭抬手掩住了脸,只一双眼瞪着。
傅泊冬伸手去摸她的脸,拇指从对方的眼梢蹭了过去,“我再去一趟医院,你留下休息。”
瞿新姜点头,看着傅泊冬下了楼。
她感觉傅泊冬只是找了个借口把她送回来,傅泊冬并不像是会忘事的人,之所以没有带上工作机,可能只是暂时不想理会工作上的事情。
瞿新姜烧了一壶开水,又兑了点凉的,照着医嘱把药吃了。
回房后,她往床上一躺,好像明白了傅泊冬那骇人的掌控欲,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些自控能力,所以会想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所以傅泊冬越发的疑神疑鬼,控制欲越发的强烈。
瞿新姜合起眼,却睡不着,总是会想起傅泊冬愉悦又慵懒的模样,好像她真的成了傅泊冬的药,但也跟着沾了瘾。
林珍珍发来了消息
「姜姜,你崴伤好了吗。」
「好了,走路没什么问题,只是跑起来还不行。」
「可别跑了,慢点儿走。傅泊冬让你出门吗,要不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
瞿新姜坐了起来。
「今晚不行,我现在不在廉城。」
「啊?你去哪儿了。」
瞿新姜不想告诉林珍珍,她人在傅家老宅,生怕林珍珍担心。
过了一会,林珍珍又发来消息。
「不是吧,傅泊冬这么离不开你,她是不是出差了还带上你啊?我之前没觉得她对你有这么好,难道是她爸妈的意思?」
这句话好像什么陨星,轰隆一声撞进了瞿新姜的心里。
瞿新姜头昏脑热,胆大地想,傅泊冬确实离不开她,她不在的时候,傅泊冬也许难受一天也不得纾解,可是她在,她只要哭给傅泊冬看就好了。
隐约中,她有了点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且这成就感还建立在傅泊冬之上。
她手指一动,打着字回复。
「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过去的。」
林珍珍发来一个问号,随后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她是喂你吃了什么**药吗,你怎么还主动跟过去,你的脚还没完全好呢。」
瞿新姜脑子拐不过弯,烫得有点晕。
「其实是傅叔叔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明婧阿姨也在。」
就算不说明婧,林珍珍也知道瞿新姜所说的傅叔叔是谁。
「你在傅家老宅啊?」
瞿新姜正想打字的手一顿。
「嗯。」
「你不是不喜欢傅家老宅吗,你在那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瞿新姜想了想。
「来之前是挺怕的,到了之后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林珍珍发来一个倒地的表情。
「行吧,没什么问题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廉城吧,说起来,傅叔叔怎么了?」
瞿新姜思考了一阵,犹犹豫豫地打字说,傅文咏生了很重的病。
林珍珍放过来一个“啊”字,对于覃傅两家的情谊,她还是有所听闻的,只是到了傅泊冬和瞿新姜这,似乎就变了味,如果傅文咏真的病重,那瞿新姜前去看望也无可非议。
「生病很难受,希望傅叔早点好起来。」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发。
「所以傅泊冬也在吗。」
「她也在,她和明婧阿姨在医院,我在老宅。」
瞿新姜回。
林珍珍可能猜到傅文咏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于是把话题给绕开了。
「那你回来之后给我说一声吧,我们下次再约饭哦。」
聊完,瞿新姜躺了一会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起来,中途出了一身的汗。
醒来时,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冰凉凉的,烧好像已经退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也不知道傅泊冬和明婧回来了没有。
瞿新姜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头发高高挽起,洗澡时有一绺沾到了水。
她裹了厚实的睡袍出了浴室,想着下楼找点什么吃的,那一绺垂下来的湿发在身后晃晃悠悠。
楼下亮着灯,年轻的女佣大概到了回家的时候,屋里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两位年长一些的还在。
瞿新姜想去看看冰箱里面有什么,走近时看见饭桌边上坐了人,是傅泊冬。
傅泊冬听见趿拉拖鞋的声音,咽下后才回过头,“好点了吗。”
瞿新姜讷讷说:“好多了,应该退烧了。”
餐桌上,傅泊冬的面前放着煎好的羊排,看起来才吃了两口。
傅泊冬朝远处年长的女佣招手,“陈姨,家里的体温计在哪里。”
陈姨笑了一下,“我去取来。”
瞿新姜坐在了一个离傅泊冬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远到隔桌相对,也就隔了一个位置。
傅泊冬没说什么,垂着眼切羊排,“饿了吗。”
“有点。”瞿新姜又撒谎了,其实不止一点,她从白天睡到了现在,午饭没吃,其实饿得有点难受了。
傅泊冬切羊排的手一顿,看见陈姨拿着体温计过来,吩咐说:“做点清淡的,再榨个果汁。”
陈姨把体温计递了出来,转身进了厨房。
这体温计是夹腋下的,傅泊冬甩了两下,伸到了瞿新姜面前,“会用吗。”
瞿新姜接了过去,“当然会啊。”
体温量好,果然已经恢复正常。
傅泊冬又继续切羊排,“陈姨说你睡了一天了,你今天没吃什么,所以先吃点清淡的,如果想吃羊排,明天让陈姨给你煎。”
瞿新姜飞快地把目光从傅泊冬面前移开,舌尖抵了一下脸颊,“好。”
过了一会,陈姨把熬好的粥和榨好的果汁端了过来。
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粥,差点被烫着了舌头。
傅泊冬放下刀叉,陈姨见状把烫热的毛巾递了过去。
她边擦着手边说:“你明天可以去医院看看你傅叔叔,然后我会让司机把你送回廉城。”
瞿新姜愣住。
傅泊冬又说:“助理也会安排好时间,带你去报名,节目组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我把你在校时候的音频发了过去,导演听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得去一下报名现场,走个流程。”
这一番话下来,瞿新姜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
傅泊冬把擦了手的热毛巾放在了桌上,十指交叠着撘在桌边,“你不用担心什么,明天助理会提前告诉你该做什么,结束后司机会把你送回岭洋。”
瞿新姜垂着眼,唇微微抿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
可能是因为傅泊冬安排得太过妥当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皮影戏里面的小人,并不需要多余的意识。
傅泊冬看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没有。”瞿新姜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含进嘴里。
傅泊冬点头,“没有就好,一会吃完了早点休息,我得去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
瞿新姜侧着头看对方起身,把含在嘴里的粥咽了下去,“今晚还要……帮你吗。”
边上还有佣人站着,她不敢说得太明显,因为她和傅泊冬之间的关系,暧昧到非比寻常。
傅泊冬站着,垂视时目光柔和了许多,“今天足够了,不用。”
然后瞿新姜看着傅泊冬上楼,用勺搅了一下碗里的粥。
陈姨在边上微微弯腰问:“是粥的味道淡了吗。”
“没有,”瞿新姜连忙说:“很好了。”
吃完,瞿新姜坐在客厅里玩了一会手机,还调成了静音,省得吵着了傅泊冬。
陈姨给她拿了张小毯子盖腿,还取了一些小零食过来,“小姐说您喜欢吃这些,我下午时去买了一点。”
瞿新姜看着碟子里的干果和果冻,欲言又止。
她打开了林珍珍的聊天框,把报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打字的手顿了好几次。
「就是这样,可是傅泊冬安排得太周密了,她还找到了我在学校的音频,似乎替我打点了许多……我不想这样的,她是不是觉得,凭我自己的本事,做不到这些?」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才回复了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觉得,像傅泊冬那样的人,她可能比较喜欢万无一失,对于自己的事情,她大概也会提前把一切都安排稳妥。更何况,你唱得那么好,她怎么会信不过你呀。」
「我不知道。」
「你在傅泊冬面前,是不是把自己贬低得太厉害了。」
第35章
偌大一个惊雷破雾而来。
瞿新姜看见林珍珍发来的信息时, 慌乱地捏紧了手机。
她着急得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用来解释自己那些略显卑微的行为,尝试把理由都推到傅泊冬的头上, 可是她忽然发觉, 她越是抬高傅泊冬,自己就越显低微。
林珍珍没等到回复, 输入了很久又发过来一行字。
「你不要老拿傅泊冬和自己比, 傅泊冬不一样的, 她站得太高了, 她从以前起就不一样。」
好像确实如此, 傅泊冬一直……都很特立独行。
不由自主的,瞿新姜所有的对比方都成了傅泊冬,傅泊冬这个名字, 从以前开始就像是磐石一样,紧紧压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她在傅泊冬面前犯了错,傅泊冬并不宽容, 她也不能给自己宽恕。
所有人都太看重傅泊冬了, 不论是关心她的覃小琉、姥姥和姥爷, 还是圈里其他的人。
她有时候会希望在覃小琉那里听到一句夸奖,可是覃小琉只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瞿漛身上,然后施舍她一句——“如果你能有傅泊冬一半好。”
“多学学傅家的姐姐。”
“文咏的女儿,是真的聪明。”
“那个孩子, 似乎很让人省心。”
所以她羡慕傅泊冬, 越来越羡慕傅泊冬。
林珍珍发来语音。
“你别想了, 也别和傅泊冬比, 要不……你和我比吧?你看你现在挣得比我都多了, 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瞿新姜越想越觉得难过,动了动手指头。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初高中的事情,还有更小的时候,你说我是不是浪费了很多机会,荒废了很多时间?」
林珍珍沉默了很久才打字。
「机会还会有的。」
瞿新姜抱着毯子。
「如果那时候我像傅泊冬一样认真,我能做到她一半那么好吗。」
她打字的时候,又想起了覃小琉,她觉得覃小琉应该是有点怪她的,她没有傅泊冬那么争气,所以瞿漛并不是那么重视她,不被重视的爱,在外人看来大概很像纵容。
覃小琉太爱瞿漛了,也被瞿漛骗得很深,伤得很深,以至于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谁也没有考虑。
瞿新姜那时候觉得,她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她悬起的手指一落,又在屏幕上轻敲了几下。
「好像不能,傅泊冬太厉害了,她的一半也很难达成。」
林珍珍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后面跟上一句话。
「咱们不说她了。」
「可是我想说。」
「……」
「你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
「我最近才意识到。」
「你的参照对象里,难道只有傅泊冬吗。」
瞿新姜不知道。
「所以你以前……是不是因为觉得比不上傅泊冬,就什么都不去做?」
「以前钢琴比赛,老师明明说你能拿奖的,可是你没有参加,只是去看了一眼傅泊冬留下的奖杯。」
「还有一些竞赛,你也从来不会报名,可是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挺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去问老师,傅泊冬以前的竞赛成绩。」
旁观者,总是看得很清。
瞿新姜抿起唇,把搂在怀里的毯子拉了起来,遮到了下巴。
林珍珍还在打字。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发现了,但凡是她拿过奖的,你都不会去尝试,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瞿新姜愣了一阵,心想,是这样的吗。
「你没有发觉吗,傅泊冬一直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你。」
瞿新姜突然觉得头疼,好像发烧刚好,又病起来了。
「这么明显啊。」
「不一定对,只是我是这么猜的,因为我也曾羡慕过你的生活,那时候你看起来总是很开心,不用想着该怎么挣钱攥钱。」
「后来你到了国外,各种玩乐几乎都不会落下,都是傅泊冬不会参加的,我以为你只是单纯想避开傅泊冬,现在想了想,是因为这样用不着和傅泊冬对比吗?」
林珍珍后面接了个哭哭的表情,又说这只是自己猜的,要是猜得不对,拜托她不要生气。
瞿新姜怎么会生气,她只是恍然大悟。
她也以为自己去喝酒蹦迪,只是想避开傅泊冬,可是她和傅泊冬明明隔在大洋的两边,她想避开的哪里是傅泊冬,而是和傅泊冬的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是她忘记了,对比从来不会因为距离而被磨灭。
「不说她了吧。」
林珍珍说。
瞿新姜也不想谈论傅泊冬了,回了一句。
「不说她了,傅叔叔生病了,她很难过,这时候说她,不好。」
「你还是说起她了。」
「啊。」
「你别和她比什么,要是大家都一样,那岂不是满世界都是克隆人了。」
瞿新姜觉得林珍珍说得在理,于是被短暂地被安慰了一下。
她本来想等明婧回来的,但是明婧今天似乎不会回来的样子,近十一点也没有到家。
傅泊冬百忙之中抽空给她发了消息。
「去休息,我希望明天是带你去看我爸,而不是带你再看一次医生。」
瞿新姜只好趿拉着拖鞋放慢了步子上楼,洗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大厅的沙发上留着明婧回来的痕迹,因为明婧没有把毛线带走,那团毛线又变小了点,毛衣上已经织出了不少花纹。
但明婧依旧很早就出门了,瞿新姜没能碰见她。
餐桌上放着两份不同的早餐,一份是傅泊冬,另一份看起来清淡许多的明显是瞿新姜的。
瞿新姜吃了一半,傅泊冬才从楼上下来,依旧是穿得很简单到可以称作是朴素,头发随手扎起,脸上没怎么修饰,只是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点,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昨晚才和林珍珍聊了傅泊冬,瞿新姜哪里敢看她,一直低着头,眼只盯着碗里的清汤面。
傅泊冬拉开椅子,忽然朝瞿新姜看去,“不舒服?”
瞿新姜抬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没有,已经好了。”
一顿,她又说:“不信我再量一次体温给你看。”
那模样,像是怕极傅泊冬不带她去医院看傅文咏。
傅泊冬笑了一下,“那还是得再量一次体温,我看看。”
陈姨把体温计拿来,在瞿新姜吃完后,让她又量了一次。
体温果然稳定了,瞿新姜松了一口气。
“是吧,真的好了。”
傅泊冬吃完擦了一下嘴唇,又补了点口红,“走吧,早点出去。”
瞿新姜点头,跟着傅泊冬进了车库,坐在副驾上老老实实地系好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见老宅越来越远。
这次到医院,直接略过了在楼下等待的环节,傅泊冬直接带着她进了病房。
傅文咏躺在床上和明婧说话,在看见瞿新姜和傅泊冬来时,露出了一点笑容。
瞿新姜见明婧要给她搬椅子,连忙自己把椅子搬到了病床边,她不敢多看傅文咏,因为傅文咏如今的样子太过虚弱消瘦了,有点触目惊心。
傅文咏却在看她,这么虚弱了却还在开玩笑,“在那边住得怎么样,我和明婧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佣人会不会偷懒。”
“不会,大家都很好。”瞿新姜轻声说。
傅文咏眸光柔和,“那就好,如果住得习惯,多待几天,让小凉带你四处转转。”
明婧也点头,“你好多年没来了,幸安还是挺好玩的,好吃的也多,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四处走走吃吃?”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去,因为她的时间已经被傅泊冬安排好了,在幸安玩乐并不在计划之中。
傅泊冬坐在边上,“她还有些工作要忙,今天我会让司机把她送回廉城,等忙完这阵,我再带她四处走走。”
“嗯,还有点事要做。”瞿新姜说。
其实她有点羞愧,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在工作。
傅文咏一听,嘴角微微扬起,“好啊,工作是要认真对待的,听说你在学音乐,也好,覃傅两家没有搞艺术的,你有自己的爱好,很好,一定要坚持。”
“我会的。”瞿新姜垂着眼,稠密的睫毛颤了一下,跟她的心一样。
明婧笑了一下,“以前小凉也喜欢,可惜家业拖累了她。”
“没有,我都喜欢。”傅泊冬说。她看着傅文咏,语调显得很柔和,“如果姜姜有需要,我会在任何方面提供支持,爸你不用担心。”
傅文咏又问:“什么时候回廉城?”
瞿新姜朝傅泊冬投去一眼,她不知道傅泊冬给她安排的是什么时间,于是有点紧张,像是上课被点到名一样。
傅泊冬微微倾着身,似是担心傅文咏听不清楚,“来看了您就回去了,我安排了司机。”
“好孩子。”傅文咏轻叹了一声,“下次不用为了看我特地走这一趟,多费劲。”
这“下次”听得瞿新姜心一堵,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傅泊冬和明婧却像是习以为常,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明婧伸手去拍了拍瞿新姜的手背,“既然这样,早就回廉城也好,不要耽误了工作,以后……有空了再来。”
简单聊了一阵,傅泊冬把瞿新姜送下了楼,离开病房的那一瞬,眼里有难掩的疲乏。
瞿新姜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越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廉城?”
“再过一阵。”傅泊冬头一回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她朝瞿新姜看去,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已经看过了你傅叔叔,应该明白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这指的是什么时间,瞿新姜很明白。
瞿新姜抿紧了嘴唇,总觉得自己眼眶又湿了,她那润了水的眼珠子往上抬着,猛地眨了两下,因为傅文咏的病难过,也因为傅泊冬极少流露的脆弱而感到心惊。
傅泊冬垂下眼,环起了手臂,双肩显得分外瘦削,再掀起眼帘时,眼中的挫败已经寻不见影。
“走吧,这段时间刘姨会好好照顾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别把外人带回去。”
“我怎么会把外人带回去。”瞿新姜讷讷。
电梯门一开一合,叮一声响时,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的灯异常黯淡,且又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傅泊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这里和瞿新姜一起等司机。
瞿新姜侧头打量身侧的人,此时傅泊冬的脸上没有隐忍,也没有难过,平静从容得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可她知道傅泊冬的瘾,知道傅泊冬备受折磨时失控的模样。
可是傅泊冬没有留她。
瞿新姜觉得自己善心大发了,压着声问:“那你怎么办。”
傅泊冬睨了过去,神色不冷不热的,很冷静很从容。
“我不在,你怎么办。”瞿新姜捏着一颗战巍巍的心解释。
傅泊冬扬了一下嘴角,“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瞿新姜哪里高兴,她觉得傅泊冬误解了她,皱起了细眉。
“这属于不可抗力,就算这几天你没有做到合同的要求,我也不会追究责任。”傅泊冬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放到鼻边闻了一下。
瞿新姜想,那你可不要再露出那样病瘾发作的神态了。
司机很快抵达,上车后,瞿新姜隔着车窗朝傅泊冬望了过去,总觉得站在楼梯口的人有点落寞。
回到廉城,傅泊冬的助理给她打来了电话,粗略地说了一下时间安排,随后添加了她的好友,发来了详细的流程,详细到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瞿新姜存了一下,吃着刘姨提前准备的午饭,总觉得寡然无味。
刘姨说:“我以为小姐会和您一起回来。”
瞿新姜一愣,略微别扭地说:“没有,她还没有确定返程的时间。”
这种不确定性发生在傅泊冬身上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刘姨猜到了一二,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刘姨说:“小姐特地让司机送您回来,看来还放不下那边的事情,也放不下您,迟一些大概会打电话回来。”
瞿新姜咬着勺子,心想如果傅泊冬给她打电话,那电话里,傅泊冬会说些什么。而她,光靠说话能帮傅泊冬止瘾吗。
第36章
下午的时候, 傅泊冬的助理和司机一起来了岭洋,带着瞿新姜去了节目组的海选现场。
节目组采用公开报名的方式,一边筛选投递到邮箱的报名表, 一边通知选手参加海选。
临近截止日期, 来的人依旧很多,节目组分给素人的名额并没有多少,所以竞争力不小。
傅泊冬叫来的这个助理看起来年纪还很轻。
“我叫程碧, 您的简历、音频和照片这些已经发送过去了,报名表的事不用管,一会按着流程走就好,傅总已经安排好了。”
瞿新姜和程碧握了一下手。
程碧笑得很公式化, 让人无可挑剔。
其实瞿新姜不想傅泊冬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妥当, 这样好像她在其中起不到什么作用, 结果已经被写得明明白白。
程碧见她神思不属,以为她是在紧张, 又说:“流程很简单, 只要进去按照要求做就好了,没有特定的曲目,现场海选时会录制视频,不用太紧张。”
瞿新姜垂着眼,“如果有失误,瑕疵太大,会过不了吧。”
程碧愣了一下, 然后挤出笑, “怎么会, 傅总已经和导演联系过了, 导演对您还算满意。”
以前还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时候, 瞿新姜偶尔听说他们会往一些剧组和节目里面塞人,她当时虽觉得鄙夷,却还是理解,毕竟两方都得益。
不想,现在自己成了鄙夷的一方。
“那我这……算不算是走后门,这样不太好,傅泊冬给了他们多少。”
程碧捧着平板电脑,正在记录路上花费的时间,好像已经习惯于记录,她闻言又是一顿,连忙说:“不算,傅总只是把您的资料发给了导演,主要还看导演的意思,傅总……没有塞钱。”
瞿新姜神情不太自然,觉得就算傅泊冬没有塞钱,导演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大概也是会点头的。
车上,程碧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卡,双手递了出去,“上回傅总让我带到岭洋给您,我那天有点事耽误了,到岭洋的时候,阿姨告诉我您已经出门了。”
瞿新姜了然地接了过去,这就是傅泊冬说要给她的卡。
程碧又说:“傅总说,密码是您的生日。”
这回,愣神的成了瞿新姜。
黄顽的车开得很稳,不一会就能远远看见那幢大楼。
“快到了,需要我陪您进去吗。”程碧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说:“其实傅总让我在车上等您。”
瞿新姜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一顿,她说了声谢谢。
程碧又笑,“不用,你和傅总一样,喊我名字就好了。”
车停在了大厦外,来往的人还挺多。
瞿新姜拿着程碧为她整理好的资料进了大厦,和同行的人一起走进电梯,到了现场报名的那一层。
没有人陪着一起,其实她还是有点慌的,总担心会在这地方碰见熟人,譬如文肃星宗烨这样的。
幸好没有,一眼望过去全是生人。
瞿新姜跟着人群走进了大厅,站在了队伍的后面。
并不拥挤,却好像被淹没在人群中,变得不值一提。
在剥开瞿家的外壳后,如果再失去傅泊冬的庇护,她也许还真会一文不值。
队伍前进得很慢,在选手的确认上花费了一些时间。
排在前面的女生似乎分外紧张,一直在动着,小步小步地来回转动,时不时搓手。
瞿新姜心里没有什么悸动,因为她能预知到结果,但这种平静并不是来源于自信,真要寻根究底,那只能算是傅泊冬的自信。
排到时,瞿新姜已经站得有点发困了,她把资料递了出去,双眼因困倦而蒙了一层水汽。
审核的工作人员为了比对照片,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得愣了一瞬。
瞿新姜的好看通常会让人耳目一新,她不媚俗,不妖艳,因不自在而露了怯意,像是一张能随意泼洒颜料的画布。
很干净,很漂亮。
在车上时,程碧小提了一句,因为傅泊冬托人帮她办理了休学,所以她的在读院校还是国外一所知名音乐学院。
故而工作人员在看她的资料时,又是一怔,眼里露出少许掩藏不住的惊艳。
瞿新姜看着工作人员的神色,隐约能猜出个大概,但她不能说,她考进那所学院并不完全是靠自己,如果单纯依靠自己,好像她向来做不到什么。
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编号,让她去里面等着。
瞿新姜走时,工作人员又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审核起下一位报名者的资料。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在陌生人的包围下,瞿新姜就算有困意也不敢合眼。
在这几个月里,她变得越来越多疑,真成了惊弓之鸟,自己跑进了傅泊冬的笼子里。
一些人或许是结伴来的,坐在边上小声地说着话,只她一人独自坐着昏昏欲睡。
有些人在看她,也许是出于对竞争者的打量,那些目光或者明目张胆,或者遮遮掩掩。
瞿新姜早习惯了傅泊冬那总带着审视的目光,如今再被打量,竟也能坦然接受了,好像她把傅泊冬的从容学了个三成像。
学的,不是真的。
每隔一阵会有人喊号,号数越近,瞿新姜心跳得越快。
原本的镇定好像在无形之中被打散了,虽然知道结果,但想到会受到他人的评判,她还是会紧张,她害怕被评判。
瞿新姜尝试像傅泊冬一样镇定,傅泊冬无论做什么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工作人员喊了句什么。
瞿新姜先是懵懂地消化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
她走进里屋,冷不防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高中那半年还在国内时的学姐。
金明莹看见瞿新姜时显然也愣了一下,很快低头看起工作人员送过来的资料,再抬眼时,双眼笑得弯弯的,回头对同伴说:“是我的学妹。”
同伴惊讶,“你什么时候的学妹,人家是留学生,你不是在华音读的么。”
两人看起来分外熟稔。
瞿新姜轻吸了一口气,照着流程问好。
金明莹本来就是大方活泼的性子,从以前起就没怎么变过,“我高中时候的学妹,以前一起学琴,她弹竖琴的样子很漂亮,钢琴弹得也很好,可惜她一直不肯参加什么比赛,她曾和我在同一位老师门下。”
瞿新姜没想到金明莹还记得这样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乐器也很久没有碰过。
金明莹问:“现在还在学习乐器吗。”
瞿新姜坦然,“很久没有接触了。”
金明莹似乎有点失望,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说:“都是音乐,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也很好。”
瞿新姜如芒在背。
“试试吧,选了什么曲?”坐在金明莹身侧的人问。
瞿新姜唱了两首,其实她没有太擅长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所以什么都会去试一试。
听完后,评选的几人纷纷低头,拿着笔记录了一些什么。
金明莹很高兴地鼓起掌,回头让摄影机避开,然后主动要了瞿新姜的号码。
瞿新姜加了金明莹的好友,很快离开。
出大厦后,她找到了傅泊冬的车,刚打开车门就迎上了程碧期待的目光。
瞿新姜坐了上去,“结束了,有评委是认识的人。”
程碧点头,“我得先告诉傅总海选结束的事。”说完她拿起手机,给傅泊冬发了消息。
只是傅泊冬这时候应该没什么时间,所以没有回复。
司机把车开回了岭洋,程碧下车给瞿新姜打开车门,摆了一下手说:“下次有机会再见。”
瞿新姜也和她道别,进院子时正巧看见刘姨打开门。
刘姨并不是要出门,只是接到了消息,于是开门迎接,笑眯眯地说:“还以为得忙上很久才能回来,还是挺快的。”
一切在傅泊冬和她程碧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是那么的死板而封闭,但胜在没有太多的意外。
瞿新姜进了门,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先前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竟就这么轻易完成了。
刘姨把刚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先吃点水果。”
瞿新姜坐下,回头说:“刘姨你也吃。”
刘姨摆手,“其实我切的时候悄悄吃过了。”这样的话,她在傅泊冬面前时显然是不会说的,如今竟变得俏皮起来。
短暂地休息了一阵后,瞿新姜上楼直播,省得浪费了今天的妆。
铃小铛像在紧盯着她,她才刚上播,就马上发来连麦的邀请。
海选大概率是过了的,瞿新姜心里没太多的感觉,没有犹豫地点了接受。
铃小铛穿着毛绒却又清凉的衣服,衣着和发饰红得很有过年的气氛,只是这个年早已经悄悄结束了。她撑着下巴说:“是不是很惊讶,刚来就被我逮住了,我可是特别关注了你的。”
瞿新姜不大自在,“为什么要特别关注我。”
“我欠你的嘛。”铃小铛含糊不清地说,“说起来,我过年的时候还是播少了,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的,给大家补回来。”
是挺红的,跟个红包壳一样。
这还是瞿新姜头一个过得这么狼狈的年,除了和林珍珍吃火锅的那一夜,竟是一点年气也没有感受到。
铃小铛和她聊天时,很少会提及自己生活中的事,不会透露自己的所在地和家人朋友。聊了一会,她感慨道:“其实挺想出远门玩玩的,但一直找不到伴,一个人的话并不是那么有意思。”
瞿新姜心想,她应该是出不了远门的了,她还得给傅泊冬解瘾。
铃小铛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吧。”
瞿新姜摇头,很委婉地说:“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
铃小铛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没有当着摄像头问出来,而是给瞿新姜发了私聊。
「你报名了?」
「去了。」
瞿新姜回。
铃小铛自然而然地觉得,瞿新姜没空是因为海选过了,于是笑得有点合不上嘴。
「好啊!」
海选结果还没有知道,瞿新姜不想旁人想太多,于是说结果还不确定。
铃小铛又打字。
「成不成都值得庆祝,也不用谢我,你别介意之前的事就好,我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的,有时候挺没脑子。」
瞿新姜突然有点羡慕铃小铛,能把自己没脑子这种事说得这么坦诚。
下播后正巧到了吃饭的时间,刘姨在楼上喊她。
直至夜里瞿新姜洗完澡坐到床上,傅泊冬也没有打来电话,好像真的不太需要她。
瞿新姜反反复复点开通讯录,手指悬了半天还是没有点下去。
傅泊冬的电话没有来,但金明莹的电话来了。
金明莹大概是刚结束工作,听声音有点疲惫,“小姜,我刚忙完,抱歉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
瞿新姜忙说没关系。
当年在校时,她和金明莹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她高中只在国内待了半年就走了,数年没有联系,如今生疏起来,再联系不免有点尴尬。
金明莹又说:“你是真的不玩乐器了吗。”
“是啊。”瞿新姜实话实说。
金明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我觉得挺可惜的,当年傅泊冬拿了很多奖,我以前总觉得你也能拿。”
这纯属抬高了,瞿新姜想。
金明莹一顿,又说:“你还记得傅泊冬吗。”
瞿新姜怎么会不记得,她如今人还在傅泊冬家里住着,“当然记得。”
金明莹笑了一下,“她现在可厉害了,我年前倒是见过她一次,只不过我是个唱歌的,她是赞助商。”
“你也很厉害。”瞿新姜拉来毯子盖住腿。
金明莹叹了一声,“很挺唏嘘的,你现在怎么样,听说瞿家……”
“我现在挺好。”瞿新姜捏起膝盖上的毛毯。
“我记得你以前和傅泊冬关系挺差的,但我刚和导演聊了一阵,他提到了傅泊冬。”金明莹语意含糊地说。
瞿新姜猜傅泊冬打过招呼这事大概瞒不住,犹豫了一阵才说:“我现在就在傅泊冬这。”
金明莹诧异地“啊”了一声,“你们和好了啊?”
“和好”这个词,就很微妙。
金明莹慢声说:“以前就听说你母亲家和傅家交好,总觉得你和傅泊冬不应该是这样。”
瞿新姜又和她聊了一阵,聊以后的打算,其实瞿新姜没有什么打算,只是金明莹在说,她也只好有来有回地搭话。
聊了半个多小时,刚挂了电话,傅泊冬打了过来。
瞿新姜有点心虚,轻轻“喂”了一声。
傅泊冬的声音听着有些含混散漫,大概是因为太疲乏了。
“我等了你很久,你刚刚在和谁通话。”
第37章
瞿新姜几乎屏起了呼吸, 仔仔细细地听着傅泊冬的话。她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接床头上洒下来的光,掌心也跟着晕黄一片。
她在琢磨傅泊冬的语气, 像傅泊冬这样的,大概很少会等别人的电话, 可听起来, 傅泊冬又不像生气。
傅泊冬从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不太真实,有点轻,散漫得像是没什么力气。
“是金明莹, 她给我打了电话。”瞿新姜犹豫着说。
“谁?”
随后一顿, 傅泊冬的声音又传出来,“她啊。”
傅泊冬应该是知道, 她做事总是讲究一个周全, 在联系导演时, 指不定把整个节目组都了解了个遍。
瞿新姜闷声,“你认识她?”
“当然, 当年校园十佳歌手不是吗。”傅泊冬用很不咸不淡的语气, 说了一句玩笑话。
金明莹在国内还算出名, 好几首歌都脍炙人口, 流传度还挺高, 也被称过国民女神。
瞿新姜的头发全揽在了身前,背很单薄。
“今天去海选, 我进门才知道金明莹是评委, 她要了我的号码。”
“她要, 你就给了?”傅泊冬语气不明。
瞿新姜应了一声, 明明只是接个电话, 傅泊冬也没站在她面前, 可这声音近得就跟傅泊冬紧贴在她耳边。
她掌心冒出点儿汗来,有点迟疑,“我也不能说不给她。”
“也是。”傅泊冬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瞿新姜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保持沉默。
“之前答应的事还没有做到,等我回廉城,可以和你一同去看窦文芳。”傅泊冬平静开口,“你想看看她在狱里有多难过吗。”
看望窦文芳这件事似乎已经说了很久,瞿新姜对她的继母说不上憎恶,因为覃小琉之所以会死,也少不了瞿漛的一份力。
她只是觉得覃小琉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因为瞿漛的骗婚和婚内出轨而死。
覃小琉的丧事办完还没过半年,瞿漛就把新的女主人接了回去,她的继母挺着一个孕肚,很温柔地和她说话,说实话挺可笑的。
只是在失去了母亲后,瞿新姜的难过成了浮萍,飘零无依,也不知道到底该埋怨谁。
后来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开始报复性地旷课,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玩乐上,做一些既不会让瞿漛开心,以及就算覃小琉在世,覃小琉也不会感到愉悦的事情。
她从来不可能成为傅泊冬,如果是傅泊冬,一定不会这样。
但傅泊冬开了口,瞿新姜无依的情绪好像有了着陆点。
“可以去看看。”
“我得知,窦灵芳还瞒了你父亲一些事情,只是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傅泊冬说。
瞿新姜愣住,她对瞿漛的感情说来也很淡薄,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窦灵芳和瞿漛的纠葛。
“我不是很想听。”
傅泊冬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你会想知道的。”
瞿新姜心想,傅泊冬说她想,那就想吧。
她把托着光的手收回身侧,捏着睡袍的带子说:“所以窦灵芳瞒了什么?”
“等我回去了,再当面和你说。”
傅泊冬的唇大概离手机很近,呼吸声有点明显,瞿新姜甚至能想象出傅泊冬落在她耳畔的吐息。
“好啊。”
瞿新姜觉得自己也像是染上了什么瘾,总能联想到有关傅泊冬的种种。
“你傅叔叔交代我,让你尽快回去上学,但这个学期你已经荒废了太多,我认为,你的休学期可以延长到夏天,休完这一个学年,再从头开始。”傅泊冬说。
瞿新姜没什么主意,但听到能回到校园,还是有点高兴,“好。”
她一顿,又说:“我如果去上学,那我们的合同怎么算?”
“有一些条约可以暂时划去。”傅泊冬把暂时二字咬得有点重,“不能太为难你。”
“可以。”瞿新姜又应了一声,慢腾腾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因为傅泊冬轻微的呼吸声让她觉得耳朵痒。
“海选结束后,就会正式开始录制节目,开始的时间不会拖久,影响不到你的学业。”傅泊冬淡声说,“我知道你挺在意这个节目,玩玩也是可以的。”
瞿新姜本来想反驳,但她很快把抵至舌根的话音咽了回来,说来她也没有很认真在准备,称作是玩玩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不会影响就好,其实我可能熬不了几轮,就算录制的时间往后拖拖,也影响不到。”
“你想的话,可以一直到最后。”傅泊冬说得很慢。
“不想。”瞿新姜低声,“我想自己试试。”
“行。”
然后傅泊冬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没话找话,“你回廉城后,你傅叔叔挺想你的。”
瞿新姜惦记着傅泊冬的病,脱口而出,“那你呢。”
傅泊冬的笑冷淡又短促,促狭地说:“我能不想你么。”
隔着手机,好似气氛被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给烧得滚烫。
瞿新姜心跳得飞快,心想傅泊冬只是犯病了。
“那你想我怎么做?”
傅泊冬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哭吧。”
瞿新姜愣住,小声说:“我现在哭不出来,能不能改天哭。”
傅泊冬容许她讨价还价,笑了一声,“可以。”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离海选结束越来越近。
瞿新姜是在直播时接到通知的,通知先是由工作人员传达了一遍,然后金明莹打来电话,又和她说了一遍。
说是海选结束后,她有几天的准备时间,然后就开始正式录制。
金明莹挺高兴的,连说话都似带着笑,“真好,以前问你什么,你都不怎么愿意做,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瞿新姜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段时间过得趁波逐浪的。
像迷路方向的船只,在大洋上随波逐流。
金明莹又说:“就算拿不到名次,只要上了节目,就能攒到一点人气,你以后如果还想走这条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她一顿,用略微艳羡的语气说:“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到这个踏板,因为它的起步实在是太高了。”
瞿新姜以为,金明莹这是暗示了傅泊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她抿了一下唇,“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你不用灰心,你曾经捏在手里的资源,你的长相,都是你的踏板,你还是可以走得很远。”金明莹还像是高中时候的学姐,很尽心地给她灌输一些心灵鸡汤。
瞿新姜怔住了,左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
一个屋檐下的,刘姨偶尔会和瞿新姜聊上几句,但大多是刘姨自己在说,说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女,以及出门买菜时碰上的事。
刘姨似乎是看她闷在家里太久了,问她:“你怎么不出去走走。”
瞿新姜下意识朝外出的那一扇门看去,讷讷说:“我可以出去吗。”
刘姨诧异,“怎么会不能出去,我看别人家的姑娘每天大清早的就会在外面遛狗,要不我跟小姐说一声,给你整条狗子来,一直闷在家里不好,迟早要闷出病来。”
因为刘姨一直顶着那张笑脸,总让瞿新姜觉得她的话不是那么真诚。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走到了门边,试探性地拧动门把。
没有提示她需要在软件内进行操作,门就这么开了。
屋外的冷气扑面而来,那一下刮得她的脸有点发麻。
瞿新姜看着外面的道路、路灯和花圃,好一阵移不开眼,又觉得是错觉,往外又迈了一步,这才确信自己走出去了。
她回头时,刘姨还在眯着眼笑,“这会儿要出去吗?”
瞿新姜有点惊讶,因为她一直这扇门不听她使唤,“等会吧,我去收拾收拾。”
于是她回屋收拾了一下,给林珍珍发了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珍珍回得很快。
「我随时有时间,要不晚一点再出去,我们在哪里见?」
瞿新姜在傅泊冬的化妆间里,指腹蹭上了一点口红,仔仔细细往嘴唇上抹,擦了手后,她才低头打字。
「你说一个地方,我们到那里碰面。」
随后林珍珍把一个定位发了过来。
瞿新姜打着车出了门,包里揣着傅泊冬给的卡。
她心跳急促,回头看别墅区越来越远,心情竟然有点复杂,好像她在背着傅泊冬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地方后,瞿新姜一眼就看见了林珍珍。
林珍珍在就到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冷得小步跺脚。
“珍珍。”瞿新姜喊了一声。
林珍珍惊喜回头,朝她拥了过去,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安心,“你在傅泊冬那里过得还不错吧。”
瞿新姜心虚地别开眼。
林珍珍笑了,“好久没见面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其实我有点想吃麻辣烫了。”
瞿新姜也想,她在傅泊冬那是吃不到麻辣烫的,不说刘姨会不会做,反正傅泊冬肯定不会点这个头。
于是两人进了麻辣烫馆,坐在四四方方的小桌边上吃起了热气腾腾的串串。
瞿新姜分享了自己海选通过的好事,小声说:“可能混不上太好的名次,大概率唱一首就要被票出去了。”
“可是这也很厉害啦。”林珍珍十分捧场,“我只能在电视里看到节目现场诶。”
瞿新姜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林珍珍是在真心夸她。
林珍珍咀嚼着,声音变得含糊,“你可以试试,反正不会亏。”
瞿新姜想了想,觉得也是,总归不会亏。
“说起来,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可以随时有时间。”林珍珍挤出一个笑。
瞿新姜疑惑地抬眼。
麻辣烫的热气模糊了林珍珍脸上的欢欣,她笑着说:“我又辞职了。”
瞿新姜愣住了,她知道林珍珍前两次辞职是因为她,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惴惴不安地问:“为什么啊。”
吃完的签子被林珍珍抓了过去,放进了签筒里。
林珍珍擦了一下手,“傅泊冬的助理联系我了,托你和傅泊冬的福,我找到了一份在写字楼里面的工作,不用再去当服务生了。”
瞿新姜哪里料到,傅泊冬竟瞒着她安排了这些。
林珍珍吃了一会,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神情,“你在傅泊冬那里住,她不会收你的房租吧。”
瞿新姜想,傅泊冬哪里会在意那点房租,别扭开口:“没收。”
“傅叔叔情况还好吗?”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既点不下头,也不想摇头说不好,“有点难说。”
林珍珍没再问。
吃完了麻辣烫后,瞿新姜陪着林珍珍走了一会,还去电玩城玩了一阵。
分别前,林珍珍走前挽住了她的手臂,很高兴地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傅泊冬。”
瞿新姜摆摆手,坐上了出租车,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是掐着点回去的,虽然不知道刘姨会不会把她到家的时间告诉傅泊冬,但她觉得还是遵照合同为好,回去太晚,傅泊冬是要生气的。
刘姨没说什么,只问她玩得开不开心,然后又很贴心地把榨好的果汁送到她房里。
瞿新姜洗了澡,心怦怦直跳地等着傅泊冬的电话。
这天的电话来得晚,近十二点才打过来。
瞿新姜看见来电显示上出现了傅泊冬的名字,竟觉得自己才像是病了的那一个,悬起的心微微一跌。
她有心说服自己,她万万不应该心疼傅泊冬,她更应该心疼自己才是。
可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傅泊冬的话还没说出口,轻微的气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她的心猛地一揪。
傅泊冬问她:“今天做什么了?”
“出门了,约了珍珍,我本来以为我打不开家里的门。”瞿新姜说得有点别扭。
傅泊冬促狭:“说了这是违法的,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在想什么。”
尴尬的人反而成了瞿新姜。
傅泊冬又说:“看来今天玩得挺开心。”
“还行。”瞿新姜把手机夹在肩上,捏起自己的发梢。
傅泊冬没有说她那边的情况,因为傅文咏的情况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我今天有点累。”
瞿新姜怔住。
“累的时候更容易犯瘾,会下意识想做一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傅泊冬语调懒散。
瞿新姜气息微急,“所以犯瘾了是吗。”
“嗯。”
傅泊冬慢声说:“昨晚你说的改天,今天怎么样,可以哭了吗。”
瞿新姜抱着膝坐在床上,脚掌踩在另一只白得发青的脚背上。
“不可以就算了。”
瞿新姜轻轻吸着气,她摇摆不定,思绪如被大浪冲刮。
最后,在沉默得像是挂了机的电话中,她声音带颤地说:“可以,但我要拿你的一样东西。”
“你拿。”傅泊冬平日里优雅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沙哑。
瞿新姜赤着脚出了房门,走进了傅泊冬的房间,随后心跳如雷地拉开了对方衣帽间里的柜子。
她的目光很快从那些私密的物品上扫过,拿到了当初傅泊冬用在她身上的项圈。
她把项圈捂在怀里,生怕被刘姨看见,踮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后,瞿新姜带着项圈坐上了柔软的床,身侧,手机的通话时长还在缓慢增加。
她点了免提,把项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颈上皮肤仅仅被贴紧,她已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项圈是她自己亲手戴上的,竟不是那么的难受。
可瞿新姜还是挤出了眼泪,手指微微搭在项圈上,腾出一只手握起手机,哽咽着说:“我要哭了,你要认真听。”
第38章
项圈皮料很软, 好比傅泊冬戴着手套的手很轻地贴在上面。
带着轻微的压力,是棉花里藏着的刀,温柔地胁迫。
瞿新姜搭着项圈的边缘, 如同抓着浮木,呼吸有点憋闷, 但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不由得闭上眼,又会想起傅泊冬犯了瘾的样子, 伸直腿时, 一脚踩在蚕丝被上, 好像自己也跟着一脚踏进了泥沼里。
瞿新姜觉得完了, 她的病症好像又多了一项, 撘在项圈上的手往下一垂, 紧紧地捏在睡袍上,有点想知道, 傅泊冬做那种事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这样做是不对的, 显得太暧昧,太过亲密。
于是瞿新姜哭得很轻, 像小猫在叫。
傅泊冬像是把手机放在了身边, 无意中擦到了被褥,扬声器里传来沙沙声。
等到傅泊冬要挂断电话, 瞿新姜才问:“你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我还能出去吗。”
问得很小心,因为刚哭过,嗓音有点低。
傅泊冬沉默了一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 像是面前蜷了一只淋了雨的猫。
“当然可以, 但你要告诉刘姨, 不然要是回去晚了,她会担心。”
瞿新姜有点惊讶,她以为傅泊冬会拒绝。
“刚来的时候,你吓到我了,所以在今天之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尝试开门。”
傅泊冬轻笑了一声,“你能打开,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尝试,你可以试探,寻找我的底线。”
瞿新姜怔住。
过了一会,傅泊冬又说:“很晚了,睡吧。”
挂断电话后,瞿新姜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了下来,她后知后觉,自己脖颈上竟还有这么个东西,在刚才和傅泊冬短暂的对话中,竟然将这东西给遗忘了。
她不知道傅泊冬的底线在哪里,也不想去踩雷,可是傅泊冬似乎并不会因为她的试探而感到生气。
手里的项圈材质很好,柔软得不得了,瞿新姜捏在手里,觉得有点新奇。
她很久没有戴项链一类的东西了,对这种脖子上贴着东西,却又不是那么难忍的感觉感到新奇。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痛苦,当一切忽然正常下来,她便无所适从。
节目组会让选手在限定时间内重新编曲演唱,所以在余下的这几天时间里,傅泊冬让助理给瞿新姜安排了老师,是圈里能叫得出名字的。
虽然瞿新姜人还在廉城,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校园,用从未有过的态度认真听讲。
这位老师曾和金明莹在同一个公司,但柳园崎的辈分要高上许多,且能拿得出手的奖项也比金明莹多。
后来名气大了,柳园崎自立了工作室,金明莹还留在公司里。
夜里通话时才在傅泊冬面前提起了金明莹,所以瞿新姜觉得傅泊冬会找到柳园崎绝不是巧合,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找到的人比金明莹厉害。
在这个想法冒出心尖时,瞿新姜面对柳园崎竟有点心虚,或许是她误解傅泊冬了。
傅泊冬总是很擅长曲解她的意思,她也是如此。
柳园崎年过五十,却保养得极好,嗓子也跟黄莺一样,唱得甚至比年轻时候更有韵味。
“听泊冬说,你是要上明莹的那个节目,所以才想找人带一带。”休息时,柳园崎笑说。
瞿新姜点头,“明莹是我高中时候的学姐。”
柳园崎惊讶,“高中啊,你们现在还在联系,看来关系挺好的。”
瞿新姜扯起嘴角,“我在国外太久了,中间没怎么和她联系,那天去了现场才重新互换了号码。”
“那也挺好。”柳园崎笑得温柔,“你很有天赋,虽然我快要退圈了,但也可以收你当关门弟子。”
以柳园崎在圈里的地位,这绝对是瞿新姜高攀了,瞿新姜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微微摇头,“我可能达不到老师的期望。”
她一顿,诧异地问:“老师要退圈?”
刘姨端来了温水,又安静地退开。
柳园崎喝了一口水,“是啊,想去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四处走走,过一点平淡的日子,现在圈子里有很多的新人,他们有实力,模样好看,并且身带流量,这不是我们老一辈能比得过的。”
她转了一下杯子,似在注视杯中晃悠的水,“或许可以更专注传承。”
瞿新姜并不是很能接上话,她向来不会奉承,只觉得厉害。
柳园崎开玩笑说:“也许泊冬能给你找到更优秀的老师,是我冒昧了。”
“不会。”瞿新姜连忙反驳。
柳园崎忍不住笑了一声,很直白地说:“你慌张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喜欢捉弄你。”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手背轻轻蹭上眼梢,她知道她急了容易红眼。
“你考虑吧,我的邀请随时有效。”柳园崎说。
在柳园崎走后,瞿新姜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傅泊冬。
可傅泊冬现在很忙,也很难过,瞿新姜不是那么想去打扰她。
在准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瞿新姜忽然接到了傅泊冬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瞿新姜心跳如雷,又很虔诚地祈盼,是傅文咏的病情有了好转。
可在接通的那一瞬,傅泊冬没有立即开口,她保持着沉默,让安静变成死寂。
瞿新姜的心咚隆一声跌至谷底,慌张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唇一开一合,始终发不出丁点声音。
然后她听见傅泊冬说:“你傅叔叔走了。”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砸上了瞿新姜的天灵盖,那一瞬,她头晕目眩,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几年,她身边不断的有人离开,她好像谁也留不住。
先是覃小琉,然后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最后是和她没什么父女情谊的瞿漛。
瞿新姜很晕,晕到胃里翻腾,在沙发上像是自救一样,很缓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你来吗。”傅泊冬问。
只是一个问句,不带任何的请求,傅泊冬疲惫到把姿态放得很低。
瞿新姜动了动干燥的唇,一瞬间又像是被一支箭射到了脊背。她挺直了腰杆,很快站起身,慌忙往楼上走,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的,我、我要去哪里?”她慌到语无伦次。
“我们在老宅。”傅泊冬说。
瞿新姜回房拿了大衣,随手取了个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来的一张脸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
下楼后,她看见刘姨正心事重重地站着。
刘姨仰头看她,“瞿小姐,我和您一起去幸安。”
瞿新姜先是一愣,然后才想到,刘姨大概也得了消息,否则又怎会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本来是打算去车站坐车的,可很快,傅泊冬的司机过来了,黄顽降下车窗说:“是小姐让我过来的。”
刘姨连忙给瞿新姜打开了车门,等瞿新姜上了车,她才跟着坐了上去。
车一路走的高速,幸好又是工作日,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幸安。
老宅很安静,女佣们都在外面站着,一个个低着头,面上全是忧伤。
看得出来,傅文咏和明婧平日里对家里的佣人极好,所以傅文咏去世,没有人脸上的哀恸是虚假的。
瞿新姜下车后,无所适从地站在门外往里看,看见傅泊冬跪在灵柩前。
燃着的香烛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因屋门大敞,屋里也没有开暖气,所以显得更加冷清萧瑟。
傅泊冬的冬衣很单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毛毛躁躁的,她跪着一动不动。
明婧站在傅泊冬的身旁,背对着大门,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跪了好一阵后,傅泊冬磕了头,脊背很慢地塌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在上了香后,她站了起来,转身才看见屋外的瞿新姜。
瞿新姜迎上傅泊冬的目光时,像是趔趄般往前迈了一步,竟很想上去把傅泊冬扶住。
傅泊冬的眼珠子是红的,血丝很明显,唇上却没什么颜色,因没有修饰面色,而显得很憔悴,兴许是跪久了的缘故,站起时很轻微地晃了一下,竟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瞿新姜咬住了下唇,听见刘姨在自己耳边说:“您也过去看看吧。”
站稳了身的傅泊冬朝她招了一下手,唇动了一下,似是在叫她来。
于是瞿新姜走了过去,看见了灵柩里躺着的傅文咏。
傅文咏躺在里面的样子,看着远没有在病床上那么痛苦,遗容是整理过的,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很体面。
她还记得清楚,前几日在病房里时,傅文咏温吞的话语和眸光,刹那间,心如刀割。
傅泊冬淡声说:“给你傅叔叔磕个头吧。”
瞿新姜接了明婧手里的香,点燃后跪在了原先傅泊冬跪着的地方,给傅文咏叩了头。
她执着香的手颤抖着,不再看直视灵柩里的傅文咏,目光暗暗避开,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在病房里看望时,她知道不能在傅文咏面前哭,现在竟还是不敢落泪。
上了香后,明婧把她拉到身边,让她和傅泊冬一起站着。
傅泊冬静静地注视着灵柩,却在压着声对她说:“要停灵,守上几天,等入了土才算是结束。”
瞿新姜知道的,当年姥姥和姥爷过世,她什么都不懂,还是傅文咏和明婧亲手操办的这些事,因为瞿漛一直没有出现。
当年圈里有些流言,谁也不对瞿漛漠视老丈人丈母的举动感到奇怪,他们说,瞿漛娶覃小琉,本来就是为了吃绝户,结果还真是吃绝户。
傅文咏的丧事并没有办得很隆重,这似乎是傅文咏生前的意思。
瞿新姜陪在傅泊冬身边,看着陆陆续续来吊唁的人,给他们递去香。
近傍晚时,傅泊冬那自立门户的三叔和四叔拖家带口的来了,四叔傅文席来得早一些,带着妻子和女儿。
傅文席对傅泊冬和明婧点了一下头,连寒暄的话也没说几句,很沉默地给傅文咏上了香。
也许是因为傅文席结婚早,他的女儿似乎比傅泊冬稍微大上一些,只是那个女生不太敢看傅泊冬,好像有点慌张。
上完香后,傅文席说:“节哀。”
傅泊冬点头,“谢谢四叔。”
傅文席一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微张的嘴唇一并,有点难过地摇了一下头,跟着站了一会后,便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了。
傅泊冬的二叔没有来,所有的亲戚里,三叔傅文启是最后一个来的,带着一些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看起来很像是要来砸场子。
瞿新姜留意到,傅文启来的时候,傅泊冬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
“可惜了,大哥明明还很年轻。”傅文启说。
明婧一声不吭地把香递给他,眼神中有些抗拒。
显然,兄弟之间似乎有些龃龉。
瞿新姜贴着傅泊冬站,在灵堂里,她不好问什么,也不敢当着傅文咏把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想得太坏。
傅泊冬很平淡地说:“辛苦三叔抽空走这一趟。”
“大哥病的时候我太忙了,现在总得来看最后一眼。”傅文启的话也很怪。
“知道三叔这么念着兄弟情,爸爸一定很高兴。”傅泊冬淡声说。
傅文启伸手想去拍傅泊冬的肩头,傅泊冬却避开了一下。
于是傅文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捻了一下,慢腾腾收回身侧,“天妒英才啊,大哥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爷爷在底下见到自己的大儿子来到身边,那得多伤心。”
傅泊冬没什么神情,“爷爷和爸爸在底下一定会保佑傅家长盛不衰。”
傅文启上了香就走了,他带来的人本来把灵堂挤得满满当当,人一走,顿时又空了下来。
瞿新姜暗暗去抓傅泊冬的手,被冰冷的手指冻到了掌心。
傅泊冬侧过头,很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瞿新姜想,指不定谁安慰谁呢。
夜晚来得太快了,天色一转眼就暗了下去,就像一个人匆忙的一生。
明婧留下守灵,不能让炉里的香断了,她回头说:“你们可以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换我。”
傅泊冬颔首,对瞿新姜说:“就在老宅附近走走吧。”
瞿新姜跟着走了出去。
老宅边上是个很大的湖泊,里面养着有专人照料的天鹅,上面还停了一艘不能开的船。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长裙,裙摆在夜风中起伏,好像会被风卷走。她走到围栏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烟看起来有点皱了。
瞿新姜一动不动地看她,抬手把过高的领口扯开了一点,外衣的领子抵着她的脖子,她很难受。
傅泊冬又拿出打火机,手里咔的一声,打火轮一擦,火苗舐上了烟嘴。风很大,火苗曳动了一下,差点碰着她的手。
“我不怎么抽,你知道的,但是实在忍不住了。”
瞿新姜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傅泊冬的手被烧着。
傅泊冬收起打火机,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瞿新姜面前抽烟了,大多时候只是把烟拿出来捻一下。
“其实早就料到了,但还是会觉得很突然,总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话。”
这样的感觉,瞿新姜经受过很多次,所以她能明白傅泊冬的心绪。
傅泊冬又说:“不过想想,他也许也料到自己撑不住了,所以一直有断断续续地嘱托一些事。”
瞿新姜勾着大衣的领口,情绪快要绷不住了,因为傅文咏和明婧都是很温柔的人。
“你明婧阿姨一直在硬撑,我更不能垮,不管是在今天之前,还是在今天之后,你能明白吗。”傅泊冬侧头看她。
“我知道。”瞿新姜抿紧了嘴唇。
傅泊冬抬起手,似是在丈量什么,眼也跟着往上看,“就算是天边陷落,我也不可以低下头,我不能出错,一点也不行。”
她垂下手,很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站了够久了,还能站很久,只是……”
“什么?”瞿新姜问。
傅泊冬皱着好看的眉,微微扬着头朝远处吐出一口气,“你没有爸爸,我也没有爸爸了。”
大风一下就把烟味给卷走了,瞿新姜闻都没闻到。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比她更难过,因为她的爸爸不是什么好爸爸,但傅泊冬的爸爸却很好。
“怎么办呢。”傅泊冬的嗓音压得很低,毛躁的卷发被风吹得很乱,她双手撑在围栏上,目光晦暗地望着远处。
她还是很克制,抽了几下就把烟捻灭了,眼低垂着,细长的手指把烟压折在座地垃圾桶上的石英砂里。
瞿新姜伏在围栏上,头枕着手臂看她,哭过的双眼总是湿润,就连眸光也好似挟着难以言喻的缱绻。
她不喜欢傅泊冬现在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傅泊冬应该是冷漠如冰的,没有什么外物能撼动她的心,除了病,除了病瘾。
就好像傅泊冬被拉下了神坛,轰隆一声撞进了凡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不应该。
瞿新姜的诸多困扰是因为傅泊冬惯常的高人一等,现在傅泊冬跌至她面前,她竟还不习惯了。
她沉默了很久,想从心底搜刮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犹犹豫豫地说:“你别哭啊,你看我哭就好了。”
第39章
“还没哭够?”傅泊冬扭头看了过去, 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像是强颜欢笑。
路灯很暗,石英砂上慢腾腾升起未尽的白烟, 傅泊冬的面容在缭绕升腾的烟里变得模糊不清。
“傅叔叔不会想看你哭的。”瞿新姜知道傅泊冬有瘾,所以回避着视线, 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尾。
傅泊冬撑着冰冷的栏杆,那双手像是不怕冷, 手背在灯光下有点惨白,“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又很难受, 不知道该怎么办。”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在开玩笑, 傅泊冬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的神色确实很疲倦,像一座藏在海平线下的火山,太收敛,太克制。
瞿新姜抿了一下唇, 问道:“你在忍着吗。”
傅泊冬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啊。”
可瞿新姜看不出傅泊冬的难忍, 好像一切都被悲伤冲淡了。
傅泊冬又看了一会湖里游着的鹅,回头朝亮着灯的老宅望去。
在冰冷的夜里,那样的灯光应该会让人觉得温暖, 可惜没有,老宅好像很冷清, 很孤寂。
傅泊冬这才说:“回去吧。”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气息也有点乱, 只是一切不合时宜。
湖上的鹅扑腾了一下,涟漪绽开了几圈。
瞿新姜一直在注视着傅泊冬,慢步跟了上去,“你能……忍得住吗。”
傅泊冬脚步一顿,长呼了一口气,“不忍怎么行,不合适的。”
灵堂里,明婧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炉里燃着的香,生怕没能在香燃到底的时候及时续上新的。
傅泊冬坐在了明婧身边,“妈,你去休息吧。”
明婧摇头,双眼有点浮肿,“不了,你带姜姜去休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么,别熬太晚了,我一会儿让陈姨她们来看,不用担心。”
傅泊冬这才点头,回头对去瞿新姜说:“我带你去休息。”
瞿新姜朝环绕着花的灵柩望去一眼,仓皇地跟了上去,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离她很近的事。
她太习惯把过错归罪于自己,偶尔会觉得,可能她身侧缠着什么厄运。
上楼后,傅泊冬进了书房,拉开座椅时,椅子腿蹭得木质地板歘一声响。
在寂静中,这道声音将瞿新姜惊得回过神。
她顿在门外,看着傅泊冬坐下后打开了笔记本,又一边查看起手机的信息。
傅泊冬的脸色极其苍白,眉头紧皱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这样累不累,她光看着就已经觉得累。
傅泊冬开始打字处理信息,编辑邮件,脸上映着笔记本页面的白光。
在瞿新姜的角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她也没想看到点什么,目光一昧地停留在傅泊冬身上。
瞿新姜的心绪分外复杂,丧失亲人的痛她也经受过,她连身无分文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还曾被人捉弄耻笑,像是成了一个笑柄,有一些委屈还是傅泊冬给她的。
在傅泊冬曾让她感到难堪的前提下,她还是有一点还未隐没的埋怨,可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觉得傅泊冬好可怜。
傅泊冬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时才知道瞿新姜还站在门外,她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我忙晕了,连门都忘了关。”
瞿新姜已经很擅长捕捉傅泊冬神色的变化,就连对方眼睫颤上几下,眉挑高了几分这样轻微的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撘在键盘上的手很细微地抖了几下,平置在地上的双腿开始交叠着撘在一起,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像是仅靠鼻子会呼?簧稀?
瞿新姜很清楚地知道,傅泊冬的瘾犯了。
傅泊冬也定定看了她一阵,目光逗留得越久,呼吸就越是急促,就跟快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样。
屋里人这样的神情,瞿新姜过于熟悉。
冰冷的目光下好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既是冷淡和抗拒,却又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渴求。
傅泊冬很快收敛了目光,朝面前亮着白光的屏幕看了回去,搭在桌沿的手抬起,微微一摆,是在逐客。
瞿新姜退了一步,替她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后,她后知后觉,傅泊冬嘴上说着没有人能让她难堪,其实还是会觉得难堪的。
瞿新姜回了屋,上半夜不敢合眼,下半夜昏迷一样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简单地洗漱和用了早餐后,瞿新姜又到了灵堂,在灵堂外看见了和她一起来的刘姨。
刘姨双眼哭肿,想来真的很敬重傅文咏,因为傅家对她也不薄,真情总是很难掩饰。
外面下着雨,雨声凄厉,天昏沉沉的。
灵堂里,傅泊冬已经在了,明婧也还在里面。
明婧像是一夜没有休息,脸色竟还没有灵柩里长眠的人好看。但在看见瞿新姜后,明婧难得笑了一下,招手让她过来。
瞿新姜走了过去,接了明婧手里的香,借着那一副红烛的火,点燃了手里的三炷香。
在献了香后,她退了回去,和明婧并肩站着,压着声问:“婧姨你累吗。”
明婧摇头,“昨晚坐着合了一会眼,睡不着,闭眼就会想到文咏。”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很快就止住了话语。
边上,陈姨把纸递了过来。
瞿新姜接了过去,抬手想给明婧擦眼泪。
明婧摇头,“这两天差点把眼皮给擦破了,算了,给风吹一会儿就干了。”
这几天的风是有点大的,刮得烛火摇曳不止,怕是那大风往脸上一扑,眼泪就被吹干了。
来吊唁的人不少,虽然傅文咏的去世没有大肆声张,但圈里不少人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
在这样的场合里,并不适合阿谀奉承,所以来的人只是给傅文咏上了香就离开了,但他们走前会朝傅泊冬和明婧点头,对傅泊冬说的话远比和明婧说的要多。
这些人好像很清楚,以后傅家做主的就是傅泊冬了。
明婧却不是那么在意,并且习以为常,还会把傅泊冬的手抓过去,轻轻捏她的手背掌心,似在安抚。
在这两天里,瞿新姜发现明婧和傅泊冬之间并不会有过多亲昵的接触,两人虽说是母女,彼此间却显得有点客气疏离,就如同明婧所说的,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体会不到做母亲的感觉。
而傅泊冬太有主见,也太压抑,就像她的病瘾。她一直在换医生,好像分外渴求治病,却又在迫使自己不断下沉沦陷,等到快要压制不住了,才想到要另辟蹊径,让瞿新姜来帮她治病。
本质上,傅泊冬并不信任外人,她不会倚赖医生,她只相信自己。
瞿新姜垂下眼,隔着衣料碰了一下锁骨上的疤。
在灵堂里守着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好像除了难过,余下什么情绪都没有,整个人悲伤得十分单调。
瞿新姜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傅泊冬和明婧也很沉默。
她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是柳园崎打过来的。
不好在灵堂里接,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贴着墙站在外边,被雨水打湿了鞋。
接通电话,她很轻地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到柳园崎诧异地问:“你声音怎么哑成了这样。”
瞿新姜一愣,连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带着鼻音说:“没休息好。”
“节目快要开始录了,你这状态怎么行呢,总不能全靠调音,这样对你不好。”柳园崎说。
瞿新姜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现场一开口就露馅了,后期调音调得有多好都是假的。
柳园崎又说:“我和明莹联系过了,一轮是个人舞台,二轮随即抽签合作,同台淘汰,如果你能过第二轮会比较好,第一轮的人数太多了。”
她一顿,又说:“但我看你现在这嗓子,第一轮都够呛,你现在在家里吗。”
瞿新姜讷讷:“不在。”
“上哪儿去呢?”柳园崎好像真的拿她当徒弟,隐约有点生气。
瞿新姜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家里……有点事。”
柳园崎沉默了,既然是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得快点调整好状态。”
瞿新姜应了一声,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柳园崎好声好气地说:“你总是放不开,又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我留意到,如果旁人过多关注你,你就是绷得很紧,这样不好。”
瞿新姜沉默了。
“我们是该听取一些外界的反馈,但你太过在意外界的看法了,有时候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很轻,之前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做得很差,越是教你,就越是差。”柳园崎很温和地说。
瞿新姜的心扑通狂跳着,她只觉得自己越做越差,没想到柳园崎比她看得还要清。
“你得多关注自己一点。”柳园崎慢声。
瞿新姜道了谢,心乱如麻地回了灵堂。
傅泊冬侧目看她。
瞿新姜扭头想避开傅泊冬的目光,她觉得傅泊冬在审视着她,在猜她的想法。
过了一阵,傅泊冬问:“还有几天。”
瞿新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意识到傅泊冬在问节目录制的时间,踟蹰着说:“还有两天。”
明婧夹在两人的中间,无奈问:“是工作的事吗。”
瞿新姜犹犹豫豫地点头。
“回去吧。”傅泊冬环起了手臂,十指轻轻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明婧也说:“既然是工作,那还是不能疏忽的。”
“我一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傅泊冬撘在手臂上的十指微微扣紧,合上眼掩饰眼底情绪。
瞿新姜本来就很犹豫,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想,既然这样,那还是回去算了。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很快就联系了司机,把瞿新姜略显强硬地送上了车,连带着刘姨也不得不提前回去。
司机刚开出去几米,忽然停下,随即瞿新姜边上的车窗被敲响。
瞿新姜猛地回头,看着傅泊冬冒着雨站在外面,头发**地贴在脸上,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好像很落魄。
她连忙打开车窗,“怎么了?”
傅泊冬把一个红包递进了车窗里,“忘了这个,这是规矩,得拿着。”
瞿新姜接过去,红包壳上沾了雨水,颜色一半明一半暗。
给了红包后,傅泊冬退了一步,“把窗关上吧,雨水进去了。”
瞿新姜只好把车窗升了上去。
幸安不比廉城繁华,总是显得很安静,汽车在沿海的公路上开过时,能听见浪声。
刘姨在车上说:“总归是见到了老爷最后一面,老爷的心肠总是很好,可惜老天要把他带走。”
瞿新姜想,也许正是傅文咏太好了,所以人世间留不住他。
回到廉城时,傅泊冬给她发了消息。
「录制期间,程碧会全程跟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玩得开心。」
到了现在,傅泊冬还觉得她参加节目是为了玩,瞿新姜有点委屈,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会变得很脆弱,一颗心成了糯米纸做的,轻易捏不得。
曾几何时,林珍珍也说过和柳园崎差不多的话,她总是很卑微,尤其在瞿家出事后,尤其在傅泊冬面前。
傅泊冬也不好过。
幸安,在停灵三天后,傅文咏被推进了火化炉里,变成了装在骨灰坛里的一堆碎骨渣。
骨灰坛很沉,明婧和傅泊冬一起抱着,两人把傅文咏送进了墓地。
这天又下了雨,本来用来遮太阳的黑伞,竟用来遮雨了。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站在傅文咏的墓碑前,看着明婧很慢地坐下,把额头贴上了傅文咏的墓碑角。
她把伞遮到了明婧的头上,弯着腰半个身露在雨里,束在身后的卷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
明婧终于哭出声,舍不得死去的爱人。
傅泊冬静静地看着,眼眶有些湿润,却固执地摆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干脆站直了身,把自己置在雨中,只给明婧撑伞。
很快,她的发顶被打湿,脸也湿润,这时候悄悄流出一滴泪,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脆弱。
明婧哭了很久,最后吸了一下鼻子,挤出笑来,对着墓碑说:“你知道我不会改嫁的,这个家也会一直很好,别担心。”
傅泊冬声音有点哑,“爸爸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明婧站起身,抬手拭去傅泊冬脸上的水,“他希望你开心。”
她轻叹了一声,“回廉城吧,你那边的房子太冷清,家里没什么人和姜姜说话,她会害怕的。”
傅泊冬点头答应,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很早,瞿新姜就要出门了。
她尽量早一些回到廉城,省得半夜的开门声会把熟睡的人惊醒,也因为手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当天夜里,瞿新姜并不太能睡得着,像是第二天有大考等着她,异常紧张。
夜里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声响,起先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她小心翼翼踮着脚走到门边听,迷迷蒙蒙地想起,这片区要是进贼,那贼得是能招安的程度。
她猜是傅泊冬回来了,只是傅泊冬的脚步放得很轻,连上楼的声音都变得微乎其微。
屋外照进来的一线光忽然消失,走廊的灯被关了。
但随即咚隆一声,似是傅泊冬摔倒,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摔了。
瞿新姜忙握住了门把,惴惴不安地想着,要不要去看上一眼。
楼下传来刘姨的声音,“小姐?”
傅泊冬用沉闷压抑的声音说:“我没事,不用过来。”
随后,一切动静又好像归于虚无,不论瞿新姜怎么贴着门,也听不见。
大概站了有五分钟那么久,瞿新姜在摇摆不定中还是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至傅泊冬的门前。
门没有关,这不像是傅泊冬会忘记的事。
屋里只亮了一盏很黯淡的床头灯,连床上人伏着的轮廓都显得很模糊。
傅泊冬蜷着身,足踝还悬在床沿外,一只鞋在脚上摇摇欲坠地挂着。她紧紧抓着被子,呼吸喑哑而急促,显得病态而痛苦。
瞿新姜赤着脚很轻地走了过去,踩着柔软的地毯,缓慢地爬上了床,坐在边上低下头看傅泊冬。她有些紧张地搓了一下衣角,洗过的头发松软地披在肩上。
“你是不是很难受。”
第40章
傅泊冬狼狈地弓着身, 手已经抓在了裙子上,灯光照着她的手背,因为抓得很用力, 手背筋骨略显分明。
瞿新姜忽然理解,为什么傅泊冬迫切想要戒瘾。
傅文咏生病只是一个开端,在傅文咏去世后,傅泊冬毫无意外地会接受所有的重担, 她必须站得和曾经的傅文咏一样稳,才能守得住她父亲曾经引以为傲的资产。
傅泊冬向来追求完美,不能容忍自己被病瘾要挟,不能容许自己在工作时分心, 不能接受这种病态的失控感。
或许, 越是在意,就越是难受。
傅泊冬对这样的瘾越是憎恶, 她就越是渴求。
瞿新姜觉得自己好聪明, 她终于也看穿了傅泊冬一次, 只是她并不开心, 因为傅泊冬看起来很难受。
她坐在傅泊冬的床上, 垂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 觉得傅泊冬好像一只被打捞出来的蛟。
就算是再凶神恶煞,再怎么露出凶狠的牙,也只是一只被网住的蛟。
傅泊冬没有回应。
“傅泊冬?”瞿新姜唤她名字。
傅泊冬还在抓着裙子, 凸起的骨节在泛白。
“你别忍了吧。”瞿新姜又说。
傅泊冬还是沉默地蜷缩着,她的身姿像是在渴求,混乱的呼吸也像, 抓在裙子上的手更像。
瞿新姜没等到回答, 好像自己也病了, 她的心底竟然冒出容许傅泊冬作恶的念头,她觉得可以忍受。
于是,她战战巍巍地开口:“你来吧,你不是难受吗。”
傅泊冬很慢地坐起了身,松开了抓在裙子上的手,把额前凌乱的卷发往后抓,眸光有点暗,像是有点烦闷,又像在厌恶什么。
瞿新姜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我在这,要我走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真就这么讨厌我啊?”
傅泊冬很慢地摇了一下头,身上还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裙,因为裙子的版型太过狭窄,她屈着腿的样子有点像人鱼。
“不是。”她的鼻音有点重。
“那你这是什么眼神。”瞿新姜双臂往后一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让傅泊冬来,现在她先退怯了。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把半身裙里塞着的剩下一半衣摆给扯了出来。
衣摆不长,且又很贴身,扯出来后不会在腰上堆叠,甚至还掀起一角,露出了点儿腰。
傅泊冬哑着声,“我只是不太舒服,没有讨厌谁,要真说讨厌,我就不能讨厌自己吗。”
这样的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瞿新姜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说话的人是傅泊冬。
“啊。”
傅泊冬侧着身目不转睛地看她,“我也不想这样,这种感觉很难受,我讨厌自己其实很应该。”
房里香氛的气味很浓,把别的气味压了下去。
瞿新姜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酒气,她觉得现在的傅泊冬对她坦诚得有点过分了,这很不正常,于是很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傅泊冬说。
瞿新姜明白过来,原来傅泊冬是被酒气冲昏了头脑。
傅泊冬动了动腿,两条长腿很紧地夹在一起,或许真的是酒意上头,她在瞿新姜面前越发的大胆,越发毫无遮拦。
瞿新姜仓皇别开眼,但她知道傅泊冬在看她,那种毫不遮掩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她对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是那么敏感,让她动也不敢动。
可是傅泊冬似乎觉得不够,这样的举动根本解不了瘾,她抓在衣摆上的手抬起,两根手指很干脆地勾一下,想瞿新姜主动靠近。
瞿新姜坐着不动,然而主动推门进来的是她,主动爬上床的也是她,她没有理由觉得这一切是傅泊冬的胁迫。
她没有理由,因为她明明是在助纣为虐。
于是她靠了过去,傅泊冬把身侧的毯子扯近,遮在了自己穿了裙子的腿上。
瞿新姜和傅泊冬面对面坐着,靠得很近,并且灯光太暗了,所以显得很亲昵。
傅泊冬捏着毯子,“你如果想走,现在还可以。”
“不走,我在给你治病。”瞿新姜的声音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情绪来源何处,于是粗暴的将其归根于那份合同。
傅泊冬动了一下,可毯子遮着她的腿,瞿新姜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在毯子后,傅泊冬只是把裙子撩得很高,堆在了腰间,两条长腿屈着并在一起。
瞿新姜垂着的睫毛随着她眨眼飞快一抖。
傅泊冬双臂往后一撑,利落好看的下颌微微一抬,“坐过来。”
瞿新姜不明白。
“坐到我身前来。”傅泊冬说。
瞿新姜像是思绪卡壳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转身,坐在了傅泊冬的身前。
又可以说是怀里,因为她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没有面对面,如果是面对面……那会很奇怪,瞿新姜想。
所以傅泊冬的手臂很轻易地箍在瞿新姜的身前,瞿新姜被拦腰环住。
瞿新姜一颗心狂撞着胸膛,后背贴在傅泊冬身前。
“这样坐吗?”
“嗯,也可以。”傅泊冬横在瞿新姜腰上的手很缓慢地上抬,很快,手弯勒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瞿新姜像是人质一样,被牢牢囚在绑匪身前。
尽管横在瞿新姜脖子上的手没有箍得太紧,但她仍是会觉得呼吸有点闷,好像被钓出了水面的鱼。
可是她和鱼不一样,鱼还能猛地甩动尾巴,她僵着,忍受着憋闷感兜头而来。
傅泊冬在她的耳边问:“这样可以吗?”
瞿新姜连忙抬手,十指撘在傅泊冬的手臂上,张着嘴奋力地呼吸着,眼眶已经有点湿润。
“可以。”
“如果不舒服,你要记得喊停。”
傅泊冬向来说话算话,所以瞿新姜知道,如果她喊停,傅泊冬随时会停,这种离奇的信任感让她的气息缓和了许多。
傅泊冬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后,亲昵到两人之间好像没了距离。
“我有分寸。”傅泊冬说。
瞿新姜咬住下唇。
傅泊冬只是并着腿,气息稀碎短促。
瞿新姜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她合起眼,耳廓绯红,呼吸灼热。
渐渐的,傅泊冬的手收紧了一些,但终归不会真的让人窒息。
瞿新姜靠在她的身前,喘着气问:“你要好了吗。”
片刻,傅泊冬松开了点儿力道,下巴撘在了瞿新姜漂亮的肩上,长吐了一口气,“好了。”
横在脖颈上的手臂已经垂下,瞿新姜还是无力地靠着,仿佛刚才被治病的人是她。
傅泊冬微微侧头,卷发蹭至瞿新姜耳畔,有那么一瞬间,很像亲密后温存的恋人。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刚才那忽然收紧的触感已经消失。
“我也给你治病,好不好。”傅泊冬说,“这是一件互惠的事情。”
瞿新姜信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好的时候。”傅泊冬一顿,又说:“可以一起好。”
瞿新姜闷声,“那得快点啊。”
过了一阵,傅泊冬抬起了抵在瞿新姜肩上的下巴。
瞿新姜撑着身慢腾腾挪开,转头朝对方精明的眼看去。
傅泊冬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变得很慵懒。
两人对视了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高,连带着气氛也被烘热,像是可以顺其自然地继续做些别的事。
傅泊冬注视了一会,往前倾了过去,好看的手指撘在瞿新姜的肩上,嘴唇也微微张着。
瞿新姜愣住了,她心跳得好快。
但傅泊冬什么也没有做,轻叹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那我回去了?”瞿新姜低声问。
“嗯。”傅泊冬应了一声。
瞿新姜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回头时看见傅泊冬身后堆起的裙子,还有腿上露出的一片映着灯光的皮肤。
她踮着脚走去开门,足踝的筋微微拉长,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瞿新姜有点失眠,手捏着衣摆,忽然很想窥探没有见识过的境域。
一回忆起傅泊冬略显懒散的样子,她就……很想。
第二天,程碧很早就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瞿新姜起得比傅泊冬早。路过傅泊冬房间的时候,她收敛着气息,生怕把傅泊冬吵醒。
刘姨很早就准备了早餐,还给程碧开了门。
程碧进了屋,跟着刘姨到了餐厅。她本来想说话,嘴已经张开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瞿新姜把食指抵在了唇上。
她连忙收声,小声问:“老板回来了?”
实际上房子的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傅泊冬对安静的需求比寻常人大。
瞿新姜吃着早餐,微微点了一下头。
程碧只好走近,压低了声音把今天的安排大致说了一下。
这种细心的程度,让瞿新姜有种错觉,她是什么行程匆忙的大明星。
用了早餐,瞿新姜跟着程碧出门,司机老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在节目录制现场外,有不少人在拍照,金明莹被保安护着走进了大楼。
瞿新姜的面孔陌生,但精致好看,有闪光灯从远处转来,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手遮掩,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海选通过的,有零星几个是人气比较高的网络歌手,还有像瞿新姜这样闻所未闻的。
现场有一些比较老牌的歌手,在世家名流中混得比较开,不少听说过瞿新姜的名字。
瞿家实在是令人唏嘘,但有人隐约听说瞿新姜身后现在有傅泊冬在撑腰,也没人敢说她的闲话。
录制的过程有稍许的枯燥乏味,虽然打了全民的噱头,实际上海选素人的露脸率并不高,就连拍摄花絮也不大会把他们拍进去。
瞿新姜和程碧坐在一起玩手机,程碧甚至还打起了手游。
稍微熟悉了一点后,程碧变得很大胆。
“我以为你不会玩这些。”瞿新姜忽然说。
程碧连忙关了游戏,“在傅总身边是不会玩的,她对我们的要求向来很高,只是现在有点无聊,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打开看了一眼。”
瞿新姜笑了一下,“你玩吧,我不会告诉傅泊冬的。”
程碧对瞿新姜话里的这个称呼感到新鲜,“您是暂住在岭洋那边吗,老板对你很关照。”
瞿新姜听出程碧的言外之意,怕是对她和傅泊冬的关系保有猜疑,毕竟她和傅泊冬的相处方式不像朋友。
“算是吧。”瞿新姜含糊回答。
程碧没再问,很小心地说:“其实老板没有打点什么,所以我们可能只是来露个面,上台的机会不太多。”
“够了。”瞿新姜也不想傅泊冬为她打点什么,再者,这已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化妆师喊她去化妆,在她坐下时,那拿着刷子的女生愣了好一阵,连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程碧站在边上看,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裙子,她知道瞿新姜好看,没想到精心粉饰过的那双眼变得越发惹人爱惜。
眼尾好像一碰就会红,明明那么脆弱,无形之中,却又能让人激起一些反面情绪,比如引她下坠,让她痛哭。
程碧好像能理解傅泊冬那古怪的掌控欲了,傅泊冬让她面面俱到地安排,并且视线不能移开太久,生怕这么个活人被人偷走。
所以傅泊冬不会出手打点,可能不是那么愿意让瞿新姜真正进入娱乐圈。
这好像只是给瞿新姜的一个小小的甜头,好让她越发的依赖和信任。
程碧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这是她能在傅泊冬身边那么久的原因。
于是她就像傅泊冬要求的那样,在认真地当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
化好妆后,瞿新姜换了裙子又在后台坐了很久,裙子上点缀的亮片很好看,像散布了一些星星。
上台后,起初观众席上的人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大屏幕上又切的是远景,等到镜头切到瞿新姜的脸上,才有不少人抬起头看。
程碧在台下看瞿新姜唱完了整整一首歌,老实说,在一些唱功老道的歌手衬托下,瞿新姜显得有些平庸,可也是真的好看。
瞿新姜于这个舞台,就像是昙花一现。
在切了那几秒的近景后,投来的目光就变多了,惹得瞿新姜下台后有点无所适从。
她对自己不会有盲目的自信,只会觉得旁人是惊诧于她身上的裙子太贵。
真的贵,看一眼就知道的贵。
瞿新姜侧着身,将自己挡在程碧身后,确认麦关了后才压着声说:“他们看我。”
程碧便尽职尽责当一块人形立牌,“看呗。”
她一顿,又说:“刚才唱得很好。”
瞿新姜眼睛很亮,问她:“真的吗?”
那双眼里的期待藏无可藏,问得尤其认真。
程碧愣住了,这样小心又期盼的模样,是她在傅泊冬身边没有见到过的,按理来说,瞿新姜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就算瞿家出事,她也不应该这么……低微。
于是她点头:“真的。”
在第一轮结束后,瞿新姜侥幸留了下来,票数比她低的几位选手被淘汰了。
下一轮是合作舞台,会抽签决定搭档和顺序。评分高的选手免去一轮淘汰赛,暂时稳在晋级位,还能优先抽签,和评委进行合作。
瞿新姜没有抽签权,但一位小花抽到了她,金明莹是夫妻组,瞿新姜这才知道金明莹已经结婚了。
金明莹走过来和她说:“本来想和你一起的,可惜抽到了我老公。”
瞿新姜诧异:“你都结婚了啊。”
金明莹笑了,“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结婚那段时间,网络上议论很多,谁都没想到,我结婚回那么早。”
这些消息,瞿新姜确实很少关注。
“你抽到的那位歌手人气还挺高,现场投票会有点吃亏。”金明莹说,“其实这个模式我不大喜欢,不怎么公平,但是拗不过。”
瞿新姜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一会,抽到她的孟紫苓走了过来,有点拘谨地鞠躬问好。
瞿新姜也跟着鞠躬,和对方握手。
决定了分组和顺序后,又开始抽签决定表演的曲目。
孟紫苓性格挺好,只是很容易害羞,和瞿新姜站在一起时,两人尴尬得就像是在什么相亲现场。
孟紫苓抽到了一首老歌,看清了歌名后,她回头问:“怎么样?”
瞿新姜没什么感觉,“还行。”
下台后,两人在钢琴房里考虑重新编曲的问题。
“你觉得编曲改、改成这样怎么样?”孟紫苓有点磕巴。
瞿新姜听她弹着琴哼了一段,短促地啊了一声,没什么主意,“挺好的。”
孟紫苓喝了一口矿泉水,“那我再想想,还有我们的歌词分配……”
“你说怎么分。”瞿新姜看她。
孟紫苓脸都红了,很客气地让瞿新姜先把原曲唱上一遍。
瞿新姜就坐在她边上唱,因为面前不是傅泊冬,她说话时有时会喜欢看向另一边,显得不是那么礼貌,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习惯,那时不会有人说她不好。
避免了对视,孟紫苓反倒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样吧。”她拿来谱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瞿新姜觉得可行,论年纪,她没有孟紫苓大,经验也远没有孟紫苓丰富。
在重新编曲的过程中,孟紫苓说话一直磕磕巴巴的,深吸一口气说完一串后,才坦白:“其实我有点社恐,尤其对好看的女生。”
瞿新姜别扭又客气地说谢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二轮的录制是在明天,在讨论结束后,瞿新姜换了衣服,打算和程碧回去。
孟紫苓从她身边走过,忽然“啊”了一声,弯腰找起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瞿新姜问。
孟紫苓捏着落在领口上的耳帽,着急说:“有一只耳钉掉了。”
于是瞿新姜弯着腰帮她找,终于找到了那枚耳钉。
孟紫苓连忙道谢,接过去想重新戴上,却找不到孔,扭头问:“可以帮帮我吗。”
瞿新姜只好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帮着戴上了。
现场光线不强,她靠得很近,省得看不清,把孟紫苓弄疼。
戴好耳钉后,瞿新姜才朝大门望去,猛地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道傅泊冬是什么时候来的,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那一身穿着太过正式,显得严肃又矜重,偏偏卷发撘在肩上,硬生生抹去了一些死板和生硬。
还是一身黑,色调沉得过于落寞,衬得傅泊冬那张脸很白。
瞿新姜晃了一下神,连忙朝傅泊冬走去,“你怎么来了。”
门前,傅泊冬看着她说:“你明婧阿姨让我多照看你。”
瞿新姜手足无措,明明最应该被照料的不是她。
“结束了吗。”傅泊冬往里看了一眼。
即便不是在商圈,也会有许多人认得傅泊冬。
“结束了。”瞿新姜发觉有人朝她这边投来目光,连忙推了一下傅泊冬的手臂,“我们走吧。”
傅泊冬转身穿过了门,摁了下行键,紧闭的电梯门随即打开。
两人身后,程碧一言不发地跟着,上车时乖巧地坐在了前面,把后面的空间留给了傅泊冬和瞿新姜。
瞿新姜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忍不住说:“录得很顺利,我下一轮的搭档还不错,只是没想到,金明莹都结婚了。”
傅泊冬环着手臂,侧头时卷发垂下肩头,“碰巧有喜欢的,结婚了也不奇怪。”
她意味不明地问:“你也想吗?”
这问得太突然,瞿新姜连忙澄清:“怎么会,我谈都没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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