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欠了我,就不会忘了我。

    混沌界。

    天上只能看见两抹红紫的光晕和令人惊惧的恐怖力量, 除此之外,一切都被隐匿在灼眼的光芒里了。

    暗灵师刚刚被南宫尘一瞥逼得七窍流血,虽然不致死, 但受伤后的实力也减弱了许多。

    龙膏烛捏碎两颗计都魂锁,抛出里面的邪祟。

    他的灵脉中有一缕龙力,可以短暂地控制妖物。

    计都魂锁里出来两只巨大的蜘蛛妖, 高达三米。

    元天空架着飞行翼腾入天空, 掏出枪朝两只妖蛛射出符箓。

    龙膏烛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上。

    暗灵师放的火将树的枝叶和花朵通通烧尽。

    他懒散地倚着高大、泛着糊味的树干, 边操纵着妖蛛边观赏元天空战斗。

    妖蛛会吐丝,元天空飞在半空,冷不防被它的蛛丝缠住了飞行翼的一边,顿时身体失去平衡朝地面摔去。

    就在他要摔到两只妖蛛中间时, 桃夭的木刃从侧劈出, 斩断了缠绕飞行翼的蛛丝。

    桃桃被黑隼的怨灵之刃逼到他附近, 见他情况危急, 凌空跃起,顺便帮他清理了蛛丝。

    元天空重新操纵飞行翼朝天上飞去, 躲开了蛛丝的攻击。

    龙膏烛才是操纵妖蛛的人, 要想解决两只妖蛛只能先解决他。

    元天空在半空中躲开蛛腿的穿刺,将飞行翼的速度催至最大, 朝那棵被烧焦的树上的龙膏烛飞去。

    他枪里的符箓与咒术球袭来, 龙膏烛无法再保持悠闲的状态。

    他从树上跳起, 操控着妖蛛挡在自己面前, 元天空的攻击通通落在妖蛛身上。

    元天空退回屋顶。

    龙膏烛站在妖蛛的身上:“何必那么认真呢?”

    他笑着提议:“你杀不死我, 我也不想看你这样的小帅哥受伤, 不如我们摸鱼吧?假装认真, 随便打打, 我不伤你,你也别再动枪,等他们战斗结束,我们各回各家,总好过死在这里。”

    很让人心动的提议,但元天空却一挑眉毛,桀骜道:“我和你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你们暗灵师没有感情没有人性,可以随便打打,但我是要名扬天下的灵师。”元天空自半空俯冲下来,攻势比刚才更加猛烈了,“我才不会和你摸鱼,等把你打趴下以后,我还要去帮桃桃。”

    他的攻击纷乱如雨,龙膏烛有些应接不暇。

    他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阴冷,操纵妖蛛再次迎了上去。

    ……

    桃桃与那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对剑,两人双双后退。

    关风与说,他叫黑隼,法器是怨灵之刃,操纵利刃以及刃上的怨灵之魂伤人。

    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内,桃桃和他对了几百次剑,均是平手。

    并不是这叫黑隼的暗灵师力量多强。

    单从□□力量与搏击技巧来看,他远不如雷雨垂,按理说也不该能打过桃桃。

    之所以桃桃和他打成平手是因为他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无论桃桃出剑的角度多么刁钻,即使就要砍下他的头颅,他也不避不闪,同样以刀刃朝桃桃刺去,每一击都想以命换命。

    而无论他身上被桃桃砍了多少剑,他就像感觉不到痛意一样,出手的速度、力量和决心丝毫不减。

    完全不像一个有生命的人。

    单是这样桃桃也并非不能击败他,但他身后站着那个戴白色面具叫白莺的女人。

    关风与说她的能力是精神控制。

    早些时候桃桃就中了招,差点在她的精神控制里死在黑隼、崔玄一和朱颜酡的联手之下。

    现在她虽然知道了白莺的能力,但精神上的控制是她无法抵御的。

    在她与黑隼动手时,白莺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似什么都没做。

    可每当桃桃出手,心底总是莫名升起一股对战斗的挫败与恐惧。

    虽然并没有降低她的实力,但这种精神干扰很影响她战斗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应该先解决掉这个叫白莺的女人,但这女人的精神操控太恐怖了。

    每当她朝白莺出剑时,总是心不在焉,精神混乱,出剑的手法也凌乱,而后轻轻松松被后面黑隼格挡开。

    一时,桃桃这边的战斗陷入了胶着。

    另外一边,关风与同时抵挡崔玄一和朱颜酡。

    同时面对两个三株暗灵师的压力不比桃桃与元天空轻松,尤其崔玄一的话听起来句句刺耳。

    “我从前以为你是鬼迷心窍,总会清醒,但我没想到,老师亲自来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师哥,老师想要杀的人,没人能改变结果,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暗灵师刚刚都被南宫尘所伤,崔玄一当时离弥烟罗最近,伤得也最重。

    他舔掉唇角的血,与关风与对站在烧塌的房顶的两端。

    “混沌冢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不顾一切?你这样拼命,不会以为应桃桃知道了你的身份后还会像现在这样把你当成她亲近的人吧?”

    朱颜酡站在崔玄一背后:“就算全盛时期你我联手对他也不过险胜,现在身上带伤,不快点出手拖到伤势加重,就未必能解决他了。”

    崔玄一神色暗了下来。

    他张开掌心,一条十首的红色的小虫蠕动在他手中。

    在这虫子出现的那一刹那,关风与的脸色倏地变了。

    心口处传来令人无法忽视的绞痛。

    关风与抬起眼,眼眸漆暗。

    崔玄一:“也只有老师的噬心蛊才能让这讨厌的家伙安静一会儿。”

    虚汗从关风与的额头滚落,他虽然脸色惨白,但从始至终沉默着,六道心镜浮空。

    关风与闭上双眼。

    他受伤的手臂包扎后依然朝外淌血,他将血滴入镜面。

    顿时,黄铜色的镜面分出六块扇形的碎片、每块碎片中则蕴着不同色彩。

    他缓声道:“天地苍生,乾坤六道。”

    六道心镜中有六道,神道、人道、妖魔道,鬼道、牲道、地狱道。

    混沌界内的一切生灵都被映入了镜中。

    “糟了。”崔玄一看到心镜中浮出六道的景象,转身就朝屋顶之下跑去。

    可他晚了一步,一道金光闪过,他和朱颜酡的身体瞬间被吸入了六道心镜之中。

    作为品质等级直逼灵级的最强天级法器,这是六道心镜的最强技能——六道封印。

    可以将六道之内的生灵封到镜中的六道里,能封住的生灵强弱以及时间根据心镜主人的实力而定。

    关风与跪立于屋顶,噬心蛊的雌虫在他心内疯狂噬咬,令他痛不欲生,就连挪动一步都困难。

    以他此时的状态能封印住朱颜酡和崔玄一已是极限,时间也绝不会太长,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参与其他的战局了。

    ……

    对战之中,毫无喘息的时间。

    桃桃的手臂被怨灵咬破,怨灵伸长脖子贪婪地舔吮着她的血渍。

    她忽然想起在第六大道的那晚。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犹豫,将手臂送到了怨灵之刃跟前。

    数百怨灵从刃中蹿出,带着鬼毒的利齿刺破了她的肌肤。

    鲜血喷涌,尽数进了怨灵的嘴中。

    桃桃痛得蹙眉,但没有闪躲,任由怨灵的牙齿在体内越刺越深。

    反正神圣净化可以抵挡怨灵的毒素,她不会被毒死就是了。

    直到黑隼的利刃快要将她手臂斩断,她才从怨灵的牙齿中硬生生扯回手臂。

    刹那,怨灵牙齿上的尖刺勾得她血肉在空中横飞。

    可她毫不在乎,一道早就画好的卧雪印朝黑隼落去。

    黑隼扬起匕首想要挡,匕首上的怨灵却突然不动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怨灵表情痛苦地凝滞,接着头颅的颜色虚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样。

    ——想要吸收桃桃藏灵身的血液必得承受她体内的神圣净化之力,只要是邪祟都无可避免。

    卧雪印落在了黑隼的身上。

    他是暗灵师,同邪祟一样也被神圣净化所克制,当即痛苦不堪迅速后退。

    桃桃扬剑追了上去,她一剑斩断了黑隼的手臂,又一剑斩断了他的右腿。

    从未杀过人。

    但桃桃知道,这一刻她没有退路。

    如果暗灵师不死,那死的就是她背后的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小灵师。

    桃桃脚踩着黑隼的胸口,桃夭直直刺入他的额头。

    咔嚓一声,黑隼脸上的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再平凡不过的男人面孔。

    桃夭将他的头颅穿透,男人失去了生命力,浑身淌血倒在了地上。

    桃桃第一次杀人,手微微颤抖。

    好在刚刚在一瞬间,白莺对她的精神干扰减弱,否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地斩杀黑隼。

    桃桃正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在斩杀暗灵师,为什么白莺会在这时候减弱对她的精神干扰?难道她不在意同伴的生死吗?

    桃桃回头,见墙角处的白莺目光盯着被火烧塌的房子。

    火焰已经熄灭了大半,混沌冢的小灵师们躲在里面避难。

    他们原本害怕地藏在珠子后,此时却不知为什么全都走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锋锐的断木。

    在桃桃来不及反应的两秒内,他们双眸通红,疯了一样将断木插到了身旁人的身体里。

    桃桃瞳孔猛地缩紧,在半空中对付妖蛛的元天空也停下了攻击。

    短短刹那,血染红了院子,小灵师们在白莺的操控下疯狂厮杀,已然没了神志。

    桃夭的剑尖上滴落着暗灵师的血,滴答滴答,在石砖地上流下了黑红的污渍。

    桃桃回头,墙角的白莺朝她咧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女人并不在意自己同伴的死,只是对混沌冢灵师的死感到极其愉悦。

    桃桃浑身冰冷,怒意涌上来。

    她提剑朝白莺冲去,精神操控下一秒就到了她的身上,让她脑仁里似乎有千万只刀锋划过,头痛欲裂,对身体的操控也变得迟缓了。

    她好像陷入了泥泞之中,寸步难行。

    在白莺的控制之下,桃桃双手无法控制地抬起,桃夭的剑刃直冲她自己的胸口。

    一旦被刺穿心脏,桃桃必死无疑,眼看着剑刃就要刺下去,一道火属性的符箓从远处射来,径直朝白莺射去。

    是元天空。

    他在对战两只妖蛛的间隙朝白莺开了一枪,那一枪虽然没有直接打到她的身体,却也让她分心了。

    作为注意力不集中的代价,元天空的两只手臂同时被妖蛛的蛛腿穿透,他从半空中掉落在地。

    龙膏烛没有趁机杀他,他召回了妖蛛,静静看着战局。

    这获得自由的一刹那,桃桃从白莺的控制中挣脱。

    她一个纵跃跳起,速度快如一道猎豹。

    桃夭于半空中竖直劈下。

    在白莺来不及加强操控力的短短片刻,剑刃已至。

    ——从她的头颅正上方悍然斩下,活生生将她从上到下,由中间劈成了两截。

    女人失去了气息倒于地上。

    滚烫的血溅在桃桃的脸上、衣服上、发丝上。

    桃桃满身滚烫的血肉站在雪里,双手忍不住发颤。

    城市里传来难以忽视的惊叫与喧哗,桃桃听见了汹涌的潮声。

    她回头望向海面。

    几十米的海啸涌入城市,九婴的庞大身躯还在海上招摇,李鹤骨却不见了。

    在某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控制不住声音的嘶哑,颤抖道:“师祖……”

    ……

    天空之上。

    弥烟罗手握紫色经幡,幡布上燃烧着透明的幽冥火焰。

    ——幽冥灵火幡,法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法器,仅次于帝钟和特调局的黄泉九落塔。

    她每一挥动经幡,幡中便有千百厉鬼挣脱而出。

    乌云笼罩的天空笼上一层浓烈的鬼气,厉鬼凄厉地尖叫。

    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四肢皆断,骇人的身体嘶嚎着扑向脚下的混沌界。

    俯冲到一半,空中蓦地悬起滚烫的熔岩。

    它们在熔岩的灼烧上凌空而起,不敢再接近脚下的院落半分。

    南宫尘的衣袍被业火覆盖,染成暗红色。

    他左手缓缓浮起一柄血色的镰刀,银色发丝之下的面容幽冷。

    镰刀是以阿修罗海的血水和熔岩凝结而成,每挥动一下,就会有无数的熔岩迸出。

    熔岩裹挟着恶鬼,灼烧它们的躯体,将它们融化于血水中,力量反哺到南宫尘的本身。

    他的身体虚虚实实,不断变换。

    凡是从幽冥灵火幡中出来的邪祟,一个不剩,被通通吞噬。

    弥烟罗手中的幡内不断涌出恶鬼,又不断消散,它静静地看:“高塔之上的神,竟然沦落到与恶鬼为伴。”

    “神不过是他们加诸于我的身份。”南宫尘吞噬掉最后一只恶鬼,“我从未想过要渡世人。”

    弥烟罗缓缓道:“你当年……”

    “神明降生我于无尽严寒,赐我我无情与苦难,是她教会我七情六欲。”

    “我只是爱她所爱之人间,愿她所愿。”

    南宫尘缓缓走近她:“所以,你们不该动她。”

    他衣袍暗红色的业火汹涌肆虐:“酆山当夜,用极恶阵法将桃桃镇入阿修罗海的人,是你,还是她?”

    “是我。”弥烟罗坦然承认,“这三百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无论杀灵师,还是用桃桃的死逼迫你劈开炼狱之门,都是为了能在幽昧的天道下苟活。”

    “你比我更清楚,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一件多难的事。”

    “算起来,此时此刻还活在这世间的灵师不该恨我,他们甚至应该谢我。”

    弥烟罗没有理会体内另一个灵魂疯狂发出无声的嘶嚎:“你我一战,两败俱伤,何必呢?”

    南宫尘问:“说出那句话的人,是你,还是她?”

    他没有说是哪句话,但弥烟罗知道。

    早些时候在院子里,崔故伶难以掩饰心中怨毒说的那句话,他听到了。

    崔故伶说,她要让桃桃尝遍世间最痛苦之事,要一颗颗拔光桃桃的牙齿,一根根夹断桃桃的手指。

    要把她关在全是淫妖的水牢,让她变成一块破布任人折辱,一点一点腐烂在淤泥里。

    弥烟罗问:“是我怎样?是她又怎样?”

    南宫尘静立在天地间,手中的镰刀上血光浓郁。

    天地之间一切的血气都朝他身上狂涌而来,弥烟罗抬头望向头顶的血色云翳。

    它察觉到危险,祭起幽冥灵火幡挡于身前,可是晚了。

    刹那,天上出现无数的血袍虚影,盘天密地围裹着她。

    男人银发血眸,绝美的面容之上带着浓重的炼狱之色,衣袍上燃起灼人的炼狱之火。

    无数虚影挥起镰刀,刀影纷飞,刹那落下。

    一刀斩破了衣袍,一刀截取了双肢,一刀割断了脖颈,剩下的刀刀皆劈砍在弥烟罗的灵魂之上。

    肉身碎裂可以重组,但灵魂之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

    弥烟罗召回四肢和头颅,看见男人背后的九株灵脉齐齐展开,每一株灵脉之上都盛开了一朵灿烂的血莲。

    “你疯了吗?”

    弥烟罗明白男人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要以灵魂之力与它对撞。

    那是神明之力,哪怕在阿修罗海涤荡了三百年,哪怕已经失去了神圣净化与帝钟。

    它仍不敢与他对冲。

    虽然南宫尘只比它多一株灵脉,但神明之力与普通的灵力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对于妖邪而言,那是天然、致命,犹如天敌般的恐怖威压。

    弥烟罗无路可躲,南宫尘幻化的虚影已经将它层层围裹住了,只消一下,它的灵魂就会消散在世上。

    作为代价,他的灵魂也必然受到重创,甚至破碎。

    别人或许不知道,弥烟罗再清楚不过。

    一尘不染的神明不过是包裹他的鞘,触了他的逆鳞,刀鞘之下饮血的利刃处处潜藏着锋芒的杀机。

    “是你还是她,不重要了。”

    于恐惧之中,弥烟罗听到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他呢喃道:“死吧。”

    ……

    “九婴它在做什么?”元天空望向海上。

    李鹤骨阻拦了千米的海啸,九婴附身的七首魔蛟却还在。

    千米海浪虽然消耗了它大半的力量,但剩余的力量仍然可以操纵小范围的海啸。

    在璀璨的海湾灯光映照下,一波波几十米高的水墙正接连不断飞速朝闽城涌来。

    李鹤骨已死,此时此刻,没人能再阻拦。

    桃桃望着脚下的城市,耳边的呼喊声如刀割一般。

    城市街道已经被水漫湿,许许多多的人在疯狂逃难。

    第一叠海啸已经到达城市,后续的浪头还会接踵而至。

    让九婴继续肆虐下去,哪怕浪头只有几十米,城市还是会遭受大灾。

    桃桃抹去脸上的血迹:“你的飞行翼能带我去海上吗?”

    元天空捂着受伤的手臂退到她身边:“你要做什么?”

    “不能让九婴继续操纵海啸,它和师祖一战后应该受了伤,我想试试。”桃桃说。

    已经死了太多人,李鹤骨用命换来的闽城一线生机,不能就这样消失掉。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不久前在海上她曾凭借担山印短暂地制住过九婴。

    虽然那时它本源破碎,还是灵魂之身,力量和现在不能相提并论,但只能一试。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愿意。

    元天空忍着手臂的剧痛,抱起桃桃朝海岸的方向飞去。

    南宫尘听见脚下的声音。

    他回头望,并没有在看海啸,而是在看桃桃的神情。

    她浑身是血,盯向那翻涌着波涛的大海,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元天空刚飞到半空,一道红光从他背后闪电般射出出,隔空苍茫大海中央,九婴的身上。

    还不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九婴的一颗头颅轰然碎裂爆裂成肉块与血水,掉入了海中。

    桃桃转头,看见南宫尘站在空中沸腾的熔岩之上。

    他一手握拳,面无表情,张开手掌,翻转,再握。

    如一颗饱胀的血球在半空炸开,轰的一声,九婴碎裂了第二颗头颅。

    九婴的灵魂加上七首魔蛟的身躯,即使力竭即使重伤,它的强大也绝不是可以想象的。

    当初在海上,南宫尘逼退七首魔蛟之后苍白的脸色她仍记得,他现在这样出手,真的没事吗?

    桃桃:“南宫……”

    九婴乍然失去了两只头颅,因为剧痛和愤怒,庞大的身躯在海水中翻卷搅弄,海啸更加猛烈了。

    南宫尘身体透明了一层。

    他再次出手,和之前一样的动作,翻转,握拳。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七首魔蛟的七颗蛟首逐一破碎,化为一块块小山般大小的恶臭的血肉飘浮于滚烫的海面。

    九婴的灵魂脱体而出,想要逃逸进深海。

    南宫尘神色平静,缓缓抬起手,凌空一握。

    血光自他身上猛烈绽放,隔着远远的距离,重重击在九婴的灵魂之上。

    那不可一世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妖兽灵魂在南宫尘的手下寸寸破碎,而出手之后的南宫尘,灵魂透明得只剩一道虚影。

    他转身朝弥烟罗走去。

    桃桃屏住了呼吸:“不要,南宫——”

    他说过,不能随意动用灵魂的力量,会消亡会破碎。

    桃桃心底泛起了冰冷的寒意。

    弥烟罗的身体被他斩得破碎,刚刚复原完整就看到眼前一抹血袍出现在眼前。

    他眉眼如九天之上孤独清冷的月,眸色却如炼狱之下染血的修罗。

    眼尾一抹绯红让他看起来冰冷残酷,他缓缓走近,令弥烟罗感到强大的压迫与震慑。

    “是我低估了你,阿修罗海三百年,你更强了……”

    弥烟罗仰头看他,下一刻,被他手中的血色镰刀贯穿了身体。

    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伸手拔.出镰刀的刀刃,撕裂了眼前空间:“走……”

    弥烟罗带来的暗灵师中,黑隼与白莺被桃桃诛杀,崔玄一与朱颜酡被关风与困在六道心镜里。

    只剩龙膏烛了。

    他听到这句话后收回妖蛛,转身跳入了空间的裂缝。

    邪祟消亡,海啸停歇。

    至此,混沌界内彻底安静下来。

    可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弥烟罗的灵魂遁入空间之内逃逸,南宫尘的灵魂缓缓落下。

    桃桃接住了他。

    哪怕她是藏灵身,哪怕她能触碰鬼魂,但此刻,她手下的南宫尘也没了实体。

    他的身体透明得几近虚无。

    她触碰不到他了。

    桃桃眼眶染上了通红的颜色:“不是叫你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让他离开就是害怕有一天他的灵魂会因为在她身边而消散。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南宫尘半跪在她面前,桃桃愣愣地看着他,看他身体越发透明,看他身上一点点裂纹蔓延开来。

    他轻声呢喃:“因为你不忍心。”

    桃桃声音哽咽:“我没有让你替我去承担这一切……”

    非但没有,他从前被苍生背叛死于尸山血海,即使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桃桃都不会怪他。

    他对这世间没有义务,可他还是出手了,逼退了寂静之主,诛杀了海上妖兽,让被海啸覆灭的城市恢复了平静。

    城市逃过一劫,她该开心才是。

    可此刻,她像被一张带着尖刺的蛛网缠住,心痛得她喘不过气。

    南宫尘拉过她的手,将她手臂上的血渍滴到钟身之上。

    帝钟发出嗡嗡的清鸣。

    桃桃这才明白,原来在藏库根本不是她敲响了帝钟,是帝钟认主自鸣。

    要将血落在钟上才算结契,这样,她才能敲响帝钟。

    “是我自愿。”他轻声说。

    他抱住桃桃,将她冰冷的身体裹入了血色的衣袍。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没有问她的意见。

    衣袍之上业火未消,他眼尾的红晕也浓烈得刺眼。

    可桃桃一点也不觉得他像恶鬼。

    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外界一切纷扰、缭乱都与她无关。

    他的怀中虽然没有半分温度,却有种让她眷恋的安全感。

    “这样也很好。”

    堆积了一晚的乌云终于落下了雪花。

    开始只是细细洋洋,越下越大。

    细碎的雪花遮住了桃桃的眼,桃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哪里好了……”

    “这样,桃桃就会觉得欠了我。”

    “欠了我,就不会忘了我。”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桃桃眼睛干涩,鼻腔里呼入的全是冬夜冰森的冷气。

    南宫尘下巴搭在她的肩窝轻轻蹭着,呼吸撩起了她颈侧的柔软发茬,他笑:“欠了我,就会永远记得我。”

    桃桃只能模糊看见他灵魂的一抹影,却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和温度。

    雪夜寒冷。

    她想要去抱他,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触碰他的身体。

    他的灵魂缺如带着裂纹的剔透玻璃,刹那在她怀抱间碎成了一片片。

    雪落无声,将大火过后的混沌界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颜色。

    盖住了血污,盖住了灰烬,也盖住了一切绝望与悲伤。

    桃桃伸出手去,抱了个空。

    她愣愣的。

    九朵玄魂花从她怀中掉落。

    那是他离开前她送他的,花可以修补灵魂,他却一朵都没有动,随着他的消散落在了桃桃手中。

    桃桃怔怔看着。

    九朵玄魂花在空中旋转,凭空生出了枝叶。

    花朵交缠在枝干上,化为完整的一株,扎根进了面前的积雪里。

    花瓣没了往日的清透颜色,每一寸都枯萎不堪,但仍在大雪中柔软地摆荡着每一片花瓣,似乎有生命般在轻声低喃。

    桃桃触碰那花,它冰冷枯槁,如同南宫尘破碎的灵魂。

    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它柔软的花瓣。

    桃桃神情恍惚跪在地上时,被弥烟罗撕裂的空间突然再次打开。

    一道紫色的光影从那洞口中挣脱而出,仍是那张脸,此刻惨白不堪,满是恨意。

    女人没有走,她藏在空间裂缝里,只等这致命一击。

    她卷动着幽冥灵火幡朝桃桃袭来。

    桃桃抬起头,幽冥灵火幡中洒出万千凄厉的鬼魂。

    桃桃跪在地上半分不挪,她以指尖触碰帝钟。

    南宫尘灵魂破碎前将她的手放在帝钟上。

    以血结契,此时的她,是帝钟真正的主人。

    那一刹那,犹如上古洪荒开辟天地之时的清透之音骤然响起,钟声清鸣,百里可闻。

    崔故伶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被那钟声当头一冲,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去。

    千万鬼魂于半空中崩溃弥散,化为片片白屑,和夜雪一样,悠悠洒洒落在了地面。

    崔故伶满眼不可置信,身体悬飞于半空。

    桃桃知道,帝钟虽强,但凭自己目前的修为还无法给寂静之主造成这样致命的一击。

    她之所以伤成这样是因为南宫尘打伤了她的本源。

    今夜种种灾难皆是因她而起。

    桃桃缓缓站起,神圣净化之力裹住了桃夭。

    她提剑朝寂静之主冲去,一剑劈在了她的脸上。

    虽然没有斩断她的头颅,却在她那张与桃桃酷似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

    这一剑凝聚了桃桃全部的属性之力。

    神圣净化粘在她的伤口,侵入了她的身体,只要她无法化解神圣净化的力量,伤口就无法痊愈。

    桃桃再次挥剑,剑指寂静之主的心脏。

    接连被南宫尘与帝钟所伤,这蕴满神圣净化力量的一剑真的刺入心脏或许会彻底要了她的命。

    但就在剑要落下时,一道人影却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崔玄一。

    关风与力竭,昏迷了过去。

    朱颜酡与崔玄一从六道心镜内挣脱。

    崔玄一扑到寂静之主的身前,为她挡了桃桃一剑。

    桃夭透过崔玄一的后背插穿了他的胸膛。

    崔玄一身上骤然爆发出浓烈强大的黑暗之力,将桃桃弹了出去。

    帝钟的钟声仍在鸣荡,他不敢恋战,抱着寂静之主的身体头也不回钻进了那空间的缝隙。

    在他进入之后,缝隙彻底合拢。

    至此,混沌界再无一丝黑暗的痕迹。

    桃桃走回玄魂花前,她茫然地看着那在雪地里摇摆的枯萎花朵。

    桃桃知道她该起身去检查关风与和元天空的伤势,去帮死在混沌界内的灵师收尸,去想办法做一切鸣钟人应该做的事。

    可她无能为力。

    四肢像是不听她的话了,她身体僵硬,动都不能动了。

    雪越落越大,盖住她的头发和她满身的血污。

    桃桃的睫毛被雪粘湿,玄魂花的花瓣也被雪覆住。

    富贵扇着翅膀盘旋在大雪纷扬的空中,发出悲戚的哀鸣。

    桃桃闭上了眼睛。

    呜嚎的风雪裹住了她单薄的道袍,她于大雪之中一跪不起。

    *

    海啸消寂。

    清冽的钟声传遍了半个闽城。

    灵交坊的灵师目不转睛地望向混沌界的方向,红光与紫光全部消敛,混沌界的上方只余下一片灰蒙。

    海水上漂浮这七首魔蛟庞大的尸体,如海上的浮山,妖兽的鲜血将整片海域都染成了红色。

    元凌站在去往混沌界的路上,暴雪纷飞不止。

    萧月图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帝钟鸣,天下清。”元凌轻声说,“有人敲响了帝钟。”

    第152章

    她是混沌冢的鸣钟人,无路可退。

    江南片区, 夜来香。

    罗侯正在柜台前算账,手机突然弹出消息,是灵师app今日的推送, 题目取得猎奇。

    【千米海啸席卷闽城,混沌冢鸣钟人以身殉道,混沌界灵师无一幸存!】

    他看一眼, 忍不住笑了。

    洗脚城刚刚关门。

    庄晓梦提了两份宵夜回来, 她问:“笑什么?”

    罗侯指指手机:“灵师app里的新闻编辑可以UC跳槽来的, 乱取标题也不怕被开除。”

    不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翻起千米高的海啸,单是它第二句就让人觉得是在说笑。

    李鹤骨的修为已经是这片天地间的巅峰,他怎么可能会死?

    庄晓梦放下宵夜,拿过罗侯的手机刷了会儿。

    片刻后, 她神色变了:“罗侯。”

    她将手机递到罗侯面前。

    只见那则推送的文章内几十张附图, 在拍摄人的镜头里, 一眼望不到顶的海啸泛滥在海面上。

    在海啸背后, 庞然妖兽七首摇摆,朝天嘶吼。

    灵师app上的论坛因为一时间的访问量太多, 已经崩了。

    此时不光是灵师app, 手机上各个新闻app都弹出闽城海啸的消息。

    在这些新闻中附带的照片里,闽城的天空上两道清晰的红光与紫光铺满天际, 七首魔蛟的照片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无数网民在新闻下面转发回复, 短短十几分钟, 热度已然登顶。

    海啸是真的, 海啸背后的妖兽更是骇人听闻, 事态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大家留言带着惊恐, 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庞大的怪物, 闽城天上的光芒又是什么?

    一座城市所有人同时见证了超自然画面, 哪怕是混沌冢的遗魂咒也无法解决了。

    罗侯拿起电话拨打混沌界的号码,无人接听。

    他又拨东南片区的号码,依然无人接听。

    他再打桃桃的,还是没有人接。

    大门未关,冬日的冷风吹进夜来香的大堂,经让一向冷静的他止不住浑身冰凉。

    ……

    东北片区。

    一群灵师喝得醉醺醺的,刚从ktv里出来,满路边上全是积雪。

    香桂喝大了,搂着王得宝站在马路牙子上,豪气冲天地对身后的灵师说:“我的干外甥就是大家的干外甥,马上就要过年了,谁家有帅哥赶紧都把联系方式递过来,我家小宝年轻有为,你们不吃亏……”

    她这样站在马路上干嚎,即使脸皮厚如王得宝也有些受不了。

    他拉她胳膊:“算了算了,先回去,等你酒醒了再说吧。”

    香桂的电话响了起来。

    凌晨三点多了,谁会这时候打电话来?

    她接起来,含糊不清地叫:“老段,我在老家呢,来喝酒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香桂脸上的醉意瞬间清醒了。

    她回头望着十几个东北片区的灵师,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

    西南片区,第六大道。

    夜晚客人走光,明则慧坐在大厅中央的黄梨木椅上看后半夜的月亮。

    她原本睡下了,不知怎的,夜深忽梦少年事,从梦中惊醒后怎么都睡不着了,一些往事总在脑海回荡。

    六十年前,那人许了她一生。

    也是六十年前,他又反悔了。

    他说,一辈子很长,她该去找更好的人携手走完。

    她问他,如果非要是你呢?

    有些情愫从幼年起就生了根,要她忘掉去和别人过一生,她做不到。

    那年也是这样清明的月下。

    他冷淡地告诉她,六十年后,或许他会改变想法。

    她知道那只是拒绝的托词,但为了这一句话,就算生生蹉跎了六十年,又能怎样?

    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

    一个灵师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抬起头望着她。

    女孩嘴唇哆嗦,告诉她:“鸣钟人,没了……”

    那一瞬,明则慧没有反应,她只是抬头望向天穹。

    天上皎洁的月亮在这一刹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昏昏沉沉地黯然了。

    ……

    清晨。

    金氏财团的庄园。

    读报人站在金佑臣的背后,趁他吃早点的时间为他简单梳理今日各地的要闻。

    “昨日傍晚x国与xx国在x国边界发生了大规模武装冲突,此次冲突共造成包括平民在内的402人伤亡……”

    “后日,第29届全球金融峰会将在沪城召开,与会代表567人……”

    “闽城昨夜凌晨发生五十米高的海啸,海啸冲毁了城市四分之一的建筑,所幸当地政府部门及时发现,及时疏导,将伤亡人数将至最低……当晚,许多市民用手机拍下了海上出现了史前怪兽,原本的海啸高度高达千米,但似乎是有超自然因素介入其中,导致海啸原本的破坏力大大降低……”

    金佑臣叉子一顿:“闽城?桃桃就在闽城。”

    李三九正拿着金佑臣的校服外套从楼下下来。

    他听见读报人的言语,放下金佑臣的外套,打开许久没有登录的灵师app。

    论坛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一小时内新发的帖子数量多达999+

    他一页一页地看下去,在看到特调局发布的声明之后关上了屏幕。

    他沉默地站了三分钟,转身走出屋子。

    金佑臣喊他:“李管家,桃桃不接我的电话,父亲也不准我出门,你可以替我去闽城看看桃桃吗?”

    李三九浑然不闻,他走到院子。

    朝阳自东方升起,染红了清晨的天际。

    他面色肃穆,在金佑臣与保镖不解的目光里,朝东南方向缓缓跪下,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下。

    *

    寂静之地。

    一道虚渺的灵魂体从寂静之主的身上浮出。

    它没有形态,没有面孔,没有性别,只是一团深重的魔气。

    弥烟罗抱着崔玄一满身是血的身体,将自己的力量灌入到他的身体。

    他的胸口被桃桃戳了个对穿,鲜血狂流不止。

    当弥烟罗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后,他的血止住了,胸口的破洞也在缓缓合拢,只是失血过多,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崔故伶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满脸是血:“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要跑?”

    弥烟罗将崔玄一的身体缓缓放到地上。

    它魔气聚拢,化出一道没有面孔的人形,一挥手将崔故伶的身体击了出去。

    原本就受了重伤的崔故伶口中鲜血狂喷。

    “要不是他分出一半力量对付九婴,你我早就从这世间消失了。”

    “我说过,既然十方炼狱之门已经破碎就不要再去招惹应桃桃,你偏不听。”

    弥烟罗浑身浴着魔气,一步步走到崔故伶的身边。

    它掐住她的脖颈将她从地面扼到背后的墙壁,盯着她脸上被桃桃一剑劈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刚才弥烟罗撕裂空间离开,可是被它压在体内的崔故伶的灵魂倏然反扑与它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南宫尘最后一击大部分力量落在了弥烟罗的灵魂上。

    因此那一瞬间,它虚弱到无法压制崔故伶,更无法消去她冲出空间后对桃桃燃起的杀意。

    “帝钟之音哪怕是我也无法承受,应桃桃那一击如果不是小玄抵挡,你我别想完整地离开混沌界。”

    “你与天道为敌、与灵师为敌、为凡人为敌,我都不管。”

    “但再因为你的愚蠢和自大将我与小玄置于危险的境地,崔故伶,我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

    弥烟罗虚无的面孔贴到她的耳侧:“你听明白了吗?”

    崔故伶毫无还手之力,几乎窒息。

    她脸上带着血沫的皮肉翻卷出可怖的形状,在它手下艰难点头。

    弥烟罗松开手,任由她的身体掉落进地面的尘土里。

    它抱着崔玄一离开了寂静之地,留崔故伶一个人靠墙坐在地上。

    在混沌界,南宫尘灵魂破碎的景象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腥红的双眸望着眼前漆黑的地砖,唇角泛起阴寒的冷笑:“他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弥烟罗,我们走着瞧吧。”

    *

    混沌界。

    “你们回去吧。”

    藏库外,元天空对元凌说:“桃桃说了,她不想见人。”

    天亮后,特调局的灵师赶来了混沌界。

    这里一片狼藉,尸横遍地,不难让人看出发生了什么。

    原本按计划,此时应该正进行着救世盟商讨如何对付寂静寮的会议。

    昨夜入睡时,谁都没想到第二天会是这样的情形。

    元凌沉默。

    元天空盯着他:“昨晚为什么不来?”

    花江说:“小天,别怪局长,不是他不想来。昨晚混沌冢发出求救信息之后,局长立即通知了救世盟的灵师,而后为政府疏散市民花费了很多时间,等他赶往这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元天空:“其他人呢?”

    他这样问,特调局的灵师没人回答。

    元天空昨夜也见了许多熟悉的人死在面前,更是亲眼目睹了南宫尘灵魂破碎。

    他情绪有些失控:“对付寂静寮根本不是混沌冢提议的,鸣钟人六十年都不曾对寂静寮出手,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是因为他知道寂静之主有多强。他这次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灵师界的请求,当初数万灵师联名请求特调局牵头剿灭寂静寮时一个个豪气冲天,自以为是救世主,可寂静寮真的来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手,那些请愿的灵师呢?他们去干嘛了?这算什么?”

    “鸣钟人拦住了海啸,南宫哥拦住了寂静之主,如果昨晚在桃桃发出求救信息之后但凡有一个灵师赶到,混沌界都不会死这么多人,南宫哥或许也不用死的。”

    花江:“我知道经过昨晚你很难过,但这事真的不能怪你哥……”

    元凌抬手,制止了花江继续说下去的话,他问元天空:“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元天空静了很久:“混沌冢发生这样的事,最近肯定会有很多灵师上门,但你也看见了,混沌界与东南片区已经死得没人了,桃桃说,她现在不想见人。”

    “我明白了。”元凌说,“我会以特调局的名义写一份通报,派人守在混沌界,并修补混沌界破损的空间结界,这几天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还有与哥,他昨晚昏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萧月图:“师哥出什么事了?”

    元天空将昨晚他与崔玄一对战时的情形说了,她听得眉头紧蹙:“让我看看他。”

    元天空让她进了藏库,这是此时混沌界内唯一没有被火烧毁完好的建筑了。

    萧月图检查了关风与的身体,问元天空:“这里有没有镇痛的灵物?”

    两人在藏库的架子上找了十几分钟,找到了两种合适的灵物。

    萧月图将灵物捣碎,喂关风与服下:“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要很久才能醒了。”

    “他到底怎么了?”元天空问。

    萧月图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看着元天空手臂上被妖蛛穿透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朝外渗着黑血。

    “你也被带毒的邪祟伤了?”她背后粉色灵脉轻柔摇摆,指尖蓄出一道轻盈的花粉。

    花粉脱离她的指尖,像是有生命一般落在了元天空的伤处。

    萧月图说:“我的第一株灵脉可以识毒解毒,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知道好好处理,笨死了。”

    元天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昨夜今早过得太混乱了,要不是萧月图发现,他已经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萧月图:“经过昨晚混沌界也不安全了,元凌局长这次来是想要带你回特调局的。”

    “我不回去。”元天空望向藏库架子的最后。

    桃桃面朝墙壁坐着,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那坐了一夜了。

    “南宫哥不在了,与哥昏迷,小匡被我打昏了还没醒,混沌冢现在只剩我一个男人了,要是我也走了,桃桃怎么办?”

    萧月图担忧道:“师姐她……没事吗?”

    元天空苦涩地笑:“鸣钟人死在海浪之中,尸骨都找不回来,南宫哥更是在她眼前灵魂生生破碎,她怎么可能没事?”

    萧月图原本想去安慰桃桃,但被元天空拦了。

    无论说什么都无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让她静静可能会更好。

    混沌界凋零残破,而闽城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海啸,又有许多人亲眼所见七首魔蛟和混沌界上的诡异光芒。

    特调局的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元凌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遵守了对元天空的承诺。

    他留下了人守着这里,没有让一个看热闹的人进来。

    元天空出了藏库,没有打扰桃桃。

    ……

    桃桃在藏库里坐了三天三夜。

    她面前摆着一个白瓷花盆,花盆里,那九朵连枝的玄魂花静静枯萎着。

    桃桃怀中抱着一只木偶。

    那天南宫尘在藏库被帝钟逼出身体后,木偶就一直留在这里。

    木偶上早已没有温度了,可南宫尘的容颜却温柔如旧。

    桃桃摩挲着它的脸,许多记忆她不想回忆,却凭空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你不信有人会爱你,不信有人会不顾生死、无惧天命,赌上生生世世的轮回只为来世间一趟守在你身边。”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我就是最凶戾的鬼怪,最恶毒的邪灵,怕吗?”

    “作为交换,桃桃,你要做我永恒的新娘。”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心存畏惧,那么蝼蚁也会幻化出恶魔的模样。在这一刻,无需畏惧任何,你才是这方寸之间的天命。”

    “如果我欺骗桃桃,那就让我沉于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渡,不得轮回,生生世世被业火灼烧。”

    “你永远不会有错,也永远不必承担那因果。”

    “知道放我离开会祸乱世间,所以你更愿以身为饵,饲养一条恶龙,是吗?”

    “这芸芸苍生,灰蒙人间,我从未想念,只是有一个人,还想再见一面。”

    “天道要拉她入炼狱,那我就与天为敌,如果沉入阿修罗海是她注定的宿命,那我偏要为她逆天改命,哪怕这代价是拉举世一同沉沦,我不在乎。”

    “欠了我,就会永远记得我。”

    从申城、到迷津渡,到渝城,到闽城,半年的点点滴滴尽数在她眼前浮现。

    从前只觉得他很安静,在与不在似乎都一样,可当他真的不在了,却又觉得这寂静难捱。

    仿佛回到了过去,在瞿山上一整天都没有人声的一年四季。

    孤独、思念与痛苦几乎将她吞没。

    桃桃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到头来脑海中全是那夜混沌界的鲜血、闽城的海浪与南宫尘的脸。

    她抱着那盆玄魂花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

    但是大脑里的痛楚清晰,能将她活生生撕裂,她是睡不着的。

    眼皮合拢,她安静地胡思乱想着,一抹光晕在藏库之内温和地绽开。

    桃桃回头,是李鹤骨。

    她死寂的眼眸中有了些许波澜,眼眶红了:“师祖……”

    李鹤骨站在她的身前:“桃桃,这不是你的错。”

    他慈祥而温和,桃桃望着他的灵魂,觉得眼热,却无法流下眼泪:“您要走了吗?”

    他笑:“人总要经历无数次的分离才会成长,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的意义。”

    他将手搭在桃桃的头上,桃桃却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触碰。

    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李鹤骨的灵魂,他的灵魂早就消亡于深海里了,这是他死前留下的灵魂印记。

    她上了几天课程,学习了一些鸣钟人需要掌握的知识。

    历任鸣钟人除了种生死劫外,还要在藏库内留下一道灵魂的印记。

    一旦鸣钟人发生意外离世,这印记就会出现在指点后人。

    “我做不到。”桃桃声音哽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做得到。”李鹤骨望向她手里的玄魂花,“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鸣钟人,会修补炼狱之门拯救世间,也会找到办法修补尊上破损的灵魂。”

    桃桃低头看着那盆花:“只是破损?他的灵魂没有破碎吗?您是说他还有救?”

    李鹤骨没有为她解答,只是温和地笑:“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这些就当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一抹光晕从李鹤骨的手掌中散出,化为无数星星闪闪的散光灌入桃桃的脑海。

    无数的文字、符号经由那光芒传至桃桃的身上。

    短短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海被灌满了,头嗡嗡直鸣。

    “从前我以为鸣钟人的路是条康庄大道,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条可能通往地狱的歧途。”

    “如果这条路太难太累,就循着你的内心去给自己找一条你所喜欢的路吧。”

    李鹤骨最后的声音落下,灵魂印记化为一道雾气消散。

    桃桃忍着头部眩晕和剧痛睁开眼,她伸手去抓,却只撷到了一缕光芒。

    她茫然地看着、茫然地听着,脑子里浑浑噩噩,愈发抱紧了手里的花盆。

    ……

    没有钟表,在昏暗的藏库里,时间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又静坐了三天。

    三天后,桃桃起身了。

    在她所坐位置正前方的地面上写了六个字。

    堕神道。

    寂静寮。

    那夜寂静寮同堕神道一起毁了混沌界。

    寂静之主虽然身受重伤,但并没有死,崔玄一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等她休养过来依然可能卷土重来。

    李鹤骨身死,南宫尘灵魂破碎。

    到那时,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拦住她。

    凭自己一株灵师的实力,更不可能。

    富贵安静地趴在她脚边,陪她度过了整整六天。

    它偶尔会看看她,又偶尔看看花盆里的那枝玄魂花。

    第一次进来时,富贵要来的月青花炎被她冰起来放在藏库。

    桃桃一言不发,她走到架起前将月青花炎取出。

    火焰被冰块包裹,已经不会灼手了。

    她将冰冻的花瓣掰碎,一瓣瓣喂富贵吃下。

    随着花瓣入肚,富贵那麻雀一般大的身体渐渐变大,羽毛的光泽也更加绚烂,身上开出了一朵朵灿金色的小花。

    月青花炎全部被富贵吞了下去,它的眼皮颤动起来,用头蹭了蹭桃桃的手,接着昏睡了过去。

    桃桃知道,这是灵物的力量起作用了。

    她将富贵放在藏库的架子上,抱着玄魂花走了出去。

    元天空一直守在藏库门外,他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蓬头垢面的,下巴上生了些青色胡茬。

    见桃桃出来,他惊讶又惊喜。

    桃桃将玄魂花递给了他:“南宫的灵魂可能在花里,替我保护好他。”

    元天空抱住花盆:“小匡醒了,他为所有死去的灵师挖好了坟墓,将他们还有老匡师都葬在了混沌界,他已经很多天没说话了。桃桃,你不要用这样托付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很担心。”

    “我不会做傻事。”桃桃淡淡地说,“我是混沌冢的鸣钟人,不是吗?”

    元天空:“你真的没事了?”

    她点头,看着元天空:“那天你在藏库里拿了一本分魂术的赋灵术书,把它给我,你再去换一本。”

    元天空从抹额的空间石里拿给了她。

    桃桃攥着那本赋灵术书:“我要进藏库,可能要在里面待很久,在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藏库。”

    元天空没有问原因,抱着玄魂花站在藏库门口:“好。”

    藏库的门再次合拢,桃桃走了进去。

    桃桃坐在墙壁前,打开那本赋灵术书,将它抵在额头上。

    与普通术书不同,赋灵术书只要吸入体内,关于这种术法的相关内容就会刻入灵师的脑海,不需要费时学习。

    片刻后,分魂术的操纵方法就出现在了桃桃的脑海。

    一整个白天加一整个晚上,她都在练习如何使用分魂术。

    一天一夜后,她成功分化出了另外一个自己。

    使用分魂术后,她的力量可以在本体与分.身之间切换游转。

    桃桃的分.身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本体、与本体背后浮起的藏灵身本源。

    她将所有的力量都加诸在分离出来的那个身体上。

    当初南宫尘是用血红镰刀为她劈出的灵脉。

    她曾问过,如果可以一下劈出九株灵脉,她不就是最厉害的九株灵师了?

    当时南宫尘的回答她仍记得。

    他说,按理说可以,只是她承受不住那样的痛苦,一次劈出许多灵脉,她的本源也很可能会因此破碎。

    那日在息土境里,一株灵脉他劈了六百六十六刀,那么二株灵脉需要九百九十九刀,依次类推。

    当初被劈砍藏灵身本源的痛苦她仍记得,最后那一百刀甚至她都没有感受到。

    是南宫尘用灵魂包裹了她的身体,替她承受了那非人的痛苦。

    现在无人假手,她要自己来了。

    李鹤骨身死,关风与昏迷,李三九下落不知,南宫尘灵魂破碎。

    混沌冢风雨飘摇。

    而她,她是混沌冢的鸣钟人。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

    桃桃垂下眼睫,再抬眸,这些天来眼里的茫然如被风吹过的云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多了一抹坚毅的光芒。

    她分化出来的身体握紧桃夭,纵跃起身,一剑朝着自己本体背后那雪白色的藏灵身本源悍然斩下。

    第153章

    “你想进,先杀了我。”

    一个月后。

    ……

    距离桃桃进藏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在这期间, 混沌冢鸣钟人去世的消息传遍了灵师界每一个角落,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个月来,为人讨论最多的当属李鹤骨之死、他死前拦住的海啸。

    以及那晚与寂静之主对战的九株神秘人, 和战局最后,混沌界内传来的钟声。

    钟声是帝钟无疑。

    可那九株的神秘人到底是谁?最后又去了哪里?

    没人知道。

    许多灵师想进入混沌界一探究竟,通通被元凌安排的特调局的灵师拦了下来, 混沌界破损的空间也被他派人修补好了。

    除了混沌冢的灵师外, 没人能进混沌界。

    期间罗侯来过一次, 他想见关风与,可关风与在昏迷。

    桃桃进了藏库后杳无音信,有元天空拦着,谁也无法进入藏库打扰她, 包括他自己。

    李鹤骨身死, 当晚更有三位五株灵师毙命于混沌界。

    按理说如果关风与一直不醒, 李三九也下落不明, 那么应该由混沌冢目前最强大的灵师明则慧来主持大局。

    明则慧确实在王得宝的陪同下来了混沌界,但她只是在李鹤骨曾经住过的院子里转了一圈。

    虽然屋子已经被烧毁得差不多了, 但墙上的字仍在。

    院里的文心兰被结界所护, 也没有毁于大火。

    座间明月清风我,门外红尘紫陌她。

    明则慧在那副字前看了一会儿, 又在那片花田前站了很久。

    王得宝和元天空坐在院外。

    王得宝递来一只烟, 元天空摆摆手。

    王得宝也没抽, 用指尖捻着烟草的碎屑:“桃桃还要在藏库里待多久?”

    元天空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进去的时候没说。”

    “你就一直守在这?”

    “那能怎么办?现在外面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匡清名葬下死在混沌界的灵师后就回了东南片区。

    他没有去考研, 而是一个人打理好那满是鲜血空荡荡的总部, 守在那里没有再出门。

    李鹤骨去世, 关风与昏迷不醒。

    灵师界都在推测, 经这一战后混沌冢是不是要从灵师界销声匿迹隐姓埋名了?

    就在这时,还有一个更令人诧异的消息传出来。

    那个守在藏库门外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少年说,鸣钟人死前确认桃桃是他的继承人,当晚从混沌界内逃出来的撰榜人段某也这样说。

    这在灵师界引起了不小的猜测与争议。

    下任鸣钟人是关风与他们可以理解。

    说是应桃桃,他们反应了一会才想起,确实是听过这名字的。

    她是十方璞收集榜上的第一位,还是混沌冢选拔赛的第一名。

    但深挖下去就会发现,她只是个一株灵师,虽然是神圣净化属性,但一株的实力还是与关风与相差甚远。

    除非是关风与亲口承认,他们才相信,可是关风与昏迷了,没人能佐证。

    这话是有一个姓元的少年说出的。

    据说他和特调局的元凌局长有点关系,而现在把守混沌界的又是特调局的人,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难道没有了李鹤骨的混沌冢被特调局控制了?

    一时,灵师界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每天大批灵师活跃于论坛上发帖讨论,元天空打开手机,只见上面十分热闹。

    【无论怎么看鸣钟人也轮不到一个十八岁的丫头做吧,她凭什么啊?】

    【大家都知道下任鸣钟人是关风与,就算应桃桃赢得了选拔赛的第一,她的实力也无法和关风与相比,李鹤骨怎么可能让一个一株灵师做混沌冢的鸣钟人呢?】

    【我听说那应桃桃从前在山上待了十八年,学都没上过,她识字吗?鸣钟人不识字,简直就是笑话。】

    【当初选拔赛她得了第一还害我输了钱,她做鸣钟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关风与会昏迷?会不会是有人觊觎鸣钟人的位子,故意害他?】

    【说得我都想去混沌界探查情况了……】

    ……

    元天空嘲讽道:“混沌界出事当晚不见人来,现在倒个个义愤填膺想要插手混沌冢的事。”

    “别看了。”王得宝按灭他的屏幕,“网上的言论看它干嘛,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们相信桃桃吗?”元天空问他。

    王得宝笑了:“你知道混沌冢多少灵师吗?”

    他伸出五根手指:“不算未修出灵脉和修出灵脉后回归正常生活的灵师,拥有灵脉能够驱邪的灵师有五百人,如果他们相信论坛上那些人的话,觉得是桃桃暗害了关风与,还会安静地等到现在?”

    确实,直到现在那些谣言也只是在别处传播。

    从始至终,混沌冢的灵师没有任何声音。

    “别担心,罗侯已经出面安抚了,大家会等桃桃从藏库出来的。”

    罗侯是混沌冢百年来的第三天才,驱邪无数。

    从前如果没有关风与,或许他会是李鹤骨的继承人。

    他的话很有分量,因此这一月之内,混沌冢的灵师没有发声,只是静静等着桃桃出来。

    “是因为我和段某说鸣钟人去世前确认桃桃是下任鸣钟人吗?”

    “你、老段还有小匡都这么说,可信度很高,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应桃桃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她为了罗侯能远走迷津渡取回息壤,为了对我的承诺差点把命交代在第六大道,要是这点事上都信不过她,那算什么朋友啊?”

    王得宝拍了拍手掌,将手上的烟草屑吹掉:“但凡桃桃承诺的事都会做到,身为混沌冢的鸣钟人,她也一定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虽然不知道她在藏库做什么,但不用急,慢慢来,我们等得起。”

    虽然他这样认为,但外界的灵师可不这样想。

    在他们看来,就算颓废,就算悲伤,一个月也该够了。

    作为他们口中李鹤骨定下的继承人,混沌冢突逢大难,应桃桃应该出来有所表示才对。

    但他们怎么想也不关元天空的事。

    听了王得宝的话,他咧开唇角,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真正的笑。

    王得宝捏捏他的脸:“好好的小帅哥就不该整天哭丧着脸,这笑起来多好看啊?”

    日暮西山时。

    明则慧抱着花田边花盆里的一株文心兰走了出来。

    王得宝站起来:“师父。”

    明则慧没有说话,转身踏上了离开混沌界的山路。

    ……

    受流言纷扰,元凌不得不撤走守在混沌界外的灵师。

    毕竟已经有流言说他想要控制混沌冢,继续留人守在这里对特调局的名声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月。

    元天空除了上厕所和必要的交际外,寸步不离藏库入口。

    李鹤骨死后,他所布下的结界就消失了,只要进入混沌界的人就能找到藏库的位置。

    元天空在藏库入口前的山崖上坐了一个月。

    他当初在藏库里拿了一块火属性的灵石,一块雷属性的灵石。

    他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按照南宫尘的构想将两把灵力枪改造好了,现在用这两把枪射出火属性与雷属性的术法并不会有能量损耗。

    只是……

    他望着面前那盆玄魂花,桃桃说南宫尘的灵魂在花里。

    他天天浇水,玄魂花依然枯萎,就像南宫尘破碎的灵魂,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再回来。

    他白天改造枪,晚上就坐在冷风里修炼。

    不知怎的,这几天身体总是感到疲惫,心口也总是泛起一阵阵麻痹的痛。

    元天空拿过一旁水壶喝了口水,等到那阵麻痹感褪去,刚想继续修炼,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群灵师走来。

    特调局撤走了守着混沌界的灵师,他们自然能进入混沌界了。

    为首的灵师他认得,是巫凤雏。

    她身后跟了几十个灵师,其中一位年迈的灵师元天空曾在华灵院编纂的强者录上见过他的脸。

    ——巫家的族长,巫凤雏的爷爷,巫文伯。

    元天空没有动,将玄魂花放到自己身后:“有事吗?”

    巫凤雏冷笑:“灵师界传得沸沸扬扬,说鸣钟人离世后应桃桃囚禁了自己的师弟,想要取而代之,我要见关风与,或者你把应桃桃交出来。”

    元天空毫不客气地嘲讽:“不如你教教我一株灵师怎么能囚禁三株灵师?抱有别的目的来找茬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会显得你很蠢,巫大小姐。”

    “你——”巫凤雏脸上满是怒意,左手一抹火焰燃起。

    巫潜龙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元天空是特调局元局长的弟弟,姐姐,不能伤他。”

    巫凤雏的嚣张气在听到特调局三个字后消敛了一些,她压着怒火:“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要回巫家的地契,只要应桃桃把地契交给我,再让我看到关风与没有被限制自由,我立刻就走。”

    “地契是巫家人输给桃桃的,鸣钟人在的时候怎么没见巫家上门来要呢?还有与哥,他怎么样是混沌冢的事,轮不到巫家插手。”元天空双手各持一把枪,缓缓站起来,“我不让,你们要硬闯吗?”

    巫凤雏:“应桃桃当初设计骗了巫家的地契,那本来就是我巫家的东西。至于关风与,什么伤能昏迷一个月不醒?分明就是应桃桃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

    元天空嘲道:“你以为桃桃是你?”

    他跟段某厮混了一段日子,说话也欠欠的:“是不是与哥不做鸣钟人,你鸣钟人夫人的幻想就实现不了了?其实你做不做鸣钟人夫人和与哥做不做鸣钟人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小气、狭隘还恶毒,与哥才看不上你。”

    巫凤雏捏紧拳头:“你以为你是特调局的人我就不敢动你?等我把他从那女人手里救出来,灵师界会知道我是对的。”

    她说完,不顾身后灵师的阻止,一道火焰朝元天空急速射来。

    元天空迅速操纵飞行翼升空,同时一枪朝巫凤雏开去。

    巫凤雏知道他是半株灵师,对他出手根本不以为然。

    直到她的火焰与元天空枪中的符箓对冲,她才察觉不对劲。

    半株灵师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那道天雷符直接穿过了巫凤雏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朝她而来。

    被雷电裹住的那一刻,巫凤雏浑身麻痹了一样颤抖不止。

    半株灵师当然无法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但元天空不是普通的半株。

    他的枪是经几年的改造才做出来的,更是在枪里嵌入了十方璞和外界难得一见的灵石。

    枪中的“子弹”是元凌亲手画的,在符箓没有任何损耗的前提下,刚刚修出二株的巫凤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三株元凌的对手。

    一只苍老的手带着火光落在巫凤雏的肩上,她身上的雷电之力瞬间消解了。

    巫文伯是强者录上记载的五株灵师。

    他闪身出现在元天空面前。

    一株对五株,元天空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他的枪就出现在了巫文伯手里,与枪被一起卸下的是他的飞行翼。

    巫文伯:“特调局的小朋友?”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元天空的装备:“很有意思。”

    元天空见他没有想还的意思,气得破口大骂:“小辈打架老头出手,你要不要脸?”

    “这不是小辈间的事。”巫文伯说,“我与鸣钟人多年交情,他去世了,我有责任为他排除混沌冢的隐患。我年轻时就读于华灵院,和特调局的嵇色邪是同班好友,我算是你的长辈,你不该这么对我说话。”

    “和鸣钟人多年交情就是在他去世后打劫混沌冢?和嵇色邪是好友就是以大欺小为老不尊欺负他的小朋友?你先问问他们承不承认你和他们是好友,我呸。”

    元天空话音刚落,就被巫凤雏一脚踹在了胸口。

    他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爷爷说话?”

    “他是你爷爷,又不是我爷爷,用得着我来尊老?”

    元天空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巫凤雏虽然动了手,但对特调局还有忌惮不敢真的出重手,所以他没有受伤。

    巫凤雏精致的脸上满是不屑:“我很想知道,没有了那些破玩具的你,拿什么守着应桃桃?”

    她要朝藏库走去,元天空伸出手臂拦住了她,她又一脚踹上他胸口。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灵师体质强悍,这一脚的力度也足够元天空在地上躺了几秒中才爬起来。

    望着唇角渗血锲而不舍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巫凤雏怒了:“我看在特调局的面子上不想伤你,你非要找死?”

    说着,元天空再次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飞出的距离足有十米远。

    巫凤雏没有留手,动用了灵力想要一下将他打得无法起身。

    如她所愿,元天空很久都没爬起来。

    巫文伯身边的灵师说:“族长,这小子可是元凌的弟弟,大小姐这样会不会……”

    巫文伯淡淡道:“他是灵师,死不了的。就算元凌要追究,这样程度的斗殴也不过是报警拘留,他有公职在身,总不能滥用私权对付巫家。拘留几天就会换回灵交坊的地契,不值吗?”

    “也是。”那灵师说,“反正没了李鹤骨的混沌冢不过是没牙的虎,也不能将大小姐怎么样。”

    巫凤雏眼看着就要走到藏库入口了,趴在地上的元天空动了。

    他没有起身,而是伸手拽住了巫凤雏的脚腕。

    少年艰难地仰起头:“我……我答应过桃桃,不会让任何人进入藏库。”

    “你想进,先杀了我。”他朝她灿烂一笑,啐出一口血水

    巫凤雏反复被阻拦已经很不耐烦了,听到这句话,她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她之前的法杖在九婴之墓被南宫尘熔了,此时又从空间石戒指里掏出一柄差不多的铜杖。

    她眼睛不眨,朝着元天空的头上猛地挥下。

    一棍落,元天空头上鲜血横流。

    两棍落,元天空抓着她脚踝的手腕咔一声被打断了骨头。

    因为断骨的剧痛,少年的身体蜷缩,无法再抓住她了。

    巫凤雏厌恶地甩掉铜杖上的血,要绕开他进藏库,少年却伸出了另一只手。

    巫凤雏低头望着脚踝,蹙起了眉头。

    元天空满头是血,面孔英俊却倔强难驯:“我说了,要想进,先杀了我。”

    “你真以为我不敢?”

    巫凤雏从小骄纵着长大,当初在选拔赛的时候就动过杀人的念头,灵师又很难被法律约束,她确实没什么不敢。

    这里都是巫家的人,只要没人说出去,元凌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竖起法杖,尖锐的一端朝下对准元天空的头顶,冷笑着猛地下压。

    如果被贯穿,就算是灵师也难逃一死。

    她下死手完全在巫家人的意料之外,巫文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铜杖离元天空的头颅不过三厘米的距离时,少年伸手握住了它的尖端。

    一个半株灵师能有多强,巫凤雏根本没将他的反抗当回事。

    她正要继续用力,手臂却泛起麻痹的钝痛。

    在她不可置信地目光里,元天空背后的半株灵脉消失,取而代之,缓缓浮起两株带着蓝色电光的璀璨灵脉。

    巫凤雏来不及去想他的灵脉为什么突然变了,缠绕着她的雷电之力猛地增强。

    不光是抓着法器的手臂,就连心脏也传来难以抑制的疼痛,她连忙松开法器后撤,手掌却已经被那雷电之力烤糊了。

    元天空握着她的法器缓缓从地上爬起。

    他满身是血,但压不住眼眸的明亮底色。

    他的记忆与灵力被封存过,虽然桃桃喂他的一百灵物撕开了一点封印,但灵物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消化。

    刚刚巫凤雏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强烈的刺激与死亡的逼迫下,那存在于他体内的灵物力量瞬间冲破了封印。

    元天空被封存了多年的记忆与坚持不懈修炼了多年力量一同迸发出来。

    二十岁的二株灵师,极为罕见的雷属性,即使拿到木秀于林榜上也能排得上名次。

    元天空年幼时的记忆恢复了,他盯着巫凤雏:“打得爽吗?”

    头上的血沿着流下,元天空伸手抹去才没让它流进眼眶,他翘起唇角:“轮到我了。”

    他身体如一道闪电,极速朝巫凤雏袭去。

    从小接受的教育是男人不能打女人,但要是女人实在可恶,打几拳又打不死她。

    元天空一只手断了,只能挥动一条手臂。

    他的拳头裹着雷电朝巫凤雏挥去,巫凤雏试图用属性之力抵挡。

    当两个灵师不用符箓,不拼体力,只以属性之力对战,那么拼得完全是属性之力的强弱。

    巫凤雏的火属性还算纯粹,但与特调局元家的属性之力相比却逊色了很多。

    元家历代都服务于特调局,雷属性本来就稀有且强大,元家的雷属性更可以称作雷属性之中的最强。

    属性之力对冲的第一秒,巫凤雏就察觉到了问题。

    ——她根本抵挡不住。

    元天空一拳打在她手臂,一拳打在她小腹。

    她仓惶喊道:“爷爷救我——”

    当她喊出口那一瞬,元天空的身体刹那间停在了半空,动不了了。

    巫文伯出手将他定住,别说动,他连话都困难:“……你这……不要脸的死老头……”

    巫凤雏被元天空打得疼极了,她想要报复回来。

    巫文伯出声阻止:“去拿地契,别再节外生枝了。”

    巫凤雏这才捂着疼痛的小腹,恨恨地转身朝藏库走去。

    她正要进入藏库,眼睛一瞥看到悬崖边放着一盆花。

    枝上生着九朵花,虽然枯萎,却能依稀辨认出,那是玄魂花。

    刚刚被元天空放在身后,她竟然一直没发现它。

    巫凤雏身上麻痹的阵痛还未消,看到它瞬间心花怒放。

    她对玄魂花的了解并不深,还傻傻地以为玄魂花能增长她的灵脉。

    只要拿到了它,她不仅被元天空雷电之力伤到的地方会好,更能令她一跃成为世间最有天赋的灵师。

    想着,她朝玄魂花摸去。

    就在她的指尖要碰到花瓣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从侧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巫凤雏回头看去,只见那人衣服浑身是血,头发、脸颊也粘满干涸的血渍。

    虽然狼狈,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应桃桃。

    她眼眸锋锐而冰冷,像是地狱深处走来的恶鬼,冷冷地看着巫凤雏。

    怎么可能?

    巫凤雏心想,藏库的门还没有打开,应桃桃是怎么出来的?

    元天空拼死不准她进藏库,巫凤雏本以为桃桃在藏库里,可桃桃却是从外面走来的。

    外面?

    她这些日子不在混沌冢?

    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一身是血?

    明明周围都是巫家的人,她又是怎么穿过灵师的包围进来的?

    巫凤雏回头看,只见巫家的灵师除了巫文伯之外全都躺在地上,或晕,或伤。

    巫文伯刚刚似乎也出手了,但却没有拦住这女孩,巫凤雏满脸诧异。

    “你要动它?”桃桃冰冷地问。

    巫凤雏知道桃桃的性子,她这人暴躁又护短。

    当初在选拔赛上,两个朝元天空丢椅子的灵师被她打得半身不遂。

    她今天打伤了元天空,下场可想而知,可是她不怕,因为巫文伯在这。

    他是五株灵师,不可能连一个小小的一株灵师都对付不了。

    她傲然翘起眉梢:“我动了,你想怎样?”

    说完,她傲气的神情突然凝住。

    她感受到,从桃桃握着她手腕之处,一阵剧痛蔓延开来。

    她皮肉之下的骨头寸寸破碎,一直蔓延到肩膀关节才停了下来。

    巫凤雏之所以愣住,不全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她看见。

    在桃桃的背后,缓缓浮起了令人惊骇的四株雪白色的灵脉。

    第154章

    这鸣钟人身上有股令人恐惧的疯气。

    在灵师界, 低阶灵师到处都是,没有修出灵脉的灵师和一株灵师占了总灵师数量的百分之九十五。

    二株灵师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有三位数的。

    三株灵师相对稀少, 不足百人。

    四株以上的灵师完全是凤毛麟角,当世有记录在册的四株灵师不超过三十个。

    五株灵师十几位,六株灵师更是只有庄之伐一人, 六株往上, 仅有寂静之主和曾经李鹤骨。

    至于九株, 古往今来也只一人而已。

    四株。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桃桃现在的实力已经可以排进当世灵师的前三十。

    加上她那强大的神圣净化属性和异于常人的体质,甚至远远不止。

    可一个人怎么会短短一个月间由一株变为四株呢?

    “不可能……”巫凤雏震惊地呢喃。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这是应桃桃用了什么障眼法,可是手臂的痛楚令她无法忽视。

    太疼了, 手腕被桃桃攥着, 臂骨在桃桃输入体内的气劲下寸寸破碎, 这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几秒后, 疼痛终于蔓延到了巫凤雏的感知神经,她痛叫出声, 额头上顷刻滚出了豆大的汗珠。

    桃桃眼神漠然:“你刚才, 打他几下?”

    巫凤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臂骨断裂之后,桃桃的手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她身体像一块绵软的枕头被凌空抛起, 下意识操纵属性之力抵挡, 可当桃桃的膝盖顶来时, 她的火焰竟然被一股纯净的气息猛地压了下去。

    ——一点火苗都不剩, 尽数熄灭了。

    桃桃提膝顶在巫凤雏的小腹, 待她落地之后, 一脚踩断了她颈椎与胸椎之间的脊骨。

    从桃桃出现, 到巫凤雏被打成废人, 短短一切发生在五秒之内,别说是巫家的普通灵师,就连巫文伯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巫凤雏已经死尸般瘫倒在地动也不能动了。

    她蜷曲着指尖,喉咙里发不出半句痛苦的哼声。

    灵师虽然体质强悍,但被踩断了脊椎也多半会变成废人。

    巫文伯眼睛登时红了,他手下力道缩紧,元天空顿时气短,脖颈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无法呼吸。

    他喝道:“放了凤雏!不然这小子命就没了。”

    桃桃面无表情:“你杀了他,特调局不会放过你。”

    “你敢动凤雏,巫家也不会放过你!”

    桃桃脚尖抵在巫凤雏的脑袋上,平静道:“废都废了,你觉得我会怕?”

    以她的力度,只要一脚下去,巫凤雏的头必然会变成碎裂的西瓜,流一地汁浆。

    巫文伯确实不敢动元天空,但他知道,眼前这女孩敢杀巫凤雏。

    听说她今年只有十八岁。

    十八岁的四株灵师。

    简直惊悚。

    正值深冬严寒,她却一身寒气与血痕,背后四株灵脉招摇在断崖上冷风里,比这冬日更冷。

    桃桃眼眸冰冷。

    巫文伯缓缓放开了对元天空的钳制。

    元天空受了不轻的伤,缓步走到桃桃面前,看着她一身的血迹:“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桃桃没有说话,她脸色如苍白如雪,更衬得身上的血迹暗红可怖。

    见元天空没事,她松了口气,紧接着轻颤了一下,身体一软,靠着元天空昏迷了过去。

    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凉得像冰,像是因为失血过度而失温,漆黑的眼睫紧紧闭着,呼吸微弱。

    “桃桃?”

    她突然晕过去,元天空手足无措抱住了他。

    巫文伯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把他们都带回巫家。”

    她废了巫凤雏,这事绝不可能轻轻揭过,否则以后巫家还怎么在灵师界立足?

    元天空心里飞快地计算,这里有四十多个巫家灵师,还有巫文伯这位五株灵师。

    要是他飞行翼在还能逃跑,但现在武器被巫文伯收了,只能尽力一战,虽然多半改变不了结局,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桃桃被巫家带走。她将巫家大小姐打残了,要是被带走了,绝对会被疯狂报复。

    巫家的灵师已经冲上来了,元天空手中蕴满蓝黄色的雷电之力。

    就在他要拼命时,那四十个灵师不知怎的,身体齐刷刷朝后掀飞而去。

    元天空眼前一闪,一个邋遢的人影挡在他面前。

    是一个老头。

    不,这样说并不准确。

    比起八十多岁的巫文伯而言,他并不算老,但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诡异。

    一身原本应该高档的黑色西装脏兮兮的,外套的扣子大开。

    里面穿的不是衬衫,是件老头背心,脚下踩的也不是皮鞋,而是双人字拖。

    在一月的寒冬里穿人字拖吗?实在有点抗冻。

    不光是这,这人头发一半黑一半白,乱七八糟团成一团,像鸟窝。

    他戴着副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面孔,一身酒气,手里还拿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

    好奇怪的人。

    元天空心想。

    巫文伯望着自己被打飞的族人,拧起眉:“你是谁?”

    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狂妄的眼:“老子,是你道爷。”

    巫文伯做了几十年的巫家族长,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的人冒犯,火气上来。

    他手底蕴出一道火球,炙热灼人,朝着那人直冲而去。

    一位五株灵师全力一击的威力可想而知,元天空站在那人背后,感受火光映面,觉得自己要被烤成炭了。

    在这样恐怖的高温之下,他身前那个人却笑了。

    他面不改色,抽空喝了一口二锅头,而后轻蔑地望向巫文伯,竖起食指晃了晃:“你不行。”

    火焰倏地停在了那人面前,悬浮在了半空。

    那人缓缓抬起手掌,一股比那火焰炽热数十倍的温度从他手中爆发而出,连带着巫文伯的火焰一起,掉头朝着巫家人的方向席卷而去。

    巫文伯惊悚地后退。

    他的火属性灵力在灵师界是出了名的炽热,这人也是火属性,火焰的温度却比他更为炽热数十倍。

    在这一刻,他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李三九?!!”

    元天空脑子嗡嗡,在刚才这人说出老子是你道爷时,他隐约觉得在哪听过这名字。

    巫文伯那脱口而出的名字让他彻底反应过来了。

    ——李三九。

    桃桃失踪已久的师父,混沌冢李鹤骨之下的第二强者,更是神仙坛上的人物。

    李三九是这幅样子?

    元天空从他的人字拖望到他的老头背心望到他的鸡窝头,又望到他手里的二锅头。

    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巫文伯见李三九来了,知道今天的目的达不到了,虽然同为五株灵师,但他远远不是李三九的对手。

    李三九今年不到六十岁,真正的实力如何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五株灵师了,更是在四株时就能越阶打败五株灵师的灵师界传奇,要不是他后来突逢巨变颓废隐居,现在他才是混沌冢的鸣钟人。

    巫文伯后退几步站稳了身体,想了想,对他说:“我今天来只是想拿回巫家的东西,没想到遇见了你,我和你师父是多年老友,你也算是我的小朋友,不如你把地契给我,我……”

    他话说到一半,被李三九抬手打断。

    李三九有些醉醺醺的,但目光仍锋锐如刀:“我去你吗了个巴子的小朋友。”

    他一甩手,火焰之力在空中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

    他凌空一挥,手掌朝着巫文伯的脸上重重落去,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将这八十多岁的老人一耳光扇飞。

    火焰熄灭,李三九吹了吹自己温度灼烫的手掌,干巴起皮的嘴唇缓缓吐出了五个字:“给老子滚吧。”

    巫文伯被扇掉了四颗后槽牙,巫凤雏更是被桃桃打废了。

    巫家人不敢再停留,扛着他们飞似的离开了混沌界。

    元天空惊愕地张大了嘴。

    是听说过混沌冢的李三九脾气不好,外号混沌冢第一嘴炮。

    但他实在没想到,他不仅是嘴炮厉害,打起人来也丝毫不顾情面,凶狠至此。

    见他嘴巴迟迟合不拢,李三九将二锅头的酒瓶子塞进了他嘴里。

    他从元天空手里抱起昏迷的桃桃,打开藏库的门走了进去。

    元天空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拿着李三九的二锅头,一手抱着玄魂花跟在他后面进了藏库。

    关风与躺在藏库内的木床上,还没有醒。

    李三九将桃桃放在他身边,对元天空说:“架子上第四十二列上数第三排左数第二格上的灵物与五十八列下数第四行第七格上的灵物拿给我。”

    元天空按照他的吩咐去取。

    李三九从手腕的空间石珠子里取出一套白玉的捣药器,将两种灵物捣到一起,混水喂桃桃喝了下去。

    “这是什么?”

    “能保她命的东西。”

    “她怎么了?”

    李三九将灵物给桃桃灌下了:“这死丫头,这一个月差点把自己的命都玩没了。”

    看着桃桃喝下了灵物,他又对元天空说:“帮我把阿与扶起来。”

    “与哥他已经昏迷很久了。”

    “我知道。”

    “你是听外人说的吧?”

    李三九摇头:“一个月前我来过一次藏库。”

    元天空愣了:“不可能,我一直守在藏库外面,苍蝇都飞不进去。”

    “苍蝇都飞不进,那桃桃是怎么离开的?一个月了,你也是今天才知道她不在藏库里吧?”李三九怜爱地看着他,像看傻子一样。

    元天空挠挠头:“是啊,她这一个月去哪了?从外面回来还浑身是血。不过你一月前来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走啊?如果你早点出现,巫家人也不会这么嚣张。”

    关风与被扶在床上,李三九坐到他的背后。他摊开手,手中放着一只蠕动的黑色小虫:“我来的时候桃桃已经不见了,我离开是为了去找这个,一个月前我检查过阿与的身体,他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被人下了噬心蛊。”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恶毒至极的蛊虫,噬心蛊分为雌虫和雄虫。下蛊者一般会将雌虫下到人身上,雌虫平时会潜伏在体内休眠,一对雌雄间能互相感应,当下蛊者操纵雄虫,那么雌虫就会在心内噬咬。这种虫子有十首,雌虫不断产卵孵化,能将幼虫遍布人的全身,当蛊毒发作,会让中蛊者生不如死,除非取来雄虫让它吸引出雌虫,否则无药可解。”

    “太恶毒了吧?”元天空望着李三九手里的黑色小虫,“所以这个就是噬魂蛊的雄虫?你找来了?”

    李三九叹了口气:“我刚才说噬魂蛊有几颗头?”

    “十首。”

    李三九按着他的脑袋靠近那条黑色虫子,像是幼师在教小孩,他问:“那这条虫子有几颗头呢?”

    “一颗啊。”

    李三九关爱地拍了拍他的脑壳:“你还没傻彻底。”

    元天空:“……”

    “阿与体内那条雌虫配对的雄虫没那么容易找到,这是另外一种虫,我在昆仑蹲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它不能完全替代噬魂蛊的雄虫,但可以短暂地迷惑雌虫,让它以为它就是雄虫本身,只要雄虫在侧,雌虫就会停止噬咬。”

    “我明白了。”元天空说,“是替身!”

    李三九补充:“是很容易被发现的替身,最快半年最慢一年雌虫就会发现端倪,所以它只能续阿与不到一年的命,一年之内找不到真正的雄虫,神明在世都救不了他。”

    他解开关风与的衣领,将手里黑色虫子放到他心口的位置,小虫缓缓沿着皮肤钻进他的心脏。

    李三九手掌按在他的心口,灵力灌入,关风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他昏迷是因为剧痛和噬魂蛊咬出的鲜血堵住了心脉,得亏是灵师,凡人早死了,把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李三九扶着关风与躺下,站在床前看着他和桃桃。

    桃桃身上全是血,脏兮兮的让人看着难受,他转头对元天空说:“你要不给她换身干净衣服?”

    元天空连忙摆手:“疯了吧?我要把她看光了她醒了不得杀了我啊?你是她师父你怎么不来?”

    “她但凡再小个十几岁我也就换了,现在这么大的丫头,我哪方便干这种事啊。”

    “你不方便我方便?”元天空看着关风与,“与哥应该快醒了,让他来吧。”

    “那不行。”

    “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姐弟,有什么不行?”

    “这小子一直对桃桃有心思,让他帮桃桃换衣服,不是明摆着让猪拱我的白菜?”

    元天空:“……与哥也算是猪?”

    关风与是灵师界出了名优质灵师,如果他都是猪,那其他人算什么啊?

    “天底下的臭小子在我看来都是猪,没一个好东西。”

    “桃桃师父,你逻辑有问题。与哥是猪,那我不是猪中猪?况且与哥就算再猪,他也是你养的猪,你不让自己养的猪拱白菜,反而让外来猪拱,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阿与他真能拱。”李三九打量了下元天空,评价道,“而你,呆头呆脑,就算拱了,桃桃也指定是看不上的。”

    元天空:“…………”

    他想了想,幽幽地回击:“你担心这些也没用,说不定桃桃早就被其他的猪拱了呢?”

    李三九顿时如临大敌:“你说什么?”

    元天空指着那盆玄魂花:“喏,在那呢。”

    李三九端起花盆:“枯萎的玄魂花?”

    元天空:“桃桃说那人的灵魂可能就在里面,她让我照顾好他。”

    李三九问:“你说清楚,那人是谁?”

    “南宫尘。”

    “南宫尘?”李三九怔了一下,“同名同姓吗?他长什么样子?”

    元天空的目光在藏库内转了一圈。

    李鹤骨离世后,他封存帝钟的结界不见了,墙壁上的那副画也露了出来。

    他指着画上的人:“就长那样啊,不过南宫哥是鬼魂,不是人。”

    李三九盯着画中人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怪不得都说那晚混沌界内出现九株灵师,后来又消失不见了,原来是这样。”

    “桃桃被猪拱了,你好像看起来并不很难过。”元天空观察他的神色。

    李三九正色道:“他可不是猪。”

    元天空:“你刚才还说所有的臭小子都是猪来着。”

    李三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听错了。”

    元天空:“……”

    李三九将玄魂花递还给元天空:“玄魂花寿命很长,一旦寿数到了会直接消散,根本没有枯萎这个步骤,能让它枯萎只有一个原因。”

    “——有灵魂吸走了它全部的力量寄身花里。”

    元天空:“玄魂花可以修补灵魂,南宫哥既然吸收了玄魂花的力量,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他灵魂破碎得太厉害了,只凭玄魂花的力量远远不够。”

    “那要怎么办?”

    李三九放下玄魂花:“据说华灵院有一种神秘的灵雾,如果和玄魂花搭配使用,那么或许能使花中的灵魂重生。”

    “华灵院吗?虽然有点难,但也不是不能进去,这种雾在华灵院的哪里?我去找找看。”

    李三九叹了口气:“你是真傻啊?这种级别的宝贝华灵院会让我知道它放在哪吗?”

    他见元天空手腕和头都受了伤,拿出伤药和纱布帮他包扎。

    元天空疼得哎哟直叫,李三九全当没听见,还抽空顺便喝了口二锅头。

    元天空看着他的酒:“老子是你道爷?”

    “嗯哼。”

    “下注那人真是你啊,你都赚了那么多钱了怎么还喝二锅头?整瓶茅台不行吗?”

    “返璞归真,不忘初心,你少管我。”

    “那你当初下注的钱是哪来的?”

    “找老板预支了一年工资。”

    “你老板是谁啊?”

    “元凌是不是处男?”

    “……”

    “我看他总是冷着脸,脸色还不太好,该不会是有肾病那里不行吧?”

    “关你什么事啊?”元天空听到自己哥哥被污蔑不行,愤怒道。

    “是啊。”李三九幽幽道,“我老板是谁又关你屁事?”

    元天空:“……”

    好气人。

    这么大岁数一老头为什么还会和年轻人斗嘴啊?

    李三九包扎好了他的伤后,关风与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床前的人,嗓音沙哑:“师父……”

    李三九拨开他的眼球看了看,又把了把他的脉:“命保住了。”

    关风与偏头,看见了一侧躺着的桃桃。

    虽然身体虚弱,但他还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桃桃——”

    李三九捡起地上的二锅头瓶子:“桃桃没事,你们都死不了,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元天空被他随意的来去弄得不知所措,他拉住李三九:“桃桃还没醒呢?”

    “我知道。”

    “你不等她醒?”

    “不等了。”

    “你也太残忍了吧,经过这样的剧变,桃桃她很难过,你不陪着她吗?”

    李三九:“如果只是我的徒弟,我会守在她身边,等到她醒,等到她好。但她现在不仅是应桃桃,更是混沌冢的鸣钟人,她未来的路绝不会是坦途,我也绝无法一直陪在她身旁,荆棘坎坷,狂风巨浪,她终究是要一个人面对的。”

    他低头看着少女满脸的脏污与安静的睡颜:“这一个月她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从昆仑山下来后我一直跟在她身后,我的徒弟,她远比你想象中要坚韧得多。”

    李三九摆了摆手,朝藏库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别跟她说我来过。”

    关风与下了床,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入夜。

    混沌界下起了大雪。

    李三九衣服单薄,但他喝多了酒,脸上泛起两抹红晕,身上也很暖和。

    他站在藏库门口:“你体内的噬心蛊是寂静之主种的?”

    关风与沉默,他脸色苍白,体温很低,就连雪落在他的皮肤也无法融化。

    李三九喝了酒,呼出一口热气:“你跪在清风观门口的那天我就知道了。破魔之光,天命之人,我和师父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的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概率和天上掉馅饼也差不多了。”

    关风与:“从我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寂静之地,有些事,我没得选。”

    李三九:“可你现在已经选了,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揭穿你吗?”

    关风与摇头。

    “寂静之主以为你做鸣钟人她就能掌控混沌冢,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点……”

    李三九看着他:“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好桃桃,对吗?”

    这一次关风与没有犹豫:“是。”

    李三九笑了,他拍了拍关风与的肩膀。

    正要走,关风与叫住了他:“师父。”

    李三九回头。

    在漫天大雪里,关风与朝他跪了下来。

    “师祖说过,藏库里有一本秘术,被您拿去了。”关风与望着李三九,“我想要它。”

    李三九沉默了很久:“你知道学了它有什么后果?”

    “知道。”关风与和他对视,眼眸平静无波,“没人能从寂静之主手中拿到噬心蛊的雄虫,我没有时间了。如果一生注定短暂,那我想为自己而活。”

    “真是为自己?”李三九目光锐利,让人无处遁逃。

    关风与心思被看破了,坦然道:“为自己的心意而活也算是为自己。”

    大雪盖住了关风与身上的一切颜色,原本冷淡的神情在雪中模糊许多。

    他声线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这颗心已经完整地给了她,就算再加上一条命,又如何?”

    ……

    藏库。

    桃桃眼睫颤动,嘴里喃喃地喊:“师父……”

    元天空见她醒了,为她端来一杯白水。

    富贵趴在床头,它似乎很倦,跟着桃桃回来后就一直窝着睡觉。

    “刚才梦到师父了。”桃桃握着水杯,“我还以为是他来了。”

    李三九让人不要提起他曾来过的事,元天空什么都没说:“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我一直以为你在藏库,一个月不要吃的也不要水,要不是你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我都忍不住进来看你是不是饿死了。”

    桃桃喝了那杯水,指尖落在床边玄魂花枯萎的花瓣上:“我是混沌冢的鸣钟人,不会死,也不能死。”

    她转头望着墙上的画像,那人衣袍不是黑色,不是血色,洁白胜雪。

    虽然只是一副不会动的古画,但比起枯萎的花瓣,更让人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至少,真实存在过。

    那晚大雪中的画面幽灵般在桃桃的脑海里浮蹿。

    她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冰冷阴寒,浑身都是冷意,于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特调局。

    元凌收到消息时很久才回过神来。

    当初堕神道毁了混沌冢的一个分部,李鹤骨出手,一人一器灭杀了三座城堕神道的邪祟。

    现在,堕神道伙同寂静寮毁混沌界诛杀灵师,一个月里,应桃桃将华夏大地上所有堕神道的分部毁了个干净。

    距离第一处堕神道的分部毁灭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之所以现在消息才爆出来,完全是因为太干净了。

    应桃桃途径之处,堕神道没有一只邪祟得以逃亡,当然也没有邪祟能出来报信。

    一个月,曾经被灵师界视为顽疾的堕神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哪怕是李鹤骨在世,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元凌无法相信:“她怎么做到的?”

    花江:“听说只带了一口钟和一只鸟。”

    元凌忽然想起那夜混沌界上空盘旋的钟声:“是她敲响了帝钟?”

    “是。”

    在最后一座城的堕神道内,桃桃放走了一只邪祟。

    据那侥幸逃出来的邪祟说,那股纯净的力量是在正午邪祟邪气最弱的时候蔓延至整个堕神道的据点。

    少女并没有做太多的事,她进入堕神道只做了两件事——放血、敲钟。

    她血液内藏灵身的力量使邪祟闻之疯狂,当它们吞噬了之后才发觉不对。

    可为时已晚。

    神圣净化属性入体令它们力量损耗大半,痛不欲生,当那恐怖钟声响起之时,所有邪祟都被冲撞得失去了战力,低阶邪祟更是直接爆体而亡,而后那少女便拿着一把桃木剑,面无表情将剑尖一个个插.入邪祟的心脏。

    事了,月蕊雉会飞来为她治疗身上的外伤。

    她掏出一大把灵物塞入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来弥补她流逝的元气和血气,而后换下座城。

    一个月。

    二十座城市,堕神道的邪祟几乎一个不留。

    因为她最后刻意放走了一只邪祟,所以她在堕神道内所做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灵师界。

    当初在灵师app上出言认为李鹤骨死后混沌冢火光将熄的人全部闭嘴,没有一人再敢出声。

    短短一个月,从一株升为四株,更是将困扰了灵师界数十年的堕神道邪祟尽数剿灭。

    应桃桃。

    混沌冢的新任鸣钟人,神圣净化属性,能敲响帝钟。

    随便哪一个词放出都足以令灵师界震惊,但与这些相比,她的疯更令人害怕。

    传闻她回到混沌冢的第一天就打废了巫家的天才灵师,而巫家竟然灰溜溜地离开了,半句话都没有说。

    比起温和如春风的李鹤骨,这新任鸣钟人身上有股令人恐惧的疯气。

    如果不是个疯子,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诛杀堕神道虽然大快人心,但她完全是在以命搏命。

    可即使这样,论坛上也没有人敢出声议论。

    原因是在剿杀了最后一座城的堕神道后她还顺手拆了两个灵师组织。

    第一个灵师组织不大,统共只有十几人,之所以惹上这煞神完全是因为倒霉加嘴欠。

    那日桃桃离开堕神道,满是是血坐在路边养神,正巧有两个灵师从她面前经过,嘴里念念有词:

    “听说明则慧去了趟混沌冢。”

    “明则慧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那位鸣钟人波澜壮阔的一生里只出现过这一个女人。”

    “原来是这样。”那人坏笑,“那她岂不是很难过?”

    “何止,听说回去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能在李鹤骨的一生上留下名字,也活够本了。”

    “李鹤骨才是幸运吧?死后还有美人相伴,艳福真不浅。”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

    桃桃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进了组织的大门,她也跟着进去了。

    十几个一株灵师拦不住她,不过五分钟,那组织的建筑就在桃夭的剑下七零八落。

    第二个被拆的灵师组织稍大些,有几十人,之所以被拆是因为其中一位灵师在论坛上的留言。

    【床铺出租,只限混沌冢漂亮女灵师,不收钱,详细收租方式可戳私聊。】

    没有人知道桃桃是怎么通过马甲找到他的地址,当她进入那组织时,有人抵抗。

    第一个抵抗的人被打断一肢。

    第二个抵抗的人被打断两肢。

    第三个抵抗的人被打断三肢。

    第四个抵抗的人四肢尽断。

    没有第五个抵抗者出现,因为没有人敢尝试被打断五肢是什么滋味。

    至此,一个月来关于混沌冢的讨论和揣测声全部消音,论坛上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花江看着一个灵师都没有的论坛,不由感慨:“应桃桃这脾气倒是和她师父一脉相传,不对,比她师父脾气更差,李三九虽然不羁了点,但没她这么疯吧?”

    元凌看着下属递来的桃桃这一个月里所作所为的资料:“混沌冢的鸣钟人回来了,我们应该找她聊聊。”

    *

    特调局的灵师被挡在混沌界的山门之外。

    桃桃没有出来,出来的人是元天空。

    他看着元凌:“桃桃说她没空,但有几句话让我代为转告。”

    元凌示意他说。

    元天空没有直接说,而是担忧地看着元凌:“哥,你的心脏没问题吧?”

    “没有。”

    元天空这才开口:“桃桃说,从今天起,混沌冢不再打开藏库为十方璞收集榜上的灵师提供奖励了。”

    元凌静了静:“可以理解。”

    “她还说,从今天起,混沌冢退出救世盟,以后救世盟不管有什么屁事,都别来烦她。”见元凌背后特调局灵师不可置信地投来目光,元天空连忙自证清白,“这是桃桃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她就这脾气,习惯就好了……”

    当晚混沌冢之难,救世盟成员明明就在闽城,却没一人出手。

    无论是阻止海啸还是阻止寂静之主,都没有。

    李鹤骨身死,她有怨气也可以理解。

    元凌说:“好。”

    元天空打量他的神情,不确定地问道:“你心脏真的没事吗?”

    元凌:“还有什么,你说就是。”

    元天空叹了口气:“从今天起,混沌冢上上下下,所有灵师,不会出手收集一枚十方璞碎片。”

    元凌:“……”

    特调局灵师:“……”

    元天空掏出手机:“我还是先给你叫个救护车吧。”

    “不必了。”元凌做了个深呼吸,“你一口气说完。”

    “炼狱将倾,不是混沌冢一家之责,而是天下之责,如果世间灵师都想坐等其成,等混沌冢出手收集碎片补齐炼狱之门……”元天空顿了顿,艰难地将后半句话说出口,“那么,不如一起去死吧。”

    “桃桃说,她不在乎。”

    深冬严寒,风卷残雪。

    元凌呼出一口冷气。

    “桃桃脾气不好,不过大多时候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一次,她是真动怒了。”

    “哥。”元天空轻声说,“回去吧。”

    【卷四·混沌冢(终)】

    第155章

    谢天谢地,煞神不在。

    华夏灵异研究学院, 简称华灵院。

    华灵院隶属特调局,是国家唯一一所公立的灵师学校,学校内的学生与老师全是灵师。

    华灵院分为两个校区, 分校专门招收非正式灵师,地点就在城市里。

    元天空从前读预科时就在那里。

    而进入主校学习则必须要有一株灵脉才能获得资格,关于主校区位置并不算隐秘, 在秦岭深处的一座小镇上, 乘火车就可以直达, 但许多灵师慕名而来想要参观华灵院的,却大多失望而返。

    小镇虽然到了,却没有找到华灵院的所在,可见这所学院的真实所在地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好找。

    ……

    两个月后。

    春暖花开, 山岭上万物复苏, 到处都是朝阳的暖光与植物油绿新鲜的色泽。

    在群山掩映中, 有一座名为溪春的小镇。

    小镇不大, 常居人口只有几百人。

    它在秦岭深处,四周环山, 没有公路, 与外界唯一的交通方式就是一周一班次的绿皮火车。

    虽然闭塞,但溪春镇依赖华灵院而生, 却很繁华。

    镇上饭店、超市、酒吧、澡堂、酒店、咖啡厅, 甚至年轻人喜欢的密室探索、剧本杀的店铺都应有尽有。

    只是今天街上却看不见闲逛的人, 只在火车站门口有几辆拉客的摩的。

    元天空戴着一顶棒球帽, 背着一个双肩包走出了火车站。

    溪春镇的火车站很小, 下车到出站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两百名今年通过华灵院考核的学生。

    华灵院与其他正常的高校秋季开学不同。

    它在每年春天招生, 只要年龄三十岁以下, 申请审核通过就可以进入学习。

    两个月前, 元天空朝华灵院递交了入学申请,以他二株雷属性灵师的实力,申请是必然通过的。

    当初在渝城,他说总有一天会凭自己的力量走到华灵院。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真的实现了。

    元天空摘下帽子,富贵正窝在他的头发上睡觉。

    见外面风景宜人,它站在元天空的头上抖了抖翅膀,爪子不小心勾到他的额头。

    在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红肿。

    元天空疼得龇牙:“你轻点伸懒腰行吗?”

    富贵懒洋洋地啾了一声,挥着翅膀飞去远处的电线杆上落着了。

    带新生来溪春镇的领队是华灵院的老师,叫霍迪,是个英俊的男人。

    早在一周前,通过审核的新生就收到了一封邮件,让他们于京城时间午夜十二点到申城火车站候车。

    在集合所有新生之后,霍迪就带着他们上了开往溪春镇的火车。

    这一车全是新入学的灵师,下车后大家对即将学习生活的地方充满好奇。

    火车缓缓关上车门。

    霍迪举着喇叭在露天的站内喊道:“所有新生请注意,所有新生请注意——”

    “出站口外侧右手边是新生登记处,带上你的录取通知书、身份证和实力评估表去往登记处登记,登记后可以在镇上自由活动购买生活必需品,请于傍晚五点在入站口集合,届时,我会带大家一起前往华灵院。”

    他话一说完,许多学生纷纷跑到登记处前排队了。

    元天空站在队伍中,低头玩着手机。

    很快轮到他了,他把登记所需的资料都交了上去。

    负责审核的是学生会的成员,在看到他的实力评估表后哟了一声:“二株雷属性?不弱啊。”

    那登记的人又看到了他的名字:“元天空?你不是几个月前混沌冢选拔赛的第二名吗?”

    元天空谦虚道:“是啊。”

    那人朝他身后东张西望的,元天空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你和应桃桃熟不熟?”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还行吧。”元天空挠挠头。

    “应桃桃没来吧?”

    元天空立刻露出了一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的表情:“混沌冢的鸣钟人来华灵院当学生,你觉得这合理吗?”

    那人摇头晃脑道:“也是,她要真来了估计校长都会被吓死,学院论坛会瞬间404的,谢天谢地,煞神不在。”

    他让元天空将手放在桌上的测试仪器上。

    仪器上瞬间显示出了元天空的灵脉数量和属性。

    “二株雷属性验证无误。这是你的学生卡和分院铭牌,归属大丽花学院,如果对院系不满,入校三个月后可以申请院系转换,东西拿好别丢了。”

    元天空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铭牌和铭牌上的大丽花图案:“大丽花学院是什么?”

    学生会干事笑道:“进去之后你就知道了,在竞争中成长,加油吧,年轻人!”

    元天空离开了登记处,在站前广场享受着山间春日的暖风。

    身后登记处的学生会成员喊道:“下一位!”

    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女孩走了过来。

    她皮肤很白,但打扮很老土,香菇头,黑框眼镜,头深深地低着,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平凡得让人一眼就忘。

    不过她手里抱着一盆枯萎的花,倒是挺惹人注目。

    “周玉,一株无属性验证无误,归属狗尾草学院,这是你的学生卡和分院铭牌,在竞争中成长,加油。”

    元天空吹够了春风,他躲开摩的揽客的招呼,一个人走在溪春镇的主干道上。

    虽然镇上除了刚来的学生外没什么闲逛的人,但街边有不少摆摊的。

    他打开一张纸,那是收到华灵院录取通知书时一起附赠的入学须知,上面写了进入华灵院后要准备的东西。

    院内免费住宿,但食物要花钱,并且因为对外交通不便的缘故,食物很贵。

    入学须知上温馨建议新生,如果经济拮据,可以在溪春镇上多准备一些泡面、压缩饼干之类的速食,以防到了学院吃不起饭。

    华灵院秉承的宗旨是在竞争中成长,因此学院内的竞争压力很大。

    为了培养学生的能力,院内不出售任何符箓、咒术球与印术,一切全靠自己所学。

    如果新生有需要,可在溪春镇上自备。

    溪春镇没有灵交坊,这个小镇因华灵院而繁荣,镇上店铺的老板和服务员也都是灵师,但是在华灵院的要求下从不卖灵师有关的现成术法。

    不过沿街叫卖的灵师那里倒是有卖。

    每年只有新生入学这天,华灵院特许他们在街边出售术法,也算是新生福利了。

    在一排街边摆摊的灵师里,元天空远远地看见一个熟人。

    他蹲在段某的摊子前,只见摊子上零星基本破烂的术书,还有几个小罐。

    罐身上用红纸包着,黑字清晰瞩目——应桃桃的屁。

    段某闭眼靠着背后墙壁养神:“不买别摸。”

    “还是那么小气。”元天空嘟囔。

    段某睁开眼,看见元天空一个哆嗦:“吓我一跳,你怎么在这?”

    元天空放下那罐假屁,笑眯眯看着他:“老段,我老大有事找你。”

    段某当即直起身来,他左顾右盼,却没看到那少女的影子,压低声音问:“她来华灵院干嘛?”

    距离寂静寮血洗混沌界那晚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对灵师界而言可谓天翻地覆。

    先是混沌界被血洗,灵师界纷纷猜测混沌冢的未来会如何,对那闭门不出的新任鸣钟人评论、揣测。

    每天灵师app上都有无数帖子被发出来,大家闲聊八卦乐此不疲。

    一个月后,新任鸣钟人出来了。

    一出手便毁了当晚在混沌界肆虐的堕神道,更是接连拆了两个灵师组织。

    紧接着,混沌冢新任鸣钟人又做出了一个令灵师界为之巨震的决定。

    从今以后,混沌冢不会出手收集一枚十方璞碎片,也不会出手收伏一只邪祟。

    灵师界刚听到这个消息本以为她只是闹脾气,但从那天开始,真的再也没人见过混沌冢的灵师出手。

    虽然李鹤骨离世,但混沌冢所拥有的的灵师数量、质量,以及他们驱邪的经验远超这世上任何灵师。

    单看十方璞收集榜上,其他所有灵师组织收集的十方璞碎片加起来还不如混沌冢灵师的一半多。

    混沌冢不再出手收集十方璞。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灵师界收集碎片的效率大大降低。

    以他们现在的收集速度和能力,只怕到十方炼狱彻底崩塌那天也无法补齐炼狱之门。

    应桃桃这分明是想要整个人间为混沌界死去的灵师陪葬。

    有灵师不满,去混沌界门口抗议,去一个被打回来一个。

    那些灵师鼻青脸肿,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是谁动手,又是怎么动的手。

    他们只听见少女清冷的声音从混沌界内传出来。

    “为万世开太平,从来都不是混沌冢必须履行的义务,下次再来,我要你命。”

    这位鸣钟人的手段有目共睹,她说出的话没人怀疑她能不能做到。

    至此,灵师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再没人敢去混沌界闹事。

    段某听到元天空这么说,即使身经风雨也吓住了,他摆手:“我可不敢去!”

    现在在灵师界,应桃桃这个名字几乎成了吓小孩的代名词。

    要是哪个灵师家的孩子不听话,父母准会威胁:“再哭?再哭就把你丢到混沌界送给应桃桃。”

    这话很管用,只要一说,吵闹的小孩就立即收声。

    “这可由不得你了。”元天空借着身高优势,把段某夹在胳膊下走向一旁七层高的建筑。

    段某嚎道:“有什么事让她给我发微信不行吗?现在的应桃桃有多恐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死了师祖不说还死了老公,我问你,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最可怕的应该是鬼吧?”元天空回答。

    “是你的头啊!是疯批的寡妇!我可不想跟她面对面,虽说是有点交情在,但要是她发起疯来……”

    还未说完,他后半句话卡回了嗓子。

    元天空将他带到了天台。

    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天台的边缘,两腿垂着。

    她逆着清晨的光线,指间夹着一根白色的树枝样的东西伸进唇间,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

    像是香烟,但段某知道,那不是烟。

    雪胆枝,一种生长在极寒地的灵物。

    短短细细的一根枝里灵力充裕,像吸烟一样吸入,吐出无用的寒气后剩下的部分能修补灵师受伤的灵力本源。

    这东西对灵师的身体很好,但很稀有,所以异常珍贵,一根少说十万块钱。

    应桃桃在吸的东西就是它。

    桃桃回头,比起三个月前那晚见的最后一面,她瘦了些,脸上的肌肤也比从前更苍白了,只是双眸中的神采却变了。

    往常她总是一副淡然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但现在与他对视,她眼眸有很深的、令段某也看不懂的东西。

    “好久不见。”桃桃朝他打了招呼。

    段某知道自己没路走了,只得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桃桃递来一根雪胆枝,段某接了:“这么贵的灵物你倒是大方。”

    “打听两件事。”桃桃平静地说。

    段某将雪胆枝伸到嘴里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灵魂一片清爽:“报酬都收了,你问的事我还能不说吗?”

    “听说华灵院有一种可以修补灵魂的雾气,你还说过,神圣净化取月印的元素书就存放在华灵院里。”桃桃回头看着段某,“这两种东西,我要知道它们在哪。”

    段某愣了,看着桃桃的表情,他明白了。

    ——她之所以出现在溪春镇,是要来抢东西的。

    ……

    茶馆。

    服务员端来一壶金骏眉和一盘芋泥糕。

    从二楼望去,可以看到今年入学的新生在镇上到处采买入学后的生活用品。

    哪怕今天学院内的学生出不来,火车到站之后,镇子上也很快热闹起来。

    元凌对面坐着一位老人。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唐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胡须剔得很干净,但眉毛有些泛白,神情沉滞。

    华灵院本就归属于特调局,他眼前这位是特调局上任局长嵇色邪。

    他退休后并没有离职,而是接手了华灵院做了华灵院的校长,新生入学,他出来看看。

    元凌给嵇色邪倒了杯茶,嵇色邪却不喝:“混沌冢还是那态度?”

    元凌:“其他灵师我们还能联系说上几句话,但应桃桃完全不与外界交流,我们又不好直接闯进混沌界找她。”

    嵇色邪:“一句话就让混沌冢的灵师停止收集十方璞碎片,我没想到,她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威望。”

    元凌:“那威望是她用命换来的,单是灭杀了二十座城的堕神道,就连老师您也无法做到吧?”

    “就算有办法,也很难有那样的决心,她很聪明,也确实如外界说得一样疯。”嵇色邪评价道,“在混沌界被血洗之后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要不是这件事,或许还不会完全让混沌冢寒心。”

    他看着元凌:“你当初在闽城做的事没有错,身为公务人员,人民的安全是你首要应该考虑的。只是后来我们不该任由论坛上的言论发酵,许多曾经被混沌冢压着一口气出不来的杂种在里面搅混水呢。”

    “言论自由,特调局本来就无权干涉。”

    “自由也是要有边界的,如果你是混沌冢的灵师,你看到那些所谓的自由言论,你会怎么想?你不干涉,应桃桃就出手了,你看,最后还不是让那群人彻底闭了嘴?只是过程和代价也惨烈多了。”

    嵇色邪淡淡道:“华灵院曾私下对混沌冢鸣钟人做过画像分析。”

    “李鹤骨是温和派,只要世间维持在相对的和平线上,他不愿意过多杀生,所以很多事上不插手。李三九是激进派,他曾表示过,如果有一天他做了鸣钟人,会让混沌消亡这个遥不可及的愿想彻底实现。”

    “关风与作风半分像李鹤骨,半分像李三九,根据对他的性格分析,有朝一日他做鸣钟人,他会中和李鹤骨和李三九的优点,在现在的情形下,他做鸣钟人对特调局而言、对这世间而言是最有利的。”

    嵇色邪叹了口气:“至于应桃桃,关于她以往的数据太少,也太混乱了,她不按常理出牌,行为完全无法预测,谁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没了鸣钟人,又接连失去四位五株灵师,谁也不知道应桃桃下一步棋到底想怎么走。”

    “四位?”元凌记得混沌界劫难的当晚离世的五株灵师只有三位。

    “明则慧。”嵇色邪喝了口茶,“她回到渝城后就去世了,听说是在睡梦里,没有什么痛苦。”

    元凌沉默。

    “应桃桃。”嵇色邪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年龄不大,魄力倒不小,其实她的决定也不全是错的。”

    元凌不懂:“混沌冢不再收集十方璞碎片,这难道不够糟糕吗?”

    “混沌冢往日就是做的太多才让灵师界产生了一种懒怠的风气,你去看看十方璞收集榜,世间灵师组织收集的十方璞加起来还不如混沌冢一个零头,是他们没有一点能力吗?不过都是坐享其成的巨婴。”

    “如果有朝一日,没了混沌冢,没了特调局,你觉得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想整治那些好逸恶劳装神弄鬼的灵师了,只是碍于公家的身份无法出手,应桃桃这做法倒是很对我的胃口。你看,发现混沌冢撒手不管后,他们还不是老老实实去收集十方璞了?人性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他不珍惜,你对他恶,他反而对你翘着尾巴像只狗。”

    元凌:“老师说得对。”

    嵇色邪问:“闽城善后工作怎么样了?”

    “网上所有图片、视频都已经处理过了,只是当晚见到九婴真身的凡人太多,我为了救人又动了黄泉九落塔,很难完全消除那事件的影响。我打算让《科学在身边》栏目组出一期节目,将那晚海上九婴的躯体模糊成龙卷风或龙吸水现象,至于他们看到的黄泉九落塔,就当是气压变化产生的幻觉吧……也许能将影响降至最低。”

    “去办吧,你做事我放心。”嵇色邪望向窗外,“小天还是来了华灵院。”

    外面的街道上,元天空蹲在路边买术法,他手边还放了两个袋子,全是各种口味的泡面。

    元凌说:“他的封印被应桃桃无意中解开了,不过好在他这些年也长大了,不会动不动就喊着去找暗灵师报仇。”

    “暗灵师。”嵇色邪冷肃的目光望着远处群山叠嶂,冷哼了一声,“迟早是个祸害。”

    *

    崔玄一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沉厚的浊气。

    他躺在一座冰凉的石台上,冷风与头上星月的光芒围裹着他。

    他摸了摸胸口,他记得昏迷前这里被应桃桃用桃夭戳出了一个窟窿。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死,但没有。

    他环顾四周,这不是寂静之地,而是他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因为特殊的能力而被带到了这里关了起来。

    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他幽冥之暗的灵力增长飞快。

    每日都会有人来送饭,吃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虽然难以下咽,但他要活着。

    是老师将他抱了出去,让他摆脱了被囚禁的生活。

    哪怕后来他知道,将他带回寂静之地囚禁的人就是他的老师,他也不在乎。

    幼年时那一抹绚烂的星光足以让他忘却很多过往的痛苦。

    寂静之地是看不见星星的,但这里可以。

    崔玄一坐起身,见身旁有一道紫袍的人影。

    “老师?”他不确信地叫道。

    “你醒了。”那声音温和,裹在紫袍之上的脸上戴了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

    “您一直守着我?”

    崔玄一犹记得,当初她将他抱出那黑暗的地方,也是戴着这样一张面具。

    她没有否认。

    崔玄一眼眶有些红了。

    他从没真心实意地哭过,可在这一刻,心中的感受难以言说。

    老师很奇怪。

    在他幼年时,她对他很好,教他认星星,教他修炼灵力,给他讲这世间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可后来他渐渐长大,老师变了。

    她不再每天陪着他,不再同他讲话,不再叫他小玄,甚至不再见他。

    幼年的种种像一场破碎的梦境,崔玄一总是分不清当年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只是他的幻觉。

    为了让老师能像从前一样看着他,这些年来他为她做了数不清的坏事,手上也沾了数不清的鲜血。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等到老师变回去的那一天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却看见她就在身旁。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老师的目光望向漫天星斗,轻声呢喃:“那年将你抱出来,星星也像这样亮。”

    “我记得。”崔玄一低声说,“青龙七宿,心月狐、尾火虎……”

    没有那妖娆的声音,没有撩开衣袍露出雪白的大腿。

    她很平静,是他记忆中最眷恋的样子。

    他问:“这是哪里?”

    “蛮荒狱。”他听见老师轻声说话,如陷入一场暌违已久的美梦,“小玄,以后就留在这里,陪我看星星吧。”

    *

    溪春镇。

    傍晚夕阳的余晖从山的另一边洒落在小镇上。

    领队霍迪看了眼腕表,差五分五点。

    他举起喇叭:“通往华灵院的列车马上就要启动了,请各位新生带好随身物品到火车站入口处准备检票。”

    镇子很小,他这强音喇叭即使在小镇的另一头都能听到。

    各位新生听到后连忙扛起大包小卷的东西朝火车站奔来。

    暮色染黄了整片天空。

    在行李众多的人群里,有一个蘑菇头的女孩格外特别。

    她没有包,只抱着一盆枯萎的花站在队伍的末尾。

    ……

    桃桃站在高楼的天台朝下望,脚下散落了一堆吸完的雪胆枝。

    她左手打了个响指,一张隐身符出现,将她的身体完美地隐匿在了落日的霞光中。

    她背着桃夭直直跳下了高楼,轻盈落地,走向了队伍末尾的女孩。

    分魂术,可以分出另外一个身体。

    分化出的身体拥有本体的任意力量,刚好可以躲过华灵院的力量测试。

    桃桃进入了带着假面的分.身中,与她重叠在一起。

    天际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富贵原本盘旋在天际,听到这声音,恐惧地落在元天空的头上,小爪死死勾住他的头发,警惕地望着声音的来处。

    能来华灵院读书的灵师大多出身世家或者家境优渥,灵脉是用资源堆出来的。

    虽然有一株灵脉,但却很少真正见识过邪祟。

    因此当他们看到远处轨道上缓缓驶来的那辆奇特的“列车”之后,都吓得面容失色。

    “这……这是什么?”

    并非列车,而是一条灰色的庞然大物。

    身上覆满坚硬的鳞片,眼睛的位置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黑黝黝的空洞。

    那东西停在轨道上,霍迪摸了摸它身上的鳞片。

    下一瞬,鳞片豁然打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内腔,那就是他们此行要乘坐的车厢了。

    “世间最后一条虚龙。”霍迪看着身后惊诧到尖叫的学生,解释道,“十五年前它被暗灵师挖走了眼睛和一半的内脏,华灵院收留了它,走到它的体内,它能带你们穿梭空间进入华灵院。”

    学生们这才半收起了惊恐,只是想到要进入一个庞然大物的体内,他们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霍迪打量他们一个个的神情,不由摇头叹息:“现在的灵师,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百名学生挨个进入到虚龙的身体。

    要么恐惧未消,要么对那血肉色的车厢充满嫌弃。

    马上所有人都要进来了,霍迪正要转身关门,却注意到队伍最后那个抱着一盆枯萎花朵的女孩。

    她白皙的脸上除了平静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第156章

    在竞争中成长。

    虚龙的体内并没有普通列车一样的座位, 而是一处空洞的血色空间,挤一挤勉强能容纳两百人。

    空间的四壁是深红色的龙肉,它的内脏被暗灵师挖去不少, 从上垂下着许多筋脉。

    但因为过去很久,上面已经干枯没有水分了,虽然没有血腥味, 待在里面却实在叫人不太舒服。

    没有座位, 新生们或蹲、或站。

    都不敢靠近虚龙的身体, 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这条龙的身体内部构造。

    虚龙的鳞甲合上,它沿着车站的轨道缓缓动了起来。

    龙他们是第一次见,这样特殊的列车是头一次坐,不免新奇且惊悚。

    大家沉默地观察了很久后, 有新生掏出自己的铭牌, 问霍迪:“霍老师, 上午登记时学生会将我分在了狗尾草学院, 这学院名字听起来很怪,您能给我们科普一下吗?”

    霍迪的目光一直随着那个抱着花盆的女孩, 在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惊诧的年轻人里, 她实在平静得惹人注目,在一群行李繁多的新生里, 她的东西也少得有些过分了。

    听到学生喊自己, 霍迪转开了视线, 笑道:“当然可以。”

    他年轻亲和, 长得也很英俊, 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令女孩们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霍迪靠着虚龙的内壁, 温和地解释:“华灵院分为四大院系, 目前分别是菖蒲花学院、大丽花学院、小雏菊学院和狗尾草学院。”

    有新生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目前?”

    霍迪笑笑:“以花名做院系的名称是校长规定的,但各个院系的名字却不是,而是由每个院系首席学生取的。比如菖蒲花学院,都知道菖蒲是关风与最喜欢的花,他是菖蒲花学院最厉害的学生,所以学院的命名权归他所有。”

    “还有这种规矩?”

    第一次听说学生可以为自己的院系命名,新生们幻想以后自己也可以成为学院首席,不由得振奋起来。

    “那狗尾草学院的首席是喜欢狗尾草吗?”有个新生看着自己的铭牌,不解地问,“也太难听了吧?”

    “当然不是。”霍迪一笑,“在放冬假之前,狗尾草学院的名字其实叫三色堇,只是假期前那一次狩猎赛,他们输得很惨,所以被迫将名字改成了狗尾草。”

    “狩猎赛又是什么?霍老师,您给我们仔细讲讲吧。”

    霍迪接过新生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在了解狩猎赛是什么之前,你们要知道华灵院的院系划分。华灵院内分为四个院系,虽然院系的名字会根据学院首席的更换而不断变动,但每个院系所教授知识和学生几乎是不变的。”

    “现在的狗尾草学院是人数最多的一个院系,共有学生256人,学院首席是一个叫徐山的二株灵师,学院内主要教授灵师三术,符术、咒术与印术,学院内都是无属性灵师,你们中的大多数应该都归属狗尾草学院。”

    新生们连忙点头,在他们之中一大半都是狗尾草学院的学生。

    “小雏菊学院共有学生102人,学院首席是一个叫苏婉婉的二株灵媒,学院内的学生都是走灵媒的路线,大多是无属性灵媒,也不乏部分属性灵媒,比如木秀于林榜上的萧月图就在这个学院。”

    有人不解道:“萧月图是二株木属性灵师,她既然能上木秀于林榜,难道做不了学院首席吗?”

    霍迪解释:“萧月图今年才二十一岁,小雏菊学院的首席苏婉婉已经二十五岁了,从灵力总和来看,虽然同是二株,但萧月图目前还无法超过苏婉婉。灵媒不同于灵师,灵师可以通过战斗的输赢来决定首席的归属,但灵媒几乎没什么战斗力,所以评判标准只能通过灵力的强弱。”

    新生们这才明白了。

    霍迪继续说:“再往上是大丽花学院,学院共36人,首席是一位叫安德烈的混血灵师,二株冰属性。这个学院人数不多是因为只招收属性灵师,而属性灵师又太过稀少的缘故,不过综合实力倒一直很强。”

    说完,立即有学生举起手里的铭牌:“我就是大丽花学院的!”

    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

    属性灵师不仅稀少,能力更是要强于普通灵师,他自豪也无可厚非。

    但这样当众说出来倒让一些狗尾草学院的灵师不爽了,有人嘲道:“大丽花就大丽花呗,国外有个恐怖的杀人案件也叫这名字,你们学院首席还是个洋鬼子,说不定也是变态呢。”

    他这一说,那大丽花学院的新生气焰立刻就降了。

    元天空摸出自己的铭牌,他也是大丽花学院的新生,听到这样的话,倒是有些期待学院会是个什么样子。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霍迪出声:“还没到学校,随意揣测自己的学长可不好。”

    他虽然温和,但也让说话的学生不好意思了,他吐吐舌头,没有再发言。

    霍迪接着说:“至于最后的菖蒲花学院人数最少,只有20人不到,却也是四个学院中最强的,学院首席关风与,他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目前华灵院的学生中只有三人到达三株灵脉,他是其中之一,剩下两个都是三十岁往上的研究生。”

    有学生问:“霍老师,那这菖蒲花学院是教什么的?”

    霍迪:“某种意义上说,菖蒲花学院算是全能学院,狗尾草学院主教术法,大丽花学院主教操控属性,菖蒲花学院既教术法又教属性,但一般灵师很难承受这样的学习量,所以这个学院除了关风与外都是研究生与博士生,年纪偏大。许多从大丽花学院毕业的学生如果还想要留校学习,就会进入菖蒲花学院继续深造。”

    他这样一说就简单易懂了。

    相当于其他三学院是本科,而菖蒲花学院是研究生院与博士院,只不过多了关风与一个跳级的怪物。

    “华灵院建校之初的宗旨就是在竞争中成长,学校每三个月会举办一次狩猎赛,在狩猎赛中,每个人都是猎物,同时,也都是猎手。四个学院要在校园及其周围的山上进行狩猎比赛,获胜的学院可以对其他三个学院提出一个不违背法律的要求,只要在法律的框架之内,失败者就不能拒绝。”

    霍迪懒洋洋地看着眼前这群学生:“上一次狩猎赛是在冬假之前,当时关风与提前离校没有参与,菖蒲花学院以三分之差惜败大丽花学院,作为胜者,安德烈要求三色堇学院改命为狗尾草学院,你们铭牌上学院名字的由来就是这样了。”

    确实不违背法律,但是挺侮辱人的。

    尤其新生中大多数学生都是狗尾草学院,听起来格外不舒服了。

    有女孩害怕地问:“那要是有人要求我亲他,或者做那种事,我也得答应吗?”

    霍迪弯唇:“我想亲一下这样的事应该不算违法,但如果对方真的提出了什么奇怪的要求,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可以找教导处上诉,相信华灵院会做出公平的处理。”

    他人很英俊,在喊出“美丽的小姐”几个字时更是让人脸红。

    见那女孩害羞地低下头,霍迪笑了。

    所有的新生都在私下谈论华灵院的规矩,霍迪的目光又游移到那抱花的女孩身上了。

    平心而论,她一身灰色的运动装,洗得发白的球鞋,加那样土气的头型和眼镜实在不惹人注目,但偏偏她身上的气质十分与众不同,或许别人很难发现,但霍迪从小就很会识人。

    那是一种清冷、干净到极致,几乎与世无争的淡泊气,又带着些不把世间任何一切放在眼里的冷漠。

    哪怕刚才他讲解华灵院的种种,她也只是安静地看着手里那盆枯萎的花,不作声,也不感兴趣。

    霍迪翻开手里学生的资料册,找到了女孩的信息。

    周玉,二十岁,一株无属性灵师。

    家庭背景也很简单,父母健在,都是公务员,是个条件不错又温馨的小康之家。

    这样一来,霍迪对她更感兴趣了。

    一个平凡温馨的家庭怎么可能培养出这样气质的小孩?

    就在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她时,女孩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回头与他对视。

    虽然装扮土了点,但对上她双眸的时候,霍迪有些恍惚。

    好澄澈的一双眼,但澄澈之中有带着些让人很难直视的睥睨与威严。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小孩能有的眼神。

    只对视了两秒,霍迪就转开了眼,但他心底对这叫周玉的女孩兴趣却更浓了。

    虚龙的体内没有窗户,谁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学生们甚至不知道虚龙将他们带往哪里了。

    十五分钟后,虚龙停了。

    它的鳞片打开,外面出现了一座被群山环裹的学院。

    学院四周青山绵延,占地面积很大。

    一眼望去,无数间古堡样的建筑林立在远处,在眼前。

    新生们正要下去,霍迪看了眼手表,拦住他们:“现在出去怕是会有危险,狩猎赛虽然是比赛,但打得激烈时有些学生出手也会很重,术法可不长眼,再等等吧。”

    新生们不解,忽然见前面跑来两个人。

    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印着鲜红色的大丽花图案,边跑边喊道:“快跑啊,那只死兔子来了!”

    在他们背后,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在追赶。

    她看上去完全是个孩子模样,穿一条浅蓝色的洛丽塔裙,裙摆上贴着小雏菊的图案。

    元天空见了她,原本靠在虚龙内壁上的身体立刻直了起来,英俊的唇边也泛起了微笑。

    萧月图不耐烦道:“跑什么,看见我就要跑,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我一个灵媒能吃了你们吗?”

    被追逐的男生边跑边回嘴道:“上次狩猎赛你也是这么说的,我信你个鬼啊!”

    萧月图左手持着一柄红伞,伞上亮着两颗金色的流萤。

    她操纵流萤给自己加速,很快追上了两个大丽花学院的灵师,堵在他们面前。

    虽说她是灵媒,但也是华灵院出了名的优秀生,灵师的术法不是她最擅长的,但也会一些。

    被她追逐的两个人只是一株灵师,并且灵力已经耗尽了,不能不怕她。

    萧月图拦在他们面前时,这两个大丽花学院的学生缩着脖子,看上去畏惧极了。

    萧月图合拢九转流萤伞扛在肩上,缓缓走近:“这次狩猎赛打了七天,累死老娘了,你们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让我揍你们一顿再束手就擒。”

    “你别嚣张!”其中一个男生梗着脖子说,“安德烈还在场,你们小雏菊学院不一定能赢。”

    萧月图听到小雏菊这三个字有些烦地蹙眉:“安德烈现在应该已经被徐山和苏婉婉打残了,别废话,把铭牌交出来。”

    新生们在霍迪的阻拦下没有离开虚龙的身体,都新奇地看着远处空地上的场景。

    霍迪为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形:“在狩猎赛中,四个学院可以各自为战,也可以强强联手,只要被其他学院的学生拿到写有自己姓名的铭牌就算失去比赛的资格,比赛结束后根据每个学院收缴的铭牌数量确定最终分数,看样子这一次小雏菊与狗尾草是准备联手对付大丽花了,大概是想一雪前耻吧。”

    新生问:“上一次狩猎赛三色堇学院被迫改名为狗尾草,那大丽花又要求小雏菊学院做什么了?”

    霍迪食指抵着唇,想了想:“我记得安德烈好像是要萧月图让他女朋友吧。”

    元天空:“……”

    “不过这丫头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她当场把安德烈骂了个狗血喷头。”

    元天空幽幽道:“活该。”

    霍迪瞥了他一眼。

    有人问:“她不愿意就可以不当吗?看来狩猎赛输赢后的规矩也并不一定非要遵守啊。”

    “当然不是了,如果安德烈坚持,萧月图不能拒绝。”霍迪笑道,“但是因为萧月图和关风与走得近,就算安德烈是大丽花的首席也不敢招惹关风与,所以萧月图不愿意,他没强求,而是退而求其次让小雏菊的首席苏婉婉做了他女朋友。”

    元天空:“一个学院名字被乱改,一个学院首席被迫做人女友,这不联合起来揍他才怪。”

    霍迪看着他:“我记得这次招收的新生中只有二十个进入大丽花学院,你是其中之一吧?”

    “是啊。”元天空随口答。

    “你们学院首席被揍,你听起来很开心啊。”

    元天空耸肩:“他被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刚来又没有集体荣誉感。”

    他说完,注意力放在了远处的战局上,那两个大丽花学院的人不情不愿地摸出铭牌。

    萧月图噘起嘴,暴躁中又有些少女的娇俏:“别磨磨蹭蹭的,像个男人点行不行?”

    “你明明看起来比我们更像男人……”被压迫的人嘀咕道。

    他们正要交出铭牌,远处走来一男一女,随手把一个被打伤的学生丢在地上。

    萧月图以为是徐山和苏婉婉把安德烈带来了,回头一看却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才是徐山。

    一袭白裙的苏婉婉靠在安德烈的怀里。

    一个长发飘飘,温柔娇软,一个高大英俊的混血帅哥,金发灰眼,衬得地上被揍的徐山狼狈不堪。

    萧月图怔了:“苏婉婉,你怎么把徐山给打了?”

    苏婉婉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有女人味,她趴在安德烈的胸前,柔柔弱弱道:“别傻了,联盟这种事还是要找强者才放心,狗尾草那群废物能干成什么大事?这次狩猎赛菖蒲花学院没有参与,狗尾草学院的铭牌已经全数被剿了,月图,把你的铭牌交给安德烈吧,比赛很快就结束了。”

    萧月图这才明白,苏婉婉不知被安德烈下了什么迷魂汤,说好的事情临时变卦。

    不仅倒戈一击把徐山给打了,还要她也跟着投降。

    安德烈这人是很无耻的,上次提出那样的要求,这次赢了还能提出什么要求很难说。

    萧月图冷哼:“我呸!”

    “你一个学院首席不战就直接认输,老师教你的那些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她举起九转流萤伞,“你恋爱脑别拉我一起,要我投降,下辈子吧。”

    她不屑又冷艳地笑:“铭牌就在我身上,有种就来抢。”

    安德烈打量她,眼中难掩痴迷的欣赏。

    苏婉婉偏头看他的神情,脸色一下阴了:“还不快解决这场狩猎赛吗?我已经累得要死了。”

    安德烈搂着她腰的的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当然。”

    他朝萧月图走去,他是二株冰属性灵师,两株冰蓝色的灵脉在背后浮荡,每朝前走一步,皮鞋都会在地上留下冰渍的脚印。

    在他背后,有两个大丽花学院的学生,还有一位小雏菊学院的灵媒。

    狩猎赛场上只剩下这最后几个人了,虚龙身体内的新生觉得很刺激,又觉得有些不妥:“四打一也太不公平了吧?”

    霍迪却像见惯了一样:“在竞争中成长,这样的关头才能算作是竞争啊。我在华灵院这些年见过最惨烈的狩猎赛,是关风与一人对抗二十多名三大学院的高手,虽然受了重伤最后还是赢了,不过萧月图是灵媒,面对安德烈确实没什么胜算。”

    “这种胜负已定情况下,相信安德烈也不会下死手……”

    说完,他一向悠然的神情愣住了。

    只见那安德烈手中凝起一道冰化为的长鞭,长鞭上生着许多利刺,直朝萧月图而去。

    他的一击确实是留了手的,避开了萧月图的脆弱部位。

    可在安德烈背后,苏婉婉却画出了一道增强印术,将自己的灵力叠加在安德烈的身上,两个二株灵师的灵力相加是不弱的力量,冰鞭瞬间膨胀,速度也变快了很多。

    安德烈身后两个小弟见苏婉婉出手,也没有闲着。

    大丽花学院的学生都是属性灵师。

    这两个一个是土属性,一个是木属性,在苏婉婉的灵力加持下,他们操纵着土木缠住了萧月图的手腕和脚踝。

    连续七天的狩猎赛,萧月图的灵力也几乎被耗了个干干净净,在四人联手之下,她已经无力挣脱,也无法闪躲了。那被加强过、满是利刺的冰鞭一旦击在萧月图身上,不死也会脱层皮,更别说鞭子是朝着她脸甩去的。

    霍迪作为学校的老师,不能见学生受到重伤而坐视不理。

    他走出虚龙的内腔:“差不多得了,都停手——”

    安德烈虽然一开始没有下死手,但他感知到了女友不满的情绪,也就顺水推舟。

    他并没有将霍迪的话放在眼里,操控冰鞭的灵力更盛了。

    一旦击中,萧月图会毁容的。

    霍迪离得很远,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安德烈手中的冰鞭不知为什么凭空顿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外界的压迫般在空中一动不动,悬了三秒。

    就这三秒,一道影子极速飞来。

    他手中各持一把枪,轰然两枪射出雷电之力,击退了缠绕着萧月图土壤与植物。

    元天空收起枪,抱着萧月图退离了安德烈的攻击范围。

    虚龙的内腔里,所有学生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狩猎赛吸引了。

    谁都没有看见,角落里的女孩缓缓放下手。

    她脸色苍白,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掏出一根雪胆枝塞进唇间轻轻吸了一口。

    霍迪一道护身印落在冰鞭的正前方,它直直掉在了地上,没有再攻击任何人。

    “霍老师。”安德烈看着他,俊美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霍迪打量他:“我说停手,你没有听到?”

    “现在听到了。”安德烈无所谓地一哂,朝霍迪背后看去。

    元天空将萧月图放下来,冷视他:“这是学校的比赛,不是角斗场,你想要人命吗?”

    “狩猎赛的规矩要喊出认输才算退出比赛,她没喊认输,我继续攻击也没有错吧?”

    霍迪说:“狩猎赛的规矩还有一条,当对手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后就算不喊认输也会被算作自动弃权,刚才四打一的情形,难道在你的判断里,不符合自动弃权的情形吗?”

    安德烈满不在乎:“也许我该回去重新学习下狩猎赛的规则了。”

    “新生?”安德烈收起灵脉,抻着手上的指节,他看向元天空,唇边勾起冷笑,“当初我进学校的时候,在学长面前可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的新生倒是敢直接打进狩猎赛了。”

    元天空问萧月图:“你没事吧?要是有事我帮你宰了这孙子。”

    萧月图摇头:“谢了。”

    要不是元天空出现,她不死也得毁容,萧月图盯着安德烈:“这事没完。”

    她将自己的铭牌递给了霍迪,算是认输。

    而后拽起地上已经昏迷的徐山,一脸冷意地扛着九转流萤伞转头朝学院内走去。

    负责维护狩猎赛秩序的老师刚刚赶到。

    那老师边喘气边擦着汗:“现在的年轻人跑得太快了,结束了?果然不出意料,获胜者是大丽花学院。”

    安德烈听到胜利并没有喜形于色。

    他望着越走越远的萧月图裙摆下的白皙小腿,收不回眼,遗憾地啧了一声。

    那声音刚发出口,他察觉到有一双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回头,他看见了少年胸前的铭牌。

    大丽花学院,元天空。

    少年眸光明亮,只是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中散发着令他轻微麻痹的力量:“把你的眼珠子收回来。”

    安德烈有些阴沉地笑了,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

    霍迪适时地站了出来,将萧月图的铭牌递给了负责狩猎赛的老师,打断了安德烈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我想狩猎赛应该结束了吧?新生们可以报道了?”

    安德烈灰色的眼珠从元天空身上略过,朝那位在他看来搅浑水的霍老师笑了笑:“当然。”

    新生们依次从虚龙体内出来,对于刚才刺激好玩的狩猎赛议论纷纷。

    在霍迪的引导下,他们有序地前往华灵院的中央广场。

    在那里,张贴了每位新生所属的学院以及分配好的宿舍。

    还有高年级的学生带他们熟悉学院内的路线和平时上课的地方。

    霍迪转头,见那个抱着一盆枯花的女孩沉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后。

    在别人东张西望的时候,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丝毫不敢兴趣,除了霍迪之外,她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男人却对她越发好奇了,他刚要去叫她一起走,却被叽叽喳喳提问题的新生分走了注意力。

    再回头时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走进人群里了,霍迪也没有多想。

    ……

    所有人都离开了,虚龙仍然停留在原地。

    女孩走到它的头颅面前,静静地望着它眼上的两个黝黑的深洞。

    虚龙失去了眼睛,看不见周遭的东西,但它可以感受。

    新生们乌糟糟从它体内离开,有一道干净的气息却停留下来。

    它没有动,怕吓到眼前的人。

    失去了一双眼睛,内腔更是几乎被人掏空,这样的它是很吓人的。

    哪怕华灵院的学生经常乘坐它往返学校和溪春镇,但是虚龙知道,那些年轻人对它不仅怕,更有种说不出的不想靠近,只是纯粹将它当成一个工具。

    或许是觉得它恐怖,再或许,是觉得他血红色的内腔很脏。

    女孩站在它面前,停了一会儿。

    这女孩的气息十分纯净,情绪也很平静,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与厌恶的波动。

    虚龙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女孩掏出一根与虚龙头颅比起来渺小无比的雪胆枝,塞进了它覆满鳞片的唇下。

    闻着罕见的可以修补本源的灵物气息,虚龙愣住了。

    ……

    新生们来到中央广场。

    狩猎比赛结束后,许多高年级的志愿者已经来到广场上准备好为新生带路了。

    新生们正要去布告栏前看自己所属的宿舍是哪间,却看见两个人拿着三张红色的纸贴在了学校布告栏最显眼的地方。

    新生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东西,比我们新生的宿舍号还要重要吗?”

    霍迪看了眼,淡淡地说:“灵师界经过三个月前的巨变,四位撰榜人重新撰了一次榜。”

    能就读华灵异的灵师对于这榜单还是有所耳闻的,也听过三月前的那场惊天变故。

    他们对于榜单的变化充满好奇,连忙围了上去。

    第157章

    第一名,混沌冢,应桃桃。

    榜单原本应该是四张。

    但从前十方璞收集榜上的奖励是混沌冢打开藏库发放的, 到了桃桃这里,她不干了。

    其他灵师组织也没有这么豪气到能拿出自己东西来奖励灵师,因此这张榜单的张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次张出来的榜只有三张。

    法器排行榜。

    【第五名, 天级法器,六道心镜,为混沌冢关风与所有。】

    【第四名, 灵级法器, 七味净琉璃, 为冲虚寺慧觉大师所有。】

    【第三名,灵级法器,幽冥灵火幡,为寂静寮寂静之主所有。】

    【第二名, 灵级法器, 黄泉九落塔, 为特殊事件调查局所有。】

    【第一名, 帝钟,为混沌冢应桃桃所有。】

    不到半年, 更新后的榜单叫人诧异得很。

    许多学生都围过来观看, 不仅是新生,更掺着一些高年级的学生。

    就连刚刚结束了狩猎赛的苏婉婉和安德烈都在看那榜单。

    苏婉婉:“李鹤骨虽然死了, 但太虚忘尘可是实实在在的灵级法器, 怎么会让天级法器上榜?”

    安德烈搂着女友的香肩, 为她解释:“撰榜人排榜是有规矩的, 帝钟以下, 一旦法器没有人能使用, 那就不能上榜, 不然凭着混沌冢藏库里的几件灵级法器, 榜单早就全叫混沌冢的法器占了。”

    “你这么说,那个帝钟很厉害了?不然为什么可以无视规则?”

    苏婉婉看着榜单上帝钟的所有人,她当然听过应桃桃的名字。这名字恐怕现在在灵师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只是苏婉婉自己在华灵院也是很有名气的,心气难免高傲,不服也是正常的。

    不服应桃桃,连带着也不服气那帝钟。

    再厉害又能有多强?不过是口钟而已。

    “自从撰榜人开始更新榜单帝钟的位置就没有变动,哪怕从前根本没人能敲响它,你说它厉害吗?”安德烈没有理会女友的细微心思,盯着榜单随口说道。

    榜单变了三处。

    一处是太虚忘尘因为李鹤骨的离世而落榜,新增了关风与的六道心镜。

    一处是原本幽冥灵火幡主人不知,但在混沌界一战中,有人看到它出现在寂静之主的手中。

    还有一处就是多年榜首都没有主人的帝钟多了主人。

    众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敢议论帝钟和它的主人。

    “我没想到六道心镜有这么强。”

    “六道心镜的品阶直逼灵级,和关风与的破魔之光相契合,在他手里完全可以发挥出灵级的效果。”

    “我担心的是以后的狩猎赛。”说话的人是大丽花学院高年级的学生,他叹气道,“上次狩猎赛因为关风与不在所以我们赢了,这次狩猎赛因为菖蒲花学院的研究生开学晚了几天,整个学院都没有参与,我们又赢了,听说这次关风与提前很久就回了学校,下次的狩猎赛一旦他参与,我们应该很难赢了。”

    安德烈那灰色的眼珠里泛起些不愉悦的情绪,瞥了眼说话那学生。

    安德烈今年二十三岁,他在华灵院内很出名,不光是因为实力强大是大丽花学院的首席。

    更因为他的性格像一只雄狮,从不退让,也很少言败,听到别人灭自己学院的威风甚至会不爽。

    大丽花学院的学生都是知道他这性格的,顿时闭嘴不敢再说了。

    围挤的众人朝中间那张榜单看去,只见那是神仙坛的榜单,记录着当世最强的灵师。

    李鹤骨离世,榜单也发生不小的变化。

    【第五名,冲虚寺,慧觉,法器七味净琉璃。】

    【第四名,特殊事件调查局,嵇色邪,法器黄泉九落塔。】

    【第三名,庄氏一族,庄之伐,法器蛊风秘图。】

    【第二名,混沌冢,李三九,法器八卦焰珠。】

    【第一名,寂静寮,寂静之主,法器幽冥灵火幡。】

    在人群的最后,抱着一盆花的女孩盯着这张榜单的榜首,眼眸中流露出深彻的冰冷。

    撰榜人不会放死人上榜,寂静之主仍然在榜,也就是说明当初在混沌界那一钟和一剑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她仍然活着。

    “慧觉到底是谁啊?法器排行榜上一直有他的七味净琉璃,但是灵师界从没听到这号人啊。”

    “听我爸爸说过好像是位得道高僧,平时隐居酆山与世无争,你与其关心他不如关心下校长,他也上榜了。”

    “校长在榜不是理所当然吗?他的位置还往前进了一名。倒是第二和第三,我记得上次张榜庄之伐是第二吧?怎么和第三名换了位置?”

    “李三九是李鹤骨的徒弟,他今年六十不到,实力已经能压过庄之伐了?”

    庄之伐是六株灵师,李三九的具体灵脉数量没人清楚,但那天他在混沌界一巴掌扇飞了巫家族长的事却传开了。

    巫家族长是有名的五株灵师,就算李三九是五株的巅峰,想要一巴掌扇飞他也很困难。

    因此,灵师界有一种推测,李三九已经六株了。

    他四株时就对战过五株灵师,如果真的已经六株了,那么庄之伐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身边的人就着榜单不停猜测,元天空抱着手臂在一旁静静看着。

    虽然不知道撰榜人是凭借什么排的榜,但他是亲眼见过李三九那一巴掌的,震撼比其他听说的人更加强烈。

    一巴掌扇飞了五株灵师,这得是什么样的霸气和修为?

    虽然李三九看上去邋遢还和他拌嘴,但并不妨碍元天空觉得他是这片天地间最强的灵师之一。

    桃桃能在三个月内稳住混沌冢的地位,不光是凭着她的疯气,更是和李三九这一巴掌脱不了干系。

    就算李鹤骨不在又怎样?混沌冢照样有强大的灵师,地位照样不可撼动。

    虽然嘴上说着要桃桃自己面对,但他出现的那一次,扇出的那一巴掌,未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她。

    “比起其他的,我觉得榜单的第一名真的很阴森。”有学生指着榜首的寂静之主,“她可是暗灵师,和堕神道的邪祟联手屠杀混沌冢,简直丧心病狂,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你小点声吧。”身旁的人拿手臂碰他,“混沌界就是因为要商讨对付寂静寮的事情才被寂静之主报复,她可是八株灵师,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想要毁灭华灵院怕是也很容易。”

    “她敢?”

    “这可不好说,她屠了混沌界前谁会觉得她敢去招惹李鹤骨呢?”

    “我听说当晚之所以混沌界还有活口,是因为一个九株灵师拦住了寂静之主。”

    “九株?”同伴嘲讽,“你从哪听来的谣言?我还从没听说过世界上有九株灵师存在,要是真有他怎么没上榜?”

    “说得也是,可能是别人瞎说的吧,让我看看木秀于林榜……”

    他们走到木秀于林榜前,一眼瞥去,全体呆滞了。

    【第五名,特殊事件调查局,元凌,二十八岁,三株灵脉,雷属性,法器黄泉九落塔。】

    原本第三名的元凌降至第五,这说明有两人新上了榜,还排在了他的前面。

    而原来在第五的萧月图则直接被挤了榜单。

    【第四名,炼鬼公会,姬梧桐,二十六岁,三株灵脉,属性未知,法器不明。】

    炼鬼公会是一个很神秘很低调的灵师组织,不伤人,只虐鬼,平时很少行走世间,听起来和寂静之主一样多少也有些阴森,但是华灵院的学生没有人碎嘴子,只是偷瞥向一旁蹙着眉的安德烈。

    学校的灵师大多是来自一些灵师组织或者灵师世家,毕业后学了本领是要回去的。

    据他们所知,这安德烈就是炼鬼公会的一员。

    虽然人数不多,但公会里的灵师各各都是精英。

    安德烈看着那榜单:“半年不见,这家伙已经落魄到第四了。”

    苏婉婉靠着他强壮的手臂:“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见那神秘的姬梧桐吗?我真的很好奇,传说中炼鬼公会的老大到底长什么样子。”

    安德烈:“只怕你见了会吓一大跳。”

    苏婉婉不解:“难道他很丑?提前说好了,要是长得丑我就不看了,我最怕丑东西。”

    安德烈只是神秘地笑,并不回答。

    让所有人呆滞的是榜单的前三位。

    安德烈刚刚只顾着看姬梧桐的排位,并没有仔细注意,一眼瞥去,他也愣了。

    【第三名,寂静寮,崔玄一,十六岁,三株灵脉,属性幽冥之暗,法器打神鞭。】

    【第二名,混沌冢,关风与,二十三岁,三株灵脉,属性破魔之光,法器六道心镜。】

    【第一名,混沌冢,应桃桃,十八岁,四株灵脉,属性神圣净化,法器帝钟】

    榜单红底黑字,直刺人眼球。

    当然听说过应桃桃这个名字,也当然知道她剿灭了堕神道的事情。

    但论坛已经很久没人敢讨论混沌冢的事了,大多人对事情的细节并不了解。

    很多人还以为堕神道之所以毁灭,是应桃桃带着混沌冢的灵师向堕神道复仇。

    至于她本人,虽然是疯了点,但十八岁的灵师能有多强?听说混沌冢选拔赛时还是个一株灵师。

    可是眼前的榜单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榜上的崔玄一不知道是谁,但他的属性是幽冥之暗,很可能是暗灵师。

    暗灵师修炼靠吞噬,原本就比普通灵师快上很多,虽然惊诧可也还能找到他这么强悍的原因。

    但应桃桃,她的属性可是世间绝无仅有、被喻为神之属性的神圣净化。

    她必然不可能通过吞噬来修炼灵脉,不靠吞噬,十八岁的四株灵师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而且还是在短短几个月内。

    这是假的吧?

    ……

    人群最后的女孩在看完神仙坛的榜单后就转身去布告栏前查她的宿舍号了。

    她在密密麻麻的人中显得那样不起眼,甚至对大家讨论的木秀于林榜也毫不感兴趣。

    只是从刚刚起,霍迪就站在她身边。

    他见她神情这样平静,目光落在了她包带系的一只风铃上。

    应桃桃,帝钟。

    华灵院的课本上介绍过帝钟的模样,和这风铃倒是有几分像。

    霍迪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他在想什么?难道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会是应桃桃吗?

    但是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收回去,他快步追上了女孩:“周玉。”

    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望着他,她礼貌道:“霍老师。”

    “你去哪里?”霍迪热情洋溢地笑。

    “看完宿舍分配,我打算回去把东西放下,整理房间。”

    “不看看撰榜人刚排出的榜单吗?”

    “已经看过了。”

    “榜上可是当世最强的灵师了,看完有什么感想?”

    “没有感想。”女孩平静地说。

    霍迪走在她身旁:“华灵院太大了,路很难找,新生刚来恐怕不认路,我带你去宿舍吧。”

    女孩没有拒绝,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霍迪穿着一身休闲装,面孔英俊,一路上来来往往许多学生和他打招呼,他都微笑回应。

    两人穿过一片高大的林荫路。

    霍迪指着路边的植物给她介绍:“这些树是华灵院特殊生物研究室用灵物和普通香樟树杂交出来的,不仅更高更大,走到树下还能闻到很清爽的香味,这一株是雨后青草的味道,这一株是海浪的味道……”

    “你看那里,那座长得像哥特古堡的房子就是狗尾草学院上课的地方,华灵院建校最初的建筑不是这样的,但学校不是盈利机构,平时研究课题、教学都需要钱,灵师学校的钱又不好从政府的财政开销里扣除,所以需要外界赞助。”

    “上一个提供赞助的财团董事长是个奇幻迷,平生的心愿就是骑扫把上天,他执意要求把建筑风格搞成这样子,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出钱的是老大,所以校长趁假期重新规整了学院,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魔法世界。”

    “还有那里,那是大丽花学院的教学楼,这学院的学生有些小高傲,平时不太欢迎其他学院的学生旁听,小食堂也不对外开放,不过说实话,他们学院食堂蛮好吃,如果想去尝尝记得请朋友带你去,没有朋友的话,找我也行。”

    霍迪说了一路,女孩全程没有半分回应。

    他却乐此不疲,一路上途遇许多学生,都用思索的目光看着他们。

    “沉吗?我帮你拿吧。”霍迪望着女孩手里的那盆花。

    “不了。”女孩拒绝了。

    “这是你养的?”

    女孩没有回答。

    霍迪笑着说:“别介意,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抱着一盆枯萎的花来上学?我有一个教授朋友专门研究灵物中的植物,要不要介绍给你?说不定能帮你把盆花恢复生机。”

    女孩终于停了下来。

    霍迪以为她是心动了,谁知道女孩指着门上的号码:“709,我的房间到了。”

    霍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女生的宿舍楼里。

    “这只是朋友送的一盆普通的花,不是什么灵物,不麻烦您。”女孩虽然很有礼貌,但态度却很清冷,“谢谢您带我来宿舍,我要进去收拾东西了。”

    还不等霍迪有所反应,女孩走进了709,门板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周玉……”霍迪还想叫她,却被挡在了门外。

    他神情有些尴尬,没想到将人送到地方连请进门喝口水的客套都没有。

    “英俊迷人的霍老师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因为是新生到校第一天,所以会有高年级的学生会成员带新生来认宿舍,女生宿舍楼里有不少男生。

    霍迪二十六岁,前年刚从菖蒲花学院毕业,留校做了老师。

    他和学校很多学生都很熟,学生也不如何怕他。

    见到他尴尬地站在709门口,一个学生会的男生过来搂住他的脖子:“花花公子,你又看上哪个漂亮女灵师了?”

    霍迪推开那男生,整理弄乱的衣服:“别胡说,我只是带新生来认地方”

    “认地方有学生会的人,哪里需要您亲自来?谁不知道霍老师毕业后不去特调局工作而是来华灵院当老师是因为华灵院的漂亮灵师多啊。”男生笑着说,“当心我告诉校长。”

    霍迪踹了他一脚:“滚。”

    男生看上去和他关系很好,他站在霍迪身旁:“华灵院漂亮的女灵师也不少,怎么偏偏看上了那个?”

    “不是看上。”霍迪沉思地盯着709的门。

    读书时他确实是华灵院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交往过不少漂亮的女灵师。

    但对于住在709的这个女孩,他只是好奇。

    她在一众新生里太特别了。

    他犹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虚龙时的惊悚表情。

    能进华灵院的灵师大多很年轻,在这样年纪,除了混沌冢的灵师,许多灵师别说龙了,就连邪祟说不定都没见过。

    那女孩沉稳的表情,完全不像新生该有的样子,倒像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后的灵师才有的平静模样。

    如果说她是有名的灵师世家或组织出来的也就算了。

    可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识和镇定的气场吗?

    男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开玩笑地说:“也不是很漂亮嘛,反正华灵院不禁师生恋,喜欢就下手呗,被这样帅气的霍老师追求,几个女生会不投降啊?”

    霍迪搭着他离开女灵师宿舍,笑骂:“你真是没个正行。”

    ……

    华灵院的房间是单间,一人一间,一张床,一张桌,还有独立的卫浴。

    桃桃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自己这张脸。

    她的身份证上的姓名叫周玉,假面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是当初她去迷津渡之前罗侯从晚来居给她弄来的。

    晚来居是特调局开在灵交坊的店铺,所以周玉这个人在特调局的系统里是有备案的。

    正因为这个,她才能凭这个身份混进华灵院。

    她望着镜中平凡不过的女孩。

    刚刚那姓霍的男人一路跟着,她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过还好,假面的质量没有问题,镜中仍是周玉的脸,想来他只是比比别人热情了一点吧。

    桃桃没什么行李,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很快整理好了。

    她推开窗,夕阳即将落幕的余晖染红了千山与华灵院西式建筑的房尖,耀眼而绚烂。

    她坐在窗边吸了一根雪胆枝,而后将包带上系的那根风铃取下来系在了窗上。

    风铃是在渝城时买来的,那时南宫尘还在。

    枯萎的玄魂花放在窗边桃桃触目可及的地方,九朵焦黄的花朵随着晚风轻柔地摇摆着。

    李鹤骨告诉她,玄魂花里有南宫尘的灵魂。

    但她不知道怎么让他的灵魂醒来,每天只是待在藏库里静坐着。

    是元天空告诉她,华灵院有一种灵雾,或许可以修补南宫尘的灵魂。

    至于他是如何得知的,他没有说。

    就算是假的,也总要一试,不然她怎么会甘心?

    富贵从远处的天空飞来,它吃了月青花炎,虽然体型没有变化,但羽毛却比从前要黄了一些,也更有光泽。

    它想落进窗子,桃桃却挥手将它赶了出去:“去——”

    混沌冢的月蕊雉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总是有的,华灵院有几个见多识广的教授,被发现就不好了。

    富贵只得盘旋而起,飞向了楼顶那被夕阳染红的天际。

    脚下新生入学一片熙熙攘攘。

    桃桃躺到床上,这几天颠簸得厉害,她闭一会眼就睡过去了。

    *

    小雏菊学院的屋顶是红色的砖石砌成的,在交错的哥特式尖顶中有一处空荡的平台。

    萧月图一个人坐在那看晚霞。

    元天空走到萧月图身边,扔给她一瓶冰镇的豆奶。

    萧月图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它告诉我的。”元天空指着天上。

    她抬头,看见了盘旋的富贵。

    “这是桃桃的鸟。”萧月图从手链的空间石里取出一片早上吃剩的面包渣喂它,“也不知道桃桃怎么样了。”

    元天空:“她可是应桃桃啊,或许需要别人的关心,但绝对不需要别人的担心。”

    富贵站在萧月图手上啄着面包。

    元天空帮她启了豆奶的瓶子,插了根吸管。

    她叼在嘴里一边喝一边看着夕阳发呆。

    “段某告诉我你喜欢喝豆奶。”元天空问,“你心情不好?”

    萧月图皱皱鼻子:“能好吗?”

    想起狩猎赛的事情她就一阵烦躁,抬手撕掉了身上的小雏菊贴纸:“那个恋爱脑的蠢女人,烦都烦死了。”

    元天空戏谑地看着她:“你当初不是说你是华灵院的老大吗?老大怎么被人欺负成这样啊?”

    萧月图扬眉:“老大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况且我是老大还不是有师哥罩我的原因在,他这次又没参加狩猎赛,我当然会被群殴了,怎么,你是在笑我吗?”

    “当然不是了。”元天空手里捏着瓶冰可乐,问她,“你记得离开渝城前我说了什么吗?”

    他不提萧月图真快忘了。

    这样一说,她忽然想了起来。

    他当初说,会凭自己的力量走到华灵院,如果他能做到,她要答应他一个要求。

    当时觉得他是开玩笑,以他的能力很难会有那一天,没想到不到半年他就做到了。

    萧月图:“当然记得,不过我那时候可不知道你身上那些被封印的门道,要是你让我做些奇怪的事,我也要照做吗?”

    少年转过头,望着她,笑容灿烂地说:“开心点。”

    萧月图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要求是要她开心点。

    她也笑了:“就这样?”

    元天空:“就这样。”

    伴着落日最后一抹光亮,萧月图看见元天空的额头有一道肿块。

    她手放上去,少年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口气。

    她问:“这该不会是安德烈打的吧?我刚刚没看到他伤到你了呀。”

    “不是。”

    “那怎么伤的。”

    元天空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毕竟在申城火车站候车时高喊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然后一头撞在柱子上给自己脑袋撞了个大包这种事情当着萧月图的面说出来还是有些傻的。

    他丢不起这人。

    他不说萧月图也没有再问,只是抬起手里冰镇的豆奶贴在他的额头。

    元天空一怔,随即眯着眼睛,笑容更阳光了。

    “谢谢你来安慰我。”萧月图打开九转流萤伞挡着刺眼的光,就着漂亮的夕阳朝他漂亮地笑,“现在,我开心多了。”

    *

    桃桃是在午夜醒来的。

    她没有吃晚饭,却不觉得饿,之所以醒来是因为身上的剧痛。

    当初南宫尘说,一次只能劈出一株灵脉。

    一是因为她承受不住那刀刀落下的痛苦,二是因为她藏灵身的本源承受不住这样强度的冲击。

    在混沌冢风雨飘摇的时候,必须要一个强大的鸣钟人站出来才能稳住局面。

    桃桃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二株灵脉需要九百九十九刀。

    三株灵脉需要一千三百三十二刀。

    四株灵脉需要一千六百六十五刀。

    她用分魂术为自己劈出了四株灵脉,要不是有藏库里的灵物续命,早就本源破碎而亡了。

    虽然拥有了四株灵脉,但有后遗症。

    现在每逢午夜,她总会因为剧痛醒来。

    那疼痛是无法避免的,只有静静地等待两个小时后自己褪去。

    她之所以总拿着雪胆枝在抽也是因为这个。

    雪胆枝是高级灵物,可以缓慢地修补灵师破损的本源。

    虽然昂贵,但如果不吸,她早就没命了。

    好在这东西巫家灵交坊的铺子里有很多,铺子现在是桃桃的了,就算每天抽上十几枝条,两个月内也不用担心会用完。

    桃桃因为剧痛蜷缩在床上,仿佛回到了藏库那几天。

    桃夭的剑刃刀刀劈在藏灵身的本源上,几乎让她痛到晕厥。

    可她不能停,忍受着比自残还要撕裂的剧痛一刀刀为自己劈出了四株灵脉,仿佛地狱的刀山般酷烈。

    窗户敞开着一条缝隙,隔壁宿舍女人低低的呻.吟与男人的喘息声传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稀能辨认出是傍晚狩猎赛中遇到的苏婉婉和安德烈。

    华灵院虽然不同于其他学校管理严格,但也是不准异性留宿的。

    想必是安德烈凭借着灵师的特殊能力,夜里偷溜进来找女朋友温存。

    男人嗓音低沉:“只是一点前菜,还没开始正餐,这就不行了?”

    苏婉婉的声音比白天听到的更柔:“你既然喜欢萧月图,还来找我干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的贱.种。”

    “我喜欢她什么?”

    安德烈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苏婉婉一阵掐着嗓子压低的暧昧声音。

    她颤抖地说:“喜欢她强啊,灵师界慕强,她是木秀于林榜上的灵师,比起我这个没上榜的,你当然更喜欢她了……”

    “她现在已经不在榜了,况且就她那小女孩的身材,哪有宝贝你好?”安德烈很识时务,知道在床上应该要怎么哄人。

    “她是因为修炼灵脉才变成这样,上次狩猎赛她用出花翼时的模样你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你要不喜欢她,就证明给我看啊,啊——”

    苏婉婉不再说话了,那窸窣的声音却响个不停,在这静夜里叫人听了面红耳赤。

    可桃桃的注意力全在身体的疼痛上。

    她手指颤抖,因为忍受疼痛而在身下的床板上摁出了深凿的指痕。

    两小时后,那剧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了。

    她浑身冷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到冷汗消退后爬起去浴室洗了个澡。

    桃桃洗完澡没有躺到床上,而是换了身干净的黑色衣服。

    她掏出一张地图。

    地图是白天时段某给的,上面是华灵院的建筑和景观分布。

    在地图上,有一处地方叫恶灵渊。

    虽然段某不知道桃桃要找的东西具体在哪,但他说,恶灵渊是华灵院的禁地,平时不准人出入,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存放在那里也说不准。

    桃桃站在窗边,抬手轻轻抚摸玄魂花枯萎的花瓣,眼眸中的颜色深沉。

    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查看一趟,她来华灵院就是为了这个。

    四周宿舍都关了灯。

    苏婉婉和安德烈也消音了,应该是睡着了。

    趁着夜色漆黑,桃桃口中低喃,念出了分魂咒术。

    带着周玉假面的分.身躺在床上安然入睡,而长着桃桃模样的本体出现在了床边。

    她推开窗户,背着桃夭跳下了高楼。

    第158章

    为你灵魂破碎,为你下黄泉。

    深夜, 偌大的华灵院内寂静无声,路上也没有学生走动。

    学院的建筑笼在群山的暗影里,灰蒙蒙地朝地上投落着影子。

    路边每隔十几米就立有一道路灯。

    和混沌界老派的作风不同, 华灵院作为唯一一所公立的灵师学院,学校内的设施很先进。

    每隔一段距离的路灯附近都安置着一个摄像头。

    因此桃桃很小心,没有从灯下走, 而是一路贴着荒芜的草丛和树影, 朝着地图上恶灵渊的方向疾行。

    恶灵渊不仅是华灵院的禁地, 更是学生们夜半闲聊时发掘鬼故事的素材。

    虽然学生都是灵师,但大多年纪还小,能来读华灵院的家庭又比较优渥,许多压根没见过邪祟, 听到一些恐怖故事还是会害怕。

    关于恶灵渊的传说很多,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就是恶灵渊里关着恶灵。

    由于那些恶灵太强大了, 无法彻底灭杀, 所以只能囚在恶灵渊里,放在华灵院的眼皮子底下监视着。

    学校不准靠近是为了学生着想。

    据说一旦靠近恶灵渊的边缘, 就会被扑出来的恶灵撕扯下去, 尸骨无存。

    关于恶灵渊是用来囚禁恶灵的说法,桃桃是不信的。

    她虽然不知道恶灵渊里有什么, 但她知道, 华灵院和特调局离得很近。

    在溪春镇下了火车后, 新生们乘坐虚龙来到华灵院。

    龙是高维的生灵, 具有穿梭的空间的能力。

    所以华灵院真正的所在地一定和其他有名的灵师世家一样, 位于一座独立的空间里。

    作为混沌冢的鸣钟人, 这两个月里桃桃看了很多资料。

    ——特调局有很多入口, 但其中一个入口是和华灵院相连的。

    也就是说, 从华灵院可以直接进入到特调局,如果是这样,那么恶灵渊必定不可能囚禁恶灵。

    特调局的黄泉九落塔是法器排行榜上的有名法器,作用是镇邪。

    据说母塔就在特调局,里面关押了特调局成立至今收伏的无数邪祟。

    既然和特调局相连,那么华灵院没有必要单独开辟出一块地方来镇压邪灵。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比黄泉九落塔的镇邪力量更强呢?

    况且就算教授的科目与外界的学校不一样,华灵院毕竟也是学校。

    教书育人是它的职责,怎么可能不顾学生的安危,把恐怖的恶灵囚禁在学生日常生活的地方?

    因此那恶灵渊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说不定她要找的灵雾就在里面。

    十几公里的距离桃桃跑了四十分钟。

    华灵院的占地面积很大,开始还能见到学院的建筑,后面渐渐跑着就只有密林和偶尔才会出现房舍了。

    月色凄迷。

    桃桃停了下来,茂密的树林和学院的灯光已经被她甩在后面了。

    她站在一处开阔的平原面前。

    但如果真把它当成一处平原走上去,估计会死得很惨。

    段某给的地图上说,临近恶灵渊前会有一片宽阔的沼泽。

    这不是普通的沼泽,而是华灵院为防止外人闯进恶灵渊专门设置的屏障。

    ——死亡沼泽。

    如果是无心走进来的,那么前十米凭借灵师的身体素质,完全有将腿脚从沼泽土里抽出来的力量,还可以掉头折返。

    如果不理沼泽边上的警示牌继续朝前,那么就会遇到麻烦。

    这沼泽面积很大,在身体完全陷入之前是趟不过去的,而且里面还有许多毒蛇。

    一旦被毒蛇咬了,除非有华灵院特殊的解药,否则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桃桃的神圣净化元素可以净化一切超自然力量造成的毒素。

    但这蛇不是邪祟,只是普通的毒蛇,能不能扛住它的毒还另说,桃桃也不想在大晚上被蛇咬上几口。

    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戳了戳沼泽土,确实很软,凭走绝对走不过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镶嵌着空间石的发带。

    这是傍晚看榜时元天空路过她身边顺手递给她的,里面装着他的飞行翼。

    桃桃将飞行翼在身上绑好,借着乌云掩住月光的黑暗时刻,起身飞向沼泽的另一头。

    在她刚踏入沼泽上空时,就听到了脚下传来窸窣的声音。

    低头一看,无数毒蛇眼中冒着碧莹莹的光从沼泽土中探出了口。

    那些蛇有大有小,大的有成年男人的手臂粗细,小的只有拇指大小。

    它们感受到了外来者的气息,在沼泽中顿了不多会儿,就如一道道闪电般龙精虎猛地朝半空中的桃桃跃来。

    月亮撇开了乌云,数百只毒牙在灰蒙的夜里闪着可怖的光。

    桃桃却不慌,她掏出一个喷雾小瓶,朝着身下喷去。

    傍晚时,所有人的注意里都在狩猎赛上,趁着新生朝学院里走的间隙,她站在虚龙的头颅前喂它吸了一根雪胆枝。

    之所以那样做,就是为了能找机会刮下一滴虚龙的涎水。

    自然界的生物法则远比人类世界要森严得多。

    毒蛇是蛇,而虚龙是龙,闻到虚龙涎水的味道,哪怕是加了水兑过的,它们也能感受到上位的压制。毒蛇蹿到半空,又像是见了什么恐怖东西一样,猛地落回了沼泽里。

    桃桃有惊无险地架着飞行翼越过死亡沼泽,降落到了另一边。

    此时,眼前大雾弥漫。

    雾不是刚刚才泛起来的,越朝沼泽的深处走,那雾就浓。

    等到桃桃落地后,她几乎已经在雾中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好在元天空的空间石里什么东西都有,他有把装着雾妖之囊的枪,也有能在雾中辨物的护目镜。

    桃桃戴上眼镜,视线终于穿透了雾气。

    她看见在前方几十米开外,有一处断崖。

    她朝断崖走去,大雾是从崖下弥漫出来的。

    崖底很深,被雾缭绕着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隐约给人种厚重的感觉。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恶灵渊了。

    桃桃屈指在身旁画出一道呼风印术,撷了一缕风在手上,朝着恶灵渊的方向弹去。

    她眼睛不眨,仔细地盯着,只见那缕风并没有进入恶灵渊,而是在悬崖的边缘就被弹了回来。

    华灵院这么保护这处恶灵渊,设置了结界也在桃桃的意料之中。

    她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寻。

    李鹤骨的知识储备里一定有破解结界的方法,可他一生所学的知识实在太多了。

    虽说把那些都遗留给了桃桃,但对桃桃而言,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那传承的记忆更像是在她脑海中放了一个图书馆,她往往要找半天才能找到她要的东西。

    十分钟后,桃桃睁开了眼。

    还不赖,这次十分钟就找到了一种能用的破界咒术。

    她刚要试着念出咒术,面前的恶灵渊却传来一阵嘹亮的龙吟声。

    紧接着,头顶像是被按开了聚光灯,不知什么东西骤然点亮了天空,连着她的身形也一览无遗地映照了出来。

    桃桃能感觉到,恶灵渊内有许多道强大的气息在从底部朝上靠近,不是邪气,而是强大的灵师。

    被发现了?

    她起身想架着飞行翼逃离,固然这样跑很快,但白天元天空在新生面前用过飞行翼。

    一旦被人看见这装备,很可能联系到元天空身上。

    想着,她拆了飞行翼,朝沼泽与恶灵渊之间的狭窄丛林里跑去。

    她的身影刚掩入树丛里,恶灵渊下跳出来几个老人,背后还跟着一群年轻人。

    “虚龙察觉到有人入侵,你们去搜。”为首的老头正是特调局前任局长,华灵院现任校长嵇色邪,“能越过死亡沼泽闯到恶灵渊前的绝对不会是普通学生,混沌界前车之鉴那在,很有可能是暗灵师,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另外通知外院,让他们检查学生宿舍,尤其是新生。”嵇色邪神情严肃,“华灵院的位置不是那么好找的,没有虚龙带领即使是寂静之主也未必能找来,新生刚来第一天就出事应该不是巧合,去看看是哪个不在自己的床上。”

    年轻灵师们听了他的话,连忙分散开来搜查附近。

    桃桃进了丛林,一路朝林子的深处跑。

    那些人虽然一时半会没有追上,但她能感觉到十几道气息就在自己身后。

    手表上传来嘀嘀的声音,是元天空发来消息。

    她抽空看了眼,他说华灵院的老师半夜突然查宿了。

    这一定和她被发现脱不了干系。

    桃桃是用分魂术出来的,戴着周玉假面的分.身虽然还在床上,不过有一点很麻烦——她现在离分.身太远了,无法操纵她。所以分.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要是被老师破门而入稍加不甚就会发现端倪。

    本体和分.身间她能自由操控的距离上限是五百米。

    她来的时候用了四十分钟,现在体力有些降了,跑回去只怕要一个小时。

    可是华灵院的效率会拖到一个小时后才能查完宿舍吗?

    她停下来,按着手表给元天空发消息,让他想办法拖延一会儿。

    消息刚发出去,桃桃听见身后的草丛里有脚底踩着杂草的响动。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绝不能让华灵院的人看到她这张脸。

    她刚要从空间石里掏出面具戴上,那人却已经到了她身后。

    桃桃蹙眉,刚刚听距离明明有十几米,他动作这么快就来到了她身后,修为一定不弱。

    面具是没时间戴了,桃桃手伸到背后去拔桃夭,打算先把人揍一顿再喂口遗魂咒水,总之是不能暴露的。

    可她的手刚放在桃夭上就被另外一只温暖的手覆住了。

    那只手包裹着她,不像要松开的样子。

    桃桃拧眉,想抓她就算了,还要占便宜吗?

    她脾气上来,刚要回头暴揍他一顿,却听见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

    关风与:“师姐,是我。”

    *

    霍迪凌晨被电话吵醒很不开心,但听清电话那头人的交代后瞌睡就飞了一半。

    有人穿过了死亡沼泽,要不是被盘踞在恶灵渊上空的虚龙发现,恐怕现在已经闯进去了。

    恶灵渊是什么地方学生和外人不清楚,霍迪是了解的,听了这话,他立即跳下床穿裤子。

    嵇色邪推测闯入者是新生,因为此刻华灵院里除了新生外没有新来的人。

    如果老生,那么没有必要潜伏多年现在才露出马脚。

    但为了公平起见不给人留下话柄,嵇色邪让他带人连着教师公寓、老生宿舍、新生宿舍一起去搜。

    霍迪刚入职,实力虽然还不错,但他的年纪还够不上能做教授的程度,因此在学校里负责的就是学生的课外事务、日常生活,和普通的大学辅导员性质很像。

    他推开宿舍门,正巧对门的辅导员康默也出来了,显然也是接到了电话。

    两人工作性质类似,又是同一年入职,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康默:“看来今晚睡不好觉了。”

    霍迪披着外套,嘴里叼了根烟,无奈地说:“走吧。”

    *

    桃桃听见关风与的声音松了口气,她朝背后的茂林中看了眼:“有人在追我。”

    关风与朝那方向投去淡淡的一瞥,他倒没有担心的表情,牵起她的手:“跟我走。”

    两人在丛林中穿梭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一间小房子。

    华灵院的建筑偏欧式,突然出来这么一间中式的瓦房倒挺新奇的。

    关风与推开门,里面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林中不通电,全靠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照亮。

    这里离恶灵渊并不算很远,那些人就在身后。

    桃桃担心:“他们一会儿就找到这里了。”

    关风与给她倒了杯水:“我的地方,找到又怎样?”

    桃桃夜里跑了这么久确实有些渴了,她接过水喝了口。

    关风与坐在桌上,借着煤油灯黯淡的光亮凝视着她:“你还是没听我的话。”

    桃桃放下杯子。

    两个月前在混沌界,两人争吵过一次。

    桃桃想要进华灵院找元天空所说的那种灵雾,关风与不同意,他听过这种东西,也知道它很可能就存放于华灵院,但这灵雾对华灵院而言很重要,华灵院不可能交给她。

    以桃桃的脾气,华灵院不给她必然会抢,到时候不仅东西拿不到还会让她受伤,桃桃不在乎受伤,他不能不在乎。

    那次争吵到最后,桃桃把自己关在了藏库里,几天都没有出来。

    想到两个月前那件事,关风与眼眸暗了:“我说过我会帮你找,为什么非要亲自过来?”

    争吵之后,关风与收拾东西离开了混沌界回了华灵院。

    他是说过要帮她要到灵雾,可以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毫无音信。

    “这东西既然对华灵院很重要,那么就不会好找。”桃桃说,“人多一起想办法总好过你一个人。”

    关风与说:“这两个月我用修炼做借口回了学校,许多地方我都探过,没有灵雾存在的痕迹,如果那东西在华灵院,确实有可能在恶灵渊下。”

    “恶灵渊里到底有什么?我刚才听到了龙吟声,还看到几个人从下面出来了。”

    “困锁恶灵只是对外的说法,下面是华灵院的研究室,许多教授在研究一些灵师界的特殊课题,做一些特殊实验。”关风与话锋一转,看向她,“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恶灵渊的结界如果没有特殊的破界法,而试图用别的方式打开会引起攻击反弹,要不是虚龙先发现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从前哪怕是吵架也大多是她在吵,他沉默着。

    桃桃撇嘴:“不试怎么会知道危险?况且它也未必能伤到我,你干嘛这么凶啊?”

    往常她这么说,关风与一定会表态自己没有凶她,而后她打个马虎眼就揭过了。

    但这一次没有。

    关风与眸子里的颜色阴晴不定:“你就那么在乎他?为了他,你命都不要了?”

    桃桃愣了愣:“我也不全是为了他。”

    关风与不动,不说话,半边身体隐匿在黑暗里。

    桃桃解释:“师祖没了,南宫是世间唯一能抵挡寂静之主的人,如果寂静之主养好伤后卷土重来,到时候没有能克制她的人会很麻烦,修补南宫的灵魂对我们有益无害。”

    “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你会让他冒着再次灵魂破碎的风险去对付寂静之主吗?”

    桃桃被揭穿了心思,没有说话。

    关风与声音冰冷:“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混沌冢,你自己心里清楚。”

    桃桃无言,她并不是被说得心虚,而是觉得这样的关风与让她有些陌生,所以干脆没有说话。

    屋子外面的丛林里响起动静,华灵院的灵师追来了。

    关风与将屋里的煤油灯点到最亮,推开了正对着床的那扇窗。

    正在桃桃疑惑他为什么不关窗反而要开窗时,关风与拉过她,让她坐到了床上。

    他穿着件纯黑色的T恤,站在床前把上衣脱了,吩咐她:“躺上去。”

    桃桃依然不懂,茫然地看着他。

    关风与身材很好,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有些瘦削,脱掉却能看见八块清晰的腹肌,被昏黄的灯光一映格外漂亮。

    他是师弟,桃桃在山上长大,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本来对这一块就缺一点弦。

    她问:“躺哪去?”

    关风与不打算和她解释了,提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床上。

    桃桃瞪大眼睛,刚要推开他下去,他自己也翻了上来。

    沉甸甸的身体压着她,桃桃用的力气不够,一下竟然没有推开。

    她往上看,是关风与英俊却略显得晦暗的眉眼,与头顶被煤油灯映得半边亮的屋顶。

    她刚要再推他,关风与却攥了她的手按在头顶的枕头上:“嘘——”

    他声音刚落,搜查桃桃的灵师从林子里追出来了。

    关风与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两人的下半身,只露出他赤着上身。

    他将头埋进桃桃的颈窝,鼻尖抵在她耳边:“别说话。”

    两个灵师从林子里跑出来,看见前面有间亮着灯的屋子。

    其中一个灵师要过去查看,同伴拉住他:“那是关风与的住处,他提前回了学校说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校长把那间屋子的使用权给了他,闯入者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去他面前晃吧?”

    “那可不一定。”被他拉住的灵师说,“万一关风与今晚回宿舍住了,那人趁虚而入了呢?就算真是他在,我们查一查也没什么大事吧?他不会介意的。”

    被他这么一说,同伴也觉得有可能,两人轻手轻脚朝那屋子走去。

    灵师的听力很灵敏,刚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要敲门时,却听见一阵不可言喻的声音。

    低低的,虽然并不直白,却叫人遐想连篇。

    一旁窗户开着,两人侧头从窗户上看了眼,就着明亮的灯光,屋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不看不要紧,一看瞬间捂住了嘴巴。

    那被华灵院女生称为无法靠近的冰山的、优秀到嵇色邪亲自压着他的毕业证不给毕业的关风与。

    他赤着上身躺在床上,身下压着一个女人。

    而他,正偏头去吻着那女人的长发。

    被子下的情形是看不见的,但刺入眼睛的画面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两人连忙缩回身体。

    “你现在敲门,他恐怕会介意。”

    “那女生是谁啊?我再看一眼。”

    “你疯了吗?”同伴拉住他,“打断他的好事,不怕关风与生吃了你啊?还是快点去办正事吧。”

    “真是世界奇闻,他竟然不是个冰山……找校长要这间房原来是为了这个,嘿嘿……”

    两人也知道坏人好事是不道德的,关风与在华灵院这么多年,又是混沌冢的人,绝不会是那个试图闯入恶灵渊的人。

    他要有这心思,校长怎么会把这里屋子的使用权给他呢?

    屋外的人轻声呢喃了几句就走,继续去搜索那闯入者。

    ……

    桃桃掌心被关风与攥着。

    哪怕在有些事情上她不算太懂,但也隐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晚上出门之前,她痛得躺在床上时不是没有听见隔壁的声音。

    苏婉婉和安德烈在隔壁做的那事她以前也见过。

    当初在申城承和医学院,她蹲守何文建,恰巧碰见了一对野鸳鸯。

    当时南宫尘也在,不准她看,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也能落在她的身上。

    紧张尴尬得手心出了汗。

    关风与的头埋在她的肩窝,呼吸融入了她的耳畔。

    和他的人不一样,他气息滚烫,让她耳朵一阵灼热。

    知道他是为了帮她躲开华灵院灵师的搜查,可知道和不尴尬是两码事。

    桃桃脸有些红,被他的气息一烫,更红了。

    关风与并没有完全将身体压在她身上,而是留了一道短短的缝隙。

    可桃桃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体硬得像一块铁板。

    不知在这样难熬的尴尬里持续了多久,桃桃听见两人离开的声音,推了推他:“人走了。”

    关风与微微抬起头,刚才短短几分钟内,他脑海中浮现起了许多从前的画面。

    小时候的桃桃很贪玩,喜欢往山中跑。

    他怕她走丢,更怕他遇到危险,总是跟在她身后。

    桃桃在山里玩了一天累了,常常走不动,可离回清风观的路却还有很远,他只好背着她走。

    女孩不重,小小的一只,趴在他肩膀睡着了。

    十几公里的山路不算近,但对关风与而言却是很享受的时光。

    他只要偏头,就能看见她的下巴搭在他肩膀,软乎乎的白脸颊触手可及,可他不敢、也不舍得去动。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不是小孩子身上的奶香,而是股清新到了极致的草木味道。

    从前关风与以为那是因为在山里待久了染上的山间草香,可刚刚离她近时,他再次闻到了那味道。

    那一瞬,仿佛梦回当年,无忧无虑,坐在清风观的小院里举头望天。

    他没有起身,而是手肘撑着床板,略微抬起了一点身体看着桃桃。

    女孩长大了。

    从小时候起她身上就缺了一些女孩的柔弱,但现在离得这样近,身体贴着,他忽然发现,她也很软。

    那双眼时隔这么多年,无力地颓靡过、惨痛地绝望过,但与他对视,依然黑亮如初,在这样的情形下,还带着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纯粹。

    可是有着这样一双眼的人,为什么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

    煤油灯的光只能照到关风与半边如神明般英俊的脸,而带着胎记的另外半边却藏在了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晰。

    桃桃望入他的眼,觉得那双眸子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关风与想起从前的事,声音比平日沙哑许多:“要是有天,我也为你灵魂破碎,为你天不假年,为你下黄泉,你会像记得他一样记得我吗?”

    迟钝如桃桃,也在他这样的动作与神情里感受到一根不对劲的线头。

    她愣了愣,刚要沿着那根线头抽出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手腕上的小天才手表响了。

    消息是元天空发来的。

    【撑不住了。】

    她推开关风与下床。

    那些搜寻的灵师已经走远了,现在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桃桃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要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关风与叫住她。

    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想进恶灵渊还有一个方法。”

    桃桃回头,他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

    “三个月后的狩猎赛是一年一度的黄金赛,学院教授也会组成一队参加,如果拿到比赛前五的名次,就可能获得进入恶灵渊下研究所的机会。”

    虽然要等三个月,但华灵院看守太严,如果不这样恐怕也没有机会进入去找灵雾了。

    桃桃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灵雾她一定要拿到,那个人的灵魂她也一定要复活。

    既然靠自己很难进入恶灵渊,那么耐心等上三个月,对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第159章

    我的老大,已经有别人了。

    怀疑新生闯入恶灵渊这样的事是不能明说的, 所以大半夜进入宿舍楼搜查被霍迪按了一个奇怪的名头。

    ——查违禁电器。

    华灵院招收的学生年龄比普通大学要大一些,三十岁以下都可以报名。

    但是毕竟是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 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外界的学校也差不多。

    虽然校规确实有不准使用违规电器这一项,但学校老师都知道,灵师之间随便一场切磋都要比电器危险得多, 所以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对这则校规从来没管过。

    这样大晚上被叫起来查违规电器, 都觉得霍迪是不是疯了。

    霍迪虽然知道缘由,但实在不好说出真正原因。

    一是因为万一闯入者不是新生,搜查无果却给学生一种学校不信任他们的感觉不利于学生的心理健康。

    二是因为有混沌界的事情在前,万一闹出动静让学生们私下猜测是暗灵师来了, 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几番考虑之下, 霍迪只好背了这口锅。

    华灵院是灵师学校, 能教授灵师课程的老师不多。

    虽然夜里全部被叫起来了, 但学校范围太大了,搜查的人手并不够。

    几个年轻导员负责搜查宿舍, 一人分配了一栋楼, 大家很默契地把其中一栋女生宿舍留给了霍迪。

    那栋楼他白天来过,当时陪那个叫周玉的女孩一起上了楼。

    他还记得, 她住709。

    霍迪站在楼下抽完了一支烟。

    不知怎的, 在这准备搜查的夜里, 又想起她了。

    该不会闯入者是她吧?

    霍迪晃晃脑袋, 不由笑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那女孩也没做什么, 就是比别人镇定了点, 怎么自己总是盯着她不放呢?

    他快速吸完了烟, 终于醒了盹儿, 要进去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肩膀。

    他回头一看,认得那英俊的少年。

    元天空,二株雷属性,这次招收新生中实力的佼佼者。

    华灵院招收的新生虽然要求必须有一株灵脉,但绝大多数新生也只有一株灵脉。

    在灵师界,二株的灵师算是不弱,早就待在家里享福,或者去外面做大师驱邪了,谁会来华灵院读书呢?二株的实力在华灵院完全可以毕业了。

    这次新生中,二株的不过就三个,剩下两个已经快三十岁了,是来读研的。

    这元天空今年才二十岁,因为他的实力很强,傍晚又和他一起出手阻止了狩猎赛伤人事件,所以霍迪记住了他。

    “霍老师。”少年灿烂地笑,“你需不需要帮手?”

    霍迪回头看,有老师进了他所在的男生宿舍,他应该是被查过了,不知怎么溜出来了。

    元天空说:“我听其他老师说要查违禁电器,我帮你啊。”

    霍迪并不是真来查违禁电器的,而是来查哪个应该有人的宿舍是空的,以此揪出试图闯入恶灵渊的神秘人。

    他摆手:“不需要,回去睡你的觉吧。”

    元天空抓着他的手臂:“拜托了拜托了,我喜欢的女孩就在这栋楼里,正愁没机会看看她房间长什么样子呢。”

    霍迪:“……”

    听到这话霍迪差点笑出来,但还是要保持老师的尊严,他故意咳嗽:“在我面前说这种事,这像话吗?”

    元天空很自来熟,跟他勾肩搭背的:“听说你读书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啊,仗着自己是学生会老大用各种名义进女孩宿舍,给她送花送巧克力……”

    霍迪诧异:“你听谁说的?”

    “我哥。”

    “你哥是?”

    “元凌。”

    霍迪笑了,他和元凌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只不过元凌大他一届,天赋好,毕业后直接加入了特调局,他毕业后选择了留校做老师。

    霍迪本来就吊儿郎当的没几分做老师的样子,倒像个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在听到元天空是元凌的弟弟,他熟络地揽着元天空的脖子,很义气地说:“我就说怎么看你长得眼熟,原来是那家伙的弟弟。元凌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走,带你进去,不过说好了,你得跟着我,不准到处乱转。”

    元天空满口答应,跟他进了宿舍。

    霍迪坏笑:“你喜欢的女生是哪个?新生吗?”

    元天空神秘地眨眨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早在接到嵇色邪的消息时,宿管就已经锁上了宿舍的大门,并且开启了宿舍前后左右的高倍摄像头。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下,别说人无法偷摸地进出,就连苍蝇都逃不过监控的眼睛。

    所以虽然情况紧急,但是霍迪也没太着急。

    门都锁了,剩下的就是关门打狗。

    如果闯入者真的是新生,一间间搜总是能搜到些证据的。

    可是他不着急不代表真的可以很悠闲地去查违规电器,但是元天空十分尽职尽责,从101房间一间间认真地搜起。

    “吹风机,这个应该要没收吧?”

    “这是什么?电动卷发棒?让我看看功率,哦,好像也不允许使用呢!”

    “你床上的是什么?把你被子撩开让我看看,说不定里面藏了什么违禁电器,原来是玩偶啊,那没事了。”

    “好家伙,电煮锅,平时没少拿它吃火锅吧?不过这里面怎么还有火锅底料呢?太懒了太懒了,你真是太懒了,吃完饭都不知道洗锅啊?”元天空拿着那锅走到水龙头前,“那我帮你洗洗吧。”

    女生:“……”

    霍迪把他拽出来:“差不多行了。”

    元天空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他:“这怎么能差不多呢?要按规章制度办事的啊!迪哥,你可是老师,老师更要带头遵守学校的规矩,更要有威严,就算是女孩子,违背了学校的规章制度也不能轻轻揭过……”

    霍迪不好直接对他说理由,只是转动他的脖子让他看。

    他们刚刚查完一楼。

    在半夜用这样的理由查宿本来就不太厚道,元天空更是铁面无私,一层楼没收了几十件违禁电器。不光是这,他在一间宿舍要磨蹭很久,连人家女孩的衣柜和床铺都要检查,这惹得大家很不高兴。

    此时,一整层楼的女灵师都抱臂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他,只怕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揍他了。

    换作平时元天空确实不太好意思翻人家的床,但不拖延时间桃桃就要被发现,他也没办法。

    被这样一群灵师用这样恐怖的眼神盯着。

    他心想,到时候桃桃没被发现,他先被打死了。

    他喉结滚了滚,刚刚查宿时那铁面无私不留情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了一半。

    他低声对霍迪说:“那还是听你的吧。”

    两人上了二楼,元天空给桃桃发了消息,让她快点回来。

    好在她的房间在七楼,一时半会也搜不到。

    接下来的搜查,元天空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但害怕被打他不敢在女生身上找茬了,只能想办法找自己的茬。

    “哎哟肚子好痛啊,我得上个厕所。”

    女生宿舍内的厕所当然不可能借他一个男生用,不过一楼有公用厕所。

    霍迪给他指了路,元天空却傻愣愣地说:“听不懂。”

    霍迪只好亲自带他去。

    他将人带到后要离开继续去查宿,元天空却在坑里叫他:“迪哥,我没有带厕纸。”

    霍迪又到处去给他借厕纸,借完后元天空捂着肚子出来:“好想喝热水啊,我怕是要肠胃炎了吧……”

    毕竟是元凌的亲弟弟,他都说要喝热水了霍迪也不好不管他,去宿管那里给他烧了一壶。

    他把水递给元天空:“你在这歇着吧,剩下的房间我自己去查。”

    元天空怎么能让他自己去呢,霍迪去了只怕桃桃马上就要露馅了,他连忙把热水放下:“我好了!”

    他眼神圆圆的,又很亮,英俊乖巧的长相很有迷惑性:“我不忍心让你独自去做这种苦事情。”

    “你真的好了?”霍迪不信任地看着他,“感觉我带着你去才比较苦呢,你还是在这歇着吧。”

    元天空小鸡啄米般点头:“真的好了。”

    原本以为接下来没什么事了,可是查到三楼的时候,元天空又把脚给歪了。

    霍迪刚想让元天空在这歇着,少年先一步开口,他叹息:“你不是说元凌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现在弟弟生病了,你要把他放在这不管吗?弟弟才没收了她们的电器,要是把他丢在这,这些女孩们会打死他吧?”

    霍迪只得背上他继续查宿,他边走边叹气。

    要是他一个人,半小时这栋楼都查完了。

    带着元天空两个人,半小时才查到五楼。

    这其实不是个帮手,而是个拖油瓶吧?

    元天空被他背着,心里盘算。

    虽然已经尽可能拖延时间了,但是这才过去四十分钟,他们已经走到七楼了。以霍迪现在的速度,瞥一眼,见屋子里的人对得上号就走,查完这层楼最多五分钟。

    桃桃说最少要争取一小时的时间,还有九个房间,怎么看都磨蹭不过二十分钟了。

    正在元天空着急的时候,霍迪敲了705的门,萧月图睡眼惺忪地拉开门。

    元天空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对别人不好胡搅蛮缠,对熟人还是可以搅缠一下的。

    他从霍迪背上跳下来,神情严肃:“查宿!”

    萧月图虽然傍晚和他在屋顶谈得很开心,但脾气不太好,大半夜被人吵醒更不好了。

    她搓着眼睛看他:“你有病啊?”

    元天空推开门进了屋子,只见萧月图的房间和她的穿衣风格一样,被她打扮成了华丽的公主房。柔软的大床和粉色的纱帐看上去温馨又可爱,她有一个巨大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她平时穿的洛丽塔裙子。

    真像个小公主,他心想。

    他环顾四周,洁白的墙上贴满了一个英俊男人的海报。

    这男人元天空认得,是萧月图的偶像,影视歌三栖顶流巨星——苏恩曜。

    得承认,苏恩曜确实很帅,在元天空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同性里都能排得上前几,但他和南宫尘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对男人的好看免疫力很强,又带着些男人审视“情敌”的意味。

    他站在苏恩曜的海报下观赏了一会,嘴里蹦出了几个字:“长得也就那样吧。”

    萧月图挑眉。

    霍迪见萧月图在房间,正准备去查下一间房,元天空哪能让他去,连忙找茬对着墙上的海报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违禁品,好好的花季少女怎么能被男人摧残了心志呢,咦,这是什么?”

    他拿起一个闪着小灯的苏恩曜人形立牌:“这应该算是违禁电器吧?我要把它没……”

    萧月图算是看明白,这家伙是来找茬的,她声音凉飕飕的:“给我放下!”

    元天空连忙放下。

    他一回头,看见霍迪已经越过萧月图的房间去查别的宿舍了。

    他抬腕看了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这种时候再不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恐怕桃桃就要被发现了。

    他想了想,认真地看着萧月图:“你可能得帮帮我了。”

    他拿起萧月图床上的抱枕塞到萧月图手里:“拿它打我,就说我耍流氓非礼你,往死里打,最好打得整层楼都来围观。”

    萧月图:“……”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月图这下也看出他不是来找茬那么简单。

    元天空:“来不及解释,打我就是了。”

    萧月图不接抱枕,端着手臂:“你不说我就不帮忙。”

    元天空:“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早上才救过你!”

    “我没求你救我,我本来就打算让安德烈先打伤我再讹他一笔,不然这特调局实习那点工资完全付不起这学期的学费,现在好了,我的学费没着落了。”萧月图调皮地眨眨眼,“算起来你还坏了我的好事,我都没找你算账。”

    元天空:“……”

    虽然桃桃不想让人知道她来了华灵院,但现在的情况如果萧月图不帮忙,恐怕她今晚就要被人发现了。

    想了想,元天空只得说:“不是帮我,是帮桃桃。”

    ……

    霍迪查完了七楼的大多数房间,只剩两间房他敲门没人应。

    一间是苏婉婉的708,一间是周玉的709。

    按理说查宿这么大的声音不应该听不到,许多人更是早早就开了门探头出来查看究竟。

    只有这两间屋子,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霍迪对周玉这个新生的疑惑早就有了,这时候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他想起白天看到她书包上系的那个风铃,心想不会真的像他那不着调的揣测一样,是帝钟吧?

    这些念头其实很无稽,但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脑海。

    他刚要伸手再去敲709的门,萧月图那边抱着一只白色的毛绒兔玩偶从房间跑出来。

    她站在霍迪面前,一副小丫头的模样,眼睛却亮莹莹地瞪着他:“为什么不敲苏婉婉的门?霍老师,你是不是在袒护她?”

    霍迪一愣:“我袒护她什么?”

    他并没有很介意萧月图说话的语气不像对教授那样尊敬,早几年他还算她的学长,本来也和这些学生玩得不错。

    萧月图靠在墙上,伸手咚咚咚去敲708的门:“让她开门不就知道了?”

    她长得虽然小,但手下的力道却毫不留情,一阵闷雷似的锤苏婉婉房门。

    走廊上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早就听说小雏菊学院的苏婉婉和萧月图关系不好,今天狩猎赛上苏婉婉更是差点让萧月图吃了个大亏,这要是真的吵起来也算是一出好戏。

    可无论萧月图怎么敲门,苏婉婉都不开。

    这让霍迪起了疑心,这么大的敲门声就算是死人都能敲醒了。

    难道苏婉婉不在?

    萧月图见吸引了霍迪的目光,唇边弯起了笑。

    自从安德烈和苏婉婉在一起后,经常会用一些方法进到苏婉婉的宿舍,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

    见苏婉婉迟迟不开门,萧月图忍不住笑。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刚好赶上安德烈过来了。

    这么多人围着,安德烈又不能从七楼跳下去,苏婉婉敢开门才怪。

    她越不开门越会引起霍迪的怀疑。

    很好,就这样僵持着。

    萧月图给元天空递了一个眼神,元天空朝她比了个拇指,祸水东引,还有十几分钟,或许能拖到桃桃回来。

    可好景不长,霍迪见敲这么久门都不开,也很果决。

    不管是出于搜查闯入恶灵渊的神秘人,还是出于对宿舍内学生的安全考虑,他直接找人去楼下要了钥匙。

    还不等钥匙送来,708的门开了。

    萧月图以为按照苏婉婉的性子,怎么都会让安德烈藏起来,到时候她和元天空再进去搅搅浑水也能拖延时间。

    但她没想到,开门的人是安德烈。

    这男人是混血,身材高大。

    他没穿上衣,露了半身肌肉,下身也只穿了一条光滑的绸缎料睡裤,衬得男人的部位很雄伟。

    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女生宿舍,顿时围观的让女灵师们面红耳赤。

    偏偏他不在意,用那双英俊的灰眸在人群中缓缓浏览了一圈,笑看向霍迪:“霍老师。”

    苏婉婉穿着一件和他睡裤相同材质的睡袍,坐在他身后的床上吸着一根烟:“我男朋友找我交流作业,虽然可能犯了校规,但是应该不犯法吧?这么多人围着干嘛?吓到我了。”

    说交流作业鬼才信,但霍迪也没有拆穿。

    今晚重要的是找到入侵者,而不是处理学生的违规。

    他双手插兜站在安德烈面前,脸上是懒洋洋又玩世不恭的表情。

    虽然低了这身材高大的男人半个头,但气势丝毫不弱:“借过一下,查违禁电器。”

    安德烈耸耸肩,霍迪走进去,说是查违禁电器,却只是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其他人就出来了。

    并没有去查电器,也没有对安德烈过夜的事情有什么说法。

    此时,整个宿舍楼就只剩下最后一间没有查了,霍迪出了门径直走向709。

    元天空站在萧月图身边:“怎么办啊?”

    “见了鬼,师姐到底做了什么?学校搞这么大阵仗找她”萧月图问。

    “别问了,总之她不能被发现,不仅事关鸣钟人的面子,还关系到南宫哥。”元天空打量霍迪,“要不这样,我去把霍迪敲晕,然后你迅速制伏我,就说我中邪了,再借口要对我进行一场驱魔仪式让大家回屋……反正只要今晚他查不到桃桃身上,明天也抓不到证据。”

    萧月图看傻子一样:“敲晕霍迪难道你就没有嫌疑吗?别把华灵院的人当傻子好吧?”

    “那怎么办?

    萧月图看了眼站在708门口的安德烈,她牙一咬,心一狠,把手里的兔子玩偶塞到元天空手里:“为了师姐,我这张脸算是豁出去了。”

    说罢,她走向安德烈面前,漂亮的眉梢扬起,骄傲地问:“你喜欢我吗?”

    萧月图在华灵院是出了名的强大灵媒。

    哪个强大的灵师身后不希望有个强大的灵媒支持呢?

    况且冬假前的那次狩猎赛,安德烈无意中见过萧月图真实的模样。

    心心念念,一直不忘。

    要说喜欢,确实是的。

    但萧月图向来挺高傲,对于这样的女人,安德烈也不是那么想吃到。

    不过她现在这样一问,他却没有否认,英俊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当然。”

    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来,萧月图像是得到了某种底气,垫着脚抡直了手臂,一个耳光朝安德烈的脸上扇去。

    “喜欢我还和别的女人睡觉,你脏了,垃圾男人,我呸!”

    这一巴掌清脆地打在安德烈的脸上,也不知是为了报复白天的狩猎赛还是怎的,十分响亮。

    他毫无防备,生受了这一耳光,愣了一下。

    他背后的苏婉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冲出来:“萧月图你找死——”

    不知是这个耳光激怒了她,还是安德烈说得那句当然激怒了她,总之苏婉婉的怒火被激起来了。

    萧月图和她较劲了许多年,当然最了解自己的竞争对手,知道怎么样能惹她生气。她见激怒了苏婉婉,也不和她对打,十分没骨气地转身就朝霍迪身后躲去,一边喊一边尖叫:“救命啊霍老师,有人要杀我——”

    她躲到霍迪背后,让他做自己的人肉沙包。

    这样一来,霍迪根本没空去敲709的房门。

    苏婉婉和萧月图都是灵媒,在灵师战斗的技能并不擅长,加上她被萧月图气得没有理智了,根本没想到用灵师的方法打架,直接用手抓用嘴咬。

    萧月图身材娇小,躲在霍迪背后倒是一点没伤到,苏婉婉的物理攻击全落在了霍迪的身上。

    他又不好和女人动手,只能一边挨打一边劝:“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样像泼妇一样!”

    本来他劝几句苏婉婉火气也就消了,偏偏萧月图火上浇油:“就是泼妇!你这种泼妇怎么能配得上安德烈呢?我反悔了!他确实挺不错的,等明天他提出狩猎赛的要求我就当他女朋友,你给老娘靠边站吧!”

    苏婉婉被她气得指甲下的动作更狠了一分。

    霍迪叫苦不迭,心想这些看热闹的人怎么不来劝架呢?

    确实是有女灵师想要劝架的,但是她们刚迈出一步就被元天空拉住了。

    笑话!

    萧月图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局面怎么能被这样破坏掉,要是破坏了霍迪不就去找桃桃麻烦了吗?

    他诚恳地对那些女灵师说:“她们两个实在太凶了,当心伤到你们,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霍迪:“…………”

    他不由得想,自己以前读书时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元凌的事情。

    比如无意间抢了她的女朋友?不然他弟弟怎么会这样恶毒地对待自己呢。

    不光是女灵师没有上来劝架,就连安德烈都没有。

    元天空偏头打量他。

    男人淡淡道:“女士间的对决应该公平,我插手并不绅士”

    “再说。”他望着萧月图,“能让两个女人为我决斗是件很荣幸的事,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好好观赏呢?”

    这男人有些邪,似乎对女朋友也不在意,对他口口声声喜欢的萧月图也不在意。

    元天空烦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萧月图,反唇相讥:“那你要不要录下来当传家宝,老了以后还可以让你的孙子欣赏呢。”

    安德烈转头看着他。

    他记得这少年,雷属性的二株灵师,很强。

    他加入大丽花学院或许会对自己产生一些威胁。

    不过安德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朝他伸出了手掌:“欢迎加入大丽花,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我罩你。”

    “不必。”元天空很有礼貌地和他握了手,又很礼貌地拒绝,“我的老大,已经有别人了。”

    ……

    霍迪劝架不成还被打了好多下,干脆也不管她俩了,好不容易从两个女人中间逃出来,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女生宿舍半步了。

    他拿过钥匙打开了709的房门,直接闯进去。

    房间很黑没有开灯,隐约是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的。

    他打开灯走过去:“周玉?”

    萧月图摆脱苏婉婉和元天空跑到门口时已经晚了,只见霍迪站在窗前,居高临下望着女孩。

    她看样子是在睡觉,但霍迪就是觉得不对劲。

    刚才外面吵成那个样子了,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萧月图见桃桃躺在床上,不由得松了口气。

    元天空却蹙着眉,他当然知道桃桃的分魂术有什么作用。

    五百米内桃桃才能控制分.身,如果桃桃此时离宿舍的距离还有五百米,那么霍迪很可能会发现端倪。

    他查其他宿舍一贯的省事,只是瞥一眼就过,可这次却很谨慎。

    他叫了几声周玉的名字,女孩都没有回应,于是他伸手朝她脸上摸去。

    完了。

    元天空心想。

    桃桃的脸上是戴着假面的,触感和真人的脸有些区别,霍迪只要摸了就绝对骗不过他。

    他脑袋飞快地转着,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霍迪打晕了再说。

    他刚要动手,一只白皙的手腕从床铺上抬起攥住了霍迪的手。

    女孩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霍迪的目光确实是朝下的,但不光是在看床上女孩的脸,他注意到了床板上几个清晰的凹陷下去的指痕。

    开学前他亲自检查过每一间空宿舍的设施,将坏的更换。

    当时,他并不记得709的床板上有这样的痕迹。

    像是被人大力摁下去的,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厚实的床板按出这样的痕迹?

    那是桃桃夜里剧痛发作时无意识留下的,她力气本身就不同寻常,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别人看来,就很惊悚了。

    这些念头只在霍迪脑海中闪了半秒都不到,他不动声色地挪回目光,并没有让人看出痕迹,笑着说:“学校要求夜里查宿,你不开门,我以为你生病了,所以无奈之下才闯进来的,抱歉。”

    “现在查完了吗?”女孩对他英俊的笑容丝毫不感冒,脸上的冷意不消。

    霍迪笑眯眯:“查完了,不过你在屋里做什么,怎么一直不开门?”

    “我睡得沉。”

    “确实是很沉,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和我……”

    “出去。”女孩松开手,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霍迪不恼,依然笑着说:“好的。”

    正要转身出去,他突然看见窗子上系的一只风铃。

    脑子里一根弦突突地抽了一下,霍迪快速走到窗边伸手敲了敲那只铃。

    风铃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响了。

    据说帝钟除了它的主人之外不会被任何人敲响,看来白天的推测是错的,这铃铛不是帝钟。

    也是,看起来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工艺品,他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呢?也不知道今天是抽了什么风。

    注意到女孩平静无波的眸子又落在自己身上,霍迪干笑着解释:“这个风铃竟然会响……嘿嘿……”

    笑都没笑完,女孩起身将他直接推了出去,而后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拍上了门板。

    走廊上的人面面相觑,苏婉婉和萧月图也不打了,注意力都在709的房门上。

    不说霍迪的身份,光是他本人英俊又风趣,学校里也很少有女孩会拒绝他的关心,更别说拒绝得这样冷硬。

    看来这个住709的女孩脾气不太好,以后得离她远点。

    霍迪碰了一鼻子灰,但脸上仍然是那副绅士又温柔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虽然宿舍查完了,但他今晚的工作却没有结束。

    望着走廊上乱七八糟的残局,霍迪指着萧月图还有元天空:“你们两个跟我去教导处,安德烈回你自己的宿舍去。”

    萧月图不开心:“为什么不让苏婉婉去教导处?”

    “把你们两个一起放在教导处打架吗?”霍迪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又不瞎,刚才就是你挑的事。”

    萧月图噘起了嘴。

    元天空:“我又没有惹事,为什么也要去啊?”

    霍迪记仇他刚才不让灵师劝架的事情,揽着他的脖子,笑得阴森:“给我帮了一晚上倒忙,我看你也别睡了吧。”

    ……

    宿舍楼前被枝叶掩盖的树杈上,桃桃的身影隐藏在隐身符的灵力下。

    还好她在最后一刻赶回来了,虽然到处都是监控也封闭了宿舍门,她进不去,但可以在这里操纵分.身,总算将今晚有惊无险地应对过去了。

    恶灵渊确实不是好进的,看来拿到灵雾和取月印的事要从长计议了。

    霍迪带着萧月图和元天空离开了宿舍楼。

    桃桃靠在树上,后脑枕着手臂望向天上后半夜的月亮,静静地等待天亮。

    从前南宫尘也很喜欢看月亮,她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才发现,安静地看月是一件能让人心静的事情。

    半晚的搜查终于收场了,在安静得只能听到虫鸣的夜晚,桃桃开始思考今天的事。

    她自觉没地方露出马脚。

    可为什么会引起那个叫霍迪的男人的注意?

    第160章

    你让她给你做小老婆?

    辅导员办公室。

    几位辅导员围坐在一起查看学校通知, 今晚已经将华灵院整个搜过一遍了,但没有发现入侵者的身影。

    霍迪看了眼搜查总结。

    入侵者是在凌晨三点钟被虚龙发现的,到最终查完宿舍, 一共用了一个小时。

    如果是强大的灵师,一个小时内从恶灵渊赶回来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在他们查宿的时候, 监控一直运行, 宿舍的大门也锁着, 并没有人在这期间闯进宿舍,而检查的结果是新生全都在宿舍,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排除入侵者是新生的嫌疑。

    在其他同事议论今晚的事情时, 霍迪拿过一张纸写写画画。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外间的情形。

    萧月图披着元天空的外套在沙发上睡着了, 元天空则举着手机看动漫。

    元天空, 元凌的弟弟, 混沌冢选拔赛的第二名。

    混沌界被屠当晚他也在场,据说和应桃桃关系很好, 在混沌界封闭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守在应桃桃身边。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 霍迪稍稍一查就查到了。

    既然他和应桃桃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会离开她一个人来华灵院?

    霍迪努力回想着刚刚在宿舍楼里发生的事。

    从进了宿舍起, 元天空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

    等到了七楼后, 萧月图更是直接挑事和苏婉婉打了起来, 导致他打开周玉的房门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如果说元天空和萧月图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掩护那个叫周玉的, 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呢?

    霍迪笔下写写画画, 标出了几个箭头。

    元天空和应桃桃的关系很好。至于萧月图, 虽然没听说和应桃桃有什么关系, 但听说和关风与关系不错, 关风与又是应桃桃的师弟,她帮忙打掩护也不是没可能。

    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那仿佛是一种第六感,霍迪又想起了那个叫周玉的女孩的模样。

    那样的一双眼,让他怎么相信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他走到窗边点了根烟,好友康默走到他身边:“你今晚心事重,是因为入侵者吗?”

    霍迪反问:“你觉得新生里那个叫周玉的怎么样?”

    康默:“新生到华灵院还不到十二个小时,我怎么可能认得谁是周玉。”

    “总觉得她很奇怪。”霍迪原本不想说,但他又憋得痛苦,于是干愣愣地问,“你说,她会不会是应桃桃啊?”

    康默盯了他一会:“混沌冢鸣钟人来华灵院扮演一个新生?你脑子没事吧?”

    霍迪也觉得自己多少沾点有病,但这奇怪的、没来由的第六感不停折磨着他。

    周玉是应桃桃,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地抽着烟。

    快要天亮了,霍迪想事想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一楼外墙上靠着一个男人。

    安德烈眯眼看着云后升出一抹光:“就猜到今晚的查宿不是违禁电器那么简单。”

    安德烈享受着旭日温暖的光,懒洋洋地对身边的小弟说:“你,去查查那个叫周玉的。”

    *

    清晨。

    今天是华灵院新学期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虽然经历了昨晚一出闹剧,但开学典礼并没有被推迟。

    宿舍门在天刚亮时就打开了,桃桃操控分.身下楼,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与她合二为一。

    新生在高年级学生的指引下前往食堂用餐。

    桃桃先回房间给窗边的玄魂花浇了水,又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才锁门下楼。

    她跟着新生的大流走到食堂去吃早饭。

    正值饭点,食堂人很多。

    桃桃随便要了一碗白粥和一碟水煮青菜坐在角落里吃。

    华灵院的物价确实和新生手册上说得一样贵,一小碗粥和一小点青菜都要十块钱。

    但桃桃吃得少不是因为吃不起。

    鸣钟人没有吃不起饭一说,更别说巫家灵交坊的铺子是她的了,现在交给王得宝打理着,每个月进账十几万。

    她之所以吃得少是因为吃不下,一次劈了三株灵脉对她身体损伤很大,在那之后为了灭杀堕神道,她更是差点把自己全身的血都放干了,她现在的身体不光是夜里剧痛两小时那么简单,要是不好好休养会出大问题。

    元天空和萧月图被霍迪留了几个小时,一大清早也放出来了。

    两人一起来食堂吃饭,恰好看到角落里的桃桃。

    萧月图就要朝她走过去,元天空拉住她:“假装不认得她,别去打招呼。”

    萧月图这才放弃过来和她说话的念头。

    桃桃喝完了半碗粥,对面座位上突然坐了一个人。

    她抬头,是关风与,他戴着面具遮了半边脸,将一碟煎鸡蛋和一碟牛肉凉片推在她面前。

    桃桃继续低头喝粥,轻声说:“离我远点。”

    关风与在学校是什么人气她来之前就了解了。

    他出现在这和一个女生同桌吃饭,恐怕会惹得食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过来。

    桃桃要的是低调,要是成了众矢之的会很麻烦。

    “把这些吃了。”

    桃桃身体不好,不想吃油水,但是不吃她的身体很难康复。

    “我真的吃不下。”

    “你吃我就走。”关风与强硬,“要救他的是你不是我,被人看出什么我无所谓。”

    桃桃只得接过两个碟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关风与起身走了。

    ……

    萧月图和元天空坐在不远处,萧月图目光从关风与身上收回。

    元天空问:“你叫他师哥,是因为他比你高一年级吗?”

    “他比许多学生都高一年级,你去问问别人叫他会不会应。”萧月图抿着豆浆,“其实我叫他,他也不怎么搭理的。”

    “与哥的话没那么少吧?”元天空想起在闽城时和关风与说话时也不觉得他多冷漠。

    “他的一颗心都用在了一处,话也都留给了一个人说。”萧月图说,“话不少,是因为桃桃在。”

    ……

    就算不在一张桌,在关风与的位置也是可以看见桃桃的。

    桃桃知道自己要是不把他拿来的东西全吃掉,他不会善罢甘休,只得一口一口吃着。

    从前在清风观的时候他总是很安静。

    她要去山上玩,他就陪她,她趴在窗上看后山的风景胡思乱想,他就坐在旁边雕木人。

    偶尔下次山,无论她说想要什么,他都能去买来,有时为着她说想吃烤红薯甚至会跑遍半个城市。

    小时候的桃桃只觉得,师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长大了他变了很多,虽然很多时候还像从前一样寡言,但他说话、做事,处处都霸道。

    ——不准她少吃饭,不准她在冷风里站太久,不准她这不准她那,就连她想要找灵雾救南宫尘,他也不是很开心。

    还有昨晚。

    想到昨晚在林中小屋里的情形,桃桃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还有他说的那番话,和从前的关风与判若两人。

    桃桃嘴里嚼着一块牛肉,不愿去想那令人头疼的事,改为去想怎么拿到灵雾。

    关风与说三个月后的选拔赛是黄金赛,获胜者可能获得进入恶灵渊下研究所的资格。

    堕神道毁灭,寂静之主又重伤,现在没有谁敢招惹混沌冢。她离开前请罗侯代为打理混沌冢的事情,待上三个月应该也不会出大乱子,就当是在这里调养身体了。

    正想着,对面又坐了两个人。

    她抬起眼,是霍迪和一个年轻男人。

    霍迪早餐很西式,两片吐司,几片培根和煎蛋,还有一份沙拉。

    他看着桃桃的早饭:“营养均衡,很丰盛啊。”

    如果说刚刚关风与坐过来又走,周围的人只是感兴趣了一下没有太放在心上。

    那么霍迪坐过来,足足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毕竟是华灵院最英俊风趣的年轻老师,他在学院的名气一点都不比那些风云人物要弱。

    桃桃很不喜欢这样惹人注目,但偏偏霍迪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不知道她哪里引起他的兴趣了,让他这样追着不放。

    “这位导员叫康默,他你可能不认得,但提起他的妈妈灵师界应该没人不知道,撰榜人康教授听过吧?华灵院很博学的一位老师。”霍迪很自来熟地给她介绍。

    对于好友突然将自己拉到一个女孩的桌子上搭讪,康默也很无语,但出于礼貌还是和桃桃打了个招呼。

    可桃桃完全没有理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抬。

    “昨晚对不起,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才闯进去的,不会怪我吧?”霍迪毫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

    桃桃只希望快点摆脱他,不想纠缠,冷漠地说:“会怪,我对男人过敏,身边一出现男人就浑身难受。你说得对,我昨晚确实身体不好,所以为了让我早日恢复,你能离我远点吗?”

    她这话说得并不大声,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至少坐她旁边那两桌学生听到了她的话后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那是霍迪,上学期华灵院女生票选校内最想谈恋爱的男人榜首,长得好能力强家世也好。

    最重要的一点,他足够风趣。

    关风与虽然被喻为年轻一辈中最强的灵师,但票数差着他几十,比起霍迪的体贴,没有人愿意和座冰山在一起。

    霍迪没有恼,他一双温柔的眼眸看着桃桃:“平心而论,新生入学我带你去找宿舍,昨晚还担心你的安危冒着被人说是色魔的危险打开了你的房门,你就算不感谢我也不该对我这么大敌意吧?”

    桃桃不接话,几口吃完了饭,端盘起身。

    霍迪十分有分寸,没有继续追,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桃桃路过他身边,忽然察觉到有一股灵力出现在自己脚下。

    这灵力不是凭空出现的,是霍迪为了试探她而设下的,正常走路绝对无法避开。

    根据灵力的波动来看,他应该是三株灵师,如果桃桃迈腿避开了,那就说明桃桃的修为在他之上,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发现他设置的陷阱,可如果不避开……

    电光火石间,桃桃做出判断。

    她直直朝前走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身体尽量松弛。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绊倒在地的时候,脚踝处却什么都没有撞上。

    霍迪收了那道陷阱。

    桃桃面不改色从他身边经过,心底却没有因为他收回陷阱而松了口气。

    刚刚第一瞬间,她差点因为发现陷阱而露出马脚,但这只是开始。当她做好准备打算撞上去摔一跤的时候,霍迪又把陷阱收了,这是第二个瞬间,桃桃差点因为预判的事情没有发生而本能地停了下来。

    一环扣着一环,这个叫霍迪的男人目的不是绊倒她,而是试探她。

    桃桃拧起了眉。

    身后。

    康默疑惑地看着霍迪:“你到底想干嘛?那女孩看模样也不是你的菜啊。”

    霍迪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没有说话。

    *

    校长室。

    昨晚事件发生后,华灵院内的监控全天二十四小时无休地开着。

    这监控是华灵院研究室特制的,不光是人,就连邪祟的身影也大多能照到。

    嵇色邪反复看着桌上的关于昨夜入侵者的数据。

    在死亡沼泽的入口与出口都有鞋印。

    根据研究室的测算,鞋印的主人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体重不超过一百斤。

    沼泽附近的土松软,连入侵者的鞋底花纹都清晰地印了出来。

    虽然除此之外监控没有拍到任何身影,搜查也没有查到可疑人物。

    但凭着一双鞋印,如果那人真混在学生之中,还是有办法找他出来的。

    门外灵师轻轻叩门:“校长,外面已经布置好了。”

    *

    桃桃出了食堂。

    九点要开新学期的学生大会,她朝着人流最多的方向走。

    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这应该就是礼堂了。

    还不到时间,学生三三两两地往礼堂里走去。

    关风与靠在礼堂一侧的香樟树下。

    桃桃看到了他,她怕引人注目本来不想和他打招呼的,但关风与似乎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

    他一个眼神过来,她知道他有话要说。

    关风与转身走到了礼堂后面的角落,头顶树影重重,没有监控。

    桃桃走进来:“什么事?”

    关风与递给她一双鞋,鞋子是新的,不是桃桃的尺码。

    他冷淡地说:“穿上。”

    桃桃看了眼自己的鞋子,没破没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穿这个。

    “混沌冢三百年传承,驱邪靠得是代代流传的经验和战斗技巧,华灵院更多靠的是现代科技,你以后就会知道。”

    关风与将她按坐在背后的石头上,蹲在她面前,脱了她的鞋将新鞋换在她脚上。

    “今天新生大会兼开学典礼,所有学生都到场,门口的地垫是华灵院特制的,只要踩上去就会将你的体重、鞋子的尺码、花纹通通传送到后台的电脑上,你昨晚在恶灵渊前留下脚印了。”

    桃桃今早回到宿舍后第一时间就把鞋子上的泥土擦干净了,但她没想到华灵院的技术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她一个恍惚,关风与已经帮她把鞋子穿上了。

    他刚刚才看见礼堂门内的垫子,没时间去找合她尺码的鞋子,所以给她穿的是他自己的鞋。

    尺码大很多,桃桃穿着有些晃荡,好在新生会只开一个上午,到时候就可以回去换鞋了。

    关风与为她换上鞋子,却没有站起来:“雪胆枝。”

    桃桃从空间石掏出一跟雪胆枝。

    关风与指尖破魔之光亮起,他蓄起的光芒温度很高,凑近雪胆枝,它瞬间燃了起来。

    桃桃放进嘴里,知道他一定是看见自己脸色很差才提醒她吸雪胆枝。

    昨晚一趟奔波没怎么睡觉,早上又不得不爬起来,她确实很倦。

    但已经来了华灵院,有些事不能避免必须要参与,否则与别人格格不入会反而会让人怀疑。

    “对不起。”她轻声说,“最近让你担心了。”

    两个月前在混沌界,她因为剧痛夜里醒来浑身颤抖,她第一次看到关风与那样慌乱的脸色。

    虽然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那疼痛,但关风与是第一次经历,抱着她就要去医院。

    桃桃用颤抖的手指拽紧他衣袖才拉住了他。

    两个小时后,疼痛褪去。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冷肃得让她害怕:“这就是你四株灵脉的代价?”

    桃桃没答。

    她那时想转移话题,就说起去华灵院的事,可不知为什么关风与生气了。

    他生气时只是冷冷地坐在那,桃桃不怕别人和她吵架,最怕这样不说话的气氛。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时隔两个月桃桃仍然记得关风与眼眸里的情绪。

    不是难过,不是生气。

    而是一种将所有的一切都掏空却没有换来想要的东西想要的答复的失落。

    她以为关风与还会再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是这样,今天仍然是。

    桃桃将雪胆枝抽完,想要让这气氛不那么尴尬:“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在好转,没有从前那么疼了。”

    关风与没有接话,只是说:“走吧。”

    他说走吧,自己却没打算走,而是让桃桃先走。

    桃桃走出树影,回头看了一眼。

    关风与靠在树上,没有看她。

    他没有被面具挡住的下半张脸英俊得棱角分明,闭眼站在树影中,看上去孤独而单薄。

    ……

    桃桃脚踩上礼堂门口的垫子。

    她感受了一下,确实和普通垫子不同,硬邦邦的,也许是下面装了什么仪器。

    还好有关风与提醒,不然麻烦就大了。

    礼堂按照四个学院划分了四个区域,桃桃找到狗尾草学院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等着开始。

    前排留出了两行空位,是给学校老师的。

    萧月图和元天空也进来了,各自在自己学院区域找了个位置坐下。

    桃桃垂下头,就着侧边落地窗上照进来的清晨暖阳闭上眼睛打盹儿。

    虽然其他学生对于要见到神仙坛上的华灵院校长嵇色邪一脸兴奋,对于未来的学习生涯也充满期待,但对桃桃而言,这不过是三个月漫长无趣的时光,她只想快点过去。

    对于一会儿谁要上台,长什么样子,说什么,做什么,她一点都不在乎。

    ……

    礼堂后台。

    嵇色邪坐在长桌的尽头,桌子两侧坐了不少学校的老师,都望着不远处电子屏幕上的鞋印对比。

    每进来一个人,感应器会自动感应来者的鞋码、花纹,而后传输到他们面前的这台电脑。

    到目前为止,大多数学生都进来了,却没有一个人的鞋码和花纹能和昨晚的脚印对上。

    霍迪推门进来,直接走到嵇色邪的背后站住。

    他眼睛没有看着屏幕,而是盯着嵇色邪手边那台电脑上记录着学生鞋码姓名的数据页。

    在很长的一串姓名中,他一眼看到了周玉的名字。

    鞋码42。

    一个女孩子能有这么大的脚?

    霍迪抱臂摸着下巴缓缓地思考起来。

    所有学生都进到礼堂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的鞋印与昨晚吻合,嵇色邪蹙眉。

    “会不会是闯入者已经离开了?”

    “没有虚龙的带领很难进入华灵院,谁有这么大本事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寂静之主呢?”

    “她在混沌界几乎把命送掉,这才几个月她就休养好了?不可能吧。”

    “她毕竟是八株灵师,八株到底有多强我们也并不清楚。”

    嵇色邪问:“康教授,你怎么看?”

    被叫康教授的是个穿着黑色碎花裙的中年女人。

    她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被嵇色邪叫到才发表意见:“寂静之主连李鹤骨都不怕,要是她,没有逃跑的必要。既然昨晚搜查没有异常,新生的脚印也一切正常,或许可以说明新生中没有那个入侵者,说不定入侵者已经离开了。但这段时间还是不能松懈,依然要加强华灵院的防御,只要应对得当,就算是寂静之主来了我们也不用怕。”

    嵇色邪又问:“霍迪,昨晚你负责带队查宿,真的没有异常。”

    要说异常其实也有,但是霍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突然没有想要揭发的念头,他笑嘻嘻:“当然没有。”

    门外有老师敲门:“校长,学生都到齐了。”

    老师们纷纷离开会议室去到外面的礼堂,屋里走得只剩嵇色邪和霍迪两个人。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校长要发言。

    嵇色邪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庄重。

    他看了眼霍迪:“按理说,男老师不该去查女生宿舍。”

    霍迪一耸肩:“还不是康默他们硬要吧女生宿舍分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分给你你就要?”嵇色邪一挑眉,揪住他的耳朵,“再说好端端人家为什么要分给你,还不是因为知道你没个正行?从念书的时候就没少招蜂引蝶,女朋友换得比衣服都勤,你还打算当一辈子花花公子?”

    “哎呀,疼——”霍迪虽然嘴上叫着疼,脸上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我换女朋友又没伤天害理,当年华灵院漂亮的女灵师里一半都和我交往过,分手大家还能做朋友,好聚好散快快乐乐,谁不知道我风流?知道还愿意把我票选上华灵院最想交往的男人,还不是因为我体贴又温柔?外孙优秀,你这个当外公的应该高兴才对啊。”

    “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嵇色邪揪他耳朵的手又用了一分力气,“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在学生里找女朋友,别到头来搞出什么乱七八糟解决的事情,让我晚节不保。”

    “我尽量。”霍迪终于从他钳子样的手下挣脱出来。

    “尽量?”

    霍迪怕他再拧自己耳朵,连忙扶着他出去:“古话都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总得给我时间慢慢来嘛。”

    嵇色邪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老到需要你搀着吧?”

    “我愿意。”霍迪嘴甜,“搀着德高望重的嵇色邪老前辈出门是我的荣幸。”

    嵇色邪原本是气,但是又被他三言两语哄笑了,笑骂:“你就长了这样一张坏嘴。”

    ……

    桃桃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礼堂安静,她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台上说话,但她没有醒。

    短短几十分钟,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

    南宫尘站在混沌界的闻风崖上仰头看着月亮,银发随夜风拂起。

    她站在他背后,不敢出声,怕搅碎了眼前的一切。

    静站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衣袍上。

    南宫尘回头,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温柔模样。

    “对不起……”桃桃低声说。

    南宫尘:“道什么歉?”

    桃桃:“你总是因为我受伤,如果从来都没有认识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认识她,就不会在破开炼狱之门时受那一百零八道天雷。

    如果没有认识她,就不会被她敲响帝钟的声音几乎击碎。

    如果没有认识她,就不会为了她去救闽城的人招致灵魂破碎。

    总之,他所有的噩运都是因为她。

    南宫尘:“我这一生做错过很多事,但遇见你,我从来不悔。”

    梦中闻风崖月光正好,杏花树上结了几朵花苞。

    南宫尘插在她窗口的那只花已经在混沌界的大火中被烧成灰烬了。

    桃桃折了一枝,想要重新递给他,可她刚一转身,就看见他的灵魂上出现了道道清晰的裂纹。

    他要破碎了。

    即使知道这是梦,桃桃也本能地抓向他的手:“南宫——”

    可她晚了一步,只扯到了黑袍的一角。

    他的衣角落在她手里,对着皎洁的月光,她仔细看着。

    并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被经年的血迹染成了这近乎黑的血色。

    任他当年白袍如何皎洁,在阿修罗海浮沉了这么多年,也足以将他的衣袍染成这样的颜色了。

    桃桃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又梦到南宫尘破碎的画面,让她梦里去触碰南宫尘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台上说话的已经不是嵇色邪的声音了,而是昨天见过的大丽花学院的首席安德烈。

    “你没事吧?”

    就在桃桃竭力控制住颤抖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头,看见霍迪没有坐在老师的位子上,而是很没正行地靠在她座位旁侧的落地窗上。

    这人怎么像个瘟神?怎么都摆脱不掉。

    霍迪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递给她一瓶水:“你冤枉我了,我又不是变态成天尾随你,只是刚好从你旁边经过,看见你好像做了噩梦,喝口水吧。”

    桃桃确实渴了,她接过水喝了口。

    喝完水,她发现此刻的礼堂特别安静,没有人说话。

    安德烈站在台上,而台下小雏菊学院的位置上萧月图也站了起来,一脸怒意。

    她不动声色地将不合码数的鞋子藏在座位底下,问:“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她突然引起话头,霍迪受宠若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走到她身边的空位置坐下,解释:“你知道狩猎赛获胜的学院可以对其他学院提出一个要求吧?”

    桃桃点头,乘坐虚龙来到华灵院的时候,霍迪说过。

    “刚刚校长已经讲完话了,现在是由昨天狩猎赛的胜者大丽花学院的首席向其他两个学院提要求。”霍迪话留了半截,故意等桃桃开口问他。

    看萧月图的脸色,桃桃大概也知道安德烈提的不是什么好要求。

    她没有察觉霍迪的心思,问道:“他要求什么?”

    又引起了她的兴趣,霍迪开心地说:“他要求狗尾草学院全体学生以后见到他要鞠躬喊大哥,这安德烈就是这样,实力不错,但也很跋扈,他这次开罪的是一整个学院。”

    “至于对小雏菊学校的要求,你也知道,这要求可以针对整个学院,也可以针对某个学生,昨晚萧月图惹了苏婉婉,所以他说,要么让萧月图跪下给苏婉婉道歉,要么让萧月图给他做二女友。”

    桃桃:“二女友?”

    霍迪不正经地翘着二郎腿:“说得比较委婉,但我猜这意思大概是做小吧。”

    桃桃记得霍迪之前说过,上一次狩猎赛时安德烈就想让萧月图做他女朋友,但是忌惮关风与打消了这念头。

    难道安德烈现在不怕关风与了吗?

    桃桃问:“学校赞成?”

    霍迪:“你没有看华灵院的入学须知吗?”

    桃桃当然不会去看那东西。

    霍迪终于跟她说上了话,十分殷勤地解释:“入学就相当于同意了狩猎赛的规矩,只要不违法学校不会管的。安德烈的要求虽然不符合道德,但是也没看哪个男人脚踏两只船就要被法律制裁吧?”

    虽说是这样,但桃桃看萧月图的神情已经想要杀了安德烈。

    桃桃回头在菖蒲花学院的人群中找关风与,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霍迪:“就算是关风与也不能改变狩猎赛的规矩,况且你可能不了解这个人……”

    桃桃心想我还不了解他吗?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了。

    “他在学校对别人是一句话都不说的,都说他和萧月图关系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萧月图也只是能和他多说两句话,至于像别人那样一起学习一起切磋根本看不见,他在华灵院待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笑过。”

    “上次安德烈想让萧月图当他女朋友,关风与后来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他应该是猜到了他们俩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桃桃耳朵里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萧月图昨晚是为了帮她才去招惹苏婉婉的。

    这样的情况她应该出手帮她解围,但该怎么帮?

    她正在想办法,偌大的礼堂里突然举起了一只手:“提问。”

    桃桃看过去,举手的人是元天空,他这话是对嵇色邪说的。

    元家历代都是特调局的员工,嵇色邪是特调局的上任局长,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元天空长大的。

    当初封印元天空的力量也有他一份在,他看着元天空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子。

    比亲孙子还让他喜欢,至少这英俊的少年不会到处去拈花惹草。

    嵇色邪笑眯眯的:“你问。”

    元天空坐在椅子上:“是不是只有获胜学院的首席才能对输了的学院提要求?”

    “当然。”嵇色邪回答。

    “华灵院的宗旨是不是在竞争中成长?”

    “当然。”

    “那是不是谁挑战赢了首席就可以做新的首席?”

    “……当然。”嵇色邪想了想,回答。

    “那好。”元天空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台上高大的安德烈,“我挑战你。”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谁不知道安德烈是二株冰属性灵师。

    放眼整个华灵院的学生,除了关风与,没有人是他对手。

    他虽然是二株,但据小道消息说,他的修为已经快到三株了,就算对上关风与也能坚持很久。

    这个叫元天空的敢挑战安德烈,他不怕吗?

    要知道,在华灵院的挑战场上只有一个规矩,不能打死人,除此之外,就算将对手打成重伤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元天空看起来没有丝毫害怕,就像当初桃桃在灵交坊认识他那天一样。

    也不知道他当时半株灵脉,枪里符纸都没有,是怎么敢站在庄家人面前拦路的。

    但他一直都是这样,一腔少年热血,无惧无畏。

    “我喜欢的女孩自己都还没追到,你让她给你做小老婆?”

    元天空英俊的面孔迎着朝阳,脸上被覆了一层灿烂的金光,他看着安德烈,桀骜地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萧月图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有些愣住地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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