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站着等了一会,背熟了条例,又和徐晃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终于,他走在徐晃跟前道:
“要不劳烦您通禀一声?问问曹大人今晚到几时下值?”
徐晃想想也是,看他这小身板,官服压着重,还在门口等了这么许久,久的都想让他给这人搬张椅子坐坐了。
便转头进了府衙里。他走了一圈,却没见到曹操的身影,可他又一直守在门口。
这便问来回抱案卷卷宗的师爷:“曹大人呢?”
师爷唉的叹了口气,把旧案卷宗往桌上一堆,道:
“别提了,小曹大人知道外面来人了,没到下值的点,就从府衙后面翻墙走了。”
师爷无奈,又道:
“我看外面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你说咱们小曹大人怕什么呢?”
徐晃想到曹操穿着官服被逼到翻墙的样子,忍不住嘿嘿的笑了两声,那张大人看起来确实是个难缠的人。
师爷看徐晃也是个老实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徐晃道
“徐爷,您可别笑了,今儿小曹大人翻墙走的时候……,还在那围墙上说呢,说洛阳北部府衙的看守实在太差,翻墙和走门似的,回来就要整顿了。到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徐晃啊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真不再笑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师爷:
“真的很差吗?曹大人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师爷无奈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哪?咱们大人还能去哪,肯定川化楼啊,你可别去川化楼坏了大人的好事,明日回来了再说吧。”
师爷连忙提醒,这个憨憨可别再去川化楼堵曹操了。
到时候,触了这小曹大人的霉头,借口整顿连带着他挨罚。
徐晃走到门口,和张哲说了曹操走了的事,被几番一问一套话,就知道了曹操又去川化楼。
“洛阳都在传曹大人喜欢川化楼的舞姬,要以黄金万两相赎,这事儿是真的?”
徐晃被问得烦了,叹了口气,别说曹操,自己也想翻墙走了。
“曹大人的私事,小的不知。”
张哲眼神亮亮的,他挑眉嘀咕道:“官爷的私事,那能叫私事吗?”看来巴结有门啊。
远在川化楼的付槐玉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今日的曹操只是到川化楼坐了坐,就早早的回了曹府。
虽然回的已经算早了,但是天色也已经黑透了。
曹嵩的管家乔伯站在书房门口,恭敬道“公子回来了。”
曹嵩的书房点着灯,过了一会才听见房里传来一句压低的话:
“这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他语气平静,十分平静的说着怒斥的责骂。
乔伯早就习惯了,在门口打着灯笼等着,又闻房内道:
“让他来书房见我。”
乔伯这才领命走了。
曹操看到乔伯,就知道曹嵩找他,不过好在自己也有事情要找他,洛阳实在是太平静了。
特别是那些杀手的平静,让他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曹操推门进去,就见曹嵩和夏侯瑾都在,书房里的桌案边上已经堆了不少的纸简卷轴了。
这屋子里,除了桌案灯烛笔墨纸砚和成堆的卷轴,就什么都没有了。
地板是被垫高的软厚通板,夏日通冰风,冬日烧热碳,冬暖夏凉,因此也不需要坐垫什么的。
曹嵩没有看书喝茶的习惯,所以房里并没有茶具水壶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整个屋子,除了他们三个坐着的人,唯一的活气,就是桌案边放着的一盘橘子,和曹嵩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橘子。
但是,曹嵩看书偶尔会吃零食。
曹操看着那橘子眼熟,看来张哲也给自己的顶头上司送了。
“呦,曹大人日理万机,挺忙啊。”曹嵩见曹操来了,放下手中的竹简,对曹操颇有些讽刺的说道。
他语气依旧平静,不听内容,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曹操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端正的跪坐下来。学着他平静的语气顶嘴道:
“都是曹大人,也不知在说谁?”
旁边的夏侯瑾低头抿了抿嘴,压下笑意,在外面的乔伯听见了嘴角的笑容都不用忍了。
“曹操!”曹嵩砰的拍了一下桌子。
吓得躲在另一边窗子下听墙角的两个小萝卜头都往下蹲了蹲。
只听,他用平稳的语气,怒道:
“洛阳风软,把你吹成了废物?”
曹操愤愤的也不说话。沉默抗议。
夏侯瑾出来打圆场道“孟德也没闲着,还是做了不少事了。快和你爹说说。”
见洛阳世家,整顿府衙,颁布法令…还有顺带手的撩了夫人。
他确实做了不少事。
钓鱼者的钩饵已经布下,剩下的就是等鱼儿上钩了。
曹操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今晚还是有求与他来的,他骂自己,无非还是调查杀手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而且也确实不能太赌气了。便道:
“那日我在任职典礼上看缺了三个人,想必这三人也是在赶赴洛阳的途中遭到了杀手伏击。查清楚这三人的死因,查清杀手为什么要动手,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背后之人。”
曹嵩点点头,这点不错,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倒不傻。
“既然这三人都是你的同期,你去查,自然比我们要方便一点。所以,你认识了当时与你一同任职的几人?”
曹嵩提点道。
曹操迟疑了一会,好像自己比较熟悉的同期只有一个张哲,还是张哲主动来结识的他。
他有些理亏,没什么底气道:“儿子认识张哲。”
曹嵩冷笑了一声,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橘子扔到了曹操手上,
“不,那是张哲认识了你。”
曹嵩说着,又拿起桌案上剥了一半的,仔细的就着烛光撕着筋脉道:
“孟德,我知道你想把洛阳北部尉的事情做好,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在洛阳,在官场就不能只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的职务,眼界要开阔,心胸要宽广,如此才能比别人走的更远。”
曹操心里是认可的,但是嘴上还是不能认的,道
“在其位,谋其职,我做的没有错。”
连旁边的夏侯瑾都听出,曹操在说他们这些官场经营是虚的。
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曹嵩,以为他肯定又要因为曹操的顶嘴发怒。
关于政见之辩,曹嵩反而平静,他也没打算说服曹操,只是教导他,是非对错,听哪些,不听哪些,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自己的考量。
“你是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但是你能防的住别人位高谋远的筹划吗?别人把筹划伸向你的时候,你以为下次你还能翻墙逃跑吗?”
曹操听着久久没说话,自己的洛阳北部尉府衙里有曹嵩的眼线,既然有曹嵩的,那想必洛阳城里,其他有心之人的眼线也有。
他握着手里的橘子,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他顿了顿,沉默许久,终于道:
“父亲教训的是。”
曹嵩笑了笑,看他这满脸的不服气,到底还是年轻啊,不过,他的路还很长,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他现在不过是仗着经验和资历在教训他,将来,他是会比自己更可怕的人,确实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说吧,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曹操看着曹嵩道:
“父亲,我想要任职典礼上,没有来的那三人的档案卷宗。”
他这官位拿不到,但是,曹嵩作为九卿之一,拿几个刚任职的年轻人的卷宗可说轻而易举。
曹嵩指了指桌案边的一堆书简,
“全都在这里。你要看就拿走吧。他们的死亡地点和原因,我让你叔父去查了也在这里了。”
曹嵩顿了顿,把自己桌上那卷纸简卷了起来,妥帖系好带子,挂好竹制的签牌。放在了那一堆竹简的最上面。
这才又道“这里,再多送你一个人。”
他早就看过查过了,专程联系了夏侯瑾来洛阳帮忙调查。
见到了谜面,也想出了谜底。
但是再往下,就不是他这个地位和身份的人,能出手和干预的事情了。
而且,这件案子的根源和最有意思的点,其实也并非在于找到谁是指使杀手刺杀这些新官的幕后之人。
他都不用去想,就能知道,朝堂上就那几个鬼精鬼精的人精,现在竟然敢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也是应该放任此事发展,敲打敲打那些个鬼人精的时候了。
曹操眼尖的看向那个竹签牌,上面写着三个字“司马直”,他一时间想到,既然曹嵩把这人的卷轴和其他三人放在一起,想必,此人也已经死了。
除了推测此人已亡,其他的,他也猜不到什么,又看向曹嵩的表情神色,显然曹嵩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爹,你知道什么?”
曹嵩把剥的干干净净的橘子扔嘴里,很不满的对曹操道:
“卷宗给你了,你自己看,看不出来…,就自己想。怎么这也要问我。你怎么这么……,这么……,”
曹嵩吃完了手里一整个的橘子,才评价道:
“无趣。”
曹操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表情都僵住了。
夏侯瑾还是少见的看曹操这个混世魔王这么吃瘪的时候,到底还是儿子还要老子治啊。忍不住在一旁笑了两声。
曹操的脸色实在难看极了,他沉默的上来抱走了所有的卷轴,转头就要出门去。
曹嵩看看自己的好大儿,还当真是被气到了。想想,还是送他点提示吧。
“孟德。”
曹操虎着脸,抱着卷宗都快要出门了,听到这,又折回原地坐下。乖巧的不可思议。
曹嵩一般叫自己孟德的时候,都是极其开心的时候,他看自己吃瘪,他倒是开心,损父。曹操在心里愤愤的想。
“我问你,你觉得张哲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操想起张哲,就能想起他那装着橘子的小毛驴,十分中肯的评价道:
“蝇营狗苟。”
曹嵩听完哈哈哈的拊掌而笑,觉得这个词有趣极了。
但是,他笑完之后,冷下脸摇了摇头。随后又问道:
“我再问你,川化楼的主人是谁?”
曹操被问得懵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曹嵩知道他疏忽了,都懒得等了,出言嘲讽道:
“你不会觉得川化楼能在洛阳数一数二,就靠楼里那个白面胖鸨母吧?”
曹操啧了一声。
自己查过川化楼在洛阳北部衙役备案的建楼书,那是洛阳城有名的富商手下的资产,因为不是官场和世家中人,他也没多仔细留意,这一下被问起,自己都忘了那个富商的名字。
连旁边的夏侯瑾都被逗笑了。
曹嵩颇有些哭笑不得,还好自己提示一下,
张哲和川化楼,最关键的两条线索,两个答案,竟然能错的这么离谱,这新官遇刺的案子等他查到,黄花菜都凉了。
唉,我的傻儿子,洛阳水深,何时能上岸啊?
曹嵩把这份嫌弃都写在了脸上。
曹操再一次无话可说,却突然祸水东引,道
“爹怎么知道川化楼的主事是个白面胖鸨母?”
曹嵩也不避讳,这不是摆明了一样常去嘛。他相当坦荡的答非所问:
“川化楼的歌舞,确实不错。”
夏侯瑾无奈的在一旁听着,这还是什么样的老子出什么样的儿子。
曹嵩又道:
“我不管你,你莫管我,但是,我提醒你。那个舞姬,娼/妓就是娼/妓,你别太过火了。”
曹操本来是想让曹嵩理亏扳回一局,结果此话一出,反而心里难受了。
他冷下脸,严肃道“张哲和川化楼的事情,我会去调查。至于她……”
曹嵩突然提高声音打断道:“够了!出去!”
他不想听曹操讲那个川化楼舞姬的事情。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曹操沉默的重新抱起案卷卷宗,出了书房门。
等曹操走远了,夏侯瑾才对曹嵩说道“孟德是真的喜欢那舞姬,这感情的事……。”
曹嵩平静的语气终于不平静了,“闭嘴,别再说了。”
夏侯瑾看着他,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提这事,确实是个雷区,他沉默了一会,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夏侯瑾起身,曹嵩已经调整好了语气,把自己手边的一盘橘子给他道:“这些给元让和妙才分了吧。”
夏侯瑾也不客气,就端了起来。
曹嵩想到什么又说:“方才孟德手上那个,你去告诉他,他不喜欢吃橘子,就给阿疾,阿疾喜欢,不要浪费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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