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管道等基础设计跟二期工程相差无几,陈竹青早已完成设计,只等新建材运来就可以开工。倒是这次专家组带来一本筇洲民居壁画图册,希望将更多地方元素融入设计。专家还说,整村改造完成,还可以带动旅游业的发展。
向文杰听着那些不着调的想法,一个头两个大。
羊角岛只是西珊岛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和筇洲没有通航,必须先坐船到西珊岛。没有人会为了体验个海岛风情,如此辗转颠簸。
他抓乱头发,盯着‘旅游开发’四个字开始头皮发麻。
陈竹青倒是有不同想法,“这渔业丰富。我从小住海边,都没钓过鱼,赶过海,是来这才体验到的。物丰岛还有自然保护区,有很多珍稀动物。唯一的不足就是交通不发达。咱们刚来这时出行全靠渔船和一周一趟的物资船。现在西珊岛和筇洲开通航线,虽然每两天才一班船,但也比以前强多了。日子还长,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汇报工作有陈竹青,每日的餐食不是去食堂就是由刘毓敏负责,生活用品则是靠部队的勤务兵送,向文杰不怎么出岛,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后,他都没发现西珊岛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心底希望的小火苗被重新点燃,向文杰昂起头,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对!要是旅游业真能发展起来就好了。”
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向文杰想法逐渐活泛。
他三年没回家,家乡的变化全是从书信和报纸上看的,“我爸说八四年九寨沟正式对外开放参观后,游客越来越多,这两年还有外国旅游团,附近村子靠发展旅游陆续都富起来了。”
工作繁忙,家里又有一堆事,去了广州那么多次,连那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陈竹青都说不上来。听向文杰说起旅游,他的心也跟着往外飞,捧着下巴,满目羡意地叹出一句,“听着就很漂亮。有时间我也想带安安去看。”
无论谈论什么,陈竹青总是能把话题扯到舒安身上,向文杰也是服了,翻了个白眼说:“你也是够可以的。什么是都能想到舒医生。还好你总不在家,不然她肯定烦死你了。”
陈竹青像是发小脾气似地‘哼’了声,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才不会。”
比起陈竹青,向文杰才是那个总不回家的人。
他看不惯出轨的父亲理直气壮地对任劳任怨的母亲颐指气使。
但不回家并没有改变什么,母亲不识字,寄来的书信都是她说父亲写的,听信里的说法,母亲还挺享受现在夫妻团圆的生活的。
这几年做工程,为了分房的事,他常和村书记去每户人家了解情况,确认宅基地面积。
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有的是出轨的一方想通后回家的,有的是分开后发现还是原配好又复合的,也有恨得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搬到村西头,一个搬到村东头的,甚至有抛下孩子,各自去往新家庭的……
向文杰结婚了,想法改变不少。
有了一张结婚证,要考虑的事增加不少,有双方的父母和亲人。他和梁飞燕没孩子还好一些,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及时分开了,还有孩子作联结,是一辈子也断不开的关系。因为这样,离婚变得难上加难。
梁飞燕也劝他,爸妈想怎么生活是他们的事,子女不应该插手。
还说向文杰那么久不回去是不孝顺。
向文杰刚开始有些不服气,拧了几年。
前些天,父亲写信来说在外地工作的堂哥回家,还带了相机,一家人一起拍了张全家福。给他随信寄来。
全家福上向父拄着拐,半边身子都靠在向母肩侧,另外几个小家庭的人站在一起,挎着自己的子女,唯独缺了向文杰。
向文杰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和鬓角的银丝,陷入深思。
他上了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理所当然地觉得离婚会更好,而且现在的他也有能力能给母亲更好的生活。却想过母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希望丈夫回家,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陈竹青说出好长一串都等不到回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向文杰神游的魂被唤回,没头没尾地忽然开口,“我好久没回家了。明年春节我要休假。”
陈竹青顿了下,随即笑开,“当然。你放心回去吧。工程这边有我。”
春节还有大半年,但想到要回去了,向文杰心情愉悦,更有干劲工作。
他看这边没陈竹青的事,摆手赶他走,“你的那部分都画完了,干脆回西珊岛去待几天得了。”
陈竹青正用伸长的腿蹬地,转着办公椅玩,听到这句,身子绷紧,手抓住办公桌边缘停下转动,连人带椅地拉回桌边,蹙眉望去,发出声疑惑的“啊?”
向文杰又说:“你在这闲着太碍眼了。而且回去看看舒医生,收拾好心情再回来工作吧。”
他的建议不错,有几分总工发号施令的气势。
陈竹青笑着应下,“好!那我整理下东西,明天上午回去。”
舒安兜着小鸡仔,怕颠到它们,又怕包里空间小太闷,两手捏着包的边缘把口拉到最大,让里外空气流通。走路的时候,心思和目光全扑在包里,压着脚放低跨步的弧度,又一步紧跟着一步,加快步伐,小碎步地往家里跑。
她穿着布鞋鞋底厚,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的。
还没到家门口,陈竹青就听见了,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往外迎。
舒安则顿了下,没着急进门。
她明明记得出门前锁大门了,怎么是开的?
遭贼了?!
胆子这么大?军属区都敢偷?
舒安全身绷住,惊出一身冷汗。
而后门里跨出的半只脚,一下子又搅散她的惊恐。
她鼻子抽吸两下,张开双臂主动扑过去抱他。
“哎哟。”陈竹青接住她,在空中转了一圈,慢慢放到地上。
揶揄的话都到嘴边了,瞧见小姑娘垮着张脸,鼻尖透红,抬起的眼眸亮晶晶的,似有东西在闪。
陈竹青只看了一眼,心就被揉得皱巴巴的,心疼得不行,挑起的尾音立刻压下来,低哑地安慰:“宝贝,我回来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别自己扛着。”
舒安娇娇地应‘嗯。’
没到下班时间,军属院空荡荡的,房里和路上都没人。
两人无所顾忌地站在路边说话,陈竹青弓着身子,嘴唇几乎要贴到她脑门上了。
说没两句,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唧唧’声。
像鸡叫又像老鼠。
他皱眉,往路边的地沟看了一眼,“有老鼠了?”
“糟了!”舒安终于想起那兜子小鸡仔。
也不知道刚才陈竹青抱着她转圈,有没有压伤它们。
舒安不敢耽搁,推开陈竹青,边卸包,边蹲到地上,把里面的小鸡仔一只一只地拿出来。
浓情蜜意的氛围被突然打破,陈竹青站在外边愣了十几秒,怔怔地跟过来。
他蹲下身子陪在旁边看,“你从哪拿回这么多鸡崽子?”
舒安数了数,一只没少,一只没伤到。
鸡崽子一点不认生,好不容易脱离黑暗狭小的空间,爪子刚沾地就撒丫子地满院乱跑。飞行的愿望似乎是刻在血液里的,它们舞动着没发育完全的翅膀,在院里扑腾、跑动,摔倒了就滚一段,爬起来继续跑。
陈竹青看着那些毛茸茸的笨家伙,笑得前仰后合。
舒安用胳膊肘戳戳他,“炊事员那要来的。等一会帮我搭个鸡笼吧?”
陈竹青边卷袖子边往工具房走,“干嘛等一会。现在有空,现在就给你搭。”
陈竹青做事认真,之前只是给天台搭个遮阳棚,他都得画个图计算一下,说是不准备得当,心里没底不敢开工。
舒安以为他只要和工程沾边无论大小,都得按找那一套规矩,现在看他蹲在那挑工具,完全没有昔日总工程师的严苛和架子,还挺意外的。
她穿着连衣裙不好帮忙,回屋迅速换了身轻便的短袖、长裤。
出来的时候,陈竹青已经把木板和工具放在院子中间了。
他问:“你是要让他们全挤一窝?还是分出小隔间?”
舒安又数了一次,“有八只,不算多,分小隔间吧。”
小鸡仔长大后,需要的空间不小。
陈竹青张开手掌,以展开的虎口作测量单位,一乍一乍地量过去,又那木板在地上比划估摸了个大概,“做一长条的太占位置了,我弄成双层的吧。”
舒安不懂这些,只管点头,“好!”
她把准备好的纸和笔递上去,“需要先画图吗?”
陈竹青摆手,“不用。大概一下就行。是给鸡仔住的,不是给人的,不用那么精细。”
舒安顿住,小声嘟哝:“那没算好,要是弄塌了,压死下层的怎么办?”
陈竹青不以为意地笑笑:“那就做成红烧鸡块。要是不够大,就做小鸡炖蘑菇。”
“啊?”舒安更惊讶了。
陈竹青笑声爽朗,“梦欣可喜欢小动物了,你拿这么小的鸡仔回来,她养着养着,等大了肯定不让宰。压死了正好,就有理由吃了。”
舒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想着新鲜的鸡可以拿来做鸡汤。
跟着物资船送来的鸡肉全是屠宰场的白条,有的像是冷冻了很久,面上的冰泄开,里层的肉有些烂,看着就不新鲜,不适合煲汤。
舒梦欣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陈竹青工作忙也需要补,所以她才想自己养鸡来煲汤。
正说着话,一只小鸡仔逛到舒安脚边。
它像碰瓷似的,明明没碰到舒安的鞋,却先往地上一趟,唧唧地叫个不停,演技极佳。
舒安弯腰,把它抓起来,小心地捧在掌心,“我有点后悔带它们回来了。梦欣还小,是不是不应该让她这年纪就知道这么残忍的事?”
陈竹青把长木板放在板凳上,一脚踩在上面固定,另一手抓着锯子锯木头。
听到舒安的担忧,想起一些往事,笑得很欢,“你把菜做得香一点,好吃一点就没事了。”
舒安还在说事,陈竹青却沉浸在回忆里,咯咯地笑,到后面笑得手跟着颤,再拉不动锯子。
舒安不知哪戳到他笑点,把说的话又细细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盯着他的目光更加疑惑。
陈竹青放下手里的工具,站直身子,捂住胸口平复半晌,才说:“你还记不记以前我家养的兔子?”
“兔子?”舒安蒙圈地看他。
陈竹青就知道她不记得了,帮着她回忆,“我家以前在院里养了一窝小兔子,是隔壁邻居的兔妈妈生的。那时候你只有四岁吧,天天吵着要我带你去看兔子。我家没想长期养,我妈看着挺大了,就抓去让肉贩子帮着宰了。兔子被抓走的那天,你蹲在我家院里哭了好久,我还拿出藏了大半年的水果糖哄你,但不顶用,后来只好背着你在院子里走,你才稍微安静一些。”
“后面的事还记得吗?”后面的事太糗了,陈竹青知道他说出来,小姑娘会跟他拼命的,故意停在这,没继续往下说,留给她自己回忆。
他又继续俯身锯木头。
舒安仰着头回忆。
脑袋忽然‘叮’了声,像通电似的,过往如放电影在眼前浮现。
闽镇靠海,有不少走船的海员,还有早年下南洋又回来的。
陈家隔壁就住着一户从外面回来的,院子里种了不少东南亚的香料苗。
那天,陈妈妈去隔壁家换了些香料,炖了好几个小时,炖出一锅飘香几里的兔肉。
在院里哭闹的舒安闻到香味,登时愣住,黑又圆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不好意思地瞧陈竹青。
陈竹青也不见外地牵着她往屋里走。
陈妈妈扯了一块兔腿给她,“喏。这个给安安。”
陈家其他人还没回来,舒安不好意思吃,低下头看脚尖,捏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不好吧。陈叔叔和哥哥、姐姐都没回来。我们不能先吃的。而且这不是我家,爷爷说不可以拿人家的东西。”
陈妈妈见小姑娘已经望眼欲穿了,还在坚持原则,心里乐得不行,面上仍是绷得紧紧的。
她把兔腿又往舒安面前凑近些,哄道:“这不是给你,是让你帮忙。安安帮阿姨试试味道好吗?如果味道不够,我才好加东西。”
‘帮忙’两个字缓解掉小朋友心里的压力和负罪感。
舒安开心地接过兔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炖煮了小半天,兔肉软烂入味,刚入嘴好像就化开了,南洋香料的特殊香味在舌尖蔓延,跟着软烂的兔肉一路滑到喉咙。
陈妈妈问:“味道怎么样?”
舒安美滋滋地点头,“超棒哒!”
旁边的邻居阿姨来借东西,看到舒安站在门口啃兔腿,吃得满嘴油,笑着捏了下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小姑娘这么贪吃呀。”紧接着,她开玩笑地说,“吃了人家的东西,可是要当人家儿媳妇的。”
舒安听不懂,只觉得那个阿姨笑容明媚,大概是在说好事情吧,所以点头应了‘好’。
陈妈妈看玩笑越开越没边,赶紧走过来阻止。
她把邻居要的东西塞给她,然后摆手把她打发走,又蹲下身,目光与舒安齐平,柔声教育道:“以后有人跟你说这种事,安安不可以随便答应人家的。我们安安漂亮着呢,以后要嫁给很棒的人,要嫁给对你很好的人。”
舒安还是不懂,只是陈妈妈说了不能答应,她也不敢随便点头,只是呆呆地看她。
陈妈妈笑了,捏捏她的脸。
随后,她拿了个保温杯,舀出一半的兔肉,塞给舒安,“安安把这个带回家吧。”
舒安推回去,“爷爷说不可以。”
陈妈妈拿手帕帮她擦干净嘴巴。
又提了下保温杯,半只兔子不算多,但加上土豆、胡萝卜之类的配菜,那一小份还挺沉的。
她怕小姑娘提不动,打翻在路上,也怕她再拒绝,干脆塞到陈竹青手里,并且推了儿子一把,“你送妹妹回去。顺便把这个拿给人家。一定要给舒爷爷。就说是他教你书法的答谢。懂吗?”
陈竹青点头,“好。”
陈竹青一手牵着舒安,一手拎着保温杯往外走。
院子里的小栅栏里还有四只兔子。
它们没一点危机意识,身边的伙伴少了一个都没在意,仍没心没肺地低头啃草。
舒安跑过去,趴在栅栏边,冲里面喊:“少吃点!再吃就要死了。”
兔子顿了下,抬头看她,三角形的鼻子抖动,可怜兮兮的。
不过也就是几秒的停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草。
舒安叹了声‘唉’,悻悻地走回陈竹青身边。
那锅兔肉实在太香了,盖着盖子,舒安都能闻到味道。
走了大概十几米,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陈竹青顿住,问:“要再给你一块吗?”
舒安摇头,“不要了。”
等送她回家,舒安站在院子门口挥别陈竹青。
他走没两步,身后有哒哒哒的布鞋跑步声。
陈竹青机警地回身,追过来的小姑娘顿住,扯着他袖口,抬眸看他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像个做错的事的孩子怯生生地开口:“下次你家炖兔子,可以还叫我去吗?”
几个小时前,还要他背着哄的小姑娘这一刻完全变了态度。
陈竹青憋着笑回:“行啊。但你不能哭了,我不会再哄你了。”
舒安收回手,“好。”
那个年代,什么都是凭票供应,只有过年才能吃肉,南洋香料的味道也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舌尖的味蕾好像跟着记忆一块醒了,还能还原出当时的味道。
舒安想到这里,又羞又窘,侧脸烧起一片红。
最令她害臊的还是那句要当人家儿媳妇的承诺。
一个兔腿就把自己卖了。
还好卖对了人。
陈竹青看她绷直的脚尖在地上尴尬地画圈,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故意揶揄:“我妈炖的兔子好吃吗?”
舒安撇嘴,“我又没白吃。我兑现承诺了呢!”
陈竹青的记忆就到舒安开心地啃兔腿那,懵圈地看她,“什么承诺?”
陈竹青年纪大一些,记得更清楚,每次回忆往昔,他总是挑起话题的那个。舒安以为他是扮猪吃虎,故意装不懂,气呼呼地插着腰,说:“邻居阿姨说我吃了你家的东西,要给你家当儿媳妇的。我现在不是给你当……”说到要紧处,那点小勇气又消失不见,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陈竹青记起来了,故意哄着她说:“给我当什么?”
“当媳妇。”舒安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陈竹青笑开,“嗯。你还算信守承诺。”
—
陈竹青手脚麻利,不过一小时就搭了个简易的两侧鸡窝。
现在鸡崽子还小,舒安在大菜筐里铺了些干稻草,把它们暂时安置在里面。
陈竹青边收拾工具,边说:“明天我去工地那拿一些油漆回来,把外面漆上就差不多了。”
舒安应‘嗯’。
她两手撑在竹筐边,看那些鸡崽子低头啄米。
其中有一只特别壮,比最小的一只看着要大上两倍,不知道是营养太好,还是真的要大几天出生。
那只身材壮硕,特别能吃,从头吃到尾,其他小鸡仔已经吃饱趴在旁边休息了,它还低着头在竹筐里啄,似是要把掉进稻草里的没颗米都啄出来吃掉。
舒安伸手按在它脑袋上,把它拨弄开,“别吃啦!那么胖,第一个就宰了你煲汤。”
那只小鸡仔往后一仰,摔在柔软的稻草垫上。
它很快站起来,又继续低头啄食。
舒安无语地看它,哼哼两声,“真是不怕死阿。”
陈竹青走过来陪她。
他说:“我不在这段日子,遇到事了吗?”
话题终于扯回正事上。
舒安也没闪躲,毫无保留地把这段时间的遭遇告诉他。
陈竹青没着急安慰,只是叹气。
顿了会,他也把专家组故意冷落他的事告诉舒安。
两人的遭遇各有不同,但都处于无奈的低谷期,且这些事不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轻易改变的。
想到这些,安慰的话堵在喉间,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叹气,眼神无奈又心疼。
心疼对方,也心疼自己。
陈竹青抬手揽过她肩膀,把她拉到怀里,“遇到那么多事,都一起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他在身边,即使他什么也不做,舒安心里就有了底气。
她重重地点头,无比坚定地应道:“对!”
小鸡仔一点没注意到主人的情绪,仍低着头觅食。
舒安叹道:“其实它们也挺好的。虽然活得短,但活得无忧无虑的,一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不用考虑明天,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陈竹青忽然想起在动物杂志上看到的一段话,“我看杂志上说动物的危险预警基因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所以在草原上出生的羚羊看到狮子就知道逃跑,城里出生的老鼠天生就知道要躲避猫咪。这些鸡崽子也许知道它们活得时间不长,那还不如多吃一点,反正早晚是要死的。”
又是一个她不曾想过的角度,舒安顿住,许久都接不出下半句话。
本来陈竹青只是陈述杂志上的内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么一说,好像联动了某块记忆,继续往下捋思路,“其实我们也是这样的吧。没有谁能长命百岁、永远年轻,所以做任何事都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过多地考虑结果,只要当下问心无愧就行。”
陈竹青说完这些,如黑羽般的长睫扫下来,温柔地看向舒安,“你说,我说的对吗?”
舒安拼命点头,把关于两个人的未来计划又说得更具体些,“嗯!既然选了计划生育专业组,那我就好好做。你也是,不要想能不能继续当总工。”
陈竹青点头应好。
刚才干活太卖力,陈竹青的领子皱起,领角都反折进衣服了,在颈后搓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舒安转过身子,两手环上他的脖颈,垫着脚帮他整理衣领。
“领子翻进去了,都没感觉的噢?”
陈竹青不好意思的挠头,“就……没在意吧。”
舒安笑笑,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弯腰凑近自己。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发出一声好大的‘吧唧’。
“你好厉害,知识面广,说的话好有哲理噢。”
陈竹青被夸得脸红头晕,身子又弯下些,脑袋靠在她肩上,搂在腰间的手在这种暧昧氛围里不老实地探进衬衣,摩挲腰间细肉,激得舒安不自觉得颤了下,声音也跟着发粘,“你干嘛?”
陈竹青在她耳边笑,“到床|上我能教你更多。”
舒安的牙齿磨着嘴唇,小小声的,“梦欣一会要回来了,能不能晚上再……”
陈竹青早有打算,只是被她弄来的一窝小鸡仔打乱了计划。
他说:“不会的。我跟刘姐说了,今天让她教梦欣功课,梦欣马上要升初中了,应该多补补课。所以今天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时间都是我们的。”
无论是羊角岛还是西珊岛的未来规划里都多了一项旅游开发。
陈竹青要么伏案工作,一头扎进书堆数据里,要么泡在工地。
岛上的地形地貌他全烂熟于心,但对于岛上有哪些有趣的地方,有什么可以开发为旅游项目的,他还真答不上来。
他靠在椅背,看着那些枯燥的工程专业书叹气,“原来我是这么无趣的人啊……”
舒安的门诊挂号冷清,要是医院那边没安排她手术,她就会提前下班回家。
她和蒋主任都在计划生育组,但蒋主任的工作一点不受影响,除了两人专攻方向略有不同外,更重要的是舒安的医术和经验和蒋主任还差着一个银河系。
她从医院的图书馆里借出五本妇产科案例分析。
图书馆管理员提醒她:“有三本只是版本不同,内容应该是差不多的。”
舒安摇头,还是坚持把填写好的借书卡递给她,“还是有差的,第三版比第二版多了些b超彩图,但案例却没有第二版的经典。”
图书管理员愣住,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问:“舒医生,你全都看过吗?”
舒安仍是笑,谦虚地说:“粗略地扫过一遍吧。但很多内容都不记得了,所以才要借来反复看。治病救人嘛,还是要精细些。”
舒安抱着那些书回家,看到陈竹青不看书也不画图,颓废地趴在书桌上,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是早上起来没梳头,还是遇到难题,自己抓乱的。
她拿着梳子走过去,边帮他梳头边问:“遇到麻烦了?要不要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陈竹青直起身子,“安安,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趣的人啊?”
她以为是工程上有麻烦了,没想到是这种无聊的小事。
舒安从旁边拉过一张凳子,坐到他身边,“怎么会呢!你会画画、会弹琴,看过那么多小说,还懂浪漫,怎么会是无趣的人呢?”
“这些有什么用啊。对旅游又没帮助。”陈竹青还是叹气,他的技能也就哄女生开心有用,关键时刻派不上一点用场。
舒安完全不懂他的烦恼,捏着他的手,歪头瞧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喜欢和仰慕多到快要溢出来。
这些技能能哄她开心。
那就不算没用。
陈竹青想到这,心情又变得晴朗。
他说:“筇洲工程院要求我们的设计多融合当地元素,为以后发展旅游业打基础。但我实在想不到,这种小海岛有什么可玩的。开放自然保护区吧,那边还有一块军事用地不太合适。难道让每个游客都来体验赶海吗?”
舒安点头表示赞同,“也不是不行啊。赶海不好玩吗?我呀,最喜欢赶海了呢!”
陈竹青皱眉,“倒也不是。就是这里保护动物太多了,种类又丰富,谁能记得住。要是不小心抓到什么不该抓的,可是会坐牢的。”
舒安鼻腔里转出一声冷哼,随即坐直身子,骄傲地拍胸脯说:“我都记得!而且是和毓敏姐核对过的,不会错也不会漏过一个。”
她继续给陈竹青出主意,“你们可以给村民的房子多设计一些客房。万一以后旅游业真发展起来了,房间可以出租给游客。就算旅游业没发展起来,现在西珊岛和筇洲通航了,还有工厂和养殖场,很多人选择回来工作。家里的房间多了,二代三代都有得住,多好。”
陈竹青越来越觉得跟舒安结婚真是捡到宝了。
她很聪明,出的主意全在点上,比办公室那些人要强多了。
舒安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展开,就知道是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背脊又挺直些,开心地和他邀功,“我是不是帮到你了?那你有没有奖励要给我啊?”
“有啊!”
舒安听到如此笃定的回到,心咯噔一下沉了,暗呐不好,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许提那种事。那种事是在奖励你,可不是奖励我。”
陈竹青拉下她的手,翻过来,在手背印上几个浅吻。
他环着她腰肢,把她勾到腿上锢住,“怎么,只有我爽?没让你舒服够是么?”见她咬着唇不回答,陈竹青倾身过去,压着她亲,“你要是说不舒服。那确实是我错了,没给够。嗯?怎么不回答?”
“啊!”舒安先是捂着自己的耳朵,看到他嘴角的坏笑,又红着脸去捂他的嘴,“你不要再说啦!好讨厌呀。”
陈竹青嘴唇微张,伸出舌|头,扫过她掌心。
舒安收回手,故意往他衣服蹭,“脏死了。”
陈竹青松开她,站起身子,抓过一件薄外套挂在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今天虽然回来得早,但还有一小时天就要黑了。
舒安还没做饭,疑惑地问:“去哪啊?”
“去赶海!现在是涨潮。”
“不做饭了?”
“不做。梦欣在梁团长家,刘姐会负责的。我们玩完,去食堂吃饭。”
“梦欣好可怜。每次都没你支出去。”
“一个月有三十天那么长,我也就回来三四天,这么久见不到你,我才可怜。”
这里的房子毕竟是早年建的,隔音一般,舒梦欣年龄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懂事了,很多时候,陈竹青和舒安没法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
陈竹青每次回来,都会找理由把孩子往刘毓敏家或者丁玉芬家送。
刘毓敏这边还好,丁玉芬就很懂,每次陈竹青送孩子过去,她都会朝他挤眉弄眼的,小声揶揄道:“陈总工和舒医生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啊。”
陈竹青也大方地认了,隐晦地回:“嗯。当年我追了很久才追到她的,当然要好好对她。安安害羞。嫂子以后别再她面前说这事。”
丁玉芬大概是没想到他能回,‘哎哟’一声,捂着左半脸,说:“我牙都被你酸倒了,疼得厉害,哪有心思传闲话。”
舒安被他牵着手,在沙滩上慢慢地压着他的影子走。
刘毓敏把西珊岛上的珍惜动物分了等级,制作成彩页宣传册。
册子分到各个渔村,部队和医院的活动室也各有几本。
由于村民识字的少,刘毓敏还会定期开宣传讲座,教他们辨认、保护珍惜动物。
医学系要背的知识点很多。
每次到期末,舒安都能听到图书馆有人在哀怨‘就是不想背书才选的理科,结果考上大学,理科不能放,要背的比文科还多’。
东西背得多了,逐渐掌握了技巧,再背新东西就不那么难。
舒安只看过几次,就把册子上的东西全记下来了,包括那些动物的习性和生长环境。
刘毓敏一开始还不相信,说要考她。
她拿来小册子,用手遮住图片,要舒安说文字的内容。
舒安仰着头,边回忆边说,虽然不是一字不落,但主要内容都说上来了。
刘毓敏惊得瞪大眼睛,竖起大拇指夸道:“好厉害。”
舒安笑笑,“五年医学不能白读啊。”
现在,舒安拉着陈竹青在海边走,才走出十几米,就在浅滩看到五六种等级不同的保护动物。
舒安边教他辨认,边把那些困在浅滩的小鱼用手掌捧起,往远海扔。
黄昏是海鸥归巢的时候。
夕阳烤热沙滩,远处海浪翻涌,无数海鸥在头顶盘旋。
这本是一副极美的夏日海景图。
但对于那些生活在浅海的鱼类来说却不是那么美好。
夕阳不再刺目,却依然明亮,足够照亮海面,照清海里的情况。
不少海鸥选择这个时间捕食。
舒安看海鸥那么多,不敢用扔的,弯下身子,将合拢的手掌慢慢没入海水,让掌心的小鱼游进海里。
做完这些,她立刻挽着陈竹青离开。
陈竹青不解,“怎么突然走得那么快?”
舒安低着头,不停推他,“我可不想看到好不容易脱险的鱼又落到海鸥嘴里,一天经历两次苦难,太惨了。”
陈竹青安慰道:“没事的。鱼只有七秒的记忆。”
舒安撇嘴,“那它也不会记得我救过它咯。”
陈竹青知道她是在说笑,仍是很配合地弯腰去亲吻她的头顶,柔声安抚:“你的善良,我看到了,很动人。”
这个时间,沙滩上的人不少。
尤其是他们提着桶走到靠近树林时,好几个本地村民在那钓鱼。
海岛很小,可讨论的话题就那么些。
那些人看到舒安走过来,毫不避讳地说她是‘缺德的刽子手’,还拿眼神指点她。
她们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呼啸的海风没卷走那些话,反而把悄悄话送到了舒安耳边,打在她心里。
这个称呼,陈竹青是第一次听。
一时竟愣在那。
几秒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伸手要去遮舒安的耳朵。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舒安决定不再躲避,一反常态地吼道:“你们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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