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它们真是全然的恶吗?

    光线暗淡。

    深夜, 研究员大多都休息了,少数人还在加班。

    大灯已经熄灭了,走廊里每隔十几米吊顶上亮度微弱的小灯是目前桃桃目光所及之处的唯一光源。

    在昏暗的空间里, 安德烈强壮的身体像一座雄伟的山岳:“周玉,研究所太寂寞了,我们找点乐子吧。”

    他被黑暗半包裹着的脸像极了古时祭祀用的石雕, 棱角分明, 却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邪恣。

    研究所到处都是监控, 安德烈就算表现得再浪荡无礼,也不可能真对她什么。

    所以桃桃只是沉默,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冷淡寡言的形象。

    在华灵院这三个月里也听过一些安德烈风流的传闻,只是没想到他本人比传闻里更不忌口。

    安德烈贴近桃桃, 闻她头发丝上的味道:“你好香啊, 像春天的草芽。神秘是女人最华丽的面纱, 我对神秘而有魅力的女人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告诉我,你是怎么让霍迪为你神魂颠倒, 又是怎么在狩猎赛上拿下的他?”

    桃桃计算着合适的力度, 一脚踹在了他的下半身上。

    这一脚如果是用她自己的力度来踹,安德烈只怕会当场废掉, 但用周玉应该有的力道和速度, 足够让他反应过来并且及时闪避开重要部位, 所以只踹在了他的腿根。

    桃桃冷漠地说:“就这样。”

    她推开安德烈, 起身离开资料室。

    安德烈唇角噙笑看着她的背影:“应桃桃……”

    “……这大概已经是收敛很多的模样了, 她可真辣, 这一次, 姬梧桐恐怕有得头疼了。”

    ……

    桃桃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后没有回南区,而是在研究所闲逛。

    研究所里没有禁止通行的区域,所以她逛得正大光明,新人进来后认路参观,也不算什么大事。

    深夜的研究所人很少,偶尔会看见一些废寝忘食的研究员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桃桃逛到东区,只见除了一间间独立的实验室外,东区的大厅里放置着许多培养舱一样的东西。

    每个培养舱都是纯透明的,高三米,开盖式,里面灌入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与液体一同在里面的,还有一些桃桃从没见过的邪祟。

    有鬼、有妖,也有恶灵,皆面色痛苦地悬浮在舱里。

    混沌冢也有关押邪祟的地方,在每个分区都有一座封灵架,架子是用特殊的材料制作,邪祟进了里面就会被抑制邪气进入休眠的状态。

    这些培养舱里的液体应该也有着类似的作用,不过看这些邪祟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被休眠,他们是有感知的。

    桃桃站在培养舱旁看了会儿。

    华灵院会用邪祟来做一些研究,这些邪祟身上也伤痕累累,大多肢体都不完整,很可能是被取走用于实验了。

    “我时常有种感觉,眼前这些邪祟,它们真是全然的恶吗?”

    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桃桃回头,一个老人站在她的背后。

    如果不是他开口,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气息。

    这老人她在图书馆见过,是写那本《灵师编年史》的作者,桃桃还记得,他叫齐瀚典。

    桃桃思考着他刚才那句话,反问道:“邪祟噬灵,为了力量吞噬凡人、灵师,甚至是同类,这不算恶吗?”

    “存在生命的东西就有欲望,邪祟是这样,人类也是。”齐瀚典笑着说,“譬如饮食之欲,不就是欲望的一种吗?”

    这话当初在第六大道堕神道的邪祟也这样说过,桃桃迟疑了一会儿:“人类的饮食欲是为了生存。”

    “只是为了生存,五谷杂粮足以。如果将一盘五谷与一盘肉一起放在面前,同样可以满足让人存活的条件,你觉得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会做怎样的选择?”

    齐瀚典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人吃五谷就可以存活,吃肉是为了强壮,邪祟噬灵何尝不是?同样都是欲望,为什么人类对于其他物种的欲望是正常,而邪祟对于人类的欲望就是十恶不赦呢?”

    “归根到底,错得究竟是人类,是邪祟,还是赋予了邪祟这样欲望的造物主?”

    这样的话就连李鹤骨都没有对她说过,桃桃沉思,一时找不到话辩驳。

    在她沉思的时候,头顶响起一道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抬头望着研究所的玻璃顶:“恶灵渊下也能听得到雷声吗?”

    齐瀚典笑笑,转移了话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它只是在笑罢了,你叫周玉对吧,是新来的助手?”

    桃桃点头:“是,您怎么也在这?”

    上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只是个在华灵院养身体的老头子而已,可是普通的老头子可以进入研究所吗?

    齐瀚典笑笑:“人老了,觉就变少了,前些日子霍迪那小子拿了一幅图来问我是什么,我研究得痴迷,不小心错过了睡觉的时间,睡不着就出来转转,刚好看到你站在培养舱前。这些邪祟是华灵院用于研究的样本,你觉得可怜?”

    小时候桃桃是很厌恶邪祟的,现在对作恶的邪祟依然厌恶。

    但世间的恶并不全是邪祟造成的,譬如寂静之主,她身为灵师,还不是将混沌界变为修罗地狱?

    经过齐瀚典的一番话,桃桃忽然觉得从前邪祟对她所做的事可恨,也可以理解。

    毕竟她的藏灵身对于邪祟而言无异于天下最美味的盛宴,如果换做是她,吃糠咽菜多年突然看见一只兔子,她能忍住不把它捉来红烧吗?那只是邪祟天然的欲望而已,用“恶”来形容并不确切。

    可如果不怪邪祟,又怪谁?

    难不成真像齐瀚典说的,错的是赋予了邪祟欲望的造物主吗?

    桃桃轻声说:“没有。”

    “那就好。”齐瀚典玩笑着说,“我看你的表情,还以为你可怜它们想把它们放出来,要是那样研究所可就完蛋了,这里可没几个强大的灵师。”

    “当然不会。”桃桃说。

    齐瀚典笑了:“走了走了,年纪大了总熬夜可没几年能活,你也早点睡吧。”

    他拄着拐杖朝北区走去。

    桃桃还站在培养舱前,对于刚刚齐瀚典的话不能释然。

    她又想起南宫尘曾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这是万物的世间,并非人类的人间。

    千百年来,阴谋、欲.望、背叛、战乱,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尸横千里,论涂炭生灵,谁手上的鲜血有人类多?

    想让世间万古昌荣,长盛无衰,该杀的究竟是谁?

    是啊,谁说这世界就该是人类的呢?

    世界本无主,如果现在是邪祟主宰世界,而人类是家禽动物,邪祟这样对待人类,还会被说是残忍恶毒吗?

    人类食动物的肉与邪祟噬灵,都不全是生存的必要,归根结底是源于本身的欲望。

    既然都是欲望,又分什么对错呢?

    桃桃原本只是来闲逛弄清楚各个区域的布局,但遇上齐瀚典,被他这样一番话说完,反倒有些疑惑了。

    关风与在东区做助手,他还没有睡,离开实验室后看到桃桃站在装着邪祟的培养舱前。

    他走过来:“这么晚不睡,在想什么?”

    桃桃将心里想的对他说了。

    关风与:“因为你将人类看做同类,为了保护同类而对付邪祟,这没有错。”

    桃桃说:“我只是不明白,神明、天道、造物主,这些究竟是什么,灵师与邪祟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关风与:“别想了,那些事离我们很远。”

    桃桃:“但愿吧,刚才遇到一个老头叫齐瀚典,他说是来华灵院养病的,但我觉得他不像普通人。”

    “你遇到他了?”关风与有些诧异。

    “他是谁?”

    “特调局的齐老,四位撰榜人之一。”关风与说,“从特调局建立起就在局里任职,虽然从未做过局长,但比局长更有话语权,算起年纪跟师祖差不多大,实力深不可测,因为一向低调不想上榜,所以灵师界很少有人知道他。”

    “他来华灵院做什么?”桃桃问。

    “也许真是为了养病。”关风与说,“因为年轻时驱邪太多,他身体一向不太好。”

    ……

    齐瀚典回到自己在研究所北区的房间,书桌上有一张前些日子霍迪拿来请教的画。

    他没说是在哪里看的,只是遮遮掩掩地问他这是什么。

    画出自霍迪之手,并不很细致,但依稀能看出是一根白色的藤蔓缠绕着一根红色的藤蔓。

    齐瀚典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这些天在研究所翻阅了很多古籍资料,总算有些眉目了。

    生死劫。

    混沌冢历代鸣钟人才会被种上的一种强大印术,李鹤骨已死,或许李三九身上也会有这东西,但霍迪怎么可能看到他身上的印记呢?如果不是李三九,那就只有应桃桃了。

    想到刚刚在东区遇见的那个气质特别的女孩,齐瀚典托着下巴思考。

    手机上,霍迪几个小时前发来消息问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齐瀚典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意,他回了三个字。

    【不知道。】

    *

    那本取月印一直放在书架上,桃桃看到它很多次,但从没碰过它。

    她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大多数时间待在南区资料室看书,闲下来偶尔去别的区逛逛,但所谓的闲逛只是在别人眼里。

    一个月间,桃桃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将东南西北四个区都逛过一遍。

    除了实验室内部非本区的研究员无法进去以外,几乎每一块地砖她都踩过。

    研究所就这么大,没有任何的暗道和隐藏的区域。

    而这里主建筑风格全都是透明玻璃,室内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到,她能踏入的地方都没有镇魂雾的踪迹。

    东区研究所里有几间房专门用来存放做研究的灵物。

    关风与替她进去看过,虽然里面灵物都很罕见,但也没有镇魂雾的存在。

    如果说整座研究所还有哪里特殊的话,那就只有东区与西区交界处尽头那座贴了封条不准人进入的大铁门和西区一座封闭的实验室内悬浮的巨大黑色铁球了。

    桃桃在吃饭时听过一些研究员的调侃,说那铁门几乎从来不开,背后藏着深渊的恶灵,这也是恶灵渊名字的由来。但关风与说,铁门背后并不是恶灵,而是连通着特调局的入口,只是不好对外宣扬,也不方便人来人往,所以才封了起来。

    这样一来,如果镇魂雾真在研究所,那最有可能存放的地点就只剩西区实验室里那颗半空悬浮的铁球了。

    虽然桃桃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颗铁球,但那间实验室外面连同锁和封印加起来,一共上了十几道,平时不准人靠近,这样的阵仗,一看里面就放了很重要的东西,不得不让人怀疑。

    饭点。

    桃桃拿着托盘在餐厅的自助餐前打了一些青菜,像往常一样坐到了角落。

    没过多久,关风与他们也坐了过来。

    要是在一个月前这样肯定会惹人注意,但这一个月里因为每人手里的僵土术有限,能进出的次数也有限,他们四个经常一起出入研究所,所以在别人眼里混熟了也正常。

    安德烈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他懒洋洋的,只在前几天进过研究所,后面的日子里来都不来。

    那晚之后,桃桃没有再见过他,也没有再被他骚扰过。

    萧月图端着菜坐在桃桃身边,关风与原本想要坐桃桃对面,元天空却先一步坐过去了。

    这样一来,他和萧月图就坐成了对角,离得远远的,看上去谁也不想搭理谁。

    桃桃看着元天空和萧月图,两人这些天虽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都爱答不理的。

    这不是最近一个月才有的,从很久前开始,他们间就好像产生了些不愉快,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互相阴阳怪气。

    “师姐找到镇魂雾了吗?”萧月图问。

    桃桃:“还不确定,我想今晚试试。”

    萧月图:“这里不仅有监控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结界,一旦失手,就很难再进入华灵院了。”

    元天空嘲道:“你以为老大是你?她怎么可能失手?”

    萧月图丢下筷子,瞪着他:“想吵架是吧?”

    元天空默默地吃着菜,不再搭理她。

    桃桃:“我在这待了四个月,外面学院都找过,研究所大半的地方也已经搜过了,如果不在研究所,说明镇魂雾根本不在华灵院,这是笔一次性的买卖,找不到就没必要在华灵院浪费时间,被发现也无所谓。”

    “要是华灵院把你扣住了怎么办?”萧月图担忧道。

    元天空:“你头脑能不能不要那么简单?”

    “你在骂人!”

    萧月图这一个月和他一起在西区实习天天吵架,元天空早习惯了。

    他瞥了眼萧月图气鼓鼓的样子:“骂的就是你个笨蛋。桃桃是混沌冢的鸣钟人,你以为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小偷小摸?就算被发现了华灵院也不可能扣她,就算想扣,以她现在的实力,校长爷爷都不一定能留下她。”

    他说得没错,比较之下确实显得她是个笨蛋,萧月图气得拿筷子不停地戳米饭,边戳边看手表。

    关风与开口终止了他们两个的争吵:“毕业实践的选题定了吗?”

    萧月图提起这个,眼睛顿时亮莹莹的:“定了定了,当红男星松普普离奇死亡事件,我之所以接这个事件是因为松普普是苏恩曜的圈内好友,要是成功解决了,说不定能见到我的偶像呢。”

    “见到又怎么样?人家也未必搭理你。”元天空吃着饭不忘插嘴。

    萧月图不理他,转头对桃桃说:“这事件的发生地点在申城,申城很多好吃好玩的,拍照也很好看,师姐到时候要是找到了镇魂雾没事做就跟我一起去玩吧!”

    桃桃看向元天空,她知道元天空喜欢萧月图,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当电灯泡,可是少年却哼了一声:“别看我,我要跟与哥去东北处理雪山恶灵事件,听起来比什么明星离奇死亡事件要拉风多了。”

    萧月图傲娇道:“我也没想要你啊,男人有什么用?尝不出东西好不好吃,没长眼睛欣赏美景,不会陪我逛街,不会给我拍照,更不会陪我追星,男人就是世界上最傻最笨最讨厌的生物,噢师哥我不是说你,你是个例外……”

    桃桃:“你说的那些我也不会。”

    “我可以教你啊。”萧月图挽住桃桃的手臂,“师姐陪我去吧,不然我一个人去申城也太寂寞了,去嘛去嘛……”

    萧月图撒娇的功力桃桃早在渝城就见识过,所以她一缠上来桃桃就头大。

    如果今晚能拿到镇魂雾,那么南宫尘的灵魂复活指日可待,也不是不可以休息放松,她想了想:“好吧。”

    “师姐最好了!”萧月图激动地抱住桃桃,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桃桃愣住。

    元天空和关风与也抬起头,一个盯着萧月图的嘴唇,一个盯着桃桃的脸。

    关风与看了眼桃桃有些泛红的脸颊,收回目光,元天空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萧月图又看了眼表,元天空问:“你今天总看手表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啊。”萧月图软绵绵地说,“我愿意看,这你也要管?”

    她说完低下头吃饭。

    晚上研究所没什么事情,吃完就可以回学院休息了。

    四人吃完饭,正要离开餐厅,研究所的警报声忽然拉响。

    那声音刺耳又尖利,听着叫人心颤。

    研究员们听到警报声先是一愣,随即训练有素地朝实验室冲去。

    实验室里有很多重要的科研成果,就算发生了什么也要带着它们一起逃生。

    “发生什么事了?”元天空拉住一个研究员问道。

    “不知道。”研究员急促地说,“你们是助手?别在这愣站着,快坐电梯去上面,既然拉响警报就说明这里不安全了。”

    研究所不安全?难道是华灵院出事了?

    可如果华灵院出事了,那上面应该更不安全啊。

    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有人乘电梯上去死亡沼泽了。

    电梯一次只能搭十人,来回四分钟,许多人等在电梯门口,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会不会是有人误触了警报?”

    “不可能,警报的按钮又不是放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都能碰到的,只有校长室和特调局的局长室才放着两个,以校长和元局长做事的谨慎程度,很难误触。”

    许多在北区休息的研究员纷纷跑了出来,齐瀚典也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楼梯口。

    他望着眼前一百多个研究员,又回头望向了东区与西区交接处的那处大门:“今天是什么日子?”

    “好像是救世盟开会的日子。”他身边的一个研究员回答,“混沌界的事情后,救世盟一直都没有重新召开会议,但是收集十方璞的事情又刻不容缓,元局长重新召开了会议,地点定在特调局。”

    研究员话音刚落,巨响声在研究所内炸起。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东区与西区交接处尽头那座贴了封条,十多年都未打开的铁门在众人的眼皮子下轰然化为了一堆金属的粉尘。

    在大门背后,空间不知被什么东西缓缓撕开,对面露出了特调局的建筑与山水。

    几十个浑身赤.裸的人,不,说人并不准确。

    血红的眼睛,雾灰色皮肤,皮肤上爬满蛛腿般可怖的纹路,比起人,更像邪祟,但是又长着人的模样。

    那些东西四肢着地,沿着空间的裂缝处一拥而入。

    有几个研究员还在实验室收拾东西,刚踏出实验室的门就被怪物用尖锐的指甲抓到身前,它们侧头,露出涎水串串的尖齿,一口咬住了研究员的脖子,那研究员顿时身体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

    三秒后,研究员从地上爬了起来,短短片刻,他已经变了样子。

    红眼睛,灰色的皮肤,身上也同样布满了纹路。

    “什么嘛……”元天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丧尸?”

    在几十具怪物的背后,走进一个扛着巨锤的男人。

    桃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缩紧。

    雷雨垂。

    如果铁门背后连接着特调局,那就说明,暗灵师现在已经闯入了特调局内。

    第172章

    你们还是跪下求她比较快。

    混沌界事变后, 救世盟的会议就中断了。

    不是特调局不想重新召开会议,而是这半年多来灵师界一直处于种极度混乱的状态。

    在寂静寮的压力下,灵师人人自危, 既不想出力收集十方璞,又迫于时间压力不得不去收集,可是他们对于十方璞散落处的具体信息并不很清楚, 对于邪祟的实力判断也不够, 导致半年来许多灵师丧生在邪祟手下。

    半年后, 他们终于醒悟过来,放任这样下去,十方炼狱的结界一破,大家都活不了。

    只有将现在能利用的灵师力量发挥至最大, 才有可能集齐碎片完成补天计划修补十方炼狱之门。

    所以半年后, 救世盟会议重新召开。

    吸取了上一次混沌界的教训, 这一次的会议很低调。

    时间是开会前三天才定下来的, 并没有大肆宣扬,只通知了灵师世家的族长和灵师组织的头目, 并且要求他们对时间地点严格保密, 那些跟着族长来的灵师原本还以为是外出旅游,在进入特调局之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特调局离华灵院很近, 风景也差不多。

    群山叠嶂, 丛林环绕, 在在山峦正中央一片空地平原上, 几栋不到十层的小楼排布着, 有办公区, 也有生活区。

    在所有的建筑背后一处不算高的山丘下, 一座通体乌黑的九层高塔矗立在山脚, 巍峨雄伟,让人仰视,塔身像金属又像石头,一眼过去,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却给人一种极强的肃穆感。

    参加会议的灵师想要走近看看,却被特调局的员工拦住。

    特调局规定,除非拿着局长审批的文件,否则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黄泉九落塔。

    十年前那场事故给特调局留下了惨重的一抹血色,里面的邪祟一旦不甚放出来,人间会大乱。

    ……

    办公楼的顶层。

    嵇色邪站在窗边,望着脚下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小天两个月前说过,寂静寮正在寻找十方璞碎片,恐怕已经盯上了特调局,这么大的动静,真让我心慌。”

    虽然名义已经从特调局退休了,但作为上一任局长,他在局内仍然有话语权。

    元凌站在他背后:“既然要来,就无所谓什么时候来,暗灵师要真能在今天来也好,倒省了我们亲自去找的麻烦。”

    嵇色邪:“弑神布置好了吗?”

    元凌点头:“老师放心,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今天参加会议的灵师102人,最低也是二株,集这么多灵师的合力,即使是寂静之主也绝对挡不过弑神的一击之力。”

    嵇色邪的忧虑这才收去了:“下面的事还需要你忙,去吧。”

    元凌转身离开,霍迪刚好进来,两人错身时打了个招呼。

    霍迪平时闲散人员一个,留在华灵院也是插科打诨,就被叫过来布置场地。

    “那女孩已经在研究所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她没有不对劲的举动。”嵇色邪听见霍迪进门的声音,“如果真如你所说,她是应桃桃,那么除了神圣净化的元素书,我想不出她潜伏到华灵院的理由。”

    “元素书放在架子上一个月了,别说动它,监控记录中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况且现在整个灵师界都有求于混沌冢,想让他们重新出世,应桃桃应该知道,她想要元素书华灵院肯定双手奉上,没必要偷偷潜进来。”

    “话是这样说。”霍迪说,“可是要怎么解释那个女孩的不同寻常?”

    嵇色邪:“她的不同寻常大多是你的臆想,有什么直接证据吗?看见虚龙时平静,这不能算。”

    霍迪:“我觉得她手臂上那道印很不寻常。”

    “你不是画给齐老看过了,他怎么说?”

    当初女孩进校医院时,霍迪在门外看到她手臂上两道交缠的藤蔓,临摹出来拿给齐瀚典看。

    齐瀚典相当于灵师界的百科全书,世界没有他不懂的事情,但齐瀚典研究了很久,却说他不知道。

    嵇色邪说:“如果连齐老都不知道,那应该就只是普通的纹身。”

    霍迪:“我还是觉得她是应桃桃,不然怎么解释她住院时关风与去探病的事情?”

    “这件事先放一放。”嵇色邪看了眼时间,“会议快要开始了,你跟着我去听听,也长长见识,省得整天不务正业。”

    霍迪跟着嵇色邪来到会议厅,一眼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元凌是现任特调局的局长,坐在长桌的首位,两侧灵师组织的头目按照资历排座,他们带来的小灵师则坐在他们身后。

    会议已经开始一会儿了,第一项议程惯例是元凌代表特调局发言。

    霍迪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百无聊赖打开手机。

    他进入自己的教师后台,每两年学院教师要考核一次,这一次分给他的考核任务是在申城,调查青龙路72号美人宅闹鬼事件,等救世盟的会议结束,他就要动身去完成考核了。

    灵师们都乖乖坐着,毕竟是公家,他们也不好敷衍,随便玩手机。

    半小时后,元凌的开场结束,大家才稍微放松一些。

    第二项议程,对于救世盟而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过去半年的事情证明,如果我们一团散沙各做各的,不仅对付不了暗灵师,也无法高效率地收集十方璞补齐炼狱之门。”庄之伐坐在元凌右手边,他是这里实力最强的灵师,在灵师界的名气也大,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灵师托着下巴问道:“那按照庄族长的意思,应该怎么做?”

    这女人叫陈月娥,是一个叫半城月的灵师组织的头目,实力不弱,长得虽不够漂亮却很有气质。

    她这次来带了四个灵师来参加会议,她背后坐着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在一众身材正常的灵师里很令人瞩目。

    元凌的目光落在陈月娥身上,她身上昂贵的旗袍衬得整个人的曲线无比美艳。

    从她皮肤上散发着甜腻的香水气味,一颦一笑间的风情让许多男灵师纷纷侧目,心思已经不在会议上了。

    作为特调局的局长,识人记人是必备的技能之一。

    从前救世盟视频会议时他见过陈月娥,只是他不记得她的身材有这么好。

    庄之伐:“特调局目前掌握着世间最全的十方璞分布信息,不如实行认领制,每个组织认领一部分散落的碎片。”

    “好方法。”陈月娥柔柔地笑,“这样一来,每块碎片都有人收集了,如果顺利,相信用不了多久十方璞就会全部被我们找到,只是有一点,现存的十方璞大多都被强大的邪祟聚集起来,收集的过程不免会有人伤亡,具体要怎么分配呢?”

    她这个问题提到了点子上,十方炼狱破碎后,特调局就一直在追查十方璞的信息,从一开始研究出五公里内能感应十方璞的符纸,到后来元凌去了渝城,将元天空追踪器的制作方法问清了交给华灵院,进一步改进了追踪的技术。

    现在近一年过去,华灵院研究所设计的寻找十方璞的仪器已经可以精确到五百米内了。

    特调局的员工常年累月地在外奔波,对于十方璞散落的位置、持有的邪祟强弱基本已经调查清楚了。

    剩下的碎片每一片都很难取得,该怎么分配呢?

    强的邪祟分给谁,弱的又分给谁?这并不是能随便解决的事情,毕竟背后关乎着去收集碎片的灵师的安全。

    陈月娥柔柔地说:“半城月只有我一个三株灵师,要是分给我们太强大的邪祟,我们恐怕对付不了呢。”

    霍迪坐在角落里,虽然他离那女人不算近,但依然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一种淡淡幽幽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让人精神舒缓,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怎么都无法集中,干脆放下手机打量那女人。

    她不算美,但蕴在神情与眸光里的情态却让人沉醉,这样的神态似乎从前在哪见过。

    霍迪看向元凌,元凌也正打量着那女人,眉峰蹙起,正在思考些什么。

    有灵师提议:“不如抓阄?”

    有人反对:“现在的情形,普通三株以下的灵师已经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了,我们在座的许多灵师组织最强的灵师也才三株,抓阄会不会强人所难了点?万一抓到了很强的邪祟应付不了怎么办?我看,应该能者多劳才对。”

    提到能者,在座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混沌冢。

    可是混沌冢已经撂挑子不干了,要是他们还在,那么事情会简单很多。

    “真的就不管混沌冢了吗?”有灵师说,“虽然混沌界一战混沌冢失去了李鹤骨和四位五株灵师,可据我所知,混沌冢的强者还是很多,不说李三九实力深不可测,光是应桃桃、关风与、罗侯,这都是年轻一代中的顶级强者。”

    “混沌冢?他们现在可是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了,轻松得很。”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按理说这样的会议轮不到一些小灵师插嘴,但不知怎的,在场的灵师都有些浮躁,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说了半天却没有对解决问题提出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渐渐开始变成了抱怨混沌冢撒手不作为。

    嵇色邪虽然来旁听,但元凌才是局长,他不方便开口说什么,挥手叫来了一个特调局的灵师:“空调开了吗?”

    “已经开了。”灵师回到,“嵇老,您觉得热吗?”

    倒不是热,只是听这些灵师七嘴八舌,脑子有些混乱发闷,嵇色邪摆了摆手。

    “再怎么说混沌冢也是民间组织,如果特调局要求,他们不敢不听吧?”

    “换成别人或许不敢,但应桃桃可说不准,那丫头在山上待了十八年,半天学没上过,简直就是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霍迪在人群后懒洋洋地开口,“想让特调局给混沌冢施压?我觉得你们还是跪下求她比较快。”

    灵师们:“……”

    元凌敲了敲桌子:“混沌冢已经退出救世盟,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既然当日没有选择站出来,那么现在有些话也不必提了。现在讨论的是在场各位世家和组织的决定,不要把话题扯远。”

    灵师们这才闭嘴。

    庄之伐穿着一件黑色的褂子,他也觉得这里燥热,解开领口,朝空调的方向望了一眼。

    元凌手里握有一沓十方璞的分布资料,他转动目光看着全场的灵师,注意到了嵇色邪和庄之伐的异常,他们两个是这间会议室里最强的灵师,感知力也比别人要强很多,他们两个都觉得热吗?

    元凌感受了一下,似乎确实很闷。

    陈月娥一直托腮看着元凌,忽然问了句:“元局长,这一年内救世盟收集的十方璞碎片是放在特调局保存吗?”

    元凌身后一个工作人员回道:“你问这做什么?”

    陈月娥笑了笑:“别这么戒备,好歹我们半城月也为救世盟收集了几片十方璞,问问它们的去向不是很正常吗?”

    元凌蓦地抬起了头,盯着陈月娥。

    这女人在他的印象里身材并不是这样,至于她说半城月为救世盟收集几片十方璞更是无稽之谈,这个叫陈月娥的女人在灵师界还算有名,实力不错,但有洁癖,厌恶肮脏的邪祟,所以自从加入救世盟至今,根本没有出手收集过十方璞。

    陈月娥与元凌对视,笑意盈盈,下一秒,她笑容凝住了。

    一团闪着电光的雷球朝她迎面而来,周围的灵师大惊,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陈月娥的身体却已经化为一团无形的火焰径直迎上了雷球。雷球穿过火焰,炸裂在会议室的墙壁上,陈月娥的身体从火焰中浮现,没有受伤。

    但她的脸却变了。

    从前那张脸算不上好看,此刻眼前的这张美人面却妖娆恣意,眼波风情万种。

    女人看着元凌:“十年不见,你变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了。”

    元凌眼眸中带着一抹稍纵即逝的震惊,但神情冷肃。

    他手放到桌下,按动一个按钮,顿时,警报声响彻整个特调局的上空。

    坐在人群最后摸鱼的霍迪登时站了起来,或许救世盟的灵师不认识这张脸,但他和元凌在读书是好友,对于这张脸印象深刻,当年元凌很喜欢这个女人,她之所以能凭一株灵师的力量进入特调局,也有元凌一部分原因。

    “朱颜酡。”元凌整个人如一座寒风呼啸中的冰山,冷气四溢,“你还敢来特调局?”

    朱颜酡笑得妩媚:“你在这里,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啊。”

    这时,特调局的灵师已经全部反应过来了,抬起法器对准朱颜酡和她背后的四个灵师。

    会议室的门窗霎时落下,封住出口。

    与会的其他灵师也后知后觉,骇然站起来,惊恐地望着那几位胆大包天的暗灵师。

    暗灵师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潜入特调局?

    就在他们想象之间,几个暗灵师已经脱掉了假面伪装。

    如果桃桃在这,或许能认出,朱颜酡背后一个是雷雨垂,一个是行香子,还有两个戴着灰色与红色面具的暗灵师。

    “你不是陈月娥,你把陈月娥怎么了?”有灵师看着朱颜酡手中人的脸皮,咽了下吐沫。

    灵师平常用的假面都是灵物特制的,但她手中的那张则是活生生从人脸上剥下来的。

    这个女人,她剥了陈月娥的皮?

    “陈月娥?应该已经腐烂在哪片烂泥里了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记她做什么?”朱颜酡红唇妖艳,稳稳坐在椅子上摆弄手上暗红色的指甲,剪裁得体的旗袍趁得她美艳动人,但一颦一笑间又狠厉无比。

    庄之伐蹙眉,以他的修为不难看出这女人只有三株,而她背后的四个人更是只有二株。

    这五个暗灵师还不够他一个人打,更别说这里还有这么多灵师存在,她为什么敢孤身前来?并且被发现了还凛然不惧。

    难道说……

    朱颜酡看着在场紧张的灵师,妩媚地笑:“诸位,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傻到自己跑来特调局吧?不如把窗户打开朝外看看,如果我死在这间屋子里,那么特调局内所有存活的生灵,一根草,一朵花,都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元凌坐在原处,岿然不动。

    嵇色邪也没有动。

    但还是有参加会议的灵师忍不住扒开紧闭的窗帘朝外看去。

    只一眼,他吓得腿脚发软:“是……是寂静之主,寂静之主也来了……”

    *

    研究所内的研究员虽然头脑聪明,但毕业后就直接进入研究所,几乎没与邪祟正面对冲过,更是因为长期做科研没有时间修炼,大多都是一二株,还是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一二株。

    所以当看到那些怪物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也没有还手之力。

    短短几秒,已经有十几个人来不及逃跑被那些诡异的东西咬住脖子了。

    “是煞尸祖。”桃桃在脑海搜罗了一圈,很快在李鹤骨留给她的记忆中找到了这种东西的名字。

    齐瀚典离她很近,听到这三个字脸色肃然。

    “煞尸祖是什么?”元天空问。

    “以人类的血肉喂养,百个活人才能炼出一只煞尸祖。被它咬到之后肉.体不会死亡,但会被种上一种煞,变成煞尸,见人即咬,形同行尸走肉,无药可解。”齐瀚典解释,“这种行尸走肉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人的思维,但却拥有宿主本身的能力,它们身上的煞就是它们的灵魂,可以操控他们体内的能力。”

    萧月图骇然:“那么如果一个二株灵师被咬了,不就会出现一个拥有二株力量的煞尸?”

    “是,煞对于灵力的操纵极其精妙,能发挥宿主体内的全部力量,变成煞尸后只会比他自己操控身体更强。”齐瀚典说,“当心,不要被这些煞尸祖咬到,否则神仙都救不了。”

    元天空:“丧尸片里说只要打碎它们的头或者脊柱就可以破坏它们的行动。”

    “没用,那是外国的丧尸。”齐瀚典说,“对于中国的煞尸,必须用破坏力极其强的术法毁去煞尸祖身上的煞才行,但煞是有灵智的,每只煞在宿主体内所处的位置都不一样,很难找到。”

    电梯上去一回又下来了,夏焱搀着齐瀚典:“齐老先走。”

    齐瀚典摇头:“我虽然老了,但还能动,你们走吧。”

    煞尸祖越来越近,不过百米的距离就要来到众人面前了,研究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瀚典拐杖拄地:“看什么看?命不要了?快上,别耽误时间!”

    他一发话,离电梯最近的研究员连忙上了电梯,十人进去,电梯上行,很快离开了研究所。

    短短片刻,百来只煞尸祖已经席卷啃噬了沿路所有的灵师来到了研究员的面前。

    关风与问:“你能挡住几只?”

    元天空:“多了不敢说,但一只应该没有问题。”

    关风与眼眸深邃,如离弦之箭,浑身浴满金光冲入了煞尸堆里。

    这些煞尸祖并不怕刺眼的光,但畏惧伴随着光一起产生的高温,在破魔之光的高温灼烧下,它们速度明显变缓,元天空手上蕴满雷电之力,掏出枪对准煞尸祖砰砰一阵乱开。

    萧月图打开九转流萤伞,伞上流萤亮起。

    几道金光落在关风与和元天空身上,为他们增加速度和灵力。

    研究员里也有几个冲出去迎战煞尸祖,但大多没有太强的战斗里,交手几下就退了回来。

    齐瀚典拐杖点地,在面前竖起一道结界。

    他身边的夏焱担忧道:“齐老,您的身体……”

    齐瀚典摆了摆手,他的结界挡住了一拥而上的煞尸祖。

    煞尸祖们无法接触到近在咫尺的美味,失去理智,疯狂地用手抓着结界,还有几只直接咬断了负责运转电梯的电缆。

    ——那唯一的逃生路,现在被堵死了。

    结界之外,这煞尸祖比他们想象中更强,近百只一起嘶嚎,只凭关风与他们几个很难抵挡。

    雷雨垂原本是跟在煞尸祖之后进来的,但是进到研究所后身影却不见了。

    如果说他们要杀人,那么雷雨垂为什么不跟在煞尸祖的后面,难道他有别的目的?

    桃桃心脏跳了跳,忽然想起西区的那个悬浮的铁球,按照她原本的推测,镇魂雾就在那里面。

    难道说,暗灵师之所以进入研究所,是为了那个东西吗?

    齐瀚典脸色苍白,他的身体比桃桃想象中要更差,结界的颜色已经变淡了,看样子马上就要消失。

    “结界要撑不住了,跑吧。”老人说,“只凭这里的人无法消灭煞尸祖,往特调局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夏焱:“煞尸祖已经把我们包围,怎么跑得了?”

    齐瀚典转头看向桃桃:“她会帮忙。”

    桃桃对上齐瀚典的目光。

    他虽然年纪很大,眼睛却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污浊,仿佛可以看透她一样。

    “齐老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桃桃还试图掩饰。

    “你有。”齐瀚典笑了,“丫头,今天这忙你帮了,就算我欠你一次。”

    虽然他没有直说,但这一刻桃桃明显感觉到,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桃桃点头:“好。”

    她手掌中一抹白色的光晕浮现,神圣净化扩散而出。

    齐瀚典收回结界,煞尸祖就在眼前,研究员们下意识抱住头,想象中的尖齿却没有落下来。

    一道雪白色的卧雪印笼罩了他们的身体,煞尸祖硬生生停住了,它们拿鼻子轻嗅,一时间不敢动了。

    夏焱望着桃桃手底的那抹白光,瞳孔猛地瞪大:“这是……”

    桃桃:“同时罩住这么多人,均分到每个人身上的力量很稀薄,只能短暂唬住煞尸祖,等它们回过神来还是会撕咬,这点力量挡不住他们,齐老,趁这时间,你们快走。”

    “多谢。”齐瀚典道了声谢。

    夏焱搀着齐老往连接特调局的空间缝隙里跑去。

    虽然知道那里也必然有暗灵师,但那里同样有能克制暗灵师的东西,撑到那,存活的几率要比在这里大得多。

    他们身上被神圣净化属性包裹住,煞尸祖被那气息震慑住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并没有追,而是将虎视眈眈的目光落在桃桃和关风与的身上。

    为了要让研究员们成功逃离,必须要留下诱饵,所以桃桃没有在自己身上布下神圣净化之力。

    桃桃推元天空:“你们先走,我还有件事要确认。”

    元天空:“这么多煞尸祖,一人一爪子就能把你抓没了,要走一起走。”

    萧月图:“就是,你不走我也不走。”

    关风与:“我和桃桃两个人有机会从煞尸祖的手下逃生,带上你们反而累赘,走。”

    两人一想也是,关风与和桃桃都是四株灵师,就算解决不了煞尸祖,自保还是没有问题。为了不拖累他们,两人连忙掉头离开,他们身上有桃桃点下的卧雪印,在煞尸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包围圈。

    煞尸祖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桃桃和关风与的身上,它们围了上来。

    关风与放出六道心镜,心镜升空,在半空中投落下灿烂的破魔之光,笼住他们两个,破魔之光的震慑远没有神圣净化那样直接,煞尸祖伸出灰色的爪子抓挠着结界,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嚎。

    桃桃观察这些邪祟,他们全身没有一点毛发,虽然人形人脸,但大多四肢着地像动物一样行走。哪怕隔一道破魔之光,依然能闻到他们身上腐烂的臭味与血气,它们之中,有十几只刚刚撕咬过研究员,红色的涎水掉落在雾灰色的皮肤上,衬得阴森残酷。

    “一只煞尸祖需要百人的血肉才能饲养,这里至少有百只。”桃桃眸光沉下来,“寂静之主的手段真够狠辣。”

    她回头,望向西区的方向:“雷雨垂不见了。”

    眼看所有研究员的身影都消失在了空间的裂缝处,关风与画出两道隐身符落在自己与桃桃的身上,隐匿掉了两人的身形与气息,他撤掉六道心镜,抓住桃桃的手:“去看看。”

    两人越过煞尸祖跑到西区,凭借着隐身的状态,看到了站在西区实验室里的雷雨垂。

    他盯着那处悬浮的黑球,眼神漠然,手里悬起一道符。

    顿时,在他面前,困锁住那黑色铁球道道封印直接碎裂开。

    在封印解开之后,桃桃察觉到一股强大到恐怖的灵力从那铁球里四散开来。

    “里面不是镇魂雾。”关风与蹙眉,“是救世盟一年来收集的所有十方璞碎片,它们被放在了华灵院。”

    第173章

    我就说她是应桃桃!

    在雷雨垂几柄重锤击打下, 那裹着十方璞碎片的,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铁球霎时化为了碎片。

    在悬浮的铁球之内,数千片幽蓝色的碎片漂浮在半空, 绽放着令人眩晕迷幻的光芒。

    封印和外面的铁球是用来封住十方璞气息的,在它们破碎之后,一股恐怖至极、几乎将人灵魂都吞噬进去的强大灵力沿着那些碎片爆炸般蔓延。

    在这一刻, 桃桃忽然有些理解邪祟为什么噬灵了。

    那样澎湃可怖的力量, 连她都忍不住心驰神往, 更别说是对灵力敏感的邪祟。

    一瞬间,研究所内所有煞尸祖都感受到了十方璞碎片的气息,四肢着地,动物一样手足并用朝这里奔来。

    虽然用了隐身符, 但是和这些恐怖的怪物近距离接触还是令人不适。

    关风与拉着桃桃躲在了角落的架子背后, 煞尸祖从他们身边经过, 并没有发现隐身后气息也消敛了的他们, 它们团团围住雷雨垂所在的实验室。

    煞尸祖野兽般蹲伏在地,垂涎欲滴地看着雷雨垂手里的十方璞碎片, 却没有一只敢冲上去抢。

    “他身上有一部分寂静之主的气息。”关风与低声在桃桃耳侧说, “刚才撕开空间、破开封印的力量也来源于她,这些煞尸祖忌惮的人不是雷雨垂, 是寂静之主。”

    桃桃:“如果是这样, 恐怕很难从他手上抢回十方璞。”

    眼下, 前后左右被数百只煞尸祖包围着, 又有携带寂静之主力量的雷雨垂。

    就算是桃桃和关风与也不能贸然出手, 所以只能看着雷雨垂带走那些十方璞碎片。

    在混沌界, 寂静之主的目的是屠杀, 所以放堕神道的邪祟进来虐杀灵师。但今天, 寂静之主似乎不打算血染华灵院,雷雨垂拿到十方璞碎片后没有沿着研究所进入华灵院,而是带着煞尸祖返回了他进来的入口——他们又回了特调局。

    桃桃:“寂静之主想要十方璞碎片的事小天已经通知元凌了,按理说元凌也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什么还会让暗灵师进到这里?”

    关风与望着西区最大的一处实验室:“弑神不见了。”

    在他们来到这的第一天,夏焱就说过,弑神是华灵院历经几十年研发的杀伤力巨大的法器,只要在合适的情形下使用,就算是寂静之主也未必抵得过它一击之力。

    为了确保救世盟的会议安全,弑神早在很多天前就被运送到了特调局。

    如果弑神在特调局,为什么挡不住寂静之主?难道它没有夏焱口中那么厉害?

    桃桃目光落在连通着特调局与华灵院的那处入口:“去看看。”

    *

    特调局。

    灵师们骇然地望着天空中那个紫色的身影。

    在场大多数人,包括庄之伐嵇色邪在内的强大灵师,体内的灵力都已经空竭了。

    在所有灵师的最前方,一台形似坦克的黑色东西被强大的灵力缠绕着,炮口处还有焦糊的痕迹。

    ……

    桃桃出了空间的裂缝,第一眼所见就是一座几乎遮天的黑色高塔。

    塔身上雕刻着无数栩栩如生的恶鬼纹路,缠着数以千计的粗锁链,不用说,这必然是黄泉九落塔的母塔了。

    母塔一共九层,每层高十米,占地几百个平方。

    塔外身嶙峋不平,桃桃抓着外壁的锁链,攀爬到塔的第三层,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特调局的情况。

    她和关风与将身体掩藏在塔檐之后,观察着下方的情形。

    逃出来的研究员已经聚集到了脚下的中央广场,和特调局的灵师站在一处。

    在灵师的正对面,是以朱颜酡为首的暗灵师。

    ——拿到十方璞从研究所内离开的雷雨垂和他身后上百只煞尸祖。灰肤灰发,眼睛上绑着一根布条的行香子,她和桃桃之前所见时不太一样,原本光滑细腻的脸上分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痕,在她背后,还有一个戴着灰色面具的男人,和一个戴着红色面具的女人。

    “行香子……”桃桃看向关风与,“她不是你亲手处理的吗?”

    当初在海上,桃桃不想动手杀她,关风与说他来,桃桃一直以为行香子死了。

    关风与眼眸深了深:“我当初把她丢进了海里。”

    按照当时行香子被捆绑住的样子,丢进海里确实不可能存活,关风与这样做也没错,但是竟然被她死里逃生了。

    “她运气真好。”桃桃盯着行香子满是伤疤的脸,“她泄露了寂静之主的秘密,回去了也不会好过。”

    关风与沉默。

    桃桃看着灵师面前那台坦克般的仪器:“那是弑神。”

    她只知道弑神是华灵院几十年才研发出的一种将灵师的能力与现代科技相结合的一种诛杀邪祟的仪器,并不知道它具体的作用,但看着炮口的强大灵力流动,显然是刚才已经被使用过了。

    而它所攻击的对象。

    桃桃望向暗灵师的上方,在他们的头顶,一抹紫色的身影浮立于半空。

    “寂静之主。”这四个字,桃桃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寂静之主依然一身紫袍,她没有露脸,而是戴了一张面具,俯视着脚下。

    桃桃虽然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远不是她对手,所以忍住了杀意,静静藏在塔上静观其变。

    关风与:“弑神,一次攻击可以集合最多百名灵师体内的全部灵力,在弑神的内部,这些灵力彼此冲撞后产生巨大的能量,可以诛杀一切生命,包括没有身体的超自然生灵。”

    桃桃没有听懂,但不妨碍她明白了弑神的威力。

    她看向毫发无损的寂静之主,和寂静之主背后被巨大能量撕裂过后几乎融化的空间:“难道弑神,也拿寂静之主没办法吗?”

    ……

    “怎么……可能……”夏焱刚刚从研究所逃离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天空上的情形,“她抵挡住了弑神?”

    站在他身旁的齐瀚典蹙起了眉。

    ……

    不久前,朱颜酡假扮陈月娥带暗灵师大摇大摆混进了特调局,当场被元凌拆穿。

    她没有抵抗,也没有跑,而是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毫不畏惧。

    不过她的嚣张是有资本的,灵师打开窗子望去,看见一道紫袍身影浮在半空。

    是寂静之主。

    如果把暗灵师诛杀在会议室,只怕寂静之主会顷刻将特调局变为人间炼狱。

    朱颜酡慵懒地起身,一袭红色的旗袍妩媚动人,她故意走到元凌面前,凑得很近,让自己身上的香味飘进他的鼻端:“主人这次并不想杀人,只是想和特调局要两样东西。”

    元凌侧身避开,女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出了会议室,没有人敢拦她。

    寂静之主想要十方璞碎片,这件事桃桃早就让元天空通知了元凌,特调局也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将弑神调入特调局。

    可是在场所有灵师都没想到,他们集合了全部人的灵力启动了弑神。

    那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爆炸之后,就连特调局的空间都已经融化了,天上的寂静之主竟然毫发无损。

    在灵师的灵力耗尽之后,暗灵师毫无阻碍地打开了连通华灵院的通道,进入将十方璞碎片带了出来。

    庄之伐也是灵力耗尽的灵师之一,脸色难看:“嵇校长,这就是你所说的,能对抗寂静之主的弑神?”

    嵇色邪目光从弑神落在半空中寂静之主的身上:“由百位灵师加持的弑神的威力摧毁一座千米高山都绰绰有余,她虽然是八株灵师,但也是凡胎肉.体,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现在的情形不仅事关在场灵师的生死,更是对华灵院研究了多年心血的否认。

    要说弑神没用,可是特调局的空间都在它的威力之下熔毁了。

    但要说弑神有用,寂静之主却没有受伤,这女人真的强到这样的地步吗?

    朱颜酡目光一一略过在场的灵师神情百态的面孔:“我要的第一样东西是十方璞的碎片,至于第二样……”

    她回头望向背后的黄泉九落塔,朝元凌笑:“元局长,您是否介意打开黄泉九落塔,将里面关押的邪祟交给我呢?”

    这话一出,元凌脸上的神情俨然阴冷起来,在场一些特调局的老员工脸色也跟着变了。

    谁不知道十年前就是朱颜酡哄骗元天空打开黄泉九落塔才造成特调局大难?

    当年丧生于邪祟手中的灵师数十人,闻讯赶来的元凌的父母还不知道朱颜酡是罪魁祸首,他们试图去救被邪祟缠住的女孩,却被她反手一记噬魂焰火印在了太阳穴上,要不是她重伤了他们,以他们的修为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在邪祟手里。

    元天空并没有参与启用弑神,体内灵力充沛。

    他听到这句话,手中蕴满雷电之力,面色沉了下来:“你还敢提黄泉九落塔?”

    “让小天不高兴了呢。”朱颜酡笑容千娇百媚,“看来今天元局长是不会主动为我打开黄泉九落塔的大门了。”

    她唇边的笑阴冷起来。

    她身后的煞尸祖像是得了某种号令,猛然冲进人群,在一群灵力耗尽的灵师当中,几乎相当于狼入羊群。可煞尸祖并没有噬咬这些灵师,而是随手抓住了两个灵师返回到朱颜酡身边,灵师们想要阻拦,却被其余煞尸祖拦住。

    这些煞尸祖被暗灵师操控,飞速爬上黄泉九落塔。

    它们自上而下垂下了两条绳索,将它们捉来的两个人吊在了黄泉九落塔的二层。

    “小图——”元天空吼道,刚刚一瞬间,有三只煞尸祖包围了他。

    在他应对的片刻间,一只煞尸祖掐着他身边萧月图的脖子将她也带走了。

    元凌见两位灵师被俘,刚要上前。

    天空上的寂静之主却挥手而过,一道紫光蔓延,在元凌脚前方的地面上升起了一片带着腐毒的荆棘。

    寂静之主没有伤人,但威慑之意满满。

    被煞尸祖吊在黄泉九落塔上的那个男灵师有几分血性,他不断扭动,破口大骂:“寂静之主你个龟孙子,缩头乌龟当了半年又敢出来兴风作浪了?有种你杀了老子,杀了我一个人,你能杀遍天下的所有灵师吗……”

    话还没说完,他胸口重重砸上了一柄大锤,那灵师顿时鲜血狂喷,直接断气。

    在场灵师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了起来。

    元天空吼道:“你混蛋——”

    雷雨垂收回巨锤扛在肩上,对他的咒骂不以为然。

    行香子摘下眼上的布条,看了眼面前的灵师,轻声道:“庄之伐和嵇色邪已经因为弑神耗尽灵力,在场能战斗的人数不过二十,大部分都是废物,煞尸祖可以搞定,其中要注意的是元凌,他刚才没有参与启动弑神,三株雷属性灵脉,还有人群最后那个老头,七株,但他身体很虚弱,轻易不会出手。朱颜酡,速战速决,一旦被发现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朱颜酡目光略过元天空:“不开吗?不开,下一次死的就是这可爱的小丫头了,要是她死了还没人为我打开黄泉九落塔,我就屠了这里所有的灵师。”

    元天空盯着被吊在黄泉九落塔上萧月图。

    他刚刚眼睁睁看着雷雨垂杀死一名灵师,暗灵师的手段他最清楚,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们向来说到做到。

    更何况寂静之主就在这里,弑神无用,临时从华灵院里叫人也来不及了。

    不,就算叫来了也没有用。

    这世间唯一能克制寂静之主的两个人,一个殒身海底,一个灵魂破碎。

    只要寂静之主想,她可以杀了这里的任何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萧月图。

    元天空眼睛通红,攥紧了拳头。

    ……

    塔顶。

    脚下的情况危急,桃桃却不能动。

    此刻她和关风与还在隐身符的效果之中,一旦乱动被寂静之主发现了气息,以寂静之主对她的恨意,恐怕立即就会动手杀了这里所有人。

    关风与望着半空的寂静之主:“弑神在研发时经过多次测验,华灵院曾经私下请师祖测试过弑神的威力,师祖曾说,即便是他,也挡不住百名灵师联合操纵弑神的一击之力。”

    桃桃:“就算寂静之主的实力在师祖之上也不该毫发无损,她半年前才被南宫重伤,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吧?”

    桃桃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她盯着脚下的灵师,众人忌惮寂静之主,没人敢出手。

    现在寂静之主只是掌控全局,并没有出手,一旦惹怒了她,这里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她视线扫到人群最后的齐瀚典,他望着天上的寂静之主,神情若有所思。

    他是撰榜人,又是特调局资历最老的灵师,他这样看着寂静之主,难道她有问题?

    桃桃视线环顾全场,忽然发现从刚刚到现在,寂静之主都没有说话。

    半空中那紫袍人带着面具,她真的是寂静之主吗?

    按理说不会有错,这里这么多灵师,不乏庄之伐嵇色邪这样的高手,如果弄个假的来,没有寂静之主那深厚的灵力,一眼就会被识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说明天上那人的修为在他们看来是深不可测的,这才忌惮。

    桃桃回想起那天在混沌界寂静之主的样子。

    如果是寂静之主,她亲自来到了特调局,会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让朱颜酡掌控全局吗?

    如果她真是寂静之主,又何必用灵师的性命威胁特调局的人打开黄泉九落塔?她直接抓了元凌或者元天空放血不就行了?反正在场也没人是她的对手。

    桃桃与关风与对视了一眼,也从他眼中看出了同样的不解。

    关风与环顾脚下,目光定在朱颜酡背后的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身上:“我明白了。”

    他示意桃桃看那两个人:“那个戴灰色面具的男人叫灰雀,擅长操纵各种超自然毒素,那个戴着红色面具的女人叫红鸾,擅长制造幻境,半空中的寂静之主多半是红鸾所造的幻境,她的幻觉不仅能模拟形象,就连力量也能模拟,嵇色邪与庄之伐应该是被她骗了,之所以弑神伤害不了寂静之主,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一道虚影,虚影怎么会被击伤呢?”

    桃桃蹙眉:“不说嵇色邪与庄之伐,就以元凌的心智,会被这样轻易骗住吗?”

    “按理说不会,但灰雀的毒素可以麻痹人的神经系统,降低人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和思考能力。”

    “他才二株,嵇色邪五株,庄之伐六株,他下毒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如果和雷雨垂一样,他身上携带寂静之主一部分力量,那么他的力量不止二株,毒素就很难被发现了。”

    关风与看了眼手中的手机,这是在刚刚混乱中他捡了一位研究员的。

    在发现暗灵师后没多久,特调局会议室的事发经过就已经传送到了每一位研究员的手机上,通知他们躲避。

    “朱颜酡曾经在特调局潜伏过,她知道特调局的位置和入口,如果寂静之主想要进入特调局,直接硬闯就好,当初她也是撕开空间硬闯混沌界的。可朱颜酡却假扮半城月的灵师陈月娥和救世盟一起开会,我猜她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灰雀用毒蔓延整个会议室扰乱灵师接下来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就算是高株灵师,也很难扛住有寂静之主力量加持的无色无味的毒素。”

    桃桃看向关风与:“你连这都知道?之前在混沌界你认得黑隼与白莺,现在又对灰雀与红鸾那么了解,寂静寮一向低调,我不记得混沌冢有记载过这些暗灵师的能力。”

    关风与淡淡道:“很久以前看过一份资料,已经被封存了,所以你没看到。”

    “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像有些不对……”桃桃轻声说,“阿与你想,如果寂静之主想要十方璞和黄泉九落塔里的邪祟,而自己的伤又没有完全养好,她为什么非要在救世盟会议这天找事?换成其他日子,这里的灵师绝对没有这么多,更不会有庄之伐这样的六株,她动起手来也不用这么麻烦,她之所以选今天让暗灵师用毒和幻境迷惑脚下的灵师……”

    “……倒像是在测试弑神的威力。”桃桃说,“还有雷雨垂,他怎么会知道十方璞碎片在研究室的铁球里?我不信这是特调局的人说的,他们最多只是因为灵力耗尽和寂静之主虚影的震慑无法阻止。知道弑神,知道十方璞碎片的位置,行香子说过,潜伏进混沌冢那狗崽子叫崔栩一,特调局的叫千山翠……”

    关风与沉默不语。

    桃桃:“我们一直找不到这两个人的痕迹,难道千山翠是研究所的人?他把消息放了出去?”

    ……

    朱颜酡看向萧月图。

    比起其他灵师,萧月图的身体显得格外娇小,还像个十岁的孩子,刚刚身旁的男灵师被雷雨垂用铁锤砸成了肉酱,她身上溅了许多滚烫的血,她脸色苍白,洁白的牙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朱颜酡盯着在场唯二能打开黄泉九落塔的元家兄弟:“看来你们真不顾她的死活。”

    元凌冷笑:“既然寂静之主已经来了,不如直接让她动手杀了我,把我的血洒在黄泉九落塔上,塔门自然就打开了。”

    朱颜酡眼眸泛着一抹温柔的情意:“元凌,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真的对你用过心,只要你打开黄泉九落塔,我保你不死。”

    “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我不接受。”元凌淡漠道,“动手吧。”

    “不行。”元天空盯着塔上的萧月图,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哥,不如信她一回。”

    “总归是要死,相信暗灵师的话不如死得干净点。”元凌冷冷道,“你忘记混沌界发生的事了?”

    雷雨垂没有耐心了,他抻动手中的铁链,锁链上的六颗巨大的锤头朝着萧月图直直冲去。

    元天空顾不上元凌的阻拦,冲进了煞尸祖的包围中:“别动她,我开门。”

    巨锤猛地在半空停住。

    萧月图紧闭的双眸睁开,她望着脚下的元天空,眼神中既震撼,又满是说不出的哀伤,将嘴唇咬得更紧了。

    煞尸祖没有攻击元天空,而是将他包围起来。

    元天空一步步走近黄泉九落塔,从空间石里掏出一把匕首。

    “你……”萧月图声音带着哭腔,“别过来。”

    她眼睛通红:“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十年前的事她有耳闻。

    当初元天空打开黄泉九落塔害他父母惨死,那件事给他的童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现在,他为了救她,要再次打开黄泉九落塔。

    这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萧月图不得而知,但总不会是太好的体验。

    “别说废话了。”元天空走得很慢,但脚步很稳,他仰头看着萧月图,笑得有些难看,“虽然你嘴挺坏,喜欢在房间挂些小白脸的照片,还总说他比我帅,但我真的挺喜欢你。再说,就算我不打开这座塔,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元天空站在黄泉九落塔下:“试一试,总好过眼睁睁看你被砸成肉饼吧?”

    ……

    塔上。

    情况危急,桃桃没空再想奸细的事情。

    关风与:“要提醒他们吗?”

    桃桃:“现在提醒,有几成胜算?”

    关风与:“弑神耗尽了大多数灵师的灵力,研究所那些人没用,真正能动手的人只有你我,元凌还有小天,脚下上百只煞尸祖,还有四个携带着寂静之主力量的暗灵师,胜负很难说。”

    “齐老呢?”

    “齐老的身体比你想象中还要差,他在研究所已经出过手,再出手会损耗生命力。”

    桃桃:“这老头怎么和南宫一样。”

    关风与:“……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也能想到他?”

    桃桃第一次见关风与急,连忙转移话题:“先别出声,等等再说。小佑当初尝试和华灵院要过镇魂雾,嵇色邪说,镇魂雾对于华灵院很重要,一旦拿走,人间会乱,镇魂雾的作用之一是镇魂,它究竟被用在了什么地方,一旦抽离才会造成人间大乱?”

    “或许从前镇魂雾真的存在于华灵院,但小天被暗灵师诓骗打开了塔门,邪祟破塔而出,在那之后特调局应该会有所改进和防范吧?要是随便就让元家人的血打开黄泉九落塔,那么里面邪祟时时都有出来的可能。”

    关风与:“你的意思是,镇魂雾就是特调局的改进方法,它在黄泉九落塔?”

    “我查过典籍,镇魂雾能让邪祟的灵魂进入一种镇定的状态,也就是俗话说的昏迷,只有和玄魂花配合才能起到修补灵魂的作用。”桃桃说,“十年前事发后,特调局将它从华灵院拿走去镇住九落塔里的邪祟,这样确实能解释得通。”

    关风与:“黄泉九落塔除了母塔外还分九座子塔,子母塔的作用相同,但力量不同,特调局的灵师将邪祟关押进母塔时从不敢直接打开塔门,而是先将收伏的邪祟关在子塔,让子塔融入母塔,这样邪祟就会被吞入母塔。要想打开黄泉九落塔的大门,只有通过元家人的血,现在不出声,你想让小天打开九落塔再动手?”

    桃桃观察着脚下的动静:“如果现在不开,以元凌的脾气,除非和特调局直接起冲突强行取走他的血,否则他不会同意我打开九落塔。小天可以开塔,但我不想小天为了我和元凌撕破脸。”

    “你就那么确定,小天知道镇魂雾在塔里会用他的血为你打开塔门?”关风与问。

    “以小天的性格他一定会开,但碍于元凌,他做这件事也一定会纠结,所以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暗灵师逼他打开塔门,这样他就不用在同伴和哥哥之间做选择了,元凌也不会说他什么,这是我和特调局的事,小天没必要掺和进来。”

    桃桃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同样的事情,换种玩法,就会变得更加有趣。”

    ……

    脚下。

    元天空割开手掌,将血甩到黄泉九落塔的塔身上。

    刹那间,黄泉九落塔发出嗡嗡的震鸣声,整个塔身上的锁链不停地晃动。

    在众人的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黄泉九落塔下的漆黑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漆黑通道。

    元凌因为中毒整个人的思维几乎停滞,但双眸阴沉,死死地盯着朱颜酡。

    女人挥手,她背后的煞尸祖朝黄泉九落塔中冲了过去,就在打头的煞尸祖即将冲入塔内的刹那间,一柄裹着神圣气息的桃木剑从塔上坠落,剑刃像生了双目,带着移山之力,直通通插进那只煞尸祖的脖颈。

    煞尸祖只有在被强大的灵力破坏掉身上的煞才会彻底消亡,关于它煞的位置,不同个体都不相同,可当那柄木剑切断了煞尸祖的脖子时,它四肢着地,而后直挺挺地不动了。

    一只煞尸祖连二株灵师都无法轻松应对,能一出手解决煞尸祖的人必定是很强大的灵师。

    出手的人是谁?他难道不畏惧天空上的寂静之主吗?

    他们惊诧地抬头,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站在塔檐上,看起来毫不起眼,香菇头,黑眼镜,甚至有些土里土气的。

    在看她那一瞬间,大多数人是不认得的,只有极少数人能叫出她的名字。

    “周玉……”嵇色邪因为中毒而昏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还不等他细想,女孩动手摘掉了身上的伪装。

    先是假发,再是眼镜,而后是假面,最后是身上研究所的白色褂子。

    少女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扬,身上黑色道袍几乎与黄泉九落塔的塔身融为一体,可她的肌肤白皙胜雪,让人在乌黑的塔身一眼能看到她的存在。

    清丽、淡然,几乎与天地之间的风融为一体。

    她手里提着一盏金色的小钟,不羁地笑:“诸位,好久不见。”

    脚下的人桃桃不认得几个,但她知道,这些人一定认识她,在她成为鸣钟人的那一刻,照片就已经在灵师界散开了。

    灵师们惊愕地看着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失踪了半年的应桃桃会出现在这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霍迪,他虽然头脑昏沉,但关于这女孩的事情总是反应很快,甚至还有些解谜成功的兴奋

    场上的人震惊、惊恐、忧虑,各想各的,只有他一个人重点完全歪了。

    他激动地朝嵇色邪喊道:“看吧,我就说她是应桃桃,你还不信!”

    第174章

    “你们不用拦我,也拦不住我。”

    桃桃揭开真容, 双手垂在身侧,掌心蕴满神圣净化的属性之力。

    在所有灵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短短片刻,她双脚猛蹬黄泉九落塔的塔身借力, 如一只离弦之箭朝地面跳去,其他灵师都尽可能远离暗灵师,她却偏偏跳入了暗灵师中央, 在空中纵跃的片刻, 指尖一道雪白的印记落在她自己的身上。

    担山印, 主力,作用自身,可以使自己在短暂的时间内拥有超出平常数倍的力量。

    李鹤骨生前将担山印的元素书交给了桃桃,将自己关在混沌界那两个月里, 她并不像外界想象中因为悲伤所以拒绝见人, 那两个月的时间, 她除了休养身体之外, 还在学习担山印。

    担山印学起来很难,以她现在的四株灵脉用不出全部力量, 但足够了。

    毕竟当初在海上粗浅学了五分之一, 配以她本身的巨力,就足以让她撕开九婴的头颅了。

    桃桃没有理会煞尸祖和朱颜酡, 更没有在乎天上的寂静之主, 她目光盯着在暗灵师最后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

    灰雀与红鸾。

    一个擅长使用毒素, 一个擅长制造幻境, 他们两个一起的双重作用下连嵇色邪和庄之伐这样的灵师都能唬住, 虽然他们本身战斗力未必很强, 但留他们继续在这, 只怕不出多久, 桃桃自己也要陷入那令人无法挣脱的毒素幻境里。

    两个暗灵师反应也很快,见她冲来,灰雀背后浮起两株绕着黑气的白色灵脉,一挥手,用无数道绚烂的彩色毒素围住自己,这对别人或许有用,但对于拥有神圣净化能克制一切超自然毒素的桃桃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而红鸾面具之下的瞳孔微眯,在桃桃的眼里,她幻化成南宫尘的样子,正温柔地看着她。

    如果是别人或许真的会愣一下,但桃桃知道她的能力和伎俩,没有任何停留。

    这两位灵师身上虽然携带有寂静之主一部分力量,可是寂静之主的力量只能增强他们本身拥有的能力,譬如让灰雀毒素的毒性变得更强,让红鸾的幻境足以以假乱真,无法为他们增加新的能力。

    但他们的能力再强大对桃桃也不起作用。

    桃桃从黄泉九落塔跃下,一手一个,掐住他们的脖子。

    她手下发力,在担山印力量的加持之下,两个暗灵师的脖颈咔嚓一声响后,直接被桃桃徒手捏断,黏连着喷涌而出的血肉从脖子上滚落了下来,鲜血喷了桃桃一脸。

    煞尸祖们也反应过来了,腥臭的嘴里发出恶鬼的嘶嚎声,四肢着地朝桃桃扑来。

    被一百只煞尸祖同时围攻,五株六株灵师都无法从容应对,可是桃桃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她手中帝钟晃荡,刹那发出清脆悠扬的钟鸣声,那是连法器榜都无法排名评定的至尊法器,钟声一出,煞尸祖无不捂住耳朵在半空中僵硬了几秒。

    趁这时,桃桃拔起地上的桃夭,朝天空中纵跃而去。

    虽然她四面八方都已经被煞尸祖包围了,可当她上跃的那一刹那,身体蓦然变得虚无。

    她虚无的身体穿过重重煞尸祖的包围,提剑朝半空中寂静之主的身影斩去。

    在桃夭的剑刃砍在寂静之主身体上的那一刹,令所有灵师闻风丧胆的紫袍身影,竟然直接被剑气砍散了。

    从应桃桃摘下伪装到此刻,不过短短十秒钟。

    十秒,她先杀死两个暗灵师,又克制住了煞尸祖,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寂静之主身影也在她手下消失了?

    朱颜酡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暗叫不好。

    特调局的灵师被灰雀与红鸾用毒与幻境迷惑了,后出来的研究所内的灵师虽然没有,但他们修为大多很弱,很难看破他们的计谋伪装,加上人的从众心理,在看到嵇色邪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形下,自然也不敢动。

    但应桃桃已经四株了。

    神圣净化属性、拥有帝钟的四株灵师不能用普通四株灵师的目光来看待。

    她必定能看破空中的寂静之主只是虚影,寂静之主重伤未愈,听说弑神的威力恐怖不想亲自来,这场行动是由龙膏烛谋划的,核心就在于天空上寂静之主的虚影不能被发现是假的,一旦被发现,必然有一场血战。

    在看见应桃桃的那一刹那,朱颜酡就做好了逃离的打算。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十秒,应桃桃竟然直接杀了灰雀和红鸾,还定住了上百煞尸祖。

    听说混沌界出事一个月后应桃桃就已经四株了,现在实力如何没人知道。

    如果今天没有应桃桃,就算被发现了寂静之主是假的,这么多煞尸祖在还有一战之力,但应桃桃一出现就鲜血四溅,连承载着主人力量的灰雀和红鸾都挡不住她一招,朱颜酡不敢再犹豫,立即放出寂静之主为他们准备的逃离的空间符箓。

    眼前的空间撕开,朱颜酡顾不上黄泉九落塔里的邪祟还没拿到,转头逃离。

    桃桃从半空中跳落下来,她之所以不出声提醒下面的灵师而亲自出手是有考量的。

    关风与说了,现在场上的局势一旦真正动手,输赢很难说。

    开口提醒,特调局能动的灵师会一起出手,但在场许多灵师的灵力已经因为弑神耗尽了,冲突一起,煞尸祖冲入人群肯定会有不小的伤亡。如果换成她突然出现,在雷霆瞬电之间出手解决掉几个,朱颜酡装神弄鬼底气本来就不足,一定会因为摸不清她的实力而慌乱。

    所以桃桃没有留手,无论是杀掉两个暗灵师但是帝钟那一击都用了全力,只有这样血腥的场面才能最大程度镇住暗灵师。

    她原本是想先杀灰雀红鸾,再杀行香子,只要她死了,没了虚龙之眸,暗灵师就看不出她的深浅,带着心底未知的恐惧对战,乱起来局面会对灵师们有利,但桃桃没想到朱颜酡的反应那么快,竟然毫不恋战直接逃离。

    桃桃还想出手留下朱颜酡和暗灵师手中的十方璞碎片,但暗灵师已经全部跳进空间,再想追她也来不及了。

    煞尸祖炼化不易,也被带走了。

    夏焱喊道:“要留下几个煞尸祖,有研究员被咬了,留下它们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此时担山印的效力还没有结束,桃桃反手将桃夭甩入那空间的裂隙中。

    只听到空间之内传来两声痛苦的嘶嚎。

    桃桃朝空间裂缝伸手,在她的召唤下桃夭飞了出来,两具煞尸祖交叠在一起被穿胸而过串在桃夭的剑刃上,桃桃踩着煞尸祖的身体将它们从剑下拔下来,煞尸祖血红的眼睛溢血,想要爬起来攻击灵师,桃桃挥剑,直接斩断了它们的四肢。

    它们被砍成了人彘,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了。

    在场的灵师足有两三百人,大多数人因为中了神经系统毒素,思维缓慢,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眼里只是画面,因为时间太短,他们眼睁睁看着,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足足半分钟,他们的思维才反应回来,看到眼前这暴力的场面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吐沫。

    应桃桃,她动手杀了暗灵师,还打走了寂静之主?

    天空中的寂静之主只是以假乱真的虚影,桃桃之所以在杀了红鸾后要迅速地朝那虚影出剑就是为了防止寂静之主的虚影自己消失,她动了手,虚影在她手中破碎,对于旁观的人而言,那一瞬间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

    他们再看向那脸上被溅满了暗灵师鲜血的女孩时,眼神大多已经带上了恐惧。

    元天空架上飞行翼,将萧月图从九落塔上放下来。

    关风与从塔上跳下,他走到桃桃身边,递给了她一张干净的纸巾。

    桃桃擦去脸上的血,散漫的目光略过在场的灵师,除了几个修为强大的灵师,剩下的人被她这样盯着,竟然有一种被恐怖的巨兽盯着的感觉,头皮发麻,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和她对视。

    只有霍迪两眼放光:“真的和传言一样,又暴力又冷酷,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闭嘴!”嵇色邪低声喝道,“都什么时候还想女人。”

    他现在信了周玉就是应桃桃,也无语了。竟然真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应桃桃在华灵院潜伏了四个月,嵇色邪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见有时候强大的灵师的直觉确实不如花花公子来得准确。

    霍迪望着桃桃,她的长相和周玉完全不同,但身上气质却别无二致。

    他之所以在入学时就注意到周玉,实在是因为她的气质和她的那张脸违和感太强了,但换作此刻,女孩虽然满身是血,暴力得让人害怕,但在他眼里,像极了冬日山尖翠竹上的落雪,清冷又脱俗,贴合极了。

    霍迪盯着桃桃,那女孩却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他有些失落,但依然没有挪开目光。

    暗灵师走了,悬于特调局头顶的一柄利刃消失。

    嵇色邪松了口气,他看着失踪半年多的桃桃,心想她出现了,说不定救世盟的会议也可以试着请她参与。

    元凌吩咐手下去关黄泉九落塔的大门,桃桃却开口:“急什么?”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她微笑道:“我还没进去。”

    她扛起桃夭,走向已经被元天空的鲜血打开的黄泉九落塔:“有样东西我要从塔里拿走。”

    黄泉九落塔里的东西除了被关押的邪祟就只有一样了。

    霍迪想起金氏小少爷身边的保镖对着她喊少奶奶的情形,又想起那小少爷曾经开口朝嵇色邪要镇魂雾的事。

    嵇色邪也想到了,他蹙眉:“你要的是镇魂雾?”

    如果说桃桃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镇魂雾就在黄泉九落塔里。

    她顿住脚步,没有否认,笑着与嵇色邪对视。

    虽然他年龄长她很多,但她现在是混沌冢的鸣钟人,在他面前也不需要给自己降辈。

    元凌:“镇魂雾用来镇压塔内邪祟的恶魂,你取不出来。”

    “是我取不出来,还是元局长不想让我取出来?”桃桃问。

    “一旦取出镇魂雾,塔内邪祟就会苏醒,现在塔门大开,那些邪祟会冲出黄泉九落塔,如果关上大门,你就会被困在塔内,应桃桃,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元凌说,“黄泉九落塔里有数千只邪祟,一旦你被封闭在塔里,就算你是神圣净化属性的灵师也没有生还的可能,而如果因为你的进入不关塔门让邪祟散落人间,后果你承担不起。”

    桃桃从空间石内掏出枯萎的玄魂花抱在手里:“听起来确实无解,但是元局长,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吗?”

    元凌:“第三条路?”

    桃桃:“邪祟在塔里,暗灵师一直想要拿走它们,这次走了难保下次不会再来,不如让我为特调局永绝后患。”

    嵇色邪终于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你疯了吗?”

    她所说的第三条路,不是取出镇魂雾让邪祟肆虐人间,也不是等她进去后封住塔门让她和邪祟一起被封锁在塔里。

    ——她是想将塔里的邪祟全部灭杀。

    这样一来,她既能取出镇魂雾,又能彻底打消暗灵师想要打开黄泉九落塔的念头。

    一次诛杀数千邪祟或许别人不行,但她有帝钟,帝钟鸣,天下清,她未必不能做到。

    可特调局之所以收伏邪祟不杀而是关押在黄泉九落塔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华灵院的研究室需要邪祟做研究,挑战场也需要邪祟给学生们试炼。

    另一方面,古往今来,许多强大灵师的前车之鉴都验证了一件事。

    ——驱邪越多、剿灭邪祟越多的灵师身体都不会太好。

    其中的原因无人知晓,但总而言之,手下沾染的邪祟鲜血越多,改变的凡人因果越多,灵师的身体就会越差,寿命就会越短。

    特调局不杀邪祟而是关押在黄泉九落塔,混沌冢不杀邪祟而是关押在封灵架,都有这个原因在。混沌冢的李鹤骨、匡秉生,特调局的齐瀚典身体差都是因为年轻时驱邪太多,他们之所以后来不怎么出手,也是因为身体不能再继续损耗下去了。

    塔里数千邪祟,应桃桃要想一次将它们都杀了,她所承担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你不要命了吗?”嵇色邪问道。

    桃桃闭关混沌界的两个月里看了很多灵师的典籍,她当然明白嵇色邪的意思。

    她满不在乎,不羁地笑:“真有万劫不复的血腥因果,我一人承担,你们不用拦我,也拦不住我。”

    她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却让人难以反驳。

    在场灵师大多数因为启动弑神而耗空了灵力,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她。

    元凌没有参与启用弑神,他正要出手拦她,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她说得对,暗灵师觊觎塔里的邪祟不是一两天了,留着也是祸害,既然她执意这样,就成全她吧。”

    元凌回头,说话的人是齐瀚典。

    他在特调局很有威望,元凌没有再试图阻拦桃桃。

    在几百人眼睁睁的注视下,桃桃抱着玄魂花,手持帝钟,头也不回走进了漆黑的塔门。

    “刚刚应桃桃逼退了寂静之主,那是真的吗?”在她进入塔后,有人窃窃私语。

    虽然天空上的寂静之主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作,但她所发出的恐怖威压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她强大的气息,特调局也不会孤注一掷集合所有人的灵力动用弑神。

    如果说应桃桃逼退了寂静之主,那不是说明应桃桃比寂静之主更强?这怎么可能?

    但他们转念一想,在应桃桃灭杀堕神道之前,谁又相信她能做到?谁又能相信她一个一株灵师短短一个月就变身四株?在她身上有无穷无尽的谜团,这样的一个人,在半年后由四株变为八株,也不是没有可能。

    庄啸站在庄之伐的身边,脸色奇差无比。

    他与应桃桃有过节,当初应桃桃才一株就能一脚踢得他站不起来,要是现在她想要报复,那他不是完了。

    “爷爷,应桃桃真就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他问道。

    庄之伐面色严肃,缓缓摇头。

    ……

    走入黄泉九落塔内,冰冷阴森的凉风与邪气迎面而来。

    黄泉九落塔共九层,每层十米高,地表的石砖嶙峋,暗生着阴湿的苔藓。

    桃桃途经之处,到处都是一动不动的邪祟,有些有实体,有些则是没有实体的鬼魂与凶煞。

    一阵清凉的雾气弥漫至整个塔内,在雾气的作用下,邪祟们昏昏沉睡。

    越朝上走,邪祟越强大,但数量也越来越少。

    塔内漆黑阴冷,桃桃一个人往雾气浓重的地方走去,她沿楼梯走上了九层。

    第九层关押的邪祟不多,都是修为很强的凶煞恶灵,只是从它们的身边走过,漫散出的气息就让人不寒而栗。

    混沌冢按照邪祟的强大程度将灵异事件评定为一到七星,由低到高,由弱到强。如果按照混沌冢的评定标准,九层沉睡的邪祟至少也有五星危险级,每一个的实力都几乎和桃桃当初在渝城遇到的人偶师相当。

    在黄泉九落塔第九层正中央有一处朝外扑涌着白雾的小池。

    雾气像是无穷无尽的,经由池子,不断朝外冒,桃桃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镇魂雾了。

    因为它,黄泉九落塔里的邪祟才得以陷入沉睡,一旦她用它来唤醒南宫尘,这些邪祟会瞬间苏醒。

    她走到池边,将手中的玄魂花放到雾气氤氲的池子里,而后蹲在池边,静静地看着它。

    距离那血腥的一夜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她仍会时不时在深夜梦见那晚南宫尘的模样,也总会因为见到他灵魂上的碎纹而心悸着从梦中惊醒,她当然知道拿走镇魂雾的后果,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

    玄魂花刚一接触镇魂雾,那雾气就像有生命一样如丝缕般朝着花瓣中央聚集。

    背后传来脚步声,桃桃回头,关风与跟在她背后一起上来了。

    桃桃问:“你来做什么?”

    “你会怎么样?”他问。

    既然玄魂花与镇魂雾相遇已经开始产生融合的反应了,那么等雾气消失,这里的邪祟必然会全部苏醒。

    特调局不会眼睁睁看着邪祟逃离黄泉九落塔。

    所以,要么他们动手将桃桃与邪祟一起封印在塔里,要么由桃桃在邪祟苏醒之前把它们全都解决掉。

    可数千邪祟死于她手,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因果无人知晓。

    关风与声线如往常一样冷淡:“如果你执意这样做,那我来陪你。”

    桃桃:“我们俩都死了,混沌冢怎么办?况且我也不一定会死啊。”

    她看着关风与笑:“师祖曾经对我说过,天道是维系世间平衡的机制,他还说,你是当世的天命之人,你的出现就意味着在你一生之中,必然会出现邪祟侵害世间邪大于正的局面,但你又不会吞噬我,说明你的力量无法觉醒了。”

    “但这世间的邪祟总要有人来驱除,帝钟和神圣净化都在我手上,天道既然是平衡世间正邪的机制,那么它就应该知道,一旦我死了,不光你的力量不会觉醒,也不会再有人能使用帝钟,这样,世间的正邪就失衡了。”

    桃桃说:“既然人类的因果是由神明控制的,那我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死。”

    关风与思索着她的话,虽然一切只是她的推测,但也有理。

    如果她死了,那个男人必然不是灵师能束缚住的,他一个在阿修罗海里浮沉了三百年的邪灵,加上寂静之主和炼狱之门背后虎视眈眈的数以万计的邪灵,这样的局面没有人能控制。

    但凡神明有些许的灵智,都不会现在就要她死。

    镇魂雾已经被玄魂花吸收一半了。

    桃桃站起来,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动手敲响了帝钟。

    ……

    站在塔外的人只听到悠扬的钟声不绝于耳,面色凝重地盯着黄泉九落塔。

    特调局灵师在旁待命准备随时关塔,生怕有邪祟从塔里逃出来。

    就算应桃桃有帝钟,塔里那么多的邪祟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杀死的吧?

    加上关风与,也才两个人而已。

    等到镇魂雾被她拿走,他们两个真的不会葬身塔里吗?

    天气晴朗,日头灼眼。

    齐瀚典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坐在人群最后,他听到帝钟的声响,望向黄泉九落塔,

    以他的能力可以感受到,那里除了帝钟之外,还有一股更为恐怖的力量席卷了整个塔身。

    他喃喃自语:“这是……”

    ……

    塔内。

    桃桃面色苍白,虽然已经四株了,但接连敲响帝钟也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消耗。

    缓缓苏醒过来的邪祟受到钟声的冲击,瞬间萎靡不堪。

    桃桃研究过帝钟,单纯敲响它虽然可以对邪祟造成伤害,但对一些强大的邪祟而言,不足以重伤或是击杀。

    当初南宫尘之所以在藏库内被帝钟伤到,完全是因为帝钟认主自鸣那一响积蓄了三百年的力量。

    而寂静之主之所以被桃桃敲响的帝钟之音所伤,则是因为她之前已经被南宫尘重伤了。

    三百年前,南宫尘凭借帝钟清灭了世间邪祟不仅仅只是敲。

    桃桃翻看过混沌冢的典籍,帝钟之所以能做到天下清是因为有三式,只有学会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但具体是哪三式已经失传了。

    桃桃提着桃夭走向萎靡的邪祟,关风与手下蕴满了光明之力。

    桃桃拉住他:“不关你的事,别乱动手。”

    她刚刚侃侃而谈,但大多是她的推测,一旦有个万一,她不想关风与和她一起承担后果。

    关风与眼底没有波澜:“松手。”

    桃桃:“我是怕你出事啊,你这人不识好歹……”

    “我说过不用管我,就算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事。”关风与说,“帝钟对我无用,神圣净化也不克制我,如果你觉得你有了四株灵脉以后能打过我就尽管拦,再拦下去,这些邪祟都要苏醒了。”

    桃桃哑口无言。

    她松开手,就在两人要将塔里的邪祟清杀时,玄魂花上骤然爆发出一阵红色的光亮,顿时,塔里气息变了。

    桃桃回头,只见从一层到九层,暗流涌动。

    所有的邪祟的身体浮于半空,被吸入一道凭空出现的风旋之中,身不由己地朝着玄魂花的方向涌来。

    而后,被大雾中央那焦黄枯萎的花朵,吞噬一空。

    第175章

    混沌冢是你爹,离了混沌冢活不下去了?

    刺眼浓烈的红光包裹住了黄泉九落塔的塔身, 缠绕着塔身的粗.大锁链在那道红光的浸染下寸寸断裂。

    一股难以言说却让人汗毛耸立的邪气以黄泉九落塔为中心,倏然爆发。

    灵师们下意识操控法器抵御,但大多数人体力根本没有灵力, 在那强大的邪气之下只觉得喘息都困难了。

    嵇色邪在刚刚启动弑神时耗尽了灵力,元凌挡在他面前为他抵住那森冷的邪气:“塔里没有这样强大的邪祟,难道是应桃桃做了什么让塔里的邪祟融合了?这邪气现在还在塔里, 一旦被它破塔而出这里没人能抵挡住。”

    “关塔。”嵇色邪权衡片刻, 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他知道应桃桃在塔里, 此时关塔或许她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他也不想把她困在塔里,但这邪气实在太森然了,一旦拥有这样邪气的邪祟冲出黄泉九落塔,后果可想而知。

    特调局的灵师就要关塔, 元天空挡在他们的面前:“不行, 桃桃还没出来。”

    霍迪也开口:“邪气还没有越塔, 要不再等等?”

    邪气越来越浓, 天色漆黑,乌云当头遮蔽。

    嵇色邪说:“你们能感受到这邪气有多恐怖, 现在不关, 一旦邪祟出来谁能承担后果?”

    元天空当然感知到了塔中的邪气有多恐怖,但桃桃还在里面, 他说:“给我五分钟, 我进去把桃桃带出来。”

    “小天——”元凌刚要拦他, 元天空却转头跑向塔下的大门。

    在他迈入黄泉九落塔前的一瞬, 萦绕着高塔的邪气霎然间由天地之间聚拢, 回归塔里, 短短几秒之内, 消失无踪。

    那样庞大幽森的邪气, 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从塔门之内漆黑的入口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孩。

    她手里抱着一盆通体雪白的花朵,从黄泉九落塔内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并没有被邪气伤到,神情从容。

    元天空望着她手里的玄魂花,从前它是枯萎的,现在重新焕发了生机,说明镇魂雾对于它而言确实有用。

    可南宫尘呢?他望向桃桃背后,她身后的人只有关风与,南宫尘不在。

    特调局的灵师站在塔门前,不敢进去查看。

    元凌走到桃桃身前,以他的修为不难察觉到,往日塔中那数千道澎湃的邪气此时消散一空。

    从女孩进塔到她出塔不过半小时,短短的时间,她真的将塔内的邪祟全部灭杀了。

    桃桃小心地抱着花盆,从前她偶尔会将玄魂花放到空间石里,但那时它是枯萎的。

    现在它恢复了生机,空间石里的空气并不流通,她不想再将它放进去了,所以一直将花抱在手里。

    “镇魂雾我不白拿。”桃桃与元凌对视,“你们应该很想和我谈谈吧?”

    在渝城时见过一面,这是与这女孩见的第二名,每每与她对视,元凌总觉得她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那出尘的气质,那双镇定的眼睛。

    他犹记得她在第六大道浑身是血的模样,身受重伤,眼中却存着一抹常人身上难以看到的从容与坚韧。

    在混沌界事变后,那抹坚韧扎根更深了,不光是他,只怕在任何人看来,一个不到十九岁的少女都不该是这幅模样。

    特调局确实想和她谈谈。

    准确来说,整个灵师界都想和她谈。

    元凌漠然道:“会议室。”

    ……

    暗灵师虽然离开了,但也留下了一抹深重的血色。

    煞尸祖在研究所内噬咬了十几个研究员,夏焱虽然叫人将桃桃处理过的煞尸祖抬回研究所了,但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办法让那十几个研究员恢复原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救世盟的灵师死在雷雨垂的锤下。

    他的尸体被从塔上放下来,已经血肉横飞,身无完肤了。

    萧月图站在那具尸体之前,眼眸深垂。

    她肩膀颤动,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从刚刚濒死之境里缓过来。

    元天空站在她身边,几次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喂,你要是害怕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靠。”

    “不是害怕。”萧月图轻声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

    研究所。

    夏焱吩咐人清理被煞尸祖席卷过后的残局。

    吉克去清点重要的东西,不一会儿,他面色苍白地跑过来:“夏老师,阻神环不见了。”

    “什么?”夏焱惊道,“它怎么会不见?”

    那是他和吉克多年的心血,世界上仅此一个,听到这东西不见了,他心情顿时沉入了谷底。

    吉克:“暗灵师把十方璞碎片都拿走了,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夏焱叹了口气:“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

    桃桃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玄魂花摆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漆黑的夜色照进窗户,月色也跟着一起映了进来。

    桃桃用手轻轻触碰花瓣,动作是少有的温柔。

    刚刚在黄泉九落塔内,玄魂花吸收了塔里所有的邪祟,某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回来了。

    可随着一道红光扩散又收敛,玄魂花恢复了生机,南宫尘却没有出现。

    明明在那一刹那间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却看不见人。

    桃桃有些失落,想着也许完全吸收镇魂雾需要时间,所以他还没有那么快回来,这才好一些。

    桃桃坐在会议室,没有认真听那些灵师说什么,注意力全在玄魂花上。

    关风与站在她身后,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落在他的眼里。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冰冷,叫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直到所有灵师都停下发言看向桃桃。

    桃桃才从玄魂花上回过神来,她诚实地说:“走神了,没听见。”

    也不全怪她,只是从她进入会议室后那些灵师一直在争吵,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个多小时,就算没走神她也懒得听。

    她这样散漫,让在场的灵师很是气愤,可偏偏他们不敢说什么,只得给她总结了一下刚刚争吵的重点。

    依然是在吵十方璞的事。

    根据特调局的搜查,现存十方璞共九百多片,分布在一百多只不同邪祟的手里,而救世盟的灵师组织不过二十多个,怎么分配是个问题。有人提议抓阄,有人却说每个灵师组织的实力都不尽相同,抓阄未免不公平,应该能者多劳。

    桃桃挖了挖耳朵,她脚踩着会议桌的边缘,慵懒地靠着椅背。

    “能者多劳。”她重复这个词,“那就辛苦特调局和庄家了,毕竟嵇校长和庄族长可是神仙坛有名的强者。”

    庄啸站在庄之伐的背后,脸绿了:“你师父也是神仙坛上的强者,混沌冢难道不需要能者多劳吗?”

    “你没忘混沌冢已经退出救世盟了吧?劳也是你们劳,关我屁事。”桃桃无聊地抠着指甲,“况且我快一年没见李三九了,那死老头子行踪不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都没人知道,想让他劳,那要先麻烦你先把他找到,看看他愿不愿意了。”

    嵇色邪咳嗽了一声,元凌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应桃桃,正式场合,屁不屁的话还是少说。”

    “知道了。”桃桃散漫地应了,“你们想找我谈,谈什么没看见,上来就让混沌冢承担责任,可混沌冢也不是救世盟的成员,有什么责任要承担呢?”

    庄啸:“就算没有李三九,混沌冢的强者也不少,难道想要撇清应尽的责任?灵师靠天地之间的灵力奉养,现在人间之上就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利刃,难道退出救世盟就可以甩手什么都不管了吗?”

    桃桃收回搭在桌上的脚,略带阴沉的目光望向他:“应尽的责任?依靠灵师的能力赚得盆满钵满的人是各位,混沌冢灵师的穷在灵师界出了名的,就算危难关头要为人间尽责,那也该是你们尽责。”

    “混沌冢的灵师因为驱邪,要么身体抱恙,要么身处危险之中连家人都守护不了,过去三百年里,混沌冢对世间所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混沌界那晚之后更是元气大伤,还要尽什么责呢?”

    庄啸:“……”

    “退一步讲。”桃桃微笑。

    “混沌冢已经习惯了与邪祟为伴的日子,所以无论十方炼狱的结界是否破裂,人间是否被邪祟占领,对于混沌冢来说生活不会差太多。倒是各位,做惯了装神弄鬼的大师,恐怕对于驱邪这件事本身已经手生了吧?”桃桃话锋一转,“遇事不想自己,反而先想混沌冢应该做什么,怎么,你们不是灵师?还是说混沌冢是你爹,离了混沌冢你们活不下去?”

    “噗——”站在人群最后的霍迪直接笑出了声。

    听说过应桃桃暴躁又暴力,但从不知道她损人也可以损得这么狠。

    庄啸脸上一白:“你……”

    在场的灵师脸色也很不好看,从前李鹤骨仙风道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话的。

    谁能想到新任鸣钟人却是个流氓无赖,也不管这是在特调局,损起人来毫不留情。

    “我记得你。”桃桃盯着庄啸,“在渝城时不去邪祟手里抢十方璞,反而将法器对准灵师,如果真的如你所愿去收集十方璞,我也很怕被你背刺一刀。”

    庄之伐知道这些年轻人之间的过节,他瞥向庄啸:“回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他发话了,庄啸不敢造次,连忙退回到他的身后。

    庄之伐面容看上去很苍老,但身子骨却很硬朗,他看着桃桃:“混沌冢的鸣钟人,你想怎么办?难道和以前一样,因为救世盟没有出手帮助混沌冢,所以耿耿于怀,要拉这世间一起陪葬吗?”

    桃桃:“庄族长说笑了,混沌冢何德何能让世间陪葬,关于如何收集十方璞碎片的问题,其实你们说错了一点,散落在人间的碎片并不是九百多枚。”

    她笑得人畜无害:“算上刚刚被暗灵师抢走的十方璞,现在所有的十方璞碎片都不在灵师手里。”

    她目光缓缓略过全场,如愿以偿看着灵师们瞬间失色的面孔:“你们不妨继续争论,等你们商讨出令各方都满意的办法,想必那时候人间已经在寂静之主与邪祟的手下毁灭了,你们有空争论,我没空陪,日子不多,我还想抓紧时间去快活。”

    庄啸:“应桃桃,你真的不管这件事了吗?”

    桃桃说完,懒得再看背后大惊失色的灵师,抱着玄魂花走出了会议室,对于背后的声音理都不理。

    一个灵师站在门边,见她出来,礼貌地说:“鸣钟人,齐老想见您。”

    桃桃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她跟在他身后走进另一间办公室。

    齐瀚典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朝她慈祥地笑:“在研究所时我说过,我欠你一回。”

    “这么快就要还了?”桃桃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我还没说我想要什么呢。”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桃桃笑了,她翘着腿:“那您说说。”

    “我年轻时曾经和李鹤骨周游全国,见识过很多邪祟,也见识过很多灵师,对于一些存在已久的痼疾,我能看到,但无力解决。”齐瀚典说,“对于普通人而言,灵师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可以解决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属性灵师更是超人般的存在,所以特调局也无法完全管控这些人,他们不想驱邪,谁也逼不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李鹤骨所能做的是以混沌冢之力守护世间,只是李鹤骨能顾及到混沌冢,无法改变其他人,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齐瀚典:“你不准混沌冢收集十方璞,退出救世盟,并不是你真觉得这世间安危与你无关,你想改变灵师界的风气和格局。那些灵师组织依靠自身的特殊能力过着比寻常人要好太多的日子,本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真正愿意去守护世间的却没有几个,就算十方炼狱之门破碎,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表态,你看不顺眼。”

    “其实何止是你,我也早看不顺眼了,只是年纪大了,碍于一些世俗的东西很难去改变什么。”齐瀚典说,“灵师界需要你这样初生牛犊不管不顾的刺头,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杀一杀那些世家灵师的风气。”

    “不管不顾?”桃桃笑,“齐老,您是在说我莽撞吧?”

    “莽撞一旦有了好的结果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知道混沌冢不会再为人间托底后,那些懒散的灵师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后路了,毕竟一旦人间大乱,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但要他们彻底改变,还需特调局出力,我能帮你做到你想要做的事,这算不上还你人情?”

    “当然不算。”桃桃狡黠道,“齐老,那也是您想要看到的局面,怎么能算在我们之间的人情上?别欺负我年轻,你这老头子狡猾得很,没我师祖半点正直,我才不上当。”

    齐瀚典笑了:“刚才的事我也没有揭穿你。”

    桃桃装傻:“刚才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齐瀚典说:“寂静之主是假的,嵇色邪和庄之伐虽然被毒素唬过了一时,但等他们体内的毒素的全部消解,你也唬不住他们多久,你之所以朝那虚影劈了一剑,不就是想让人以为你已经有了对抗寂静之主的能力吗?”

    桃桃:“现在灵师界人人自危,听到寂静之主的名字就像老鼠见了猫,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不挺好的?反正我在他们心里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疯子了,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种事。”

    “只是为了定心,不是为了在你进黄泉九落塔的时候没人敢阻止吗?”齐瀚典笑着问。

    桃桃被他揭穿,有些脸红:“您既然看出来了,还放我进去?”

    “因为你是对的,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暗灵师打黄泉九落塔里邪祟的主意也不是一两天了,全部灭杀它们虽然残忍,但这是保全特调局的唯一办法,今天暗灵师通过幻境制造虚影骗得特调局使用了弑神,寂静之主知晓了弑神的威力以后也会有防备。一旦他们再来,只怕没人能挡住,既然你自愿去做清杀邪祟这件事,我为什么不准呢?”

    桃桃越听越不对:“你又占我一个便宜?你真不怕我死在黄泉九落塔里?”

    齐瀚典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玄魂花上:“那夜在闽城的灵师说,曾在混沌界的上空看到一位九株灵师,后来特调局追查过,一无所获,就把这个消息封存了。不过我一直在研究,现在的世间没有九株灵师的存在,放眼整个灵师史也只有一位。”

    “混沌冢的初代鸣钟人,死后被永镇阿修罗海,强大到可以匹敌神明的邪灵。”齐瀚典说,“你的身边有这样一位的存在,必然不会出事,而他跳出了轮回,那些因果伤不到他。”

    桃桃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身边?”

    “玄魂花。”齐瀚典说,“你抱着玄魂花进塔,玄魂花枯萎,说明必然有强大的灵魂寄生在花里,而你又要找镇魂雾,联系到混沌界那晚的事,所以做出了种种推测。”

    桃桃怔了一会儿,她没想到仅凭这些信息,齐瀚典就能推测出南宫尘的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齐瀚典点燃了一炷香,袅娜的烟雾散在整个房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

    “桃桃。”他慈祥地叫道,“收放有度才是聪明人,你已经放了半年的网,是时候该收网了,但这网太大,网里的东西太沉,你自己一个人很难收住,让特调局帮你一起吧。”

    “好人你们做,坏人我来当。”桃桃无奈地笑,“齐老,整个特调局只有您看出了我的目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解决了特调局多年的难题,聪明的人是您才对。”

    齐瀚典没有否认,他笑着问:“如果刚才我不叫住你,你会怎么做?真的离开这里吗?”

    桃桃想了想:“师父从前总跟我说,尽人事无愧于心,听天命通透豁然,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要是那些人还执迷不悟,那就顺其自然吧。”

    ……

    会议室。

    桃桃离开以后,人心惶惶。

    人间覆灭,他们的害怕和担忧丝毫不比凡人要少。

    他们依靠灵师的能力和权贵打交道,日子惬意,一旦十方炼狱的结界破碎邪祟肆虐人间,首先消失的就是他们的好日子。邪祟噬灵,吞噬一个灵师比吞噬一个凡人增长修为要快得多,只怕在邪祟蔽日的情形下,最先死的就是他们。

    可要他们现在去做些什么,他们又很顾虑。

    毕竟拥有十方璞的邪祟都很强大,动手收伏费时费力,更有可能会废性命。

    所以才会为怎样分配争吵不休。

    他们以为,应桃桃既然愿意来参加会议,就说明她心软了,只要不断争吵下去,总会找到令人满意的办法。

    但没想到,应桃桃只是在这间屋子里走神了一会儿,话没听几句,直接甩手走了。

    混沌冢无论驱邪的经验还是灵师的能力在灵师界都是最强。

    更何况,刚刚他们亲眼看到,应桃桃她逼退了寂静之主,连弑神都阻挡不住的寂静之主,在她手下直接遁逃消散了。

    应桃桃不出手,混沌冢不参与,就算大家费劲辛苦收集了散落在邪祟手里的十方璞,寂静之主手里的碎片又怎么办?

    大家还是要等死。

    应桃桃走了,就相当于堵死了人间的活路。

    于是灵师们慌了起来,想要去追,却被元凌按在座位上。

    他示意霍迪出去追,霍迪虽然莫名其妙,但接收到好友的眼神还是出去了。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也明白为什么特调局那么多人,元凌单单让他去了。

    因为这种话,无论嵇色邪还是元凌,都说不出口,整个会议室特调局的人里,只有他脸皮最厚。

    他站在元凌身边,叹了口气:“诸位,我刚才差点给应桃桃跪下了。”

    “按照她本来的意思,她有些办法对付寂静之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拯救世间。但后来看这世间乌糟糟的,她也不想活了,她说,剩下的日子都回家好好过,能享受一天是一天,也不必到处收集十方璞辛苦了。”霍迪一板一眼学着齐瀚典教他的话。

    “那不行,世界上这么多人,还有很多是不想死的。”有灵师说道。

    “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但应桃桃死活不愿意再进来旁听了。”霍迪一副愁容满面,“她说,她之所以愿意参加会议是因为拿了特调局的镇魂雾欠了特调局一个人情,本来都打算让混沌冢重新出手了,但你们这些人太啰嗦太吵,为一件事争来争去,这样磨磨唧唧的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灵师们:“……”

    霍迪说:“好在我苦口婆心求了她半天,她终于松口了。”

    他这话瞬间让这些灵师眼眸亮起,他们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几乎是在绝地看到了生机。

    “她人已经在特调局门口了,她说如果十分钟内商讨不出令她满意解决的办法,她就真走了。”

    “我回来就是来问问大家,对于这些散落在邪祟手里的十方璞碎片,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有灵师问:“应桃桃的意思是,混沌冢愿意收集十方璞碎片?”

    霍迪:“她说,只要商讨的结果让她满意,她可以不计前嫌。”

    “怎么能让她满意?”有人问,“十分钟时间哪够商讨,要不还是抓阄吧?”

    有人当即否了:“说过多少遍了抓阄不行,万一实力弱的灵师抽到了难的邪祟,那么就算整个组织的灵师死在邪祟手里也未必能拿回十方璞,到时候肯定要跟被人换,可谁会愿意换呢?”

    “由特调局直接分配大家又各有怨言,那你说该怎么办?”

    元凌开口:“不如这样。”

    “按照拥有十方璞邪祟力量的强弱,将他们从小到大全部标号。”

    “在场的灵师组织共有二十个,可以先选择一个你们想要驱除的邪祟标号,等你们处理完那起事件之后,再来选择下一个,每有二十起事件中的十方璞被回收之后,就从剩下的事件匀一起给混沌冢,这样既保证了公平,也能打消应桃桃的疑虑。”

    霍迪说:“这样就不会不公平了,第一轮的序号都是大家自己选的,你们大可以选择容易的事件处理,至于落到手里下一起事件的难易程度,就要看各位第一起事件的处理速度,如果你率先完成了手中的事件,就可以在剩下的事件中随便挑选了。”

    元凌:“等邪祟手里的十方璞收集齐了,再由应桃桃出面,一起想办法去取寂静之主手里的碎片。”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枣子吃起来就会格外甜。

    灵师们先是以为应桃桃彻底不想管这事了,但霍迪一番以假乱真的演技下,听说混沌冢也可以参与,顿时不敢再有任何要求了。

    元凌的提议又确实还算公平,瞬间就有一个组织的头目问道:“现在可以选了吗?我选一号。”

    这种事情一旦有第一个开头的,剩下的人就没空再思考了,生怕晚了抢不到容易处理的事件。

    不一会儿,难易程度靠前的前二十起事件已经全部被抢完了。

    剩下的事件则在他们处理完手中的事件上交十方璞以后才能挑选,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会有灵师组织拿到了事件却不处理,而是一个劲地磨洋工了。

    夜幕降临,救世盟的会议结束。

    各家灵师都走了,元凌留在会议室,他之所以在霍迪说完那句话后就立即做出那样的提议,并不是他的思考速度有那么快。

    无论派霍迪出去还是说出那番话,他都是看了手机上齐瀚典发来的消息。

    霍迪坐在他身旁吊儿郎当地抽烟。

    元凌问:“法子是齐老想出来的?”

    “哪能啊。”霍迪吐了口烟圈,“齐老只是顺水推舟,他哪有那么流氓?”

    他想起离开会议室后发生的事,眼中难掩欣赏:“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应桃桃和传闻中一样,退出救世盟扬言不再收集十方璞碎片是为了混沌界被毁而赌气,但这个丫头考虑的,比我想象中更长远。”

    他记忆回到不久之前。

    齐瀚典的屋子被香雾缭绕,女孩斜斜地靠着沙发,说出了刚刚元凌手机上所看到的那一段话。

    那不是齐瀚典想出来的,是女孩想出来。

    齐瀚典没有说话,只是赞许地看着她。

    “本质并没有变化,只是换了一个形式,将原本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包装成一件看似有选择性的事情,那么许多灵师组织就会为了接下来事件的选择权而提高自己的驱邪效率,没有人想要拖延到最后选择难度越来越高的事件吧?”

    “这样也未必能彻底解决灵师懒怠的现象。”霍迪笑着说,“要是有灵师组织一直完不成他所选择的第一起事件,其他组织都完成了三四件,他们还在第一件徘徊,那该怎么办?要特调局出面警告吗?”

    “不需要。”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摘掉了假面,无所谓在他面前隐藏身份,所以笑得很轻松,“这些灵师组织同在一个圈子里,谁完成了谁偷懒了,他们难道会不知道吗?就算他们不知道,只要特调局把上交了十方璞的名单挂出来,到时候也都能看到。”

    “一旦有人懈怠,这个生态里的其他成员就会感觉到不公平,以那些人斤斤计较的性子,会是让别人悠闲自己做冤大头的人吗?互相监督,互相监察,到时候不需要特调局开口,由他们自己去斗,去解决纠纷,不是更好吗?”

    “他们的共同目的是每完成二十起事件后匀给混沌冢完成的那一件,以及,活下去。”桃桃说,“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做,我也不会出手对付寂静之主,在他们心里,我不出手,谁也无法从寂静之主手里拿回碎片,生死迫在眉睫,又有多少人会不顾性命去偷懒呢?”

    “混沌冢呢?”霍迪问,“其他灵师组织每完成二十起事件,混沌冢就要在接下来的事件中选取一件,你们所面临的事情依然是最难处理的。”

    “那又怎样?”少女反问。

    霍迪怔了。

    她离窗边很近,夜色落入,打暗了她半边清透的眉眼。

    “混沌消亡,天下至清。我曾以为灵师人人都该做到的事却需要弯弯绕绕才能达成目的,别人这样,混沌冢就真要和他们一起吗?守护世间,原本也是混沌冢要做的事,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她笑得洒脱:“都不会变。”

    第176章

    干脆别回来了,臭邪祟。

    镇魂雾找到了, 十方璞的收集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桃桃没有继续留在华灵院的必要了,萧月图之前说准备去申城完成毕业实践, 要她一起去玩。

    桃桃不想玩,不过她离开混沌冢四个月了,有些事确实要回去处理。

    这四个月总是提防霍迪发现她的身份, 在特调局那大半天又很累, 桃桃在宿舍闷头睡了几天, 几天后才爬起来。

    夏日的暖风从窗口吹进来,玄魂花雪白的花瓣随着微风柔摆。

    桃桃趴在窗台,歪着脑袋看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镇魂雾与花融合了,黄泉九落塔的邪祟也全部被它吸收, 虽然花恢复了原状, 南宫尘却没有丝毫要回来的迹象。

    已经半年多了, 这样等待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桃桃看着看着, 突然伸手在花瓣上打了一下:“干脆别回来了,臭邪祟。”

    她趴在窗口, 赌气地看着窗外。

    风吹过窗户上的风铃叮铃作响, 一阵一阵的,挠得人心痒痒。

    她忍不住偏过头来, 在她打过的花瓣上轻轻吹了吹。

    ……

    桃桃收拾东西走出宿舍,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学生。

    她没有再用伪装, 原本的模样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几天前特调局发生的事学生们有所耳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混沌冢的应桃桃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一待就是四个月。

    应桃桃这个名字他们心里既遥不可及, 又有些离奇的色彩, 因此桃桃从宿舍走出来这一路,许多人都忍不住盯着她看。

    桃桃不是没有感受到这些人的注视,只是每当她回望,那些人就匆忙收回目光,很畏惧和她对视。

    也是,她心想,自己现在在灵师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暴力疯批不说,还恣意妄为,最近甚至新加了一项——压迫其他灵师。

    流言是这样的,那日在特调局,应桃桃连寂静之主都能赶走,更别说外面那些霸占十方璞的邪祟了,对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她却硬逼着救世盟的灵师不得不去应对超出他们自身能力很多的邪祟。

    口口相传下来,在灵师界,桃桃的形象越发得血腥了。

    不过她自己倒不怎么在乎,这样的名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从救世盟会议的结果来看,是这样。

    桃桃坐在宿舍楼外的红色的凤凰花木下看手机。

    华灵院每逢毕业季会收集全国各地的灵异事件给毕业生充当毕业实践的项目,学生也可以自发收集灵异事件送到学校的毕业实践库。

    学校每周会放出来十个事件,标定好危险评级,先由毕业生选择,再由华灵院核对毕业生的实力与任务难度,确认无误后,毕业生就会外出实践。

    本周放出来的十个事件难度较高,只有四个被选了。

    其他还没有毕业生愿意接受,毕竟这不是普通学校的实习,一旦失手轻则受伤,重则小命不保。

    桃桃看着已经被选的四个事件。

    东北雪山恶灵事件,评估难度S,选择人关风与。

    鬼村游客失踪事件,评估难度A++,选择人安德烈。

    废弃精神病院夜半歌声事件,评估难度A+,选择人苏婉婉。

    当红明星松普普酒店暴毙事件,评估难度A+,选择人萧月图。

    萧月图之所以选这个事件,完全是因为她的偶像苏恩曜和松普普是圈内好友,她只是想借机追星。

    在特调局,她被暗灵师挟持到塔上,眼睁睁看着身边的那位灵师被砸成肉饼。

    在那之后她就像受了刺激一样,情绪很不好,元天空进不了女生宿舍,几次私下里让桃桃去看她。

    桃桃去了,但每次进到萧月图的房间,她都抱膝窝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忧郁。

    原本毕业实践是要下周再去,但她心情不好,所以桃桃想着提前陪她去逛逛,也许这样她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萧月图还在楼上收拾东西,她的裙子很多,打包起来有些慢。

    元天空坐到桃桃身边:“几点的车?”

    “虚龙傍晚五点出发去溪春镇。”桃桃看着他,“你想陪她去?”

    元天空摇摇头,将一大包零食递给她:“给你们车上吃的,她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去了吧,再说也跟与哥说好了,下周陪他去处理雪山恶灵事件。”

    桃桃:“阿与叫你去的?”

    “当然不是,是我死皮赖脸跟去的。”元天空笑着问,“记得在渝城那栋高楼上,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桃桃点头:“说好了要一起名扬天下。”

    “想想还挺中二,但你做到了。”元天空说,“以前我总向往华灵院,以为成为华灵院的一份子就可以前途光明,成为名扬天下的灵师,真的进来了却发现它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我这二十年来成长最快的时间,就是和你,还有南宫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这里教不了我什么,要想实现当初一起许下的承诺,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得出去看看才行。”

    他看着桃桃手里洁白的玄魂花:“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真的醒来?”

    桃桃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见过那个怪小孩了,久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也许那真的只是个梦,那小孩也不是南宫尘。

    她摸了摸玄魂花的花瓣:“也许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镇魂雾和邪祟的力量,再等等吧。”

    他们身前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掩藏在树后,元天空眼尖看到了他:“徐山,你藏什么呢?”

    徐山被发现了,只得从树后走出来,他走到桃桃面前,束手束脚打量她。

    “看什么?”桃桃问。

    她这一问,徐山就不敢再看了,他假装仰头看天:“我是想代替狗尾草学院的诸位亲朋好友来问问,你有没有空和我们打一场友谊赛?好让我们见识见识,混沌冢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到底有多厉害。”

    “没空。”桃桃说,“去找关风与吧,他也很厉害。”

    还有半小时虚龙就要出发了,她确实没有时间。

    不过徐山却以为她在推脱,仗着和元天空关系不错,他怀疑道:“关风与怎么可能理我啊?你不会是不敢吧?”

    桃桃:“?”

    徐山幽幽说道:“其实你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强吧?木秀于林榜上说你已经有了四株灵脉,但谁都没见过,平时在学院检测也是一株灵脉,你该不会是怕打不过我给混沌冢丢人吧?”

    元天空:“……徐山,我劝你珍惜生命,真想找人比划我可以陪你。”

    这个徐山性子有些莽,平时就喜欢在挑战场和厉害的人交手。

    他很有些首席的责任感,别人怕应桃桃,他虽然也怕,但为了能让狗尾草学院的学生感受一下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到底有多强,他豁出去了,为此不惜使用激将法。

    桃桃漆黑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他到底是有点害怕,后退一步躲在元天空背后:“干嘛这么看我?你还是周玉的时候我对你挺好的,你就算要揍我也等上了挑战场再揍啊……”

    桃桃问:“友谊赛,你,还是你们?”

    徐山连忙说:“当然是我们啊!我自己一个人能学到多少?”

    他就算再手痒,也不敢头铁一个人挑战:“三十个人,车轮战,可以吧?你毕竟是四株,也不算占你便宜了。”

    桃桃转头走向挑战场。

    徐山见状大喜,雄赳赳气昂昂叫上了狗尾草学院所有的优秀生。

    他想着这是来之不易的见世面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高手是怎么出手的,正当他排兵布阵,给上场的人排布顺序时,桃桃坐在挑战场看台第一排的椅子上淡淡说了句:“不用麻烦了,你们一起上吧。”

    这场比赛不仅有狗尾草学院的人观赛,也惊动了其他四学院,甚至还有不少老师赶来围观。

    场馆内的学生听到这句话都愣住了。

    徐山回头看:“我们有三十个人!”

    桃桃漫不经心点头:“一起上,我赶时间。”

    霍迪也闻讯来到挑战场,他笑了:“好歹也是三十位灵师,应桃桃,你会不会太狂妄了点?”

    桃桃侧头,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他:“还是说,你也想一起?”

    霍迪想起狩猎赛山洞里那暗无天日的时光:“那还是算了。”

    桃桃手里抱着玄魂花,霍迪见她要上场,殷勤地说:“我帮你拿吧。”

    桃桃没理他,转头将玄魂花递给了元天空。

    她扛着桃夭走上挑战场,徐山疑惑:“咦,怎么不是帝钟?”

    传闻中应桃桃的法器应该是帝钟才对,她怎么只拿着一把木剑?木剑有什么用?

    “出手吧。”桃桃没有解释为什么不用帝钟,只是平静地说道。

    徐山谨记华灵院教的知识,面对敌人时,先要和敌人拉开距离,并观察敌人的动态,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时绝不能轻举妄动,要用话语分散敌人的注意和戒心,趁这时间,手在背后悄悄动作画符、画印,而后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他找着话题:“应桃桃,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

    桃桃挥动桃夭,身形如一道电芒闪过。

    徐山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他后背就被一股力道重重一击,倒在了地上。

    桃桃从他面前消失了。

    三十秒后,整座挑战场上三十个学生已经全部倒下了,他们没有看清桃桃是怎么出手的,他们甚至连灵脉都没来得及放出来,只有围观的人才勉强看到了女孩出手的动作和虚影。

    康默咽了下口水:“你看清了吗?”

    霍迪缓缓点头:“她连灵力都没有使用,只是单纯的搏击技巧和肉.体力量,或许在别的灵师身上没有用,但她是藏灵身可以触碰一切邪祟,就算面对邪祟也可以肉搏……”

    “我不是问你这个。”康默同情地看着霍迪,“我是问你看清楚应桃桃是怎么打人的吗?从前她要隐藏身份所以不好对你动手,以后你再骚扰她,估计会被打成筛子,作为兄弟,我不想给你收尸。”

    霍迪故作不屑道:“她都要走了,我为什么要骚扰她啊?”

    “你对她没兴趣?”

    霍迪一本正经地说:“从前只是怀疑她的身份,现在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干嘛还要对她有兴趣?”

    “不对吧霍迪。”康默凑近,盯着好友的眼睛,“从前问你对一个女孩有没有兴趣,你只会说,女孩就像花一样娇嫩,应该在她最好的时候给与无尽的赞美和欣赏,从前花花公子的你,现在会说没兴趣了?”

    霍迪被揭穿了,干咳两声,转身不再理他了,可是他的目光一直随着挑战场中央的少女。

    她一身简单的黑色道袍,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可她站在那里,自然飘逸,像会发光。

    徐山躺在地上呻.吟,他难以置信:“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他虽然不是华灵院里实力最强的,但怎么也是二株灵师,是狗尾草学院的首席,是学校的优秀生。

    可刚刚他连同他带来的三十个优秀的学生在她手下竟然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一分钟都没坚持下来。

    桃桃没理他,走下挑战场,他锲而不舍地叫道:“喂!”

    桃桃停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拿道袍的下摆去擦剑刃:“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去什么样的环境里历练,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总在一个大多数人都不如你的环境里打挑战场能学到什么东西?”

    徐山愣住,短短片刻后,他问道:“今年我就毕业了,混沌冢还要人吗?”

    听到这话,桃桃终于回头了,她看着地上的徐山:“人一直要,但能不能加入混沌冢,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

    桃桃走出挑战场,萧月图已经在等她了。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粉色箱子,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公主裙,俏皮可爱。

    桃桃没有行李,左手抱着玄魂花,右手拎着一袋零食。

    萧月图瞄着袋子里的东西,桃桃说:“小天买的,让我们车上吃。”

    见桃桃看她,萧月图连忙收回目光:“那是他买给你的,我一口都不吃。”

    桃桃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萧月图抓了抓洋娃娃般漂亮的长发:“也没。”

    她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见她不愿意说,桃桃没有再问。

    马上就要五点了,虚龙已经在校门处等待了。

    富贵忌惮这条庞然大物,不敢靠近,还是桃桃把它拿过来塞到了帽子里,它才没那么怕。

    桃桃看着虚龙,有些抱歉。

    她那天在特调局看到行香子了,但朱颜酡反应实在太快,她没能出手将行香子留下,当然也没能为它取回眼睛,不过以她和暗灵师之间的恩怨,迟早还会再遇见,还有机会。

    察觉到了她的歉意,虚龙温顺地低下头,龙首贴伏于地面,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桃桃摸了摸它的龙须,它庞大的脑袋歪动,轻轻蹭她。

    富贵偷偷从桃桃的帽檐里钻出半个脑袋,觉得这大家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悄悄打量它。

    这一幕让那些等着乘坐虚龙前往溪春镇的学生纷纷侧目。

    在他们的印象里,虚龙从不和人亲近,就连华灵院的校长也无法和它这样靠近,如果是别的学生,只怕还没走到它的头颅前,它就会发出驱赶的龙吟声。

    应桃桃离它那么近,它不仅没有发怒,甚至还在蹭她,这让人既惊讶又不解,她为什么能降伏住虚龙?

    “应桃桃。”霍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桃桃转头,男人手插着兜朝她走来:“齐老让我来的,他说你既然拿了镇魂雾想必也不会再回华灵院了,本来他该亲自来送,但觉得你应该不喜欢和老头应酬做表面功夫,所以就不来了,还叫校长也不要来,你别见怪。”

    桃桃心想,虽然和齐瀚典没见过几面,但那老头是真了解她。

    他递过来一本破旧的书:“这个给你,齐老说,希望混沌冢和特调局永远是朋友。”

    桃桃接过:“研究所南区书架上那本……”

    “就是它,那是真的取月印,校长故意放在那里试探你,正对着那个书架的地方有针孔摄像头,如果不是路过几次都无视了架子上的书,你早就被发现了。毕竟我常在他耳边絮叨怀疑你的身份,虽然没有证据,但听多了他也总会疑心。”

    “你为什么怀疑我?”桃桃看着他。

    霍迪笑道:“你见到虚龙并不害怕,说明在你过往的经历中遇到过很多比它更恐怖的东西,你床上的指印,你过大的鞋码,还有你过于冷静的模样,应桃桃,下次假扮这个年龄的女孩,记得要有点这个年龄女孩该有的样子,你确实没有太多破绽,但我的嗅觉天生就比别人灵敏,尤其是面对我感兴趣的人。”

    对于这话,桃桃没有反应,她收下取月印,转身走向虚龙,霍迪喊她:“喂!”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凝视着女孩纤细挺拔的背影,“毕竟也相处了四个月吧。”

    桃桃回头,走到霍迪面前,很自然地拿过他的手机。

    她加了霍迪的微信,霍迪受宠若惊,他之前还在想要怎么要到联系方式,但她竟然就这样自己给了。

    桃桃将狩猎赛时在山洞里拍的几张照片发给他,那是在霍迪睡着的时候拍的。

    平心而论,他身材很不错,肌肉恰到好处,但是任多么帅的人在睡觉的情形下只穿一条内裤被拍都不会特别好看。

    “这些照片本来是要留着威胁你,但现在不用了。”桃桃说,“就当是取月印的回礼,送给你了。”

    她说完,干净利落地删去刚加上的微信以及自己手机里那些照片。

    霍迪:“……”

    望着女孩走进虚龙里的背影,他无奈地笑了。

    ……

    华灵院最高处的房顶。

    元凌和嵇色邪并肩站在那里。

    “应桃桃走了?”

    “她是为了镇魂雾而来,拿到雾气,当然就走了。”

    嵇色邪:“齐老很欣赏她。”

    元凌:“从前我以为应桃桃没什么脑子,是我看错了,照现在的情形,散落在邪祟手中的十方璞应该不难取得。”

    嵇色邪脸上的忧虑却丝毫不减:“那不是最大的隐患,现在世间一半的十方璞在寂静之主手里,以后免不了和她对上,李鹤骨已死,那晚混沌界上空九株灵师的身份也始终不明,只剩一年,一年后,真的有人会是寂静之主的对手吗?”

    元凌:“那天在特调局,应桃桃她不是击退了寂静之主吗?”

    “你真的相信现在的应桃桃能敌过寂静之主吗?”嵇色邪笑,“那只是她的小花招而已。”

    元凌:“既然看出来了,老师为什么不拆穿?”

    “齐老都没有拆穿的事,我当然也不能说。你要知道,那些灵师之所以爽快地接收安排,不是因为他们从心底觉悟了,而是在他们眼里,李鹤骨离世之后的混沌冢依然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应桃桃有与寂静之主一战的实力,这很重要。应桃桃高兴,混沌冢参与,大家只要共同努力就能存活,要是应桃桃不爽,真的撒手不干了,那么大家就要一起下地狱。”

    “应桃桃对于那些灵师而言就像一颗定心丸,只要她在就有希望,所以他们为了将来的生机可以忍受眼前的辛劳。”

    “灵师们不会怀疑吗?”元凌问,“她还不到十九岁啊。”

    “在应桃桃灭杀堕神道之前,你又能相信她一个月间能由一株变为四株吗?她消失这半年,在某种程度上,身上早就带了一些别人窥探不出的神秘色彩,发生在她身上,虽然离谱,但那些人也未必不会相信。”

    “就算别人看不透,庄之伐的实力还在老师您之上,他不会被隐瞒太久。”

    “庄之伐不会说出去,一来特调局现在明显与应桃桃站在一边,他不会傻到得罪特调局,二来……”他叹了口气,“输给寂静之主不丢人,但被几个小辈暗灵师用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耍得团团转,这样丢人的事,以他在灵师界的地位,怎么能开得了口?”

    元凌点头:“还有一件事,这次暗灵师来得蹊跷,他们中途截住半城月的灵师,撕了他们的脸皮才混进特调局。按理说暗灵师不该知道会议的时间地点,之前特调局混入的奸细还没有查出来,这一次知道这事的人不多,都是我们以为的心腹,一个个排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应桃桃的意思是,千山翠很可能是研究所的人。”

    “要尽快。”嵇色邪说,“那奸细一天找不出来,我一天睡不好觉。”

    *

    庄家。

    庄之伐站在断壁残垣的湖边,望着水中的锦鲤。

    庄家被李三九拆过一次,拆得很彻底,现在大半年过去,还没有完全修整好,看上去有几分凄凉。

    庄啸:“爷爷,我左思右想,还是无法相信,应桃桃她才十九岁,怎么可能逼退寂静之主?那天的事会不会另有隐情?但我确实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有没有隐情不重要。”庄之伐淡淡地说,“重要的是,特调局认为她可以,你也当她可以吧。”

    于是庄啸没再提那件事,他又问:“您在这里想什么呢?”

    “应桃桃离开黄泉九落塔时手里抱的那盆花。”庄之伐眼眸中露出了思索的意味,“通体雪白,像极了一种极其珍贵的灵物,我记得在混沌冢选拔赛的时候,曾有灵师说过,在九婴墓中,他们见到了那样东西。”

    庄啸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您是说,玄魂花?”

    *

    火车软卧车厢。

    房间四张床,只有桃桃和萧月图两个人。

    桃桃将玄魂花放在小桌上,把富贵从空间石里放出来。

    火车上不能带动物,她刚刚安检时把它放在了空间石里。

    空间石里空气封闭不流通,才一会儿,富贵脸上那撮白毛就憋得发红。

    这些日子它一直跟着元天空,怕引人怀疑不敢靠近桃桃。

    久别重逢,它兴奋得很,直挺挺冲到桃桃脸上,拿柔软的腹部蹭着桃桃的脸。

    桃桃一开始也挺想它的,坐在床上撸着它柔顺的羽毛,可是富贵太多动了,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甚至还掉毛。

    于是桃桃有些烦了,揪着它的翅膀把它丢到了头顶的上铺。

    萧月图上车后拿手机看了会儿剧,但她心不在焉的,没多久就关上了,抱膝坐在下铺的床上看窗外的夜色。

    火车是普快,速度很慢,在铁轨上咣当咣当地响。

    窗外是一片隐匿在黑夜之中的深山,山上郁郁葱葱,只是在夜晚的阴翳之下,什么都看得模糊。

    桃桃察觉到她的情绪:“你没事吧?”

    萧月图沉默了很久,没有像往常那样嘻哈着说没事,她轻声说:“师姐,有些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

    第177章

    人邪殊途也只不过是四个字而已。

    萧月图大概会永远记得那个夜晚。

    她下了晚课从小雏菊学院教学楼出来, 少年倚在楼前的树下吃冰淇淋,手里还拿着一只买给她的草莓甜筒。

    萧月图喜欢草莓味的东西,但她从来没有和元天空说过, 心想也许他是随手买来的。

    元天空将甜筒递给她:“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喏。”

    初春的夜晚凉风飒飒,萧月图边打哆嗦边吃冰淇淋, 心想也不知道该骂他蠢还是聪明。

    说他聪明, 怎么会有人大冷天给女孩子吃冰淇淋呢?

    说他蠢, 可他看到她冷又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搭话,走在她的身后,静静地跟着她。

    萧月图在一片春夜里开着不知名花的树林前停下脚步:“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保护你啊。”少年自然地说。

    “保护我?”萧月图像听了什么笑话。

    元天空却很认真:“虽然安德烈还没出院,但万一他因为挑战场的事记恨怎么办?你是灵媒, 打不过他, 万一他对你下手, 难道不需要我保护吗?”

    萧月图:“那你能天天晚上保护我?”

    “当然可以。”元天空轻松地说, “不过是等你下课陪你回寝室而已,这有什么难?”

    萧月图没再说话。

    花树上的花是粉色的, 被风一吹就纷纷扬扬落下来, 和萧月图今晚穿的裙子颜色很配。

    元天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问:“在上挑战场之前, 你说过给我看花仙子翅膀的。”

    “那叫花翼。”萧月图听了他这话, 脸不知怎么有些红, 纠正道。

    “管它叫什么, 总之就是那个东西。”元天空脸也跟着红了。

    “你想看的是翅膀, 还是那个状态下的我?”萧月图漂亮的眉一挑, “你是觉得现在的我不好看吗?就像那个可恶的安德烈一样, 原本在学校对我爱答不理的, 见了我原本的样子才对我有兴趣。”

    萧月图有些不爽地打量自己小孩的身材:“每次出去办事都要被当成小孩子,驱邪的时候好多场所进不去,麻烦死了,要不是因为修炼花翼,我才不想用这幅小孩子的身体。”

    元天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别这么说。”

    “不管是你原本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都是你的样子,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听到“我都喜欢”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萧月图愣了一下,而后说:“既然都喜欢,又为什么想看我原本的样子。”

    元天空:“那晚在渝城的废弃工厂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我喜欢的女孩,当然想要记住她所有的样子。”

    他一句话,越往后,声音越小。

    但每一个字,萧月图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也低下了头,鞋尖无意识地摩擦着脚下的沥青地面。

    她哦了一声。

    夜风吹过,将头顶满树的繁花吹落,有几朵掉到了她的乌黑蜷曲洋娃娃般漂亮的发丝上。

    元天空看着女孩,轻轻吹了吹,那些落花就被他吹到了地上。

    他观察女孩的神情,只看到了她的脸红,没有看到不开心和想要闪避的意思。

    于是他胆子大了大:“萧月图,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女孩不说话。

    他以为她还在害羞,于是又问:“可以牵你的手吗?”

    女孩突然开口:“你根本都不了解我。”

    她与少年对视:“如果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喜欢吗?”

    元天空怔怔地看着她,萧月图说完这话,心情突然低落了,她把吃剩了一半的甜筒塞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月色映在花上,花色漂亮,却映不到她的脸上。

    “我不喜欢你。”女孩厌厌地说,“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别白费力气了。”

    ……

    桃桃问:“你羡慕我什么?”

    萧月图的思绪回到火车软卧的包厢,但少年那夜的脸却不停在她眼前晃,让她心烦意乱,穿着棉白袜子的脚在床单上搓出一道不整齐的痕迹。

    “很多人了解你、喜欢你,你也不用避讳别人的爱意。”萧月图轻声说。

    “师哥喜欢你,不仅仅是喜欢,我从没见他那样拿命去在乎过一个人,元天空也很喜欢你,虽然只是朋友间的喜欢,但他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还有那个脾气坏的小少爷……你也值得大家的喜欢。”

    桃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她也不会安慰别人,想了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苦的地方,你所看到的也未必就是我的全部。你突然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小天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元天空喜欢萧月图,而他们两个最近的关系也让人揣摩不透。

    说萧月图对元天空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也不是。

    可说她喜欢他,她又总是避着他,心情好时两人拌嘴几句,心情不好时就像白天元天空说得那样。

    ——她不想看见他。

    萧月图低头:“他那么干净澄澈的一个人,我配不上他的喜欢。”

    她偏头望向窗外,在略过一座座高山的黑影之后,暗夜之中有鸟群在夜色中飞翔而过。

    “它们,真自由啊。”她轻声呢喃道。

    *

    天上悬着一轮昏沉的月亮。

    崔玄一跋涉过高山,穿越过丛林,终于来到这一片荒芜的埋骨地。

    蛮荒狱很大,小时候也被老师丢进来历练过,但只是在一小块区域。

    穿越整个蛮荒狱这是第一次,足足用了他半年时间。

    邪风呜咽着刮在脸上,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刺骨的邪气了。

    崔玄一呼吸缓滞,察觉到背后的阴森鬼气,他手中的骨鞭蓦然挥出,自他身后,邪气破碎,鲜血喷涌。

    ……

    几小时后,他从邪祟的尸体之中爬了出来,走向埋骨地的尽头。

    在那里,一袭紫袍的人影正在等他。

    崔玄一身上暗红的血色横流,气息奄奄,但看到那人的一刹那,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愉悦神情。

    “老师,我做到了。”他笑着弯起打了一颗黑色唇钉的嘴角。

    “你受伤了。”弥烟罗回头,看向他瘦弱身体上的累累伤口,“疼吗?”

    崔玄一摇头:“只要能达到老师的期望,就不疼。”

    弥烟罗戴着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崔玄一无法通过那一层木头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着她,目光怔忪,忽然伸手朝面具伸去。

    他想要摘下那张碍眼的面具,却被弥烟罗握住了手腕。

    “为什么不让我看?”崔玄一问,“您在混沌界被应桃桃伤到了脸,伤好了吗?”

    弥烟罗没有回答,它仰头看天,天上乌蒙一片。

    “这半年,你都见到了什么?”

    老师闭口不提脸上的伤,也不准他摘面具。

    崔玄一眼中的失望一抹而过,他答道:“高山,丛林,冷风,黑夜,还有邪祟。”

    “你做了什么?”

    “我把它们全杀了,小时候我在蛮荒狱历练一只邪祟都打不过,但现在的它们不是我的对手,杀了它们,吞噬它们,就像老师要我做的那样。”崔玄一催动灵力,背后缓缓浮起了四株漆黑色的灵脉。

    暗灵师靠吞噬增长修为,这半年来他吞噬了数不清的邪祟,虽然力量变强,但伤痕累累。

    “吞噬了它们,有什么感觉?”

    崔玄一眼中一抹疑惑闪过:“说不清楚,当邪祟的力量在体内流转时,我觉得,它们和我好像没什么区别。”

    “小玄,你会怨我吗?”弥烟罗的声音空灵,听得人心神宁静,“怨我让你冒着生命危险穿越蛮荒狱,让你为了强大而吞噬邪灵,让你为我杀生。”

    “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在这样的世间,无论多强大的生灵都身不由己。”

    “能如自己所愿无灾无难地活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就算你现在怨我,以后也会明白。”

    弥烟罗仰头,透过密不透风的面具望向苍茫的天际:“我与他都曾做过天道的棋子,我此刻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毁这世间,而是在自救,也是在救你。”

    “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怎么会怨?”崔玄一摇头,眸中满是不解,“只是老师,您的话我不明白。”

    弥烟罗没有解释,它手指在崔玄一的头上轻轻一点。

    少年头脑昏沉,忍不住靠在它的怀里昏睡过去。

    在他昏迷之后,弥烟罗的声音变得冷肃:“你还敢来蛮荒狱?”

    崔故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它的背后,她脸被桃桃用沾染了神圣净化的桃夭砍出一道无法消抹的伤疤,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声音恳切:“我有错,那晚我被嫉恨冲昏了头,只想让应桃桃去死,可是我要应桃桃死也不全是因为恨。”

    “她有帝钟与神圣净化,更是藏灵身,短短半年就已经成为四株灵师,她不死,十方璞总有一天会被她集齐,等十方炼狱之门被修补,世间又出现一位强大的灵师,到时候难免不是我们的死期。”

    “弥烟罗大人。”崔故伶抓住眼前的衣角,仰头泪眼朦胧,“我是为了我们的生存,是为了小玄啊。”

    弥烟罗盯着她那张脸,虽然美丽,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的妖艳与狠厉。

    这句话有些打动了弥烟罗,可它仍然淡淡的,踹开崔故伶攥着它袍角的手。

    崔故伶低垂着头,眼里一抹怨毒闪过,但稍纵即逝。

    她捧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瓶,里面装满了近千片从特调局带回来的十方璞碎片:

    “虽然灵师界已经对寂静寮起了警惕,但我们还有机会。有这些碎片,有这片蛮荒狱,还怕灵师不乖乖就死吗?我本想收走黄泉九落塔的邪祟一同关入蛮荒狱,但在应桃桃干涉下失败了,不过有您的力量在,不愁蛮荒狱里没有邪祟。”

    “你打得一副好算盘。”弥烟罗声音冰冷,“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生存?”

    崔故伶将身体跪得更低了:“您就算不信任我也要为小玄考虑,我们的寿数终归有限,您也不想让应桃桃成为小玄未来的隐患吧?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别说小玄,就连你我也未必不会成为她手中的残片。”

    “小玄在未来要面对这样的敌人,您怎么忍心?”

    一片寂静,弥烟罗没有再开口,那掩藏在面具之下,没有面孔的一团魔气更加深重了。

    *

    一觉醒来,火车已经驶入了申城火车站。

    睡了一觉后,萧月图看着车站外的繁华恢复了一点精神,不再像昨晚那样没精打采了。

    她先拉着桃桃去车站外的早餐店点了两份早餐,边吃边看申城好玩好吃的攻略。

    正刷着手机,她瞥眼看到对面桌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熟人,男人正盯着她们看。

    萧月图:“竟然和他俩撞上了,真晦气。苏婉婉的毕业实践是调查废弃精神病医院夜半歌声事件,地点也在申城,看来安德烈是想先帮她处理完毕业实践再做自己的。这苏婉婉脑子也有泡,这种垃圾都要。”

    桃桃喝着豆浆,背对着那两人没有回头,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她眼里是清净了,萧月图却被安德烈那邪气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放下筷子走到两人桌前:“我说你,女朋友就坐在对面,眼珠不在她身上转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苏婉婉冷不防听见萧月图的声音,早饭也吃不下去了,她瞪着安德烈:“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喜欢她就和她在一起,偷摸看算什么本事?还是说男人都这样,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哪个都舍不得放?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哄我不要分手的?”

    安德烈满不在乎道:“谁说我在看她?”

    安德烈的目光越过面前两个女人,直勾勾落在背朝他安静吃早点的桃桃身上。

    不仅萧月图愣了,苏婉婉也愣了,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在桌下狠狠踢了安德烈一脚:“那是应桃桃,找死吗你?”

    安德烈收回目光,他端起桌上的美式咖啡抿了口,露出了一道志在必得的猎人般的微笑。

    ……

    萧月图回来了,一脸沾了脏东西的厌恶表情。

    她怕桃桃听了心烦,所以衡量了一下,没有跟她说那惹人讨厌的安德烈刚刚在看她的事情。

    桃桃问:“这几天打算做什么?”

    萧月图听了这话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和松普普朋友约定的时间是下周,这几天没事做,你都可以陪我吗?”

    桃桃点头,萧月图好不容易开朗了一点,陪她当然可以。

    萧月图三两口吃完饭,拉着她走进繁华喧嚣的城市:“走吧。”

    ……

    商场。

    桃桃对着镜子站住不动,萧月图推她:“去试。”

    桃桃看着手里的粉色裙子:“这怎么穿啊?”

    从小她就喜欢在山上爬来爬去,漫山遍野乱蹿,常年一身道袍改式的七分裤和上衣,除了睡裙之外没有穿过别的裙子,乍一下被拿来这么条粉嫩颜色的裙子,她不想穿。

    “你自己留着吧。”桃桃把裙子丢给了她。

    这几天陪着萧月图吃吃喝喝逛遍了申城,今天早上又被拉来购物。

    萧月图不仅自己买了不少裙子,还要给桃桃买,在研究所那点实习工资已经快被她花光了。

    她毫不在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购物啊,你还不到二十岁,不要整天穿得像个禁欲的老修女一样。”

    她摁着桃桃进了试衣间,甚至想要直接上手脱她衣服,吓了桃桃一跳:“我自己来!”

    萧月图这才离开。

    几分钟后桃桃从试衣间出来,穿道袍只是她的习惯,但不代表她不适合裙子。

    那条粉色的裙子给她淡泊出尘的气质加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她乌黑的发丝没有束着,松散地披在肩膀上,和平时看起来一样好看,又更柔软。

    “真好看。”萧月图掏出手机,对着桃桃拍了一张,“师哥看了一定喜欢。”

    “你干嘛!”桃桃想拦,她手下动作很快,已经传给了关风与。

    桃桃:“……”

    “桃桃,你为什么不喜欢师哥?”萧月图翘腿坐在沙发上,“他那么强大,又那么喜欢你,为了你他什么都能做,唯一的缺点是冷了点,但在你面前,他一直都很温柔吧?”

    桃桃换下裙子,穿回自己的衣服,抱着玄魂花坐在她身旁。

    萧月图看着她一天都不离手的玄魂花,忍不住问道:“他是邪灵,这样的喜欢会有结果吗?”

    “不单是喜欢。”桃桃说,“他对我而言,是更重要的存在。”

    “更重要?”萧月图茫然。

    桃桃笑了:“昨晚你说羡慕我,但你不知道,没有他就没有我。”

    “就像空气,即使看不见摸不着,但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存在着,我就能生存下去。”少女声音温柔,“你眼中所见的应桃桃,十年前可不是现在的模样。”

    萧月图似懂非懂:“但说到底,人邪总归殊途。”

    “听进去了就是殊途,不当回事,人邪殊途也只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桃桃满不在乎道,“殊了什么,途在哪里?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谁又能把我怎么样?至于阿与,他会想明白的。”

    “真的吗……”萧月图呢喃道。

    桃桃转头看着她:“小天是个很好的人,你也不是真的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吧?”

    萧月图局促道:“我没办法做到你那样豁达和洒脱。”

    桃桃:“慢慢来吧。”

    ……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整天。

    太阳落山后,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匆匆赶来。

    他对着手机上信息反复确认,不敢相信他要找的人是个看起来十岁大的女孩:“您是……萧月图大师?”

    萧月图懒得解释,直接递过去身份证:“别大师了,喊我名字吧。”

    男人看了眼,再望向她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连带着对她背后的桃桃都肃然起敬了。

    “太好了,您终于来了!”男人自我介绍,“我叫苗顺,是松普普的经纪人,您奔波了一路,我们先去吃个饭,我给你们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

    萧月图顺手把一天购物的战果都丢给了他,她挽着桃桃的手臂:“走吧。”

    晚饭时苗顺要了间包厢,环境安静,服务员很快上完菜,而后关紧了房门就不再进来。

    桃桃和萧月图一人抱着一大碗米饭,就着油辣辣的菜扒饭,边吃边听苗顺讲述。

    在人类世界有一些“高人”,没有灵脉不算灵师,但也拥有一些处理简单灵异事件的能力。

    平时凡人遇到的麻烦事并不会直接联系到灵师,而是会找到这些“高人”。

    一般的灵异事件他们都能解决,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就会联系他们所认识的灵师出面。

    华灵院很多毕业实践的案例都是这样得来的。

    全国各地的许多“高人”手里都有些很难解决的灵异事件,汇集起来被华灵院拿来做学生的毕业课题。

    这次事件已经有几个高人去看过了,虽然解决不了但他们都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想来事件本身也不算太难,所以一开始萧月图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但听着苗顺的讲述,她眉头直蹙。

    松普普,男,二十五岁,当红男明星。

    松普普刚杀青了一部新剧,正在假期中。

    因为他平时喜欢安静,所以杀青后一个人住在申城的酒店里,酒店房间是他包年租下来的,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灵异事件。

    可松普普十五天前却于在公寓里离奇死亡,死亡五日后被助理发现。

    因为门是反锁,警察强行破门后发现这间江景公寓里满墙都是粪便与血迹。

    这件事情迅速在网上发酵,最后被几经辗转才递到了华灵院的手里。

    男人没有胃口,只喝了点茶:“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把普普死亡现场的样子拿到网上去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给公司造成了很多恶劣影响,甚至还有粉丝请笔仙来询问普普的死因,这就算了,竟然还有流言说普普之所以遇害是因为和公司的合同纠纷……”

    萧月图打断了他:“关于网上的流言和你们公司的形象,这些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来查清松普普的死因是否和恶灵有关,你只需要把当时现场的情况详细告诉我就行。”

    苗顺连忙说好的。

    根据他的描述,松普普的死亡现场和网上所传差不多,但更为惨烈。

    当时墙上到处是松普普的排泄物和鲜血。这些排泄物与血迹全都是松普普本人的,许多痕迹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了,也就是说,在松普普死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已经开始将自己粪便和血迹涂抹在墙上了。

    而他的尸体更为诡异,在发现他时明明才死亡五天,屋里还开着空调,温度并不高,可却像在高温下腐烂了几个月一样,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和蛆虫,肠子被拖出去了五米,内脏散落在家中各处,脑髓也完全被敲了出来。

    据说当时办案的警察吐了好几个。

    更为诡异的是,松普普所居住的那家酒店的监控记录显示,在松普普拍完戏回到酒店之后,这期间没有任何人出入过那间房。

    事发后,房门反锁,备用房卡只有大堂经理才有。

    但反锁后仅凭房卡是打不开门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密室。

    这个案件极其诡异,警察查了几天没有头绪,网上的舆论发酵得太厉害,于是松普普的公司请来了所谓的“高人”,但那些人一进屋甚至不敢细看就跑了出来,说这屋里有一股很强大的怨气,他们不敢碰,要请更厉害的人才行。

    苗顺边说边打量眼前的两个女孩,对于这两个女孩的具体身份他不清楚,只知道介绍人说,这次来的是真正的高人,让他放一百个心,苗顺一边说一边揣测她们其中哪个是高人。

    桃桃问:“他生前有与人结仇吗?”

    苗顺刚讲述了松普普死亡时的样子,心有余悸满头大汗,他拿纸巾擦了擦:“怎么会呢?普普在圈里圈外人缘都是出了名的好,年初有个粉丝生重病,医药费都是他出的。您怀疑他有仇家?可是他的死状实在不像是人为啊。”

    “仇家未必只有人,也可能是鬼,邪祟确实会缠人,但如果不是有仇也没必要下这样重的死手。”萧月图接话,“仔细想想,他从前真的没有仇家?活的死的都算。”

    苗顺说:“我只是他的经纪人,负责他的日常工作但也不能面面俱到,普普没工作时又喜欢一个人待着,我确实是不清楚,要不我去查查再来告诉您?”

    萧月图放下饭碗:“正好我也吃完了,带上我吧。”

    桃桃要和她一起,萧月图按住她:“还有这么多菜,师姐你吃着,我自己去就行。”

    桃桃:“你可以?”

    “嗨呀,看上去只是一些小邪灵啦,我要先去查查松普普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快动手,应付不过来我会叫你。”萧月图对桃桃笑了笑,“都陪我逛好几天了,我知道你也有别的事要做,你去忙你的。”

    萧月图和苗顺离开了,桃桃也没坐多久。

    她离开餐厅,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

    这不是第一次来申城,她对这里还算熟悉,不一会儿就站在欢乐一条街上一家店的门口。

    店面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有些破旧,歪歪扭扭的招牌上写了三个大字——夜来香。

    ……

    开往东北的火车上。

    车子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驶出隧道,手机有了信号,叮咚一声响。

    关风与拿起手机,是萧月图发来的一张照片。

    元天空趴在对床看动漫,他注意到关风与嘴角弯起一丝温柔的笑:“与哥,你在看什么?”

    关风与按灭手机的光,又恢复了往日冷漠的样子:“没什么。”

    第178章

    帝钟三式。

    “桃桃姐来啦——”

    晚上该是人多的时候, 夜来香却冷冷清清。

    桃桃刚迈进店里,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婷婷就醒了。

    她手背搓着惺忪的眼,看清眼前的人是桃桃后一下就精神了, 她掉头跑去叫人:“啊不,是鸣钟人来了——”

    今天没生意,不一会儿店里所有的灵师就全部跑出来了。

    桃桃刚下山时在夜来香待过, 这里的灵师她都认得, 不过从前她又冷又凶, 除了神经大条的婷婷,其他人不怎么敢靠近她,现在不敢靠近则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不仅是应桃桃,更是鸣钟人。

    李鹤骨还在的时候,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鸣钟人, 也不知道见了鸣钟人应该怎样?鞠躬?问好?总不会要磕头吧?

    虽然已经是21世纪了, 不兴以前那些老朽的规矩, 但李鹤骨在混沌冢灵师心中就像神一样存在,放在从前见了李鹤骨, 他们说不定真的头脑一热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比起李鹤骨, 眼前这位鸣钟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但他们不会因为年轻就觉得她德不配位, 相反, 他们对这位鸣钟人只有尊敬, 才十八岁的年纪就能撑起整个混沌冢, 是换了谁也无法做到的。

    “都傻站着干什么?不用干活是吧?”罗侯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最后传来。

    快一年不见, 他还是老样子, 穿着一件满是骷髅的背心, 脖子上戴个大金链, 看上去像个街溜子。

    婷婷说:“罗师,现在没客人啊。”

    罗侯斜眼瞥她:“没客人不会去门口揽客人?也不看看这个月的业绩,驱邪驱邪不行,按脚按脚不行,灵脉也修不出来,菜里都多久没油水了,上个月的菜钱还欠着香桂的,她天天打电话催债。整天偷懒,想下个月喝西北风就趁早说。”

    他这话一出,大家连忙散了。

    罗侯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少奶奶,好久不见了。”

    富贵站在桃桃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罗侯屈指弹它脑袋:“月蕊雉也变了不少,看来力量是恢复了。”

    “庄师呢?”桃桃环顾夜来香,没有看到庄晓梦的身影。

    罗侯:“去查一起事件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吃了没有?没吃点两份小龙虾,正好咱俩一起吃。”

    桃桃说:“我吃过了。”

    “那点一份就行。”罗侯脸皮很厚,丝毫不为让人请客这件事感到羞耻。

    桃桃理了理衣领:“我可是鸣钟人!哪有鸣钟人来视察还要请客的,不应该你好吃好喝招待我吗?”

    “鸣钟人?”罗侯瞥她一眼,“我看你像个敲锣的。”

    桃桃:“……”

    她去门口夜宵摊上买了两份小龙虾回来,跟罗侯走进他的休息室。

    桃桃:“混沌冢这几个月怎么样了?”

    罗侯懒得带手套,徒手剥虾:“您还记得混沌冢呢?落跑几个月,我以为您把混沌冢给忘到天边去了。”

    桃桃冷笑:“罗侯,虾都给你买了还闭不上嘴,想跟我吵架是吧?”

    罗侯混不吝地笑:“不敢。当初你说要混沌冢淡出灵师界的视线,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混沌冢灵师的安全,这几个月对外我一律宣称你失踪了,不仅灵师界对于混沌冢的关注少了很多,就连暗灵师的心思也都挪到了别的地方。当然,这一切是你在特调局动手之前。”

    桃桃当初之所以离开混沌冢前往华灵院,为了寻找镇魂雾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让元气大伤的混沌冢能够抽离出的旋涡中心。

    只有混沌冢足够低调,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寂静寮对混沌冢的报复。

    她离开混沌冢不知去向,就算寂静之主养好伤要再来对付她也不会牵连别人,同时,低调不惹人注意才好办事。

    “你离开前让我查寂静寮,已经有些眉目了,这事儿多亏了香桂和段某,他俩朋友多,甚至还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个曾经的暗灵师,这份消息灵师界仅此一份,绝对可靠。”

    罗侯丢给她一个本子。

    他一手的油全粘在纸上了,桃桃懒得碰:“念给我听。”

    罗侯无语:“鸣钟人的谱这就摆上了?”

    他没有看那本子,直接说道:“除了崔玄一那种属性之力天生阴邪的灵师外,大多数暗灵师并不是天生的,寂静之主每年都会派人在世间搜索体内有灵力的小孩带回寂静之地。这些孩子会用一些古怪的法子饲养,虽然修灵脉的速度比普通灵师要快,但那以损伤他们的寿命为代价,并且他们的灵脉与别人不同,无属性的白色灵脉上会缭绕着黑气。”

    “段某找到的这个人曾经是寂静寮的暗灵师,在一次出任务时侥幸逃了出来。”

    “据他说,寂静之主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她居住的地方叫寂静之地,她对声音很敏感,讨厌吵闹。”

    “寂静之地的暗灵师有些已经没了自己的神志,全由寂静之主操控,有些从小被用生灵饲养,根本没有自己的价值观,对寂静之主很畏惧,那女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还有一些不是暗灵师,因为本身属性的缘故也无法成为暗灵师,之所以听命寂静之主是因为被她用十首噬心蛊控制,总是,那女人的手段毒辣得很。”

    “在寂静之地,不同的暗灵师也有不同的地位,寂静之主往下是两个少年,一个叫崔栩一,一个叫崔玄一,他们两个本身的属性之力很强大,是寂静之主很多年前从外面抱回来的,据说是寂静之主的学生。”

    “朱颜酡、龙膏烛、千山翠、行香子、雷雨垂,这五个人是暗灵师中的佼佼者,地位仅次于崔栩一和崔玄一。”

    “朱颜酡的属性之力是噬魂焰火,可以灼烧灵魂,常年待在金斯南身边,当年想要置金家小少爷于死地的暗灵师就是她,哄骗元家幼子打开黄泉九落塔的人也是她,她心思深沉也很果决,是这群人里最像寂静之主的。”

    “龙膏烛是土属性灵师,他属性之力本身并不强,但体内被植入了虚龙的精血,所以能凭借龙力控制一些灵智不高的妖兽,很难对付。千山翠是木属性灵师,很小就被派去执行任务了,详细情况不知,至于雷雨垂和行香子,你跟他们交过手,应该比我更了解。”

    “在他们五人之下,还有四大傀儡。”

    “黑隼、白莺、灰雀、红鸾,其中两个已经被你在混沌界杀了,这几个人和上面那些不同,神志与灵魂完全交给了寂静之主,没有感情,没有想法,是寂静之主手中最锋锐的杀人机器,如果有天你遇到灰雀和红鸾一定要小心。”

    “没必要。”桃桃淡淡地说,“前些天在特调局,顺手把另外两个也杀了。”

    罗侯:“……”

    “再往下就是普通暗灵师了。”罗侯说,“这些人实力均在一株以上,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暗灵师能达到二株,因为寿命很短,所以这些人总在不断地死亡,又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但总数会维持在两百人左右,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是一个流动的两百人。”桃桃突然开口,“从寂静寮创立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应该成为灵师的孩子被掳去做了暗灵师,最后死在了寂静寮根本没人知道。”

    她问罗侯:“地址呢?寂静寮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罗侯:“那人不知道,他说寂静寮的入口每次都在变动,没有一个准确的地点。”

    这倒是和当初行香子说得一样,可见一时半会确实很难找到寂静寮的入口。

    不过就算知道,以桃桃现在的能力也不是寂静之主的对手。

    “还有一件事……”罗侯擦手掏出烟盒,朝桃桃扬了扬。

    桃桃示意他随意。

    罗侯这才点上烟:“崔栩一和千山翠,这两个人一直潜伏在混沌冢和特调局,以前不清楚他们的实力,我们的排查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但根据这位暗灵师提供的消息来看,即使在全是暗灵师的寂静寮,这两个人的实力也是佼佼者。”

    桃桃看向他,罗侯磕落烟灰:“他说,崔栩一是十年前离开寂静寮的。”

    “你什么意思?”

    “我们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奸细?如果我没记错,这件事是关风与在查吧?”

    桃桃:“不会是阿与。”

    “崔玄一有多强你是知道的,崔栩一在寂静寮能和他平起平坐,实力必然不弱。十年前加入混沌冢,实力超群,并且没有任何可以查到的背景,范围这样一缩,你在混沌冢能找到几个人?”

    “破魔之光天生克制一切邪祟。”桃桃说,“他怎么可能是暗灵师?”

    “寂静之主要人潜伏到混沌冢,她会傻到派一个灵脉上萦绕着黑气一眼就会被发现的暗灵师来吗?”

    桃桃沉默了一会儿:“阿与待在师父和师祖身边许多年,他们比我们多活了那么多年,真有问题他们不会发现不了。如果是他,以他在混沌冢的地位,寂静之主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

    “你又知道混沌界那晚的事和他无关?”

    “罗侯。”桃桃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混沌冢着想,但关风与是我师弟,我了解他。这件事你别管了,前些日子在华灵院抽不出空,现在回了混沌冢,奸细的事我会亲自去找。”

    罗侯掐灭了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桃桃瞥着他:“你眼圈很黑,昨晚没睡好?”

    罗侯嗯了声:“最近手头事件太多忙不过来,你既然出来了,要不要分担点?”

    桃桃:“你说。”

    罗侯手里棘手的事件有二。

    “江南片区一起失踪案持续了很多年,不光是我,警方也在查,虽然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但自从十方炼狱之门破碎后,失踪的人口频率明显加快,很可能是超自然力量从中作梗。”

    桃桃:“听起来像人贩子啊,跟超自然力量有什么关系?”

    罗侯摇头:“我原来也以为是人贩子,后来发现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失踪者男女比例很均衡,人贩子要男人做什么?人做的也不可能那么干净,失踪案的主谋可能是邪祟,也可能是灵师,他的手法太利落了,没有任何可追查的痕迹。”

    “会不会是暗灵师在搜罗有灵力的孩子?”

    “不是,那些失踪的人体内并没有灵力,都是普通人,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年龄都在25岁以下,暗灵师手脚那么长,如果是他们在搜集人,不会只在江南片区。”

    桃桃问:“这几天我都会待在申城,我协助你调查。”

    “不,这起事件要查下去几天是查不出什么的,需要长久追踪才行,你帮我处理另一起事件。”罗侯从空间石里掏出一沓资料递给她,“青龙路72号美人宅,是座凶宅。”

    桃桃看着资料,听罗侯说:“这起事件的难度评估大约是三星,三株灵师就能对付,你已经四株了,问题不大。”

    “知道了,我今晚就去看看。”

    桃桃刚要收起资料,罗侯却说:“这间房子不久前刚转了手,新主人是申城一位官员,社会地位很高,你不能直接闯进入,要是被人发现善后会很麻烦,想进去要换种方式。”

    罗侯递过来一张名片,卡片写着“凶宅试睡工作室”几个字,经理李小海,上面还有一串电话。

    “当官的忌讳多,不方便被人知道自己迷信,我之前上门说帮他做法事改改房子的风水,被他拒了。房主已经将宅子委托给这家工作室测评了,这是目前唯一合法进入这个宅子的途径,如果你不来,我本来是打算亲自去应聘的。”

    “凶宅试睡又是什么?这不迷信吗?”

    “试睡就是让人进去住几晚,把灵异现象找到人类可以接受的合理解释,和我们这行差别大了去了。”

    桃桃:“驱个邪还要去应聘试睡,见鬼了。”

    罗侯:“你现在是鸣钟人,注意点形象,要是被人发现私闯民宅不要面子的?”

    桃桃叹气:“我是劳碌命,我去就是了。”

    罗侯对她现在遵纪守法的样子很满意。

    他丢过来一个本子给她,桃桃顿时头大:“我都是鸣钟人了为什么还要写灵师驱邪簿啊?”

    “鸣钟人怎么了?”罗侯挑眉,“鸣钟人就可以不按流程做事吗?当鸣钟人更得为别人做表率啊!”

    桃桃:“……”

    她胡乱将本子塞进空间石里,起身要走,罗侯叫住了她:“喂。”

    桃桃回头,他又丢来一个袋子,里面是一捆雪胆枝和一张精美的硬纸请柬。

    “听关风与说你的雪胆枝用完了,知道你要来申城,我想办法给你搞来一些,够你用一两个星期了。那张请柬是前些天有人送到混沌冢的,你应该会感兴趣。”

    桃桃看了眼,请柬来自一家地下拍卖场。

    灵师的交易场所不仅有灵交坊,地下拍卖场的拍卖也层出不穷。

    往往地下拍卖场能见到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请柬上写有拍卖场三天后即将拍卖的物品名单,一眼望去,许多珍贵的灵物和赋灵术书,甚至还有元素书,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桃桃目光落在拍卖品的最后一行。

    “帝钟三式?”她蹙眉。

    “拍卖场的拍卖名单不可能作假。”罗侯看着她,“你刚来申城拍卖名单上就出现了这样东西,背后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无从得知。东西我给你了,至于去不去,看你自己。”

    桃桃的注意力不在那张请柬上,她看着桌面。

    罗侯要了一份小龙虾,全部剥好却一只没吃,她问:“你不吃让我给你买它干嘛?”

    罗侯又点了一根烟,淡淡道:“关你屁事。”

    ……

    桃桃离开后,罗侯摘了墨镜,拿起失踪案的资料翻看。

    夜深,门开了。

    他抬头看见庄晓梦站在门口,低下头继续看资料:“回来了?鸣钟人请客买的小龙虾,你喜欢吃,已经给你剥好了。”

    桌上的盒子里整整齐齐码了一盒虾肉。

    屋里的光很亮,即使庄晓梦也觉得刺眼。

    她走到柜子里拿出一瓶眼药水递过去,罗侯不接:“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眼睛好转。”

    庄晓梦没说话,依然举着,她性子平时很温柔,但要倔起来也让人没有办法。

    罗侯只得接了眼药水,他滴了药闭眼休息,庄晓梦关了房间的灯。

    罗侯:“别关,我还没看完。”

    庄晓梦收起资料:“明天再看。”

    罗侯想从她手里拿回资料,庄晓梦很轻柔地瞥了他一眼,他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不敢动了。

    *

    桃桃站在申城的街上。

    夏夜喧哗,她眯着眼睛望着城市高楼之间的淡色云翳和冷色月亮。

    是在申城遇见他的。

    那时他用着林泉的身体,举手投足间倒比用着本身随意得多。

    仿佛在他眼里,南宫尘在桃桃面前是一张要等待被评分的试卷,不能有一丝不完美的地方。

    而寄身林泉的身体中,他却可以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桃桃停在申城车水马龙的街头,望着手里的玄魂花。

    城市的汽车尾气与油烟太大,桃桃不想让花暴露在这样的空气里,于是把它收回了空间石。

    她展开一张地图,搭车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凶宅试睡工作室位于申城老城区的弄堂里,那里房子不高,建得又逼仄,大多墙皮都掉了漆。

    夏夜闷热,许多老头老太太都搬着一把藤椅在街边乘凉聊天。

    桃桃一路问过去,终于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这个奇怪工作室的位置。

    它在一座老楼的一层,门两侧是卖小面和炸糕的。

    一个满头黄毛的年轻男人抱着一碗素面在门口吃,穿着破了洞的汗衫,脖子上戴着一串地摊上买来的假佛珠。

    桃桃望着头顶只写了“工作室”三个大字的招牌:“听说你们招人。”

    男人斜了她一眼,继续吃面:“招,但不招女人。”

    桃桃:“这一行还性别歧视呢?”

    “这一行更要性别歧视。”男人觉得眼前少女语气有种超乎常人的平淡,放下面碗看着她,“女人身上又没有阳气,要是真进了大凶宅都不一定有命出来,更别说镇住里面的脏东西。我这前些日子也来了个女人,是个什么主播,带着设备进了一间根本不算凶的屋子边直播边试睡,半夜吓得叽哇乱叫逃了出来,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男人打量桃桃:“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去当服务员卖卖奶茶不行吗?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桃桃没有理会他的话,朝男人身后的屋子里瞥了眼。

    这工作室里除了他外还有两个男人,年纪都不大。

    本应该是身强体壮的年龄,可是他们脸色都很难看,白里透黑,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神一样。

    凶宅试睡工作室的业务不仅是进主人认为有异常的房子里试睡过夜找到房子“凶”的原因,一旦真的发现房子的问题和超自然力量有关,还会接后续的净阴工作。

    但他们不是灵师,也没什么特殊能力,所谓的净阴,顾名思义,就是去除阴气,而用来去除阴气的东西就是自身的阳气,工作室会安排阳气壮的男员工在凶宅里住一段日子,等把阴气净化了再让主人入住。

    总体来说,是不需要技术只需要卖力气的活儿,也算不上太迷信。

    青龙路72号美人宅的新主人是个官员,大张旗鼓找高人驱邪叫政敌知道不好,但找这种性质的工作室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毕竟这工作室的主要业务只是试睡和分析原因。

    看着眼前几个男人的脸色,阳气像是已经不太够用了。

    桃桃说:“我在求职软件上看到你们的招聘启事,如果不是缺人,你们也不会开出3000一晚的高价,行还是不行,让我试试,你又不亏。”

    在门口吃饭的这个男人叫李小海,他是这间工作室的经理。

    之所以说话鼻孔朝天爱答不理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人,只是因为这个工作性质特殊,有一些所谓的“凶宅”只是主人的疑心病而已,在他们试睡一晚后很容易就找到“凶”的原因,无非是空调机出问题所以有怪响或是闹老鼠了。

    但有一些宅子也是真的蹊跷,对身体很损耗。

    工作室最近员工流失得厉害,而他又刚接了一个大单。

    业主愿意开出每人每晚五千块的高价请他们去试睡,他原本很高兴,但谁知昨晚派去的三个员工白天出来后直接拉到了精神病院,这事一出,工作室的人更少了,对于那个大单也没人敢去,所以他正烦着。

    李小海抬头,浑浊的眼珠盯着眼前这女孩。

    他不由得狐疑,这么漂亮的女孩,真的经得起凶宅里诡事的恐吓吗?

    深夜,弄堂里走进一个推着单车的女孩。

    李小海看着她,远远地喊道:“小妹,过来——”

    那个叫小妹的女孩是个高中生,还穿着校裙。

    她听到李小海的声音推车走了过来:“李经理,你终于大发慈悲要接我的订单了?”

    李小海指着女孩对桃桃说:“她就住附近,上个月跟我说家里不对劲,但她一个小丫头又出不起钱,所以我一直没管她,你想进我们工作室也行,今晚先去她家睡一觉,不求你能找到她家闹怪事的原因,只要你能待到明天早上,我就收了你,怎么样?”

    桃桃转头看着女孩。

    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一头黑色的长发用浅蓝色的绢花松散地扎在背后,皮肤白皙,长相甜美。

    女孩也正打量着桃桃,眼睛琥珀般清透明亮。

    她朝桃桃伸出手:“你好,我叫路结樱,你今晚要去我家试睡吗?”

    桃桃问李小海:“只要过了今晚,我就可以留下了?”

    李小海点了一根烟,散漫地点头。

    桃桃回头对路结樱说:“是。”

    第179章

    不要再挠玄魂花的花茎了。

    叫路结樱的女孩身上有一股令人舒服的气质, 虽然她推的单车已经掉漆了,车把手也不停晃荡,下一秒就要断了一样, 但车子的破旧完全蔓延不到她身上。

    她衣服整齐干净,有股淡淡的花香味,捧着街口两块一杯的稀凉茶坐在那里, 笑容甜得让人的心都能跟着一起融化。

    凶宅试睡工作室的老板李小海眼睛可能是有点病, 总喜欢斜着眼瞥人, 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有屁快放没屁别妨碍老子发呆打盹儿的模样,但他在路结樱面前却冷不起来。

    女孩笑得太甜了,像是初春温暖的太阳,落在身上叫人觉得浑身舒畅。

    “叫我小妹就好, 我爸妈以前都这么叫, 我读高中二年级, 刚刚做完兼职回来。”路结樱自我介绍, “我是去年年底搬来这里的,那房子是一个亲戚卖我的, 我住进去之前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桃桃坐在工作室里的桌边, 听路结樱简单地讲述了她的过去和房子的诡异。

    路结樱原本并不住这里,她父亲是申城有名的商人, 原本过的是大小姐的生活。

    但是去年, 她家的生意因为种种原因难以维系, 父亲欠了银行很多钱跳楼自杀, 家里的财产也被银行收走了。

    路结樱被赶出家门, 还好在国外的外公给她打了一笔钱, 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

    她在申城的远方亲戚正好做房屋中介, 手里有一套便宜的房子出售, 就介绍给了她。

    那处房子其实只是弄堂里的一个很小的单间,二十来平。

    但是在申城,就算是这么小的房子也不便宜,不过路结樱当时看房的时候,它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

    亲戚说,是因为主人家里有事想要快速出手才开了这样的低价。

    路结樱当时无处可去,就用外公给的钱将这间小屋买了下来,可她没想到,那是噩梦的开始。

    “我每晚都做噩梦,梦里的东西千奇百怪,我因为噩梦睡不安稳,偶尔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个女人站在我的床头,她没有头,试图用手掐我的脖子。”路结樱从校服的领口里拿出一个玉坠,“这是我爸爸生前给我的东西,说是开过光的,那女人前几次想要掐我都被它挡了回去,但是我能感觉到,这块玉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桃桃打量女孩,她能感受到女孩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灵力。

    虽然远不足以成为灵师,但因为这些灵力比普通人要强,所以更容易招邪。

    “上个月一天夜里,我又做了噩梦,半夜也察觉到了那个女鬼,那次和以往不同,玉坠阻隔不了它的手,我有很清晰的触觉,一只冰冷又滑腻的手贴在我的脖子上,她要我把寿命借给她。”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我当时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还好那晚楼上有家闹小偷,主人追赶小偷的时候撞到了我的房门,把那女鬼给吓走我才清醒过来,后来我就不敢去那里住了,一直借住在隔壁王婆婆家里。”

    桃桃接过她的坠子看了眼,那是很好的玉。

    如果被灵师或是一些有能力的和尚道士加持过,确实可以挡灾。

    她问路结樱:“你住在别人家里后,还会在夜里见到那个女鬼吗?”

    路结樱:“没有了,但每晚还是会做噩梦。”

    桃桃:“看来那东西不是缠在你身上,而是在你家,你亲戚把房子卖给你的时候没说那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路结樱好奇地看着桃桃:“我跟李经理说这些事,他只说是我睡迷糊产生幻觉了,你为什么会直接联系到我家里有鬼呢?而且你一点都不怕。”

    桃桃常年和灵师相处,下意识把灵异事件当成是稀松平常。

    但眼前的路结樱和李小海都是普通人,听到她这么说,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一直说是她做了噩梦,世界上哪有鬼啊,至少我做这行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李小海打量桃桃,“你这么说,以后还让不让她回家了?是想吓死她吗?”

    桃桃:“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可以当我在放屁。”

    路结樱说了半天有些口干,一口气喝干了凉茶,她问:“所以你们今晚会去我家试睡吗?”

    “不去。”

    “可以。”

    李小海和桃桃异口同声。

    李小海斜眼看着桃桃:“她一个小丫头可没钱给,你去也行,但提前说好,今晚是算在试用期里的,没有报酬。”

    “随便吧。”桃桃随手拿起桌上一张员工守则,叠起来放在口袋里。

    她问路结樱:“请我吃顿晚饭可以吗?”

    路结樱很久前就找到了凶宅试睡工作室,但是他们试睡一晚要三千块,她掏不出来,所以搁置了这件事,刚好隔壁的王婆婆是个热心肠,她心软留路结樱留在自己家里睡觉,她就一直那样住了下来,但是对于打扰别人也很抱歉。

    桃桃不收钱就愿意试睡,路结樱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她积蓄不多,所以请桃桃吃的只是弄堂外的面馆,多给桃桃加了一份牛肉。

    桃桃吸着面,问女孩:“你平时都和谁接触?”

    路结樱想了想:“也没有谁啊,早起在街上买几块米糕当早餐就去上学了,学校里只有老师和同学,每周去美术馆做三天兼职,回来得早就和王婆婆一起择菜做饭,见的都是弄堂里的邻居。”

    桃桃咬断嘴里的面:“给卖你房子那亲戚打个电话,问问他这间房子的事情。”

    “我买房子的时候就问了。”路结樱说,“他说这间房子上一任主人是个老爷爷,九十多岁在房子里自然去世的,老人去世是喜丧,不能算凶宅,他女儿着急用钱就低价出售了,在前任主人之前房子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我亲戚也不清楚。”

    “是个老头?”桃桃琢磨了一会儿,“不应该啊。”

    如果房子真闹鬼,老头在里面住了那么多年了都没事还活到了九十多岁,偏偏路结樱住进来就出事了?

    桃桃端详着路结樱,她很漂亮,但眉眼之间人类精气神最旺的地方却有一抹淡淡的、很难察觉到的苍白。

    那房子肯定有问题,但问题也绝不是有鬼魂作祟那么简单。

    桃桃不动声色道:“把钥匙给我,晚一点我会去你家,记住,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也不要说你认得我。”

    ……

    吃完饭,路结樱打包了一份素面给王婆婆就回去了。

    桃桃站在街边的路灯下面,手里夹了一根雪胆枝安静地吸着。

    夜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整条街都浴在月色下的油烟味里。

    富贵从天际飞来,落在她头顶的电线杆上,舒展开翅膀。

    桃桃抽完一根雪胆枝,吐出一口冰冷的雾气,转身进了一家女装店。

    十几分钟后,她换下道袍,穿了身朴素的牛仔裤和白T恤走了出来,脸上又重新带回了周玉的假面。

    她朝路结樱的住处走去。

    月亮爬上了城市的高楼之间,在逼仄的弄堂里投下几束孱弱的微光。

    桃桃手里拿着一叠垃圾桶里捡来的超市传单,一家家门缝塞进去。

    弄堂里的住户正在做饭,大多开着房门通风,看见她有的不搭理,有的喊着叫她别再塞了。

    桃桃那张普通得让人看过即忘的脸上露出了谦恭的神色,打着哈哈又去塞下一家。

    走廊尽头一户人家开着门,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太太在门口的灶台上熬制中药,味道飘得走廊到处都是。

    路结樱从屋里出来,接过老太太的手里的筷子:“我来吧,您去吃饭。”

    这里就是路结樱暂住的王婆婆家了。

    王婆婆看上去已经七八十岁,因为保养不好所以更显得苍老,不光头发,就连眉毛都是白的,她的眉很长,两道几乎连到一块去,有些怪异。

    她嘴唇干枯起皮,推开路结樱:“你是撞到邪了,我给你煮点中药安神的。”

    路结樱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笑:“还是您对我最好了。”

    这样一个甜美的女孩撒娇,谁会不喜欢呢?

    桃桃端详那王婆婆,老人弯起了唇,但盯着药罐的眼中眸色却很平静。

    桃桃快步走向王婆婆家大开的房门,想将传单塞进门里。

    在门边煮药的老人却反映很快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干什么?”

    桃桃望着王婆婆的眼睛,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超市的优惠券……”

    王婆婆从她手里抽过传单:“给我吧。”

    桃桃将传单递给她,转身走了。

    她听到路结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您吓到她了。”

    王婆婆说:“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家,当然,小妹可以,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千万别急着走。”

    桃桃离开弄堂,天已经很黑了,她找到负责这一片区的居委会。

    社区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这是座平房,门窗都锁着。

    桃桃懒得念上几十分钟的开锁咒,也不好在城市里直接破门而入。

    她朝背后屋顶上的富贵招了招手,富贵飞下来,听她低语几句后,沿着窗子的防盗网飞了进去。

    几分钟后,它叼出来一个纸质册子,是路结樱所住的那片弄堂的住户登记。

    ……

    老城区上空的电线绞缠在一起,将昏暗的天空隔出一块块,乌鸦停落在上面聒噪地叫着。

    桃桃让富贵将册子放回原位,她趁着夜色,走向了路结樱的家。

    ……

    路结樱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几个月了,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很温馨。

    屋子没有客厅,只有一间卧室与卫生间,桃桃用钥匙开了门,进到屋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掏出口袋里试睡工作室的工作守则,按照上面的要求,将卫生间、床底、衣柜、阳台各种角落全部检查了一遍,而后坐在桌边将那张纸上的检查报告写满。

    试睡工作室的员工都是普通人,在试睡凶宅的主要目的是帮主人找出屋里发生怪事的原因,比如有动静可能是家里进了老鼠,有怪味可能是动物的死尸发臭,梦魇、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可能因为家里有什么致幻的东西。

    桃桃先检查了这些,没有异常,又将每个角落用灵师的方法搜查了一遍,也没有邪气。

    如果真的有鬼,鬼不在路结樱的身上,也不在家里,难不成是从外面来的?

    桃桃关了灯,躺在路结樱的床上。

    今晚是必然不能睡的,她将玄魂花从空间石里取出来。

    之前将它收进空间石是怕它被城市马路上的污浊气熏到,这房间的空气还算好,可以让它透透气。

    花朵雪白,桃桃挠了挠了花茎,满意地看它轻轻颤动。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种南宫尘的灵魂还在的安心感。

    这夜很长,桃桃也不是没有熬过夜。

    往常她有事的时候精力很旺盛,但今晚躺了一会儿竟然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桃桃又进入那座荒原上的小屋了。

    怀疑那无面小孩是南宫尘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她每晚入睡前都在尝试进入这个梦里,但都没有办法。

    她没有想到,两个月后这样的一个夜晚,她竟然又进来了。

    小孩还是和前两次一样,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面朝墙壁。

    桃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有痛感,顿时喜上眉梢。

    她没有立即走过去问小孩他究竟是不是南宫尘。

    怀疑他是南宫尘的心思她也从没有当着玄魂花的面说过,桃桃打算先不问。

    她走到小孩身边,故作惊讶道:“又是你啊?”

    小孩不吭声。

    桃桃忽然觉得很好玩。

    从前只看得到南宫尘温柔的一面,他无论什么情绪都不会对她展现。

    但此刻,不知是仗着小孩的身体,还是仗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总之,他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还挺有趣。

    “两个月没见了,你这两个月为什么不把我带到你的灵境里?”

    小孩动了,他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你不喜欢待在这。】

    桃桃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了,但是转念又想到确实每次进到这里都吵着要出去,上一次还踢了小孩一脚。

    她蹲在小孩面前,笑吟吟地问:“我不喜欢你就不让我进来,你对我真好,是不是喜欢我啊?”

    小孩又不说话了。

    很奇怪,以前对着南宫尘那张脸是很难说出这些话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他太小太软了,叫她觉得可爱极了,桃桃玩心大起,故意问道:“小怪物,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没有脸啊?”

    【不为什么。】

    “那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不关你事。】

    “感觉像是个小男孩。”桃桃厚着脸皮问,“脸都没有,你有那个吗?该不会真是个小怪物,所以连那个都没有吧?”

    小孩这次沉默了很久,在地上缓缓写了一行字:【你还真是,一直都是这幅样子。】

    一直都是这样子?

    桃桃回忆,她好像从前也没有问过南宫尘有没有那个的问题吧?

    当着他的面怎么可能问出这种话?也就是这小孩看上去好欺负。

    桃桃想着,手又忍不住痒了,戳戳小孩的脸,又戳戳小孩的胳膊,柔柔软软的,像是婴儿的皮肤一样嫩。

    小孩被她戳得很烦:【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桃桃好不容易再次进来,怎么能安静呢:“不能,你下次什么时候带我进来,明晚可以吗?我有好多事想问你。”

    桃桃凑近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让我进来陪你吧。”

    她的脸靠他太近,小孩身体后仰躲开她亲昵的靠近,脸上的皮肤微红。

    他写下了一行字:【除非答应我一件事。】

    还有条件呢?

    桃桃乐了:“你说。”

    【不要再挠玄魂花的花茎了。】

    桃桃疑惑:“为什么?”

    小孩没有解释,只是脸更红了。

    桃桃心里疑云丛生,不能挠玄魂花的花茎?

    她一挠花茎花瓣就会颤动,难道是因为他的灵魂在里面颤得太累了?

    可是看他脸红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桃桃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他了,但是想到现在还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又连忙闭上了嘴。

    桃桃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不挠,只是轻轻地摸一下,可以吗?”

    小孩转脸朝向她,满脸的红晕像是喝醉了一样:【你该出去了。】

    桃桃抗议:“我才刚进来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

    可是她的抗议无效,在灵境中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了。

    在离开灵境的前一秒,她看到小孩又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当心,床边有鬼。】

    ……

    桃桃醒了。

    虽然灵境中只过去了十几分钟,但现实中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她醒来时正值午夜,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影子。

    那是一道黑漆漆的身影,浑身浴血,冰冷腥臭。

    如同路结樱说得一样,它没有头,指甲尖利,只差几厘米就要落到桃桃的脖颈上。

    这女鬼或许可以骚扰加害其他的住户,但她现在面对的人是桃桃。

    当桃桃看到它的第一秒就抬起了放在床侧的手。

    她出手如电,扣住了女鬼滑腻的手腕。

    桃桃是藏灵身,可以触碰一切的鬼魂。

    帝钟被桃桃收进了空间石,没有气息流出,没有了南宫尘永劫同身咒力量的桃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藏灵身可口的味道,女鬼只以为她是食物。

    因此,当这一切发生时,它骇然受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眼前女孩的掌控。

    桃桃嘴角勾笑,脚蹬在床上弹起,直接拽着女鬼的身体将她抡高后摔翻在地。

    她一脚踩上女鬼的胸口,也不点灯,就着窗边透来的昏暗夜色静静打量它。

    它身上一条残破的白裙,浑身是血,脖子上的伤口很平整,看样子是被用利器割断的,死不是好死,所以死后化为鬼。不过好在它的怨气并不算强,要真是厉鬼,只怕路结樱早就没命了。

    “白天我检查过周围的环境,晚上我检查过房间,明明到处都没有邪气,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这间屋里?”桃桃俯下身,“是谁放你来害那女孩的?”

    女鬼没有头,无法说话,只是身体在桃桃的脚下不断扭动,显然是不打算老实交代。

    桃桃指尖旋起了一缕神圣净化的力量。

    在这力量出现在屋里的一刹那,女鬼惊惧得浑身颤抖。

    “没有嘴巴说话还可以写字。”桃桃笑了,“神圣净化可以净化你的怨气,也可以直接把你撕碎哦。”

    *

    天亮。

    路结樱从地铺上小心地爬起来,她上学时间早,但不想吵醒王婆婆。

    王婆婆和很多老人都不太一样,夜里睡得晚,早上起得也晚。

    她家也不算大,但她喜欢在家里的房梁上挂上许多奇怪的白色布条,有的已经长得拖地了,说是她们家乡的习俗。

    路结樱洗漱完出了家门,看见桃桃正捧着一碗豆花靠在门口的墙上吃。

    路结樱想和她打招呼,但因为她昨天说了要装不认识她,所以又不敢直接打招呼,犹豫了一下。

    桃桃:“你家的问题已经查出来了。”

    “这么快?”路结樱很惊喜。

    桃桃三两口吃完豆花,把盒子随手扔在王婆婆家门口。

    路结樱低头想拾起来,被桃桃拦住。

    她踹了踹脚下的花盆,那是从路结樱家里搬出来的:“这盆兰花的土里长出了一棵毒草,你屋子里用得香薰是樱花味的,两者相冲,会让你产生幻觉,只要把这棵草拔掉就没事了。”

    路结樱看了看花盆里的那棵小草:“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这只不过是桃桃胡编乱造的说辞。

    她却很认真地点头:“你今晚可以住回来看看,不会再有鬼缠着你了,如果还有问题,就再去工作室找我。”

    路结樱虽然还有疑问,但是再不走上学就要迟到了,她连忙和桃桃说了拜拜,下楼骑车。

    桃桃靠在栏杆上抽了根雪胆枝,静静地欣赏着清晨的日出。

    一根雪胆枝抽完,她拍了拍手,而后回头,一脚踹开了身后王婆婆的家门。

    昨天被这老太婆拦着,她假装送超市的优惠券也没能踏足这间房子。

    乍一进入,只见屋里到处悬满了白布。

    在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股不明显的邪气,桃桃瞥着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像是草药,但又不是。

    昨晚这老太婆正是在走廊熬这些东西,熏死人了。

    床上的身影听见破门声被骤然惊醒,两道阴沉锐利的目光猛地睁开望向门口。

    桃桃冷笑:“老东西,你死期到了。”

    第180章

    【你,很喜欢那个叫南宫的吗?】

    “你是谁?为什么踹我家门?”王婆婆在看清门口是个年轻女孩之后, 瞬间收敛了锐利的目光。

    她眼神疑惑,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路结樱的家并没有问题,我查过居委会的片区居民入住登记, 你是在路结樱入住这里的第二周住进来的。八十多岁还要搬家,真是辛苦,只是不知道你从前用这招害了多少女孩。”

    王婆婆脸色一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装?”桃桃将昨晚收伏的女鬼丢到地上。

    此时晨光熹微, 太阳的光透过窗子映进这间小屋, 落在女鬼身上, 灼烧得它痛苦不堪。

    “它已经老实告诉我了。”桃桃冷笑,“小时候听师父讲过,有灵师会用术法害人,他们会找一些年轻人, 蛊惑他们的神志后, 想尽办法和这些人借寿, 为此不惜用厉鬼之力削弱他们的精神力, 被他们找上的人一旦在梦中答应了借寿的要求,第二天就会暴毙家中, 而那些害人的灵师, 则可以用借来的寿数多活几年。”

    “路结樱心性单纯,出生的日期又极阴, 很适合做你借寿的人, 你放鬼吓她没有成功, 索性让她住在你家, 在屋里用白布条布下让人精神恍惚的法阵, 又用这些破烂灵物熬你口中的中药, 实际上是让人发梦的东西给她喝。”桃桃拨动架子上那些玻璃瓶, “要不是她父亲留给她的玉帮她挡着, 加上她心志坚毅,恐怕现在已经没命了。”

    桃桃每说一句,那老太婆的脸色就阴沉了一分。

    “我没冤枉你吧?”

    地上的女鬼在阳光下痛苦地翻腾着,王婆婆望着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的女孩:“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桃桃不羁地笑,“害人的灵师也是灵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不认得我吗?”

    王婆婆盯着她端详,少女沐浴在晨光里,被金灿灿又微薄的日光笼着,乌黑的头发颜色淡了些,但一双眼眸却清透中蕴着极致的冷意。

    她抱着手臂,腰间系着一只做旧的铃铛,而背后则背着一柄三尺三寸的木剑,木泛青光。

    “你……应桃桃?”王婆婆惊呼道。

    “算你不瞎。”

    如果说刚刚这老太婆还面色淡然,那么此刻骇然得像是黑天见鬼,换作别人她或许有逃脱的可能,但她是应桃桃。

    “放……放过我……”

    王婆婆后退,想要以灵师之力抵抗,但在面对这个女孩时,她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力量。

    桃桃走近,抓住她的手腕。

    在她手臂上,有九道血红色的圆印子环着手臂。

    桃桃眼眸暗下来:“每朝一个人借命,手臂上就会出现一道印,活到现在这把年纪,你已经杀了九个人,让我饶你?”

    “鸣钟人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王婆婆翻身跪在桃桃面前,苍老如树皮的脸上申请恳求,泪如雨下,“我是灵师,我是人不是邪祟,我如果死在家里,警察会找你麻烦……”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桃桃:“是啊,杀了你,警察查起来不好交代……”

    察觉到桃桃的分神,王婆婆低下的眼神一暗。

    她身体骤然爆发出一道强大的力量,背后浮出两株萦绕着黑气的白色灵脉,澎湃的力量环绕全身,一股阴邪得和邪祟没什么分别的力量化为一道无形的灵力箭矢朝桃桃的心脏直射而来。

    桃桃弯起嘴唇,她没有闪躲,伸手按住了老太婆的天灵盖。

    老太婆瞬间就不动了,所化的箭矢也在空中豁地化成了碎片,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任何暗算都无处遁形。

    地上的女鬼还在嘶嚎,桃桃拉上窗帘挡住了落在女鬼身上的阳光:“你也是被她借命的一个吧?不光命给了她,灵魂也被她困住不得安生,这老太婆心虚,怕每天看见你的脸难受所以割掉了你的头,现在你可以尽情报复了。”

    桃桃弯腰,与那老太婆平视:“谢谢你提醒我,这里是大城市,我动手杀了你会很麻烦,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该你还的债,一分都不会少。”

    “你……你要做什么……”老太婆浑身颤抖,却怎么都无法挪动身体。

    桃桃笑了笑,转身离开,将老太婆和女鬼关在屋子里。

    她在屋外点燃了一根雪胆枝。

    旁人听不见,但桃桃却可以清晰地听见,一道木门之隔的屋里,鬼叫声凄厉刺耳。

    她吸着雪胆枝,吐出了一口冷雾,心想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罗侯,不然又要写灵师驱邪簿。

    也不能叫其他灵师知道。在灵师界,灵师犯了错要上报特调局,无论是监.禁还是死刑,都由特调局处理,这老太婆虽然不是寂静寮的人,但用邪术杀害了那么凡人也和暗灵师无异。

    特调局程序繁琐,说不定到最后也只是判个监.禁,像这样的灵师,死一百次都不足惜,监.禁简直太轻了。

    桃桃懒得让他们介入。

    一小时后,屋里的鬼叫声终于停下。

    桃桃推门进去,只见老太婆两眼圆瞪,维持着被桃桃定住的姿势坐在床上,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但桃桃可以看见,她的灵魂已经被女鬼撕碎成碎段,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女鬼浑身是血,站在床边。

    桃桃画出一道卧雪印,弹到了它的面前:“我说过,会净化你的灵魂。”

    ……

    七点。

    桃桃走出弄堂。

    她吹了声口哨,富贵在外面待了一晚上,飞到她面前。她指着巷子里的监控,富贵在她头上盘旋了一圈,而后巴掌大的身体膨胀了数倍,直直朝着监控飞去,尖嘴撞在了摄像头上,把它撞得稀碎。

    桃桃这才走出去,她在巷口的早餐摊上买了屉小笼包,慢悠悠走进凶宅试睡工作室。

    李小海刚起来,正在盥洗台刷牙,见她进来叼着牙刷朝她打了声招呼:“你从路结樱家出来了?”

    桃桃坐在桌前吃小笼包:“我现在可以加入工作室了吗?”

    “别急。”李小海漱了口,随手拿架子上的脏毛巾擦了下脸,“先说说你在路结樱家都看出什么了。”

    桃桃掏出昨晚记录的表格递给他,李小海接过:“卫生间没有问题,床底衣柜没有问题,通风口没有问题,阳台也没有问题,都没有问题?难道是路结樱有问题,她有妄想症吗?”

    桃桃说:“是窗台的花,那花味道太浓,会让人身体不适,我昨晚把花放出去了,睡得很好。”

    李小海半信半疑,但他昨晚与桃桃约定的是只要桃桃在那间屋里睡一晚就行,其他有没有查出来,反正他又没有收路结樱的钱,他才不在乎。

    他坐在桌前:“你既然那么想加入工作室,那就来吧,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可不养闲人,进来就要干活,渠道人脉都是我找来的,所以主人家出钱让你们去试睡,我抽一半的佣金。”

    桃桃:“哦。”

    “哦?”李小海怀疑地看着她,“不是,我就纳了闷了,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来做这一行?去商场卖卖衣服,卖卖化妆品怎么不能赚钱?要是说你因为缺钱才来做这一行,你也不跟我讲价,我说抽一半佣金你一点意见都没有?别人可是要和我磨上半天的,你到底来干嘛的?”

    桃桃倒没想到这层,但很快反应过来了。

    她说:“我是一个恐怖小说家,最近写不出稿子,想去那种地方找找灵感。”

    这倒是说得通,李小海说:“那就好,我还怕你又是什么搞直播的网红,做我们这行的,有些主人家会要求保密,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房子是凶宅,你要是想进去直播还是趁早滚蛋。”

    “说了半天到底有没有活给我干?”桃桃问。

    李小海拿出一沓的资料递给她:“现在手上要试睡的凶宅有二十几间,挑一个吧。”

    桃桃挨个将那些资料翻了一遍,并没有罗侯说的青龙路72号的美人宅:“就这些?都说了我是恐怖小说家,平时脑子里的恐怖东西肯定比你们多得多,拿这些出来糊弄谁呢?”

    “真要恐怖的怕你吓死。”李小海拆开一包饼干,捏了块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咀嚼,“我这工作室常驻员工包括我在内六个人,平时不在有空才来兼职的十几个,但你知道为什么昨天你来连我在内就只能看到三个吗?”

    他舔了下手指上的饼干渣,身上一股毫无顾忌的地痞气:“上星期有三个员工进了青龙路那间凶宅,三天后从里面出来,家都没回就在大街上脱了衣服裸奔,直接被报警拉到精神病院了。这间宅子给你,你敢去吗?”

    桃桃伸手:“给我看看。”

    李小海把青龙路的凶宅资料拿给了桃桃。

    青龙路72号的洋房建于民国,到现在将近百年,前前后后换过六任主人,之所以别名叫美人宅,是因为第二任主人是当时申城远近闻名的美人,而其他的历任主人,除了第一任身份不详外,无论男女,外貌都很不错。

    好看归好看,却没有一任得以善终。

    第二任主人死于二楼的卧房,尸体没有了头

    第三四五六任主人连同他们的家里人,要么横死家中,死状惨烈,要么直接凭空消失了,来办案的警察搜遍了整个家都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白天进去的警察还好,晚上进去的但凡多待一会儿就回家后轻则高烧,重则精神恍惚。

    至此,青龙路72号彻底成了申城有名的凶宅。

    上一任主人离世后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人敢买了,最近前主人的儿孙手头紧,降价把房给卖了,新主人虽然买了,却不敢入住,于是找上了凶宅试睡工作室。

    因为给的钱多,李小海也头铁,收了钱打包票说会把这间房子的问题找出来。

    一周前接到的这个事件,工作室三个老员工自告奋勇去探探这所谓的凶宅,结果出来后直接疯了。

    这下连李小海也怵了,但他已经拿了钱,又不舍得退回去,所以打算今晚自己亲自去一趟。

    他从小就比别人胆子大些,也比别人阳气旺些,他进去看看,要是这屋子真有诡异,就赶紧出来退钱不干了。

    桃桃看了一会儿美人宅的资料,平静地说:“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小海掀了掀眼皮,双手撸起黄毛的刘海,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

    路结樱放了学就立刻赶回来,原本想去找桃桃谈谈,但工作室关着门。

    她只好回家,却看到楼下不少警察和医生。

    她推开人群进去,发现出事的是王婆婆家,老人瞪大了双眼坐在床上。

    警察告诉她,是突发脑梗,已经救不回来了。

    路结樱怔住了。

    *

    入夜。

    因为美人宅凶名在外,原本一条路都是老洋房的青龙路住户已经很稀少了,夜里路灯还坏了几盏,唯一亮着的几盏灯光也很昏暗,正值夏夜,上面连蚊虫都没有,一条路黑得让人发怵。

    四人站在美人宅外,除了桃桃和李小海,还有两个人。

    大个子模样憨厚的那个外号叫大福,瘦不拉几的那个叫竿子,都是试睡工作室的员工。

    这么大的宅子挨间试睡需要好几天,他们三个每人身上都背了个大包,打算在这里多待几晚。

    李小海手里有主人给的钥匙,他们没有着急进门,而是从包里掏出了香炉在门外焚香,跪朝着天,叩了几个头。

    “诸位神灵在上,哥儿几个拿人钱财□□,无心冒犯,请勿见怪。”

    做这一行最讲究个吉利,哪怕只是心理安慰,尤其在前两天同事刚出了那事儿之后,这种仪式更不能马虎。

    在他们跪拜的时候,桃桃绕着美人宅走了一圈。

    比起周围的小洋房,这一栋房子格外大,围墙也格外高,足有两米。

    墙内种着几棵高树,正值盛夏,上面却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树干落了十几只漆黑的夜鸦,在这昏暗的月光下,不仔细看像是倒悬的蝙蝠。

    在树杈的交掩间,红色的房檐隐约可见,只是年代久远,上面已经掉了好大一层漆。

    闹鬼的宅子大多是因为有人横死怨气横生,或是风水有异。

    桃桃幼年时偷懒,李三九教过她一些风水,可她偷懒没好好学。

    不过就算只能看出一点皮毛,桃桃也知道,这一条路上的宅子都是有了年头的,并且很贵,那个年代的有钱人挑选宅子更看风水,如果青龙路的风水不好,那些人不会一窝蜂在这里建宅子。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风水上,而是出在宅子本身。

    她绕着宅子转了一圈,李小海他们也拜好了,将香炉摆在门边,掏钥匙打开了门。

    “应桃子,第一天正式上岗先带你长长见识,一会儿你跟着我别乱跑,当心被吓得叽哇乱叫还要我收拾烂摊子。”李小海撩了下头上的黄毛,冷眼瞥着桃桃,“听见了没有?”

    李小海年纪只比桃桃大一点,跟她说话倒像是个爹。

    桃桃哦了一声:“我叫应桃桃。”

    进了大门就是花园,刚刚一路走来,虽然光线暗了点,但还是能看到别家没人住的院里没有打理的花园杂草丛生,但是这72号的院里却光秃秃的,一根草叶都看不见。

    “见了鬼。”竿子见到院里的土壤惊讶道,“这美人宅真就寸草不生了?”

    李小海虽然个子不高,但凶悍得很,一巴掌扇在他的脑门上:“去你吗个混账玩意儿,那个字儿能在这种地方说吗?要是你胡言乱语出了什么事,老子一脚踹死你!”

    竿子被扇了一巴掌也不敢恼,他低声说:“经理,你忘了,死字也不能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死了?”李小海又给了他一巴掌,“是你想死了吧?”

    “你又说了,还说了两遍!”竿子委屈道。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高个子的大福打开了洋房的门:“经理,现在进去吗?”

    李小海:“当然进,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尽心尽力给人家好好办事,就算这屋子真有不对劲,大不了咱们出去退钱,但是在这里面一分钟就要尽心尽力,都听明白了吗?”

    两人应了,他正要走进那扇黢黑的门里,发现少了个人。

    一回头看见桃桃蹲在院里的枯树下,手里撷了一撮土放在鼻子下面闻。

    “应桃桃。”李小海压低了声音叫道,“都说了叫你跟着我,在那瞎扒些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桃桃拍了拍手上的土,将富贵留在外面,起身跟着他们进了美人宅。

    二十多年没有人进过这栋宅子了,所以一开门,扑面而来一股灰尘和尘螨味。

    宅子一共三层加一个阁楼,占地面积两百多平,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三十多间。

    这里的电路早就坏了,三个男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很有点保护女孩的自觉,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木地板一踩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进门第一眼望去是个大客厅,墙皮同外面一样都是刷红漆,但是墙皮掉落得斑斑驳驳,家具也没了大半,只有一张皮沙发和几个不知做什么用的矮柜子,上面也蒙了一层的灰。

    李小海就着电筒的光在地上看到四行脚印,不出意外其中三行就是前些天那三个员工留的,但剩下一行又是谁的?

    主人买下这里后根本没进来过,难道还有别人进来了?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蹲在沙发前,掏出了三张纸。

    一张递给大福,一张递给竿子,一张自己留着。

    “别的凶宅重点的地方都是厕所、地下室、储藏室这样的地方,但这里不同,咱们得一间间试过,晚上都别睡了,等白天再睡,你们两个一人一间去那边的房间,我今晚守着客厅,记着,不要关门,有动静互相照应。”

    两人拿着纸去了。

    桃桃看着李小海手里那张纸,比她之前去路结樱家拿的那张更细致。

    纸上一共分为几栏,今晚的任务繁重,要检查客厅的所有家具,地板还有墙缝,一丝也马虎不得。

    李小海虽然性子有点孤傲暴躁,但在工作上确实尽职尽责,他进来才几分钟,已经动手开始检查沙发了。

    桃桃抱臂靠在墙上:“也给我分一间房吧。”

    李小海抽空瞥了她一眼:“都说了你第一天上班先跟着我,有经验吗你?会干活吗你?还想自己独揽一间房,你不怕半夜叫鬼吃了我还怕你吓出什么毛病来,一边待着去吧。”

    桃桃提醒他:“在这不能说鬼。”

    李小海连忙呸呸呸。

    桃桃已经名正言顺地进来了,原本是想要自己行动的,但进了宅子后却发现这里很怪。

    无论是外墙、院子里的土壤,还是这间屋子里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邪气和不对劲的地方。

    可如果说屋子里没有古怪,那么前几天进来的人又是怎么疯的?

    恐怕这处凶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一个不慎,说不定她应付起来都困难。

    桃桃打消了原本想要直接全屋搜查的念头,打算以退为进在这等着,看看这屋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她打了个哈欠,李小海嘁了一声:“女人就是麻烦,要是困了你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吧。”

    他只是随便说说,但没想到那看上去清秀柔软的女孩竟然真的走到他刚检查过的沙发上,倚着破损的沙发,头一歪,打起了盹儿。

    他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屋里阴冷怪异,也不知道她怎么能睡得着。

    ……

    桃桃进入了灵境。

    以她的体力和精神力倒不是非睡不可,但是每当这种困意袭来时,她一闭眼就会进入小孩的灵境,所以察觉到困意涌上,她当即就找地方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果然进来了。

    小孩端坐着:【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桃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凶宅。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来这种地方?难不成你真附在我身上?既然在我身上,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拉我进入你的灵境,直接现身跟我说话不就行了?”

    小孩说:【你不会驱了我吗?】

    桃桃就喜欢他这没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说的模样,她说:“所以你是欺负我在灵境里不能动用力量。”

    小孩:【如果我欺负你,你就不会这样站在这里了。】

    桃桃突然把头探到他面前:“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欺负我一下让我看看你多厉害。”

    小孩这次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后躲,他面朝着桃桃静了一会,而后突然伸手,重重地在她白皙的脸上掐了一把。

    桃桃没有料到他会动手,痛得啊了一声:“还真下手啊?”

    小孩掐完之后脸就红了,桃桃笑了:“你怎么每次都脸红,不就是掐了一下脸吗?你这小怪物是没见过女人吗?”

    小孩在地上写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桃桃想了想,狡黠地说:“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但南宫他一直不醒,那天他在黄泉九落塔里吸收了很多邪祟,我想着是不是因为那些邪祟不够他吃,营养不够,所以他才一直不出来,这地方闹鬼,应该可以捉到邪祟给他吃吧。”

    【他才不吃这些。】

    桃桃笑着问:“你又知道了?”

    小孩没有答,他用树枝轻轻点着地上的灰尘:【你,很喜欢那个叫南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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