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小师弟,你的选择,有点废命。

    元天空:“山灵每天让我们玩一场剧本杀, 输者没有惩罚,但胜者才给生活的基本物资,包括食物。”

    提到这个萧月图就来气, 她望着坐在对桌的四个人骂道:“一群白眼狼,要不是为了找他们谁会来这种鬼地方啊?他们四个就是一伙的,每次游戏都想尽办法把我们三个淘汰, 老娘饿半个月了。”

    对面一个衣冠楚楚戴着眼镜的男人笑了笑:“小丫头, 你别乱说, 山灵是游戏规则的守护者,我们确实淘汰了你们,但也是有理有据,不然山灵不会同意结束游戏, 归根到底是你们手中的角色看起来就很像坏人。”

    “我呸, 谁是小丫头?”

    萧月图一脚踩在椅子上, 换作从前一定气势凶悍, 现在她饿了半个月,瘦得下巴都出来了, 倒像个小孩在撒娇。

    桃桃空间石里有几块面包, 还有早上吃剩的已经冷了的韭菜盒子。

    她找出来分给他们,元天空和萧月图看见吃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是灵师, 对面四个只是凡人, 按理说饿极了动手抢也能抢到。

    但在暴风雪山庄里, 一切规则都由山灵制定。

    一旦伤害其他人, 山灵会出手干涉, 这也是萧月图气得要死却始终没有揍那几个人的原因。

    关风与接过桃桃递来的面包吃了几口, 他瘦了很多, 但气质一如从前冷淡。

    萧月图和元天空狼吞虎咽把那些东西一扫而空, 桌上还剩最后一个韭菜盒子。

    元天空原本想吃,看到萧月图也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于是把韭菜盒子留给了她,他问桃桃:“再没吃的了?”

    桃桃掏出一包饼干,那是平时用来喂富贵的鸟食。

    元天空饿得眼睛发绿毫不嫌弃,接过来吃了。

    富贵窝在桃桃头上,斜眼看着他,一脸的同情。

    元天空:“昨天我在山庄转了一圈,连只耗子都没看见。”

    萧月图:“快别说了,那玩意儿就算抓到了我也不吃。”

    关风与:“山灵手里的十方璞至少十枚,它把我们困在这里不会只为了游戏。”

    桃桃深以为然。

    山灵又不是贪玩的小孩,想要人陪才把人困在这里。

    就算它是,那么想要人陪它玩游戏也得让人吃饱才行。

    天花板上华贵的吊灯豁然被点亮,整个古堡的大厅里被灯光照得犹如白昼。

    壁炉里的火柴停止燃烧,桌上的白烛也熄灭了。

    对面那四个人露出了恐惧却又期待的神情。

    桃桃转头,看见长桌尽头的主位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雪人。

    和下雪时人们堆出来的胖乎乎的雪人不同。

    这只雪人是用透明的冰晶做成的,它身体纤细,在冰晶的身体上穿着一层雪做的外衣,五官空洞,散发着寒意。

    “新朋友来了。”雪人开口,是一个平和的女声,“没有多余的角色给你们,就请新朋友围观吧。”

    萧月图小声对桃桃说:“这就是山灵的阴暗面,它每天都会出现主持一场剧本杀。”

    雪人挥动冰手,七道冰镜分别浮现在长桌两边的七个人面前:“请阅读剧本。”

    桃桃凑到萧月图身边,发现冰镜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那是萧月图的人物信息。

    这是一个简单的推凶本。

    在一家精神病院里,院长离奇死亡。

    七个有嫌疑的精神病人被副院长聚集到一起,通过互相间的交谈、盘问,投票推出凶手。

    如果成功投出真凶,那么其他人获胜,如果凶手活到最后,那么凶手获胜。

    雪人说不需要桃桃参与,所以她和南宫尘坐在长桌最末,安静地围观。

    游戏开场,桃桃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四人每次都能在不触犯游戏规则的前提下将他们关风与三人投出去获得游戏的胜利了。

    关风与那性子跟别人多说一个字都嫌烦,玩这游戏像是凑数的,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不说话了。

    除非别人问起,否则他只是在旁充当一个观察者的角色,根本不参与游戏。

    当对方四人根据剧本的线索指出他的问题后,他也不辩解,所以总是很快就被淘汰。

    元天空则太实诚了。

    剧本中每一个人都有污点。

    但别人可以通过狡辩、祸水东引的方式脱离嫌疑,他不会装,也很快被投出局。

    萧月图看那十几页的剧本看得头晕眼花。

    她本身逻辑不算缜密,在关风与和元天空都出局后往往也坚持不了太久。

    坐在她对面衣冠楚楚的眼镜男问:“四号病人,在我的剧本中显示,你曾在深夜里一个人撬锁外出站在院里的树下,拿着一把刀在树上刻字,内容是‘院长去死’,你承认吗?”

    萧月图被四个人盘问得很烦:“我是精神病人,我做点精神病该做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眼镜男:“所以你承认对院长心怀怨恨,诅咒院长去死了?”

    萧月图:“他贪污了公款,只让食堂给我们吃饭店里剩下的泔水,你不恨他啊?”

    “我是精神病人,神志不清,对于泔水没有概念,所以也不会怨恨。”眼镜男说,“谋杀院长是一个非常缜密的计划,我这种连泔水都分不出的病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需要完备逻辑的事情?”

    萧月图:“……你做不出来他们三个也做不出来吗?别告诉我他们三个都分不出泔水味。”

    坐在眼镜男身边漂亮的长发女孩说:“我们没有像你一样在树上写下让院长去死的话。”

    萧月图不知不觉就进了这几个人的套子里:“可你们也对院长有抱怨啊。”

    “你。”她指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你说院长很讨厌,每天都逼你吃你不喜欢的药,还有你——”

    她又指着另外一个脸上全是痘印的男人:“你之前因为院长关你禁闭骂他是狗娘养的。”

    眼镜男说:“抱怨与诅咒是两码事,你也说了,他们对院长只是抱怨,而你却写下了诅咒的话语。”

    萧月图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第十五次被他们四个坑了,暴躁道:“你杠精学院毕业的吧?你是来找凶手还是来抬杠的?我诅咒他去死就是我杀了他?那我现在诅咒你去死,你能不能也死一死啊?”

    一旁,元天空扶住额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游戏玩家。

    游戏才开场不到一个小时,全军覆没。

    眼镜男转身朝雪人说:“山灵大人,她解释不清自己的行为,并且开始对我言语攻击,我想现在可以进行第三轮投票了。”

    萧月图翻了个白眼。

    四人不出意外将萧月图也投了出去。

    后半场四个人简直就是在划水,随便投一投很快结束了游戏。

    最终凶手身份的眼镜男获胜。

    古堡深处走出十几个端着盘子的雪人。

    它们手中各有一道菜,是今天胜者的食物。

    香草烤羊排、鱼子酱、煎鸡蛋、软面包还有清淡的蔬菜水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口水直流。

    元天空也流口水了:“从前每天都只有几块干面包的。”

    那四个人吃了半个月的冷面包,看到这样丰盛的晚餐食欲大动,围在一起就开始狼吞虎咽。

    桃桃离开长桌站到角落里,她问南宫尘:“坐在主位上的雪人真是山灵吗?”

    南宫尘:“不是本体。”

    “要不试试帝钟三式?”桃桃摩拳擦掌,“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和它玩那个什么鬼的游戏吧?”

    南宫尘:“随你,想做就做。”

    “想做就做?刚才在外面你不是这么说的。”

    “在外面会雪崩。”

    “在这里也可能会雪崩啊,虽然理论上山壁之内就是另外一处空间了,但钟声万一传出去,雪崩到山下的温泉镇怎么办?”桃桃随口提出建议,没人制止她,她又开始顾虑起来。

    南宫尘:“无所谓,现在雪崩又压不到你。”

    桃桃:“……”

    南宫尘平日在她面前太温柔了,她几乎忘了他真实的模样。

    ——凡人的生死,万物的生灭,他并不在乎。

    在闽城的海上,桃桃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去救苍生?

    他说他不是在救苍生,只是不想她难过。

    比起慈悲的神明与无情的恶鬼,他更像一个立足于天地间的冷眼旁观者。

    一切都是风中尘埃,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如果雪崩不对她产生危险,那么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关风与走过来:“帝钟的钟声无差别攻击,很可能将山灵的善面一起误伤。”

    萧月图:“那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关风与:“等。”

    萧月图不解:“还等什么啊?”

    关风与回头望向正在吃饭的四个人和在主位上的雪人。

    从前游戏结束它就离开,但今天没有。

    雪人冰冷的眼睛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来。

    关风与:“在刚才的游戏中,雪人的注意力大多时间都落在那四人身上,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四个人利用人数优势排除异己获得胜利,雪人作为规则的制定者与捍卫者不会没有发现,唯一的解释,就是它默许了这种行为。”

    “这十几场游戏只是幌子,胜负也不重要,雪人其实是在观察他们四个。”

    桃桃回忆起刚才的情形,雪人的目光确实一直在他们四个身上。

    关风与:“半月前上山的游客很多,但失踪的只有他们四个,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来到温泉镇,不同时间上山,却都被山灵拉入了暴风雪山庄,彼此之间又是认识的,这不是巧合。”

    桃桃:“所以山灵把他们聚来这里是有目的,就算我们不动手,它迟早也会发难?”

    元天空看了眼长桌上的美食:“不会就是今天吧?吃得这么好,很像电视剧里的断头饭。”

    他话音刚落,主位上雪人被冰雪覆盖的双眼蓦地闪出精光。

    桌上那些珍馐转眼变了。

    热气腾腾的肉类变成被冻成冰块的动物腐肉,蔬菜变成了落叶杂草,新鲜的饭后水果也变成了烂果子。

    四个吃得正欢的人一下呆住了。

    嘴里的腐肉臭味弥漫,从喉头蔓延到胃里。

    他们扶着桌子呕吐,恨不得把这些天吃过的东西通通吐出来。

    长发女孩脸色煞白,其他三人也都面带阴郁和恐惧。

    在明晃晃灯光的照射下,雪人两眼间隐约有水珠滚落:“实景剧本杀模式开启。”

    它冷漠的双眼望着在场所有人:“地点暴风雪山庄,人数九,时长三天,期间可以在山庄范围内任意活动。”

    “这是游戏的最后一场。胜者可以离开暴风雪山庄,而败者……”雪人原本平和的女声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阴冷,充满杀机。

    它缓缓道:“……去死。”

    ……

    山灵撂下一番话后,带着桌上的腐烂食物一起消失了。

    元天空问它剧本在哪里?

    雪人没有回应,留下几个人在灯火辉明的山庄大厅里面面相觑。

    胜者可以离开,而败者会死。

    这最后一场才是山灵困住他们的目的。

    那四个人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厅的四周不停地查看。

    雪人说,最后一局是实景剧本杀,他们可以在山庄内自由活动。

    原本通往楼上和各个房间的入口是被封住的,他们这半个月来只能在大厅走动。

    但是随着雪人消失,那些入口都打开了。

    他们之中那个漂亮的长发女孩已经吓得不成样子了,低声哭泣,眼镜男在不停地安慰。

    萧月图低声问身边的同伴:“你们从前玩过剧本杀吗?”

    桃桃没有,关风与没有,南宫尘更不可能有。

    元天空倒是玩过,但这种什么头绪都没有的还是第一次玩。

    萧月图说:“这场似乎没有剧本,也没有规则,一切的蛛丝马迹需要我们自己去找。”

    桃桃大概明白了,不光是线索,就连事情的原因也要自己去挖掘。

    元天空看着那四人,朝那他们喊道:“大家好歹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多天了,接下来的游戏恐怕没有之前几局那么简单,不如先相互认识一下吧。”

    他率先自我介绍:“元宇宙,二十一岁,大学生,来狍子山旅游的,这是我女朋友。”

    他指着萧月图,趁机占便宜。

    萧月图白了他一眼,见他隐藏姓名也跟着改了名:“萧白兔,二十二岁,学生。”

    元天空隐藏真实姓名是对的。

    毕竟目前山灵只知道他们是灵师,不知道名字。

    万一山灵的阴暗面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有所防备,他们后续会很被动。

    桃桃:“应小桃,十九岁,来这里是为了找失踪的朋友,我刚进来,什么都不清楚。”

    一片寂静。

    桃桃转头看着南宫尘和关风与,他们俩都没有接话。

    桃桃再三用眼神示意他们说话。

    南宫尘随口编了个名字:“南宫吹雪。”

    关风与脸色冰冷:“关风呼呼。”

    南宫尘转头:“小师弟,为什么和我叫情侣名?”

    关风与:“……”

    只是为了合群而已。

    那四个人坐回桌旁,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衣冠楚楚的眼镜男先开口:“叶康,今年三十岁,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律师,我是来山上旅游的。”

    长发.漂亮的女孩说:“我叫郑芝,二十五岁,在金融公司上班,也是来旅游的。”

    另外一个长相普通话不多的女孩说:“刘紫儿,二十九岁,工作是文员,前些天放年假,来这里散散心。”

    最后那个脸上满是痘印,个头不高的男人说:“卢宗平,三十一岁,无业,来泡温泉的。”

    桃桃:“好巧啊,大家都是来旅游的。”

    关风与他们进来的早,没有拿到关于四人的完整信息,但桃桃手里有。

    她和记忆里的信息对比了一下,确认他们没有说谎。

    萧月图问:“你们四个以前认识?”

    戴着眼镜的律师叶康说:“不算熟。”

    元天空:“你们认识,又都被卷进暴风雪山庄,这是你们约定好的旅行吗?”

    叶康扶了下眼镜:“只是碰巧在这里遇见了,我们之前没有商量过。”

    桃桃瞥了他一眼:“山灵给的时间只有三天,如果不快点搞明白这三天要做的事,恐怕只能等死。”

    刘紫儿问:“要怎么搞明白?”

    桃桃指着远处已经开放的楼梯和房间:“将山庄上下都搜过一遍,应该能找到线索。”

    四人看着对面的五人。

    这少女看起来年纪最小,但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安静地听着。

    似乎在他们之中,这女孩才是真正具有话语权的人。

    叶康想了想:“那我们分头搜。”

    郑芝害怕地说:“这山庄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别怕。”叶康安慰她,“山灵要是想我们死也不会留我们玩游戏了,我们四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桃桃等人还没说话,他一句话就将搜查的队伍分成了两波。

    那四个人选择去山庄里搜集线索,把外面正下着暴风雪的部分给了他们。

    等他们上楼后,萧月图撇嘴骂道:“一个个精得跟鬼似的,谁不知道外边冷啊?师姐,我们真要去外面搜吗?”

    桃桃画了几道避风符分给萧月图和元天空:“去看看吧。”

    五人离开了屋子来到外面。

    暴风雪的呜嚎一刻都不曾停下,一出门就变成了雪人。

    富贵冷得窝在桃桃衣服里不肯出来。

    用上避风符,面前的风雪才小了点。

    庄园很大,在古堡前后都有大片被雪覆盖的土地要搜。

    桃桃自然地说:“我和南宫搜前面,你们三个去搜后面。”

    她说完,没人动。

    关风与和南宫尘在思考。

    萧月图完全站在师哥这一边,不想动。

    而元天空则是不敢轻举妄动,南宫尘和关风与他很都很喜欢,也都出生入死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很容易左右摇摆。

    桃桃:“……只是去搜查而已,又不是永别了。”

    南宫尘笑了:“还是我和小师弟一组吧。”

    不等桃桃反应,他转身前往后院。

    桃桃原以为关风与不会同意,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跟上了。

    桃桃看着萧月图和元天空:“你们脸色好奇怪。”

    萧月图幽幽地说:“你没看出来吗,师哥他不开心了。”

    桃桃仔细一想,确实她进到这座山庄之后关风与就一直冷着脸。

    至于他不开心的原因她也能猜到,可她没办法解决,只能装作听不懂哦了一声:“我们去搜查吧。”

    ……

    大半的风雪被避风符挡住。

    仍有小半的风裹着冷簌簌的雪花落在了南宫尘的衣袍上。

    他站在风里,仰头望着被积雪云遮得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夜晚天穹:“二十三岁,四株灵脉,就连李鹤骨当年也无法做到,你身上有用过释迦录的痕迹。”

    在这样寒冷的暴雪中,关风与的声音比冰雪还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南宫尘:“释迦录会加快灵师的修炼速度,作为代价,用释迦录修出第一株灵脉,折阳寿十年,修出第二株,又折二十年,倘若修出三株,就算你原本能长命百岁,半生也就这样蹉跎了。小师弟,你的选择,有点废命。”

    关风与沉默了很久,他问:“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对我说话?混沌冢的前辈,还是情敌?”

    “都不是。”南宫尘看似温柔地笑,“是师姐夫。”

    ……

    萧月图走在最前面。

    元天空从地上揉了一坨雪球,手贱地朝她脑袋砸去。

    拳头大的雪球砰得在脑袋上裂开,萧月图捂住头:“你敢打我!”

    元天空吐舌头:“就打你就打你,有本事还手啊!”

    “你幼不幼稚啊?”萧月图气结,“我小学班上的男同学都不会做欺负女孩子的事!”

    元天空:“哦,那你当我是幼儿园的吧。”

    萧月图从地上捧起一块雪砸回来。

    元天空早就有防备,飞行翼瞬间张开,带着他凌空飞起。

    再降落时,他已经落在了雪地的另一头萧月图的攻击范围之外。

    他飞速捏了几个雪球,飞回来一颗一颗朝她脑袋上丢,每当萧月图想还手时他就飞远了。

    萧月图头发上全是雪,快要气死了:“师姐你看他——”

    桃桃不想当电灯泡管他们之间的事,一个人在偌大的庭院里一寸寸探查。

    庭院里白茫茫一片,除了大雪之外只有路边的蘑菇灯和角落里高台上的一座冰雕。

    桃桃检查了一圈地面的积雪,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又去检查蘑菇灯。

    等她已经将整个院子检查一遍了,元天空和萧月图还在打雪仗。

    桃桃站在那具冰雕的面前,歪着头看。

    元天空躲到桃桃身边:“老大你看什么呢?”

    桃桃:“这雕像的表情也太生动了”

    冰雕晶莹剔透,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

    她浑身赤.裸,双目圆睁,唇角却在微笑。

    桃桃掏出桃夭,用剑尖碰了一下冰雕的身体。

    桃夭在美人宅断过,后来被南宫尘用冷却的熔岩修补了,上面也带了一丝熔岩之力。

    在剑尖接触到冰雕时,剑中熔岩的高温朝冰上漫卷而去。

    冰层缓缓融化,滴滴答答的水珠流淌下来。

    在厚重的冰内,一具没有丝毫腐烂的女人尸体倒了下来。

    元天空后退了一步:“死人?”

    第192章

    我听见尸体说话了。

    古堡大厅内。

    女尸被放在长桌上, 因为冰冻的缘故她没有腐烂。

    进入温暖的室内后,身上的碎冰融化成水,淌在桌子上。

    桃桃翘腿靠在椅子上, 打量对面的四个人。

    他们看这具女尸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郑芝朝叶康身边缩了一下,刘紫儿和卢宗平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卢宗平嘴唇干裂,磕磕巴巴道:“你……你们从哪里搞到的这具尸体?”

    这四个人看尸体的神情不仅是见到死人的恐惧那么简单。

    这些天被山灵困住, 怪事见了一箩筐, 就连腐肉都吃过。

    看到一具尸体就算会害怕, 也不会眼神闪烁脸唰一下就白了。

    桃桃围观过上一场剧本杀。

    那个戴眼镜的叶康是律师,擅长抬杠,逻辑缜密。

    在他面前不能询问,一旦问了, 他就知道你没有掌握全部的信息, 继而会有一百种方法洗脱身上的嫌疑。

    所以桃桃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在看到他们煞白的脸色之后。

    她敛着眼眸, 用一种幽然如鬼魅附体的声音低声说:“我听见尸体说话了……”

    “……她说,她好恨啊。”

    ……

    凌晨的山庄只有风雪的声音。

    桃桃在撂下那一句话, 不顾眼前四人瞬间变化的脸色, 起身上楼。

    留下四人待在只有一具冰尸与白烛闪烁的大厅。

    萧月图:“师姐,你真听到尸体说话了?”

    桃桃进到一间房里, 掩上房门:“没有, 那女尸死了太多年, 灵魂早就不在这了。”

    门外响起动静。

    那四个人不敢和尸体待在一处, 也跟着上来了。

    刘紫儿和卢宗平分别进了一间房, 叶康则和郑芝进了同一间房。

    桃桃:“南宫, 你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根据桃桃上山之前手里得到的资料来看。

    这四人都是四年前登山队的成员, 当年有一个女孩掉进冰洞死亡。

    刚才他们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遇难的女孩。

    他们在四年后分别来到狍子山,虽然说是来旅游。

    但桃桃觉得,当年的事很有可能不是意外,他们之中有凶手的存在。

    这就是山灵困住他们的原因——它想查清那女孩死亡的真相。

    刚刚桃桃只是在激他们,如果他们之中有凶手,那么听到了她说的话后回到房间必定会有异常的行为。

    南宫尘是鬼魂,可以穿过墙壁去到他们的身旁观察,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他离开房间。

    正对着他们的房间是刘紫儿在住,南宫尘进入房间。

    女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呼啸的暴雪,神色茫然。

    她静静地站着,眼神平静,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南宫尘穿越墙壁来到卢宗平的房间里。

    男人烟瘾犯了,在屋里坐立不安,焦虑得踱步。

    他从自己外套里掏出一个已经空了的烟盒,放在鼻子下面嗅着烟草的味道。

    南宫尘再次穿过墙壁,来到最后一间房。

    与前面两间房里不言不语的刘紫儿和安静的卢宗平不同,这房间里的一对男女正纠缠在床上。

    “我害怕……”女生呜咽的声音从床垫上传来,“山灵说败者会死,这场游戏不会就是为了查明万若娴的死因吧?”

    男人的声音粗张:“别怕,她是失足掉下去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汗水的咸味在温暖的古堡卧室四壁上蔓延。

    南宫尘转身走向门口,他透明的身体刚穿过门板就和桃桃撞上了。

    她正站在门外。

    “你怎么出来了?”桃桃将耳朵附在门上,听见里面似乎有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打听清楚了?”

    “没有。”

    “那你出来干什么?”桃桃霸道,“进去。”

    “我……”

    南宫尘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桃桃再一次推了进去。

    眼前是活色生香,耳边是颠鸾倒凤。

    即便是圣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能全然置身之外。

    南宫尘背过身面朝门板,耳朵依然能听见。

    他在耳边施了一道印,屏蔽了一些呻.吟的声音,只捡关键的词语听。

    门板隔不住他的眼。

    他看到,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桃桃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上试图偷听。

    但古堡的门很厚实,她听不清具体的,一脸傻乎乎的懊恼。

    “你放心。”叶康吭哧吭哧道,“我们那么多局都赢了,这次只要一条心,输的人就还是他们。”

    郑芝:“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山灵会把我们聚集到这里?我们收到的那封信又是谁发来的?为什么刘紫儿和卢宗平也会来到这里?会不会是万若娴死后心里怨恨,所以把我们都诓来索命……”

    “嘘——”叶康捂住了她的嘴,“山灵说不定就在听,别说出来。”

    这对男女直到天快亮时才疲惫地休息,南宫尘走回房间。

    元天空和萧月图已经困得头靠着头睡过去了。

    桃桃坐在窗台上抽雪胆枝,关风与倚在墙边。

    桃桃:“有结果吗?”

    南宫尘将四人的表现和说的话转述。

    桃桃:“他们果然认识那具尸体,万若娴,她就是四年前在雪山遇难的女孩,那对叫叶康和郑芝的男女不会就是凶手吧?”

    关风与:“尸体既然存放在庄园,那么山灵一定也给出了其他提示,古堡内刚才是他们搜查的。”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快亮了。”

    桃桃掐灭雪胆枝起身:“再搜一遍。”

    元天空和萧月图还睡着。

    三人没有吵醒他们,留了富贵在屋里守着,离开了房间。

    古堡很大,东西也很多,一间间搜下去不知要搜到哪年哪月。

    桃桃到楼下取了万若娴尸体上的一根头发。

    她坐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在脑海中搜寻。

    关风与点燃了壁炉,朝炉子里面塞了把木柴。

    火焰熊熊燃烧,大厅温暖。

    屋外的暴风雪永无止境地吹刮,即使天快亮了,天穹也始终罩着一层雪云,黑漆漆乌压压的遮蔽了天光。

    整座暴风雪山庄阴沉而压抑。

    许久后,桃桃睁开眼。

    她取出一盒朱砂,在地上画了一道星形的法阵,将万若娴的头发放在里面,又在头发上压了一根细木枝。

    她点燃了头发,头发燃烧后的烟被困在法阵内难以逃逸,最后落在树枝上。

    树枝在法阵中央飞速旋转,桃桃盯着树枝。

    过了会儿,树枝停下,指向一楼的过道深处。

    桃桃将树枝放在掌心,示意关风与和南宫尘跟上。

    三人一路朝树枝指向的位置走去。

    过道幽深漆黑,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寒冷。

    在过道的尽头处,有一座上了密码锁的木门。

    桃桃:“我刚才使用了一种寻物的术法,只要燃烧人的头发,木枝就会指引粘有头发主人气息物品的方向,这门里一定有万若娴的东西。”

    既然山灵都说了这是游戏,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仿照剧本杀和密室逃脱的规则设置的。

    按理说,他们应该将整栋房子探索一遍后再发现这是唯一一间上了锁的房间,从而察觉不对劲。

    可它偏偏遇到了桃桃,她用灵师的手段直接确认了位置。

    门上有锁,解锁的密码藏在其他地方,换了别人需要百般周折才能破解。

    可偏偏桃桃是个怪力无比,能动手就绝不会走动脑路径的人。

    她直接用桃夭劈开了那扇厚重门上的精钢密码锁。

    门后是一间地下室,台阶蜿蜒向下连通到地底。

    关风与燃起一张照明符丢下去,火焰没有熄灭,说明下面氧气充足。

    他沉默地走进去。

    桃桃正要跟着进去,忽然回头问南宫尘:“刚才你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脸红?”

    南宫尘目不斜视盯着脚下的台阶:“你看错了。”

    ……

    台阶很长。

    在下行的途中,两侧的石砖墙壁上不断浮现起恶鬼的凶影。

    夹缝之中阴风阵阵,偶尔有恶鬼将手指从缝隙中伸出来想要勾他们的衣服。

    桃桃在手上蕴满神圣净化之力,手一路擦着墙壁下去,原本试图出来的恶鬼一路全体噤声。

    三人很顺利地到达地下室。

    地下室的空间很小,在照明符亮度中,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山灵的冰身坐在地下室中间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们:“那女人将自己献给我的时候曾说,我不仅能从这件事中获得属于我的身体,也可以获得游戏的乐趣。”

    “你们应该先去三楼的杂物间找到一本日记,根据日记的提示推断出那四人来到雪山的原因,从而想办法破解地下室的密码,沿路的鬼魂阻挠,你们可以在阁楼的植物中提取出汁浆涂抹在身上,防止鬼魂的侵扰。”

    桃桃明白了这山灵的阴暗面为什么要用那样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因为它精心设计的游戏根本没来得及实践,直接被她强行破开了。

    它不生气才怪。

    “要想查出万若娴的死因,就少废话了。”桃桃桀骜地盯着它,“山灵又怎么样,不会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吧?我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那就把你的目的告诉我,不然我一记帝钟三式先把你震晕了再说。”

    山灵:“……”

    “我已经和那女人结下了契约,只要这场游戏没有得出她想要的答案,就算你震晕了我无法离开暴风雪山庄。”

    “女人?”桃桃蹙眉,“是万若娴吗?”

    山灵无动于衷,桃桃突然想起吴山泉给她的资料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月前也在山上失踪,但不曾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她又问:“若雅?”

    山灵惊诧:“你认得若雅?”

    桃桃笑了,这场没有头绪的游戏她早在山下就拿到了一半的剧本:“若娴,若雅,这两个人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姐妹?你刚才说你和她结下了契约,该不会是若雅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出卖给了你,让你帮忙查清万若娴的死因吧?”

    山灵站起身,冰做的身体寒气四溢。

    它指向角落里的一个登山包,桃桃手中做过法阵的木枝也指向那里。

    山灵声音嘶哑:“那是游戏中重要的道具。”

    它说完,身体凭空消失在地下室。

    桃桃走过去打开那个登山包。

    包是万若娴的,里面能找到她的身份证。

    除此之外都是一些登山设备、一些日用品和已经过期的食物。

    桃桃将它们一一摆在地上,对着它们发呆。

    睡袋、抓绒衣、冰爪雪套、防潮垫,安全带和冰镐,还有一板巧克力,一根火腿,一瓶维生素。

    桃桃打开维生素的瓶子看了眼,里面已经长毛了。

    南宫尘像从前一样,靠着墙壁漠不关心。

    如果桃桃叫他,他或许才会发表意见。

    关风与检查了一遍那些登山装备,大多都还可以使用,只有冰镐的镐柄断开了。

    “看出什么了吗?”桃桃问。

    关风与摇头:“只凭装备很难复原当时的情形,要从人入手。”

    桃桃:“他们很滑溜,尤其是那个叫叶康的,一张嘴叭叭的能说得很,山灵说这场游戏的败者会死,如果凶手真在他们之中,一定会尽最大的可能自保,询问很难问出什么,我有一个主意……”

    她朝关风与坏笑了一下。

    ……

    元天空先醒了,一醒来看到萧月图贴着他睡。

    他喜上眉梢,将身体朝萧月图靠近了点。

    这一挪动把萧月图吵醒了。

    元天空眨了眨眼,先发制人:“你是不是女变态啊?为什么睡觉还要贴着我这样的清纯男大学生占便宜?”

    萧月图刚睡醒,懒得和他吵架。

    她伸手搓了搓眼睛,迷迷糊糊的像只小兔子:“师姐他们人呢?”

    ……

    大厅。

    叶康四人是被强行叫醒的,说是山灵出现了,正要发布新的线索。

    他们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下去。

    没有看到山灵,却在山灵的主位椅子上看到了那个叫应小桃的女孩。

    虽然她是最后进入暴风雪山庄的,可他们对她印象很深。

    她年纪最小,但同伴都很听她的话。

    女孩此刻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目视前方,睫毛上粘了几片柔软的雪沫。

    叶康问:“山灵呢?”

    关风与指着桃桃:“在她身上。”

    “开玩笑吧?我们每次见到山灵都是一个雪人,它从来没有附在……”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叶康感受到女孩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与刚刚的呆滞不同,满是冰冷与肃杀,他瞬间闭嘴了。

    郑芝躲到他的背后。

    桃桃目光先是略过桌上那具女尸。

    而后从叶康、郑芝、刘紫儿与卢宗平的身上一一扫过。

    她开口,嗓音不同于之前少女的清脆,变得低沉无比:“恭喜各位成功找到尸体开启游戏,杀害万若娴的凶手,就在你们四人中间。”

    四人面色瞬间变得惊恐,刚刚说她不可能是山灵的叶康也吓得肩膀颤抖。

    如果她不是被山灵附身,怎么会知道桌上那死去女孩的名字?

    桃桃再次开口:“四年前冬天,天堂登山队十五人来到狍子山攀登,新闻报道中说,一位名叫万若娴的女孩失足坠入冰洞,她的死因并非意外,另有蹊跷,请在场的各位努力还原事情的经过,由于气候恶劣,时间缩短。”

    元天空和萧月图也睡醒了,扶着楼梯走下来。

    桃桃漠然的眼略过每一个人的脸。

    “时长,一小时。”

    “一小时内无法找出凶手,视为全体失败,败者,死。”

    叶康:“山灵大人,之前明明说好游戏时常是三天……”

    桃桃抬起手,一道印记朝叶康挥出。

    男人高大的身体倒飞而出撞在了墙壁上,他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敢说话了。

    除了桃桃之外,其余八人对半坐在长桌两侧。

    对面四人满是惊疑与恐惧,己方四人脸上也装出了恐惧的表情,虽然有些假,但那四个人也没心思去看了。

    之所以能达到现在的效果,桃桃利用的是信息差与时间锁。

    目前她已知的信息如下:

    1.桌子上的女尸名叫万若娴,四年前“失足”死于狍子山的冰洞里,但真正的死亡原因绝不是失足那么简单。

    2.四年之后,一个叫若雅的女人和山灵的阴暗面做了交易。

    随后叶康四人也来到了狍子山,他们进入暴风雪山庄,被勒令在游戏中查明万若娴的死亡原因。

    3.这四个人都是四年前登山队的成员,但在见到万若娴的尸体时却没有指认那是自己的熟人,背后必定有鬼。

    4.通过南宫尘在屋里听到的叶康与郑芝的对话,他们之所以来到狍子山是因为收到了信件。

    5.桃桃手中有万若娴死前遗留的装备。

    6.通过之前十五局剧本杀来看,这四个人很狡猾,尤其是那个叫叶康的,非常能言善辩。

    如果直来直去地问,他们不会老实说。

    只要咬死不认识死者,这场游戏就很难结束。

    山灵既然没有给与任何的信息,桃桃又拥有这四人不知道的信息差,那么就可以换一种方式达到目的。

    ——假扮山灵操控游戏。

    至于将原本的三天时间缩减到一个小时,也是因为只有面临着截止时刻来临的压力时,人才会慌乱。

    一慌乱就没有想花招的功夫,所说的大半都会是实话。

    就算不是实话,也很容易露出马脚

    桃桃作为“山灵”已经将凶手的范围缩到他们四个中间了。

    他们无法再向往常的剧本杀游戏一样狡辩推脱。

    这样也打破了他们原有的团结,可以用最快的效率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当然,要想在一个小时内解决问题,还少不了桃桃的引导。

    桃桃模仿山灵,用冰冷的声音说道:“第一环节,请各位自述与死者的关系,时长,五分钟。”

    他们四人对视一眼,叶康先开口,他扶了下眼镜:“我和万若娴是朋友……”

    关风与坐在他对面,冷冷地开口:“你在说谎。”

    叶康:“你胡说什么,你又不认识我……”

    “在过去十五场剧本杀中,你做过五十八次扶眼镜的动作。”关风与平静分析,“其中三十二次我可以肯定你在说谎,十七次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你在说谎,剩余八次证据不足,无法分析,但你扶眼镜的动作基本可以和说谎划上等号。”

    叶康这才明白,这个年轻人之所以在前面十五局剧本杀内沉默寡言并不是因为他笨,不会玩游戏。

    而是他在观察,就连他扶眼镜是说谎的习惯都被他细致入微地察觉到了。

    桃桃冷声道:“叶康,说谎,负一分。”

    郑芝颤抖地说:“负一分是什么意思?”

    桃桃:“等游戏结束,凶手与分数最低者都会死。”

    叶康:“……”

    元天空虽然才睡醒下楼,但出于默契,他很快就明白了桃桃想要怎么玩这场游戏。

    他装作疑惑地问道:“这个游戏不能说谎?如果一个人说话被另一个人揭穿了呢?”

    桃桃:“加一分。”

    南宫尘在最末的椅子上慵懒地倚着。

    他虽然不说话,但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女孩清秀的脸上。

    才离开半年,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如果说过去的桃桃是一朵开在热带雨林里脾气暴躁遇到烦心事会直接动手的艳丽食人花,那么现在她已经成长为一株能不动声色,一点点将人磨死的绞杀藤。

    “被杀”的人已经被藤蔓缠裹其中,却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恐怖处境。

    无论是食人花还是绞杀藤,他都喜欢。

    也许是目光太炽热,引得桃桃投来一瞥。

    就一眼,她差点没忍住脸上装出的山灵的高冷。

    桃桃继续装山灵:“叶康减一分,关风y……呼呼加一分。”

    这下那四个人不淡定了。

    萧月图在一旁抠着指甲看热闹,提醒他们:“第一个环节还剩四分半钟哦。”

    叶康连忙改口:“万若娴是我未婚妻,我们念大学时就在一起了,感情很好,我没有杀她的动机,她当初是失足掉进冰洞的。”

    他这样一说,在场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郑芝接着说道:“我和万若娴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在登山队才见的第一面,在她出事之前我们连话都没说过。”

    刘紫儿:“我和万若娴是同学,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所学校就读,上了大学才分开。”

    “不对吧。”叶康立即指出她言语中的漏洞,“你是她的闺蜜,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到你嘴里反而变成同学了?同学和闺蜜可差着两层意思,山灵大人,她在说谎!”

    这个男人刚刚被扣了分,迫不及待想要拿回分数。

    在今天之前,每一场剧本杀他们四人都看起来关系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的好友。

    没想到现在只一下,那脆弱不堪的关系就立即崩盘。

    萧月图低声对元天空说:“这男人可真是极度的利己主义,一听说分数关系生死,连同伴都不要了。”

    刘紫儿听到叶康的话先是一怔,随即冷笑:“跟我玩阴的是吧?好啊。”

    她撞似平静却很阴沉的目光和叶康的在空气中激烈对撞,擦出浓烈的火药味。

    “我还没揭穿你的谎话呢,和若娴感情很好?感情很好就是在她去世一个月后转头和你身边那位在一起?若娴活着的时候没少跟我说,你看着老实花花肠子却不少,经常应酬回家一身香水味。”

    她那长相普通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个不要脸的凤凰男,被若娴家资助才能顺利读完研究生进入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你和若娴订婚入赘之后又看上了别的女人,想要自由所以杀死了若娴,这很合理吧?”

    叶康脸色煞白:“你……”

    桃桃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能察觉到,这场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93章

    他的一把火,足以烧到宇宙尽头那一天。

    “你自己都说了我们两个是在若娴死后才在一起的, 什么叫我杀了她很合理?你血口喷人!”叶康脸涨成了猪肝色,“若娴死后我很难过,哭晕过去好几次, 还好当时郑芝在身边安慰我,我才没有崩溃,我们两个是正常在一起的。”

    “你这么爱若娴?”刘紫儿嘲讽道, “那当时若娴掉进冰洞里, 你为什么不下去亲自看看?还是卢宗平冒着生命危险爬下去的?”

    “我……”叶康语塞, “我技术不行。”

    刘紫儿冷笑:“技术不行?四年前那次登山我和卢宗平都是第一次上雪山,在那之前若娴已经登过六座雪山了,她说,她之所以会喜欢登山是因为你, 你曾经连珠峰都爬过一半, 你会技术不行?”

    萧月图看表:“只剩半分钟了。”

    时间紧迫, 刘紫儿和叶康这才停下争吵, 还剩一个男人没有发言。

    那个叫卢宗平的男人长相实在抱歉,五官就不说了, 头顶稀疏没几根头发, 脸上坑坑洼洼,让人不想多看。

    “我是若娴的大学同学。”他低声说, “我们关系还不错。”

    叶康瞥他:“还不错?你是不是漏说了什么?岂止是还不错, 你可是追了若娴整整四年, 被拒绝无数次还死缠烂打, 跟只舔狗一样, 你怀恨在心杀了若娴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卢宗平平淡地说:“我如果要杀她, 当初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爬下冰洞去救她了。”

    五分钟时间到。

    关风与归拢了几人的说法。

    叶康是万若娴的未婚夫, 从小被万若娴家资助读书, 长大后原本要入赘万若娴家。

    郑芝和万若娴关系很浅,在登山队认识,没说过话。

    刘紫儿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万若娴在一起读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卢宗平是万若娴的大学同学,追求过她很多年。

    除了郑芝,其他三人都是万若娴的熟人。

    可他们在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都没有痛哭流涕,只有说不明的恐惧。

    桃桃与关风与对视一眼,用冰冷的口吻说道:“第二环节,自由讨论,时常十分钟。”

    关风与问:“你们四年后为什么重回狍子山?”

    四人对视一眼,刘紫儿先开口:“我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信?”萧月图一拍桌子,故意凶巴巴地吼道,“总时长只有一小时,现在还剩五十五分钟,非要问一句才答一句吗?一小时后解决不了问题大家都得死,不如这样好了,如果谁再说话慢吞吞的一句话要想半天,一会儿我们就投他是凶手,毕竟除了凶手本人需要思考,其他无辜人应该很想快速解决问题洗脱嫌疑吧?”

    刘紫儿连忙说:“是一封很奇怪的信,信上没有署名,写信人说他知道四年前若娴的真正死因,要我来狍子山他才会告诉我,我是若娴的朋友,这些年也总梦到她,我当然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叶康说:“我也是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卢宗平和郑芝说:“我也是。”

    元天空问:“收到奇怪的连署名都没有的信件就敢孤身一人来到狍子山,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你们真的是为了知道万若娴的死因,而不是心虚吗?”

    刘紫儿:“当然是为了知道她的死因,这是朋友该做的事。”

    剩下的几个人连忙附和,说他们也是想知道万若娴的死因才来的。

    萧月图:“可你们看到万若娴的尸体时并没有好友该有的样子,如果我的好友离世多年,尸体原封不动出现在眼前,我一定会抱着她好好哭一场。”

    刘紫儿低头:“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同。”

    萧月图看向叶康:“那你呢?你也是因为感情内敛,所以见到尸体才站在远处看都不想看一眼吗?”

    此时,万若娴的尸体还躺在桌上。

    她身上的坚冰已经完全融化,露出一张完好无损年轻的脸。

    不可否认,这女孩生前是很美的,只是随着肉.体的死亡,灵魂的消散,那美也变得模糊而呆板,没有一丝生气了。

    叶康说:“我现在有新的女朋友,抱着若娴的尸体大哭一场不合适,总要考虑现任的感受。”

    “你呢?”萧月图又问卢宗平。

    卢宗平性格很自卑,不敢盯着漂亮女人看,他一直低着头:“我只是害怕死人。”

    元天空笑了:“都有理由。”

    关风与将四张纸推到他们面前:“写下来。”

    他冷着脸:“事发前死者的表现、事发时的经过,虽然人的记忆很难记得四年前一件事的枝叶末节,但那是一场事故,死得是你们最亲近的人,你们下山后也被警察反复盘问过,一定记得。”

    四人接过纸笔,想了想开始在纸上写。

    萧月图提醒他们:“一定要写详细了,万一因为你们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而找不到凶手,大家可是会一起死哦。”

    四个人盯着白纸,边回想边在纸上写下了事发的经过。

    桃桃装山灵装得有些累了,口还很渴。

    她悄悄伸出手想要拿桌上的水喝,关风与瞥了她一眼,她又瘪着嘴缩回手了。

    山灵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一动不动的,万一她被发现,就很难唬住他们了。

    桃桃无事可做,只能趁四个人写字的功夫眼睛四处瞄着。

    她看见南宫尘清闲地靠在椅子上,正拿剩的一点饼干渣喂鸟。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玄魂花里了。

    桃桃想,他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不过他最近也没怎么动用力量,只要快点结束这劳什子游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的目光太直白了,南宫尘从鸟食上抬起头,与她对视。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桃桃还是看懂了他眼神中传达出来的话。

    ——你在偷看我吗?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想看你就看你,还需要偷看吗?

    四人停笔,每个人都写了满满大半页。

    关风与看了一眼,四年前那起事故在他们的描述中过程都差不多。

    那年冬天雪很大,登山队原本想要从陡峭的山壁上翻越狍子山,碍于大雪,行进的速度比原计划慢了两天。

    这时,队里有人生病了。

    于是队长临时决定不攀越狍子山了,在穿越白松林之后就打道回府。

    万若娴就是生病的人,她喉咙沙哑,说自己身上也很痛。

    登山服太厚,天气又极寒,她无法脱下衣服查看到底是怎么了。

    一行人只得急速往回赶,因为万若娴身体虚弱,她就落在了最后面。

    走着走着,前面的叶康回头,发现万若娴不见了。

    他们回去查看,看见她掉到了冰洞里。

    还好她反应快,拿冰镐插在冰上稳住了身体。

    登山队的人刚想放绳子救人,她手中冰镐的镐柄却断了,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冰洞很深,大家只听到噗通一声响。

    下面是水,万若娴落进了水里。

    在洞口看不到下面,他们呼唤也没人回应。

    于是队长提议,找个人身上系着安全绳下去看看。

    当时万若娴的男朋友叶康推说自己也病了不愿意下去,所以是由卢宗平下去的。

    他下去很久后才传来回应,他在下面对众人喊道,他没有看到万若娴身影。

    登山队的人确实听到了坠落进水里的声音,如果下面是水的话,万若娴应该还有救。

    但仅凭他们十五个人很难实施救援,于是登山队的队长当机立断做了决定——马上下山求援。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又那样大,这冰洞的位置很容易丢失。

    所以队长撕了自己的红色睡袋系在几根木头上,又将木头插在冰洞周围的雪里作为标记。

    可等他们下山后找来救援队上山,那处标记却不见了。

    没有指引,雪将冰洞埋住了,救援队始终没有找到冰洞的入口,错过了黄金救援的时间。

    万若娴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搜寻了一阵子之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自由讨论的十分钟时间到了。

    桃桃从关风与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开口:“第三环节,验尸,时常十分钟。”

    萧月图是灵媒,在华灵院选修了不少辅助型灵师的课程,验尸也是其中之一。

    她曾在渝城验过人偶书事件中纪小瑜被烧糊的人皮,对于模样不那么恐怖的冻尸只是小意思。

    她戴上一副胶皮手套,直接踩上长桌扒拉着桌上的尸体。

    万若娴的尸体□□,萧月图仔细检查了她的全身:“除了四肢、胸口、背部泛着小疙瘩之外,没有明显的外伤,身上没有衣服,脸部带着微笑,符合被冻死的人的特征。人的体温异常下降时,控制血管的肌肉会麻痹,从而使血管扩张,体内的热血会流遍全身,这时人会感觉很热,所以主动脱掉衣服。她是被冻死的。”

    大概检查完身体外部,她回头问:“要解剖看看吗?”

    “不必了。”关风与说。

    桃桃扮演的山灵十分尽职尽责:“开始推凶。”

    关风与拿起郑芝写得那页纸:“你说和万若娴没说过话,可对死者出事前的细节却写得很详细,就连她会吃维生素都知道,事发后又在一个月内和死者的未婚夫在一起,真如你所说,不熟吗?”

    刘紫儿瞥了郑芝一眼:“四年前那次登山,郑芝是第一次去,在此之前若娴没有见过她。但据我所知,郑芝所在的金融公司和叶康的律师事务所平时有不少往来,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杀了若娴好双宿双飞,这说得过去。”

    郑芝浑身颤抖:“你别胡说!我确实和叶康早就认识了,我也很喜欢他,但这些不是你说我杀人的理由,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所以从来不奢求他能给我什么,世界上有几个人会为了感情处心积虑地杀人呢?”

    “我之所以偷偷关注万若娴的一举一动……换成你,不会想要知道自己的情敌是个怎样的人吗?”她反问关风与。

    关风与脸上一如往常冷漠。

    叶康:“若娴家一直资助我读书,她人漂亮学历高,家里条件又好,岳父对我的未来也有助力,就算我和郑芝在若娴死前就有纠葛了,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因为一时新鲜而放弃若娴这么好的条件,你看我像傻子吗?再说,她是自己掉进冰洞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紫儿说:“冰洞或许和你无关,但冰镐是你做的手脚没错吧?”

    叶康头上顿时滚落冷汗:“冰镐?什么冰镐?”

    刘紫儿:“是你带若娴玩起登山这项户外活动的,她所有工具装备都是你准备的,在她出事前一夜,我亲眼看见你检查过她的装备说没有问题。她的装备品质都是最好的,刚买没多久的冰镐怎么可能会凭空断掉?你前一天刚检查了装备,后一天她就掉进冰洞,因为冰镐断裂而无法获救,还说不是你杀的?”

    元天空从桌下的登山包里掏出一把断掉的冰镐。

    他擅长各种机械,对着冰镐和镐柄研究了一会儿。

    半晌,他给出结论:“没有人为损坏的痕迹,镐柄脱落就只有螺丝松动这一种可能,你既然前一天晚上检查过万若娴的装备,那么不该发现不了啊。”

    这下,叶康的脸彻底白了。

    刘紫儿冷笑:“我就说是他。”

    “不是我!”叶康吼道,“我只是检查失误没有注意镐柄的螺丝松了而已,说我是凶手你们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刘紫儿说,“这是游戏,只要我们指认你是凶手,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桃桃打量着眼前这长相普通、发型普通、衣着也很普通的女人。

    她一定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那类存在。

    在桃桃刚进到暴风雪山庄时,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此刻刘紫儿条理清晰咄咄逼人,将叶康逼得风度尽失的模样倒和她所认为的那个普通的女孩半点不像。

    刘紫儿转头看向她:“山灵大人,我们可以推凶了。”

    “等等。”关风与淡漠的目光落在刘紫儿身上,“你们纸上写着,原本计划是要攀越狍子山,因为雪太大,登山队的队长才临时改路下山,这个男人,他怎么会知道队长要走哪一条路?”

    叶康原本已经吓得浑身冷汗,因为这句话又重新冒出了对生的渴望。

    他连忙说:“当时若娴很难受,我就陪在她身边,走在她前边一点,我又不在队伍前面领头,我怎么能控制队伍的前行方向,刚刚好把她引到冰洞上?而且若娴的身体一向很好,要不是她那天身体反常到快要无法呼吸,队长又怎么会临时改道下山?这些是我控制不了的。”

    关风与:“她很反常?”

    叶康说:“她说浑身都痒,呼吸困难,如果不是她吵着要下山,原本队长还想再坚持一下,其他队员感冒不适都能扛一扛,之所以回程是因为若娴发脾气了。”

    “别转移重点。”刘紫儿语气冰冷,“如果队长不改道,我们原本是要攀越陡壁的,就算若娴不会死在冰洞里,也会因为在攀爬山壁的时候镐柄断掉而出现生命危险。”

    萧月图偷偷用手肘撞了撞元天空:“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变了?”

    “确实变了,比你还凶。”元天空说。

    萧月图白了他一眼。

    他们在暴风雪山庄玩了许多天游戏,坐在对面的四个人是什么性格他们很清楚。

    在过去半个月里,刘紫儿基本是不怎么说话的,现在却这样咄咄逼人想要认定叶康就是凶手。

    如果说她早就知道他是凶手这么恨他,为什么早不发难?

    还能跟他一起好好相处了这么多天?

    他们都发现的问题,关风与当然也发现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坐看着叶康和刘紫儿争辩。

    叶康:“就算我们没有返回真的去登山了,镐柄都快脱落了,若娴爬不了几米就会掉下来,那高度根本不致死。”

    “高度本身不致死和因为你的故意行为而意外死亡是两码事。”刘紫儿说,“过失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郑芝见叶康脸色越来越白,突然哭了:“那女人又毒又坏,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仗着家里条件好资助过叶康读书,平时对他动辄打骂,只要稍微晚回家一点就要罚他下跪,叶康也想和她好好分手将这些年她家资助的学费加倍还回去,可她不肯,一边让她那有钱有势的老爸给叶康施压,一边又在外面到处找男人。”

    刘紫儿听到这话,拧了下眉头。

    但很快,她又抬起来凌厉地看着郑芝:“所以你承认是叶康杀了她?”

    郑芝满脸泪痕:“我……我不知道……”

    刘紫儿:“你早就和他暧昧了,你会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你说谎!”

    叶康突然吼道:“别问郑芝了,她真的不知道!”

    “我根本没想杀万若娴!如果不是她闹脾气要临时下山,怎么会遇上冰洞?我只是想让她在冰壁上摔下来,我计算好的,镐柄的螺丝松动,她爬不到十米就会掉下来,轻则会让她受一点伤,就算重也只会摔成残废……”

    他与刘紫儿对视,眼里冒出怨毒的光:“她在外人面前优雅温柔,都说她家教好又优秀,能和她在一起是我的福气,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真实的样子。我想着,她经历了生死应该能变变自己的秉性。摔成残废更好,就算她爸爸还让我娶她,我可以娶,但一个残废,她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打我骂我吗?”

    “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只是觉得我工作体面,我脾气好能力强,我没有背景,和我结婚也不影响她在外面疯,在外面抽烟酗酒吸.毒……我原本是想好好跟她过日子的……”

    他目光从在场的男人身上一一扫过:“换了你们是我,你们能忍吗?”

    卢宗平全程没怎么说话。

    关风与漠然。

    南宫尘倒是停下了喂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思考也有凭据,桃桃虽然自己没有意识到,可她确实挺拈花惹草的。

    小师弟,小少爷,还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霍老师。

    如果桃桃像那男人口中所说的那样。

    找一个男人结婚只为了应对世俗的眼光,成天打他骂他绿他,他会怎样?

    打骂都不重要,南宫尘心想,只是如果她也喜欢出去和男人玩。

    今天睡在师弟的床上,明天睡在少爷家里,后天又和什么霍老师去逛街游玩,他大概率也会做些什么。

    但不会像叶康一样起伤害她的念头,充其量只是把她锁起来,困起来。

    用一道印消除她对其他男人所有的记忆,让她的世界里只剩他一个,天长日久,她总会把其他人都忘了。

    如果这样也无法改变秉性,他大可以继续消除她的记忆。

    人活百岁,木寿千年,他时间长得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话其实不对,之所以烧不尽不是因为草的生命力有多强。

    南宫尘心想,只是野火不够旺,不够绵延。

    他的一把火,只要他愿意,足以烧到宇宙尽头那一天。

    桃桃好端端坐着,莫名被南宫尘的眼神看得发怵。

    要不是在装山神,她早就跳起来质问了。

    这男人,她心里嘀咕着,一定想干什么坏事。

    南宫尘朝她笑笑,看上去无比得温柔无害。

    元天空:“虽然很同情,但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啊。”

    “我说了我没想杀她,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掉到了冰洞里!”叶康捂着头,过去十五天内他用自己的能力为同伴赢取了食物,原本是很得意的,但这最后一局竟然输得这么惨,他很挫败。

    刘紫儿说:“凶手已经推出来了,游戏可以结束了吧?”

    郑芝哭着说:“不全是叶康的错,当时万若娴掉到冰洞里用冰镐撑住了冰壁,我记得很清楚,在冰镐的镐柄没有断掉之前她在冰壁上悬挂了很久,她不是第一次登雪山,以她的体力和技巧本来可以爬上来,但不知为什么她那天格外虚弱,别说爬,就连呼救的力气的都没有,也正是因为她没力气呼救,大家走出十米外才发现她掉到冰洞里了……”

    “万若娴本来可以被救起来的!”郑芝说。

    刘紫儿冷笑:“你和叶康是一伙的,当然要为他开脱。”

    萧月图突然站起来,她重新踩到桌子上检查万若娴的尸体。

    刘紫儿不耐烦道:“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还要看什么?”

    “事情很明显了吗?不对吧。”萧月图手指着尸体胸口和四肢处的紫色痕迹,“如果万若娴是被冻死的,这些小疙瘩又是什么?”

    叶康蹭一下站起来,借着烛火近距离查看尸体:“……我明白了,难怪她那天说自己不舒服非要下山,她是过敏了,她只要一过敏身上就会起这些疹子,原本应该是红色的,但是被冻成了紫色,所以我刚才没有看出来。她是因为过敏才身体不适,也是因为过敏才会全身无力爬不上冰洞,可在雪山上她吃的食物都很仔细,怎么会过敏呢?”

    元天空问:“她对什么过敏?”

    叶康想了想:“很多,花粉,尘螨,但最严重的过敏原是桃子的毛,只要吸入哪怕一根桃毛,她的喉咙就会发炎,不单说不出话,就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她一定是吸入了桃毛,那天才无法开口呼救。”

    元天空:“大雪封山怎么会有桃子呢?”

    关风与从万若娴的登山袋里掏出一小瓶维生素,他打开瓶盖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堆白色的药片里夹杂着一堆绒毛。

    萧月图蹙眉:“在药里?”

    叶康盯着那堆桃毛看了半天,转头绝地逢生般的目光瞪向刘紫儿:“杀她的人是你才对吧?我记得前一天晚上去找她,你正在倒药给她吃,吃的就是维生素片,那么大一团毛在瓶子里,你不可能看不见,除非你是故意的。”

    刘紫儿原本还在指认叶康,听了这话,瞬间脸颊僵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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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诱你心动》by左融融

    【我捡了个乞丐,但是他怎么忽然变成了高智商霸总?!!】

    家道中落的首富千金棠初为了还债,游走各国富豪间,骗取了不少真心

    利莫瑞克之行,她在马蹄下救起了无家可归的偷渡男

    未曾想,洗净后的黑户男竟是白净的病娇美人?

    只是这人怎么就赖上了自己?不仅蹭吃蹭喝,居然还胆敢爬上她的船?

    被吃干抹净的棠初内心慌得一匹,连夜出逃

    半年后……

    棠初回到樊城,打算干完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

    只是,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坐在老板椅上,总是冷笑的男人跟小“黑”户长得很像……-

    暨云州一向认为女人都是口蜜腹剑的骗子。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利莫瑞克会遇到抢劫,更没想到,他堂堂总裁居然会载到一个女骗子的手上。

    告白那天,他坐在限量版库里南内,望着999朵玫瑰和粉色鸽子蛋足足发呆了三小时也没等来棠初。

    而脱手马场的棠初携带巨款,早已不知逍遥到何处。

    百般打听,才得知她的下一步动向,却没想到,她居然不记得他……

    第194章

    雪崩已在眼前。

    刘紫儿沉默了半天, 突然笑了:“你在说什么啊?帐篷里的光线那么昏暗,我怎么可能看到药瓶里有桃毛?说不定是你自己放进去的还要栽赃给我,你说你看见了, 我还说我看见喂她维生素的人是你呢。”

    叶康:“我不会送这么寒酸的东西给她,万若娴更不会买这种廉价的几块一瓶的维生素,她更不会让别人随便碰她的东西, 她朋友很少, 会买这种维生素片, 并且有机会将桃毛放进瓶子里的人,除了你没有别人。”

    “别说我了,就是你当时看到万若娴掉进冰洞的时候也毫不难过。”叶康说,“二十年的闺蜜生死不明, 换成别人早就哭到雪崩了, 可你直到下山的时候都一直很冷静, 我没记错吧?郑芝, 卢宗平,你们说。”

    郑芝点头:“我记得, 不光是我, 当时登山队的人都记得,你抵赖不了。”

    卢宗平只是闷闷地说:“我当时脑子嗡嗡的, 印象不太清晰了,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性格就是这样, 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别人问起才说。

    只是说话间, 那不忍细看的五官在昏暗的灯火里显得更丑了。

    没有人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

    叶康:“我松了冰镐的螺丝最多会让她摔成残废, 你不一样啊。刘紫儿, 在雪山上给万若娴喂桃毛, 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你就是想要她死。万若娴之所以掉入冰洞后无法呼救是因为她的嗓子里因为过敏长满了小疱,她爬不上来也是被过敏的症状折磨的,她不是我杀的,是你才对。”

    郑芝抹了把眼泪:“怪不得你刚刚一直想要快速结束游戏,你是怕别人看出杀人的是你,才想把这件事赖到叶康的身上。你说维生素不是你买的,好啊,万若娴的父亲很有权势,你几年前有没有买过维生素别人或许不好查,但对他而言应该不难。就算你今天把叶康污蔑死了,出去后我也会找万若娴的父亲让他来查这件事,无论怎么样,你都别想脱掉干系。”

    刘紫儿这次没有辩驳。

    她沉默了一会,阴森地笑了:“我就是想要她死,怎么了?”

    “狗.屎,她也配叫闺蜜,只不过把我当成一个使唤的丫鬟。”她靠着椅背,厚重刘海之下的双眼呆滞无神,“人人都说她好看,聪明,学习优异,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可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考上的吗?她就是个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

    叶康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普通得毫无记忆点的女人,眯起了眼睛。

    “从小到大,她父亲都会利用权势把我和她安排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考场,她没有一次的成绩是自己的,甚至是高考。”刘紫儿怨毒地说,“他父亲买通关系将我和她的成绩交换,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最好的大学,那本是我该去的地方。”

    元天空问:“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啊?”

    “报警?我爸是她爸的司机,丢了饭碗全家都要挨饿,考前一个月她假惺惺地送来了五十万,说要买我的成绩,当时我母亲生了很重的病需要钱,如果是这样我也认了,可是万若娴……”

    刘紫儿麻木而冷静地看着众人:“……我求她剩下一个月里好好学习,不求她能考出多高的分数,只要努力就行,那分数毕竟关系到我的一辈子,她知道自己的成绩要和我交换,可她竟然在考场上睡觉,在试卷上鬼画符,画完还朝我笑。高考成绩下来,不到五十分,她拿着我的分数去念最好的学校,我却连一个大专都上不了。”

    元天空气愤道:“这也太可恶了吧!”

    刘紫儿:“事后她跟我说,如果上不了学找不到工作就去她家当保姆,这样就能永远伺候她了。人人都说她对我好,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就是要毁掉你的一生,像施舍一样给你她用不完的化妆品和穿够了的名牌衣服?如果我能去读大学,这些东西我自己也可以赚钱买,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一生都毁了,我怎么能不恨她?”

    卢宗平抬眼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想辩驳什么。

    但最后,又把头深深地低下了。

    萧月图一拍手:“好了,现在凶手有两个,因为这女人喂了她桃毛过敏导致她不能呼救,体力不支无法爬上冰洞,因为这男人在冰镐上动手脚导致镐柄断裂她掉进了冰洞,都不是好东西,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她说完发现没人理她,一转头看见关风与和桃桃都露出思索的神情。

    元天空一脸同情,南宫尘则置身事外。

    关风与问:“那天风多大?”

    刘紫儿:“我记得很清楚,风不大,只是雪很大,雪花落的时候是静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受阻,五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天气也很冷。”

    “风不大。”关风与问,“队长标记的冰洞地点又是怎么消失的?”

    他这样一问,在场另外一个人的脸色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叶康:“也许是被动物叼走的。”

    萧月图反应过来:“动物一次性叼走十几根绑着布条的棍子?那么大的雪,动物才懒得出窝吧?”

    关风与抽出一张刚刚他们写的纸。

    那是卢宗平写的,上面清楚记着:

    在大家下山求援的途中,郑芝忽然说要方便,当时大家急着找人来救援,只留了两个人在原地等她。

    等她独自解完手,将近四十分钟过去了,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雪,包还瘪了。

    而卢宗平就是留下来等郑芝的人之一。

    “四十分钟,你做了什么?”关风与声音冷漠。

    郑芝声音打颤:“没……我没有……”

    关风与:“你拔掉标住冰洞位置的旗子找地方埋了起来,又用登山包里的睡袋或其他东西封住了冰洞入口,这样等救援的一来一回间,大雪就会把洞口封住,就算洞下的万若娴没有死,她也没机会再获救。”

    郑芝:“……我……我不是。”

    关风与:“那请你解释,在你离开的时间里,你做什么去了。”

    郑芝说:“我上大的。”

    “冰天雪地,没有任何装备和设施,上了四十分钟大的?”元天空说,“这位小姐,你也太抗冻了吧?”

    郑芝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登山时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鲜艳登山服,长得都差不多,带着护目镜根本看不清脸。

    她也没想到留下来等她的人里竟然有卢宗平,而他竟然将她离开四十分钟的事记到现在。

    郑芝肩膀颤抖着说:“就算我不拔那旗子,她从那么高的冰洞掉下去,又过敏到无法呼吸,也撑不到救援队来的。”

    元天空:“那为什么还要做?”

    郑芝捂着脸哭:“我不知道冰镐和桃毛的事,我只以为掉进冰洞是她的报应,我怕万一她没死透还要活过来继续折磨叶康,就想着她能死了最好……我真的不是想要杀人,我只是看叶康被她和她父亲折磨得太痛苦了……”

    卢宗平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个山庄的大厅内一片寂静,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三个人手上都不干净,可三个人但凡一个单独出手都不会成功,那么谁才是需要承担那个最终责任的人?

    那三人犹如等待审判一般正襟危坐。

    一道身影从山庄深处缓缓走出。

    它身上已不再是寒冷的冰晶,而是幻化出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叶康看着她,倒抽一口凉气:“若……若娴?”

    桌上万若娴的尸体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起来阴森可怖。

    虽然已经被冻成了浅紫色,但她五官依然能看出光洁清秀。

    而那正走来的女人虽然和万若娴长得很像,鼻尖却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不……你不是若娴,你是若雅?”叶康终于明白了一切,在被揭穿是凶手之一时他都没有那么慌张,此刻脸色却异常难看,“是你用信将我们骗来狍子山,是你把我们拉进了暴风雪山庄?”

    叶康回头惊恐地看着桃桃:“你不是说,你是山灵吗?”

    桃桃终于可以不用装了。

    一个小时她挪都没挪一下,坐得屁股痛死了,她耸耸肩。

    叫若雅的女人开口,嗓音冰冷:“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姐姐死的那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她是被人杀害的,那天听到的声音折磨了我很多年,终于,一个月前,我下定决心查明姐姐死亡的真相。”

    “听说狍子山有山灵,我来到山上对山灵祈求。”

    “只要它能帮我查出姐姐的真正死因,我就愿意将自己奉献给它。”

    “我给当年探险队所有人都发了一封信,信里说,我知道当年万若娴的死因,只要来到狍子山我就帮你保守秘密,如果不来,我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若雅冷笑:“凡是来这座山上,一定都是心虚的人。”

    “你们杀了我姐姐,还百般狡辩污蔑她的名声。”若雅脸上浮现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一群下贱的蛆虫,你们不配做人,都死吧。”

    萧月图不干了:“等等——警察判定杀人犯还要看是谁捅了致命的一刀呢,我们还没讨论出谁的责任更大,你怎么就要直接杀人了?”

    献身给山灵阴暗面的若雅充耳不闻。

    她拥有山灵的力量,暴风雪化为的冰蓝色的风旋从她脚底升起,螺旋着围裹住她的身体。

    片片锋锐的六边形雪花从她身上飘飞而出,朝众人射来。

    桃桃从空间石里取出桃夭,一剑插.入地面的砖缝里。

    地砖顿时出现蛛网般的裂缝,蔓延到整个山庄的大厅。

    桃夭的结界绽开,挡在众人面前。

    “这阴晴不定的女人还说只要凶手的命,早知道她怎么都要出手就该直接打她!”萧月图咒骂道。

    山庄的烛火熄灭,壁炉的柴火不再噼啪燃烧。

    原本还温暖的室内被一阵狂风刮走了屋顶,接着是四壁、木材、砖瓦。

    无数家具被飓风卷上了天,风雪漫进来,寒冷和狂风暴雪迷得人睁不开眼,那几个凡人干脆被风刮上半空。

    桃桃用手臂挡住眼前的风。

    一道闪灼的金色光芒由她身后爆发开来,驱散了遮蔽眼睛的风雪。

    桃桃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暴风雪山庄里了。

    山庄的一切都消失了,若雅抱着若娴的尸体,站在呜嚎的风雪里。

    她眼神如两道冰锥,盯着眼前的所有人,嘴里只吐出一个音节:“死——”

    六边形的雪花每一寸都是锋利的棱角,只要被轻轻擦到,皮肤就会划破。

    元天空手下凝出了九天凝雷术的光芒。

    在这样大的风里,他无法使用飞行翼,身体也被狂风吹得几乎站不稳。

    萧月图那样小的身体更别说了,她躲在元天空背后抓住他的衣服才没有被风吹走:“九天凝雷术是从天上降下来的雷电,那几个人被吹上天了,你会劈死他们的!”

    元天空只得收起术法,掏出灵力枪朝暴雪中若雅的身影射去。

    可是狂风使他枪中的符箓被吹歪,很难落到若雅的身上。

    元天空喊道:“为了给姐姐复仇要拉无辜的人去死,你和那些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关风与:“她将灵魂献给了山灵的阴暗面,已经被污染了,听不进你的话。”

    “这么容易就被污染了,看来她思想觉悟很低啊,该请小匡来给她讲讲政治课才行!”元天空在暴风雪中穿行,“小图,你的结神术呢?结它啊!结了它它就只能攻击你,我们趁机一拥而上把它拿下!”

    萧月图吼道:“结神术只能用在和我实力差不多的对手身上,你看我的实力像和它差不多的样子吗!”

    桃桃提着桃夭冲向若雅。

    她依附于狍子山的山灵,整座上每一缕风,每一片雪花都为她所操控。

    山灵早已察觉到桃桃是这群人中的核心。

    因此,桃桃前行的路上风雪更加肆虐,锋利的雪花有人头那么大,稍不留神就会割下她的脖颈。

    萧月图顶着风雪打开九转流萤伞。

    伞上两颗流萤亮起,光芒落在元天空、关风与和桃桃的身上。

    桃桃在她灵媒特殊能力的加持下,体力的力量更加澎湃,她挥剑斩断了面前的雪花。

    在这恐怖的暴风雪里,狍子山上鸟兽四散。

    整片被白雪覆盖的天地之间就只有一个人在清闲。

    南宫尘黑袍裹着风雪,退到战局的边缘。

    富贵钻进了他的衣服,从他黑袍的领口探出一个黄色的脑袋。

    “好冷。”南宫尘淡淡道。

    早在渝城回到桃桃身边时他就说过,他不会动手驱除邪祟,也不会像灵师一样渡众生苦厄。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比如桃桃遇到危险,再比如桃桃拜托他。

    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置身之外的旁观者。

    桃桃终于冲破雪花的阻隔,冲到若雅面前,关风与元天空和她同时到达。

    桃夭、灵力枪,六道心镜,再加上萧月图九转流萤伞的光芒之下,山灵维持不住若雅的外表了,身体渐渐变成一道晶莹的冰身。

    一个十米高浑身缭绕着黑气的冰雪巨人从雪地中缓缓站起。

    它的双眼漠然,冰冷无情。

    在它胸口处,散发着亮莹莹的十方璞的幽蓝色光芒。

    山灵的阴暗面在无差别杀人,必须要将它解决,否则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解决。

    “小天——”桃桃喊道。

    元天空踩着厚重的积雪跑来她身边,伸出手掌。

    桃桃踩着他的手掌借力起跳,扬剑朝山灵的头颅斩去。

    一剑,斩在它手臂。

    一剑,斩在它头顶。

    一剑,斩在它胸口。

    桃桃用尽全力,可是山灵冰身无比坚硬。

    别说斩断了,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连伤口都没有。

    桃桃踩在它庞大身体的肩膀上,左手快速于半空中画出一道山形的印记。

    担山印,作用于自身,主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力量。

    桃桃用过担山印后,再出的每一剑都能在山灵的冰身上砍出重重的一道凹陷。

    关风与的破魔之光借由六道心镜射出,光芒灿烈,也在一点点融化山灵身上的冰雪。

    山灵仰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嚎叫。

    高山之上的大雪忽然在一刹那间停止了。

    桃桃想要去堵它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她之所以不用帝钟就是怕引起雪崩。

    此刻暴风雪山庄消失,他们身处那之外的狍子山上。

    稍微大一点的声音一响,就很容易连山下温泉镇的人一起埋了。

    在雪花悬浮于半空停止的刹那。

    桃桃抬头,看见山灵嘶吼之后,不远处山顶的经年的积雪正在大片大片地坍塌、滚落。

    ——雪崩了。

    之前不用帝钟是因为有顾及,现在顾不顾及的都已经崩了。

    山灵拥有十方璞,能操控狍子山的风雪,实力远在桃桃之上。

    帝钟三式中,大象无形只能应对比自己弱的对手,大梦无觉能应对和自己差不多的对手。

    至于那大道无为,虽然不会损耗灵力,但是反噬自身。

    它能应对比自己强悍的对手,可以抵挡多强的对手全在于鸣钟人的意愿与身体素质。

    虽然桃桃对如何运用它还不算熟练,但这个时候只能一试,

    “南宫——”桃桃从山灵身上跳了下来,跑到南宫尘面前。

    南宫尘以为她是来求救的,喜色泛上唇角:“我可以出手,只要桃桃……”

    “给我进去吧你!”

    桃桃并不是要他出手的。

    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他想,她也不准。

    桃桃直接拽着他的衣袖把他甩进了玄魂花里,又把玄魂花强行封到了空间石里。

    在确保南宫尘不会被帝钟的钟声伤到之后,桃桃转身浮起了帝钟。

    雪崩越来越近,山灵高大的身体被关风与三人缠斗得无法动弹。

    帝钟在桃桃身前膨胀了数十倍,成为一口布满恶鬼纹路的灿金色大钟。

    她闭上了眼,体内神圣净化的灵力流转,于双手溢出,轻轻地拍在钟壁上。

    顷刻间,一股悠远绵长,如天际崩裂般的雄厚钟声从她手下溢出。

    这是桃桃在练习了半个月后第一次真正地使用帝钟三式。

    帝钟三式,大道无为。

    钟声以她为中心叠浪般扩散出去,冲破了锋锐的雪花,冲进了暴风的中央。

    恐怖的雪崩只有两百米了,在帝钟的钟声之下,崩塌的雪块还在不断增加,来势汹汹。

    桃桃回头冲关风与喊道:“带他们下山。”

    那四个人终于从半空的风卷中掉了下来,落在了厚重的积雪里,摔得七晕八素。

    元天空扛着叶康,萧月图扛着郑芝,关风与一手一个拎着刘紫儿和卢宗平,朝山下跑去。

    关风与跑出几步后回头。

    桃桃依然在操控帝钟,唇边渗出了血渍。

    “走。”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虚弱道,“我会跟上,温泉镇还有很多人……”

    以雪崩的速度和能量,如果不进行干涉,不久就会殃及整个小镇。

    必须有人阻止。

    以元天空和萧月图二株灵师的力量是不够的,关风与只得转身下山。

    山灵在大道无为的钟声之下头痛欲裂,身上的黑气游走全身后聚集到了头颅顶部。

    桃桃唇边的血越来越多,喉咙中无法抑制地蔓延起血锈的味道,可她却在笑。

    ——这才是帝钟真正的力量。

    还剩一年,一下跃为八株灵师很困难,但只要帝钟在手,她就可以和寂静之主一战。

    眼看山灵即将崩溃,桃桃抹去嘴边的血渍,收起帝钟。

    在大雪纷飞之中,她双手齐动,以神圣净化之力画出了两道雪花状的印记。

    卧雪印,主净化。

    桃桃将两道雪白色的卧雪印投到山灵的头颅之上。

    它庞大的身躯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呜嚎。

    雪崩已在眼前。

    桃桃转身朝山下跑去,这里的雪几乎淹没膝盖,跑起来很艰难。

    而背后的风卷着雪崩速度实在太快,几十米每秒,即使她体质异于常人也很难跑过它。

    富贵惊恐在她身周扇着翅膀,不停啾啾叫提醒她快跑。

    桃桃四处张望,发现身旁就是一处断崖,也是回山下温泉镇最近的路。

    从这里跳下去应该可以在雪崩到达村落之前赶回去。

    虽然那山崖高度看上去有两百米,但底下都是雪。

    桃桃用她那容量不太够,知识也不太够的脑袋想了一下:掉到雪里应该不会死!

    她想完,极其悲壮自我献身地朝着断崖纵身一跃——

    富贵吓得身上的羽毛都炸开了花。

    桃桃跃出断崖,身体却悬在了半空。

    她回头,发现是南宫尘拽住了她的衣领。

    南宫尘冲破空间石出来,将她从悬崖边上扯回来,横抱起她。

    桃桃隐约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身上冷意飒飒。

    她窝在他的胸口挡蔽风雪,试着喊他:“南宫?”

    南宫尘没有理她,他面无表情,身形闪现,再出现时,已经在雪崩几十米之外了。

    第195章

    老婆因何而生气?

    好像生气了。

    但是为什么会生气?

    下山的路上, 桃桃一直在思考。

    可她和这世界上很多直男一样,对于老婆因何而生气的问题,根本找不到答案。

    温泉镇的山脚。

    雪崩那样大的动静, 温泉镇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出门来看。

    在发现是雪崩以后,有人想要逃命, 但大雪已经连下一个月了, 山路被封死, 车子开不出去。

    换成其他交通工具,比如双腿,根本跑不过雪崩。

    于是大家只能仓惶地寻找躲避物。

    虽然是白天,天上的积雪云厚厚一层, 大雪纷飞, 笼得整个小镇上昏昏沉沉, 倒像是黑夜。

    吴山泉站在小镇的主路中央, 望着狍子山上的雪崩:“雪崩了,鸣钟人她……”

    天地之间一片压抑的白茫茫。

    在偌大的雪山中央, 他隐约看到几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山下飞奔而来。

    虽然看不清脸, 但在这种时候能跑过雪崩的人,绝对不会是凡人。

    吴山泉刚要悲伤的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只见雪崩沿着山谷的狭路飞速倾泄。

    那三个奔跑的人里, 每人手里都还捞着另外一个。

    在他们身后, 几乎被雪崩淹没的地方有一个黑袍身影,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几次闪现, 就已经来到了山下。

    吴山泉跑过去:“鸣钟人,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桃桃是没事, 但是温泉镇马上就要有事了。

    她从南宫尘的身上跳下来, 看着关风与他们就要跑入小镇。

    桃桃问:“这里到处都是房子,能拦住雪崩进到镇上吗?”

    吴山泉喉咙发干,活了四十年邪祟见了不少,灾难却还是第一次:“以雪崩目前的速度和动能,几乎不可能,狍子山陡峭,山上又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雪,现在大雪封山,一旦雪崩落到镇上,镇子被雪盖住,救援队上来救人都来不及。”

    桃桃转头朝镇上最高的建筑跑去,那是一座四层楼高的温泉旅馆。

    她爬到房顶,雪崩已经到小镇的边缘了。

    神圣净化之力在她指尖聚集,她一笔一化在空中画出一道弯月形状的印记。

    取月印,主御,能以神圣净化之力架起一道屏障。

    从华灵院拿到取月印的元素书之后,桃桃虽然一直在练习,但真正使用还是头一回。

    一道透明中带着点雪白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向正前方扩散,落在了小镇边缘已经被雪崩覆盖的地方。

    看似柔软实则坚固的屏障挡住了即将落入小镇的几百吨中的雪崩。

    雪崩撞上了取月印的屏障之后,有的堆叠停住,有的一层层朝周围扩散,桃桃只得不断地加长加强那道屏障。

    小镇上正在逃跑的人们发现雪崩并没有如约而至。

    他们回头,发现一道犹如神迹般的圣洁屏障凭空出现横亘在雪崩与小镇之间,拦住了那呼啸而下的催命符。

    雪崩强大的冲击力在被阻隔之后依然没有停止,巨大的重量压在屏障之上。

    如果不是桃桃咬牙撑着,她手中那还不怎么熟练的取月印很快就会消散。

    她刚才在山上因为使用帝钟三式大道无为击败山灵受了伤,现在强行维持取月印阻挡雪崩,脸色苍白如纸。

    可她不能放手,山上的雪还在不停滚落。

    一旦放手,这座小镇和镇上的居民必然会被大雪掩埋。

    在这样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他们根本没命等到被人挖出来。

    桃桃唇角又缓缓溢出血来,她体内灵力消耗飞快,胸口的心脏和脑袋里的神经也咚咚直跳。

    那几百吨的重量虽然压在了取月印的屏障上,但取月印被她操控,压力相当于也叠到了她的身上。

    就在桃桃感到胸口鲜血要喷涌而出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贴在她的后背。

    刹那间,一股精纯至极的强大灵力灌入了她的体内。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摇摇欲坠的取月印维持住了力量。

    桃桃回头,是南宫尘。

    “真是的。”桃桃唇角带血,无奈道,“你曾经说过不会管凡人的死活,却又每次都打破原则。”

    南宫尘:“你让我管,我会管的”

    他不出手桃桃不会说什么,在知道了三百年前他的死因之后,桃桃可以理解他的一切。

    可他偏偏出了手。

    桃桃记忆中浮现起那晚混沌界里他灵魂破碎前说的话。

    他说,欠了他,才不会忘了他。

    桃桃低声说:“你做自己就好,不欠你,我也不会忘了你。”

    “不全是为了那个。”南宫尘平静道,“只要你开心,原则也可以不要。”

    ……

    元天空冲入小镇。

    他丢下手里的叶康,背后飞行翼展开,在取月印屏障之外即将被雪崩压住的地方抱出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惊恐又懵懂。

    元天空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她掌心:“乖,快回家吧。”

    关风与仰头看着楼顶的桃桃,她脸色苍白,唇边还有血渍,取月印也无法撑太久。

    “僵土术。”关风与说,“华灵院研究室发放的僵土术你们还有吗?”

    元天空掏出四颗,萧月图掏出七颗,关风与自己手里也有五颗。

    萧月图说:“你是想弄僵这雪墙阻挡后面的雪崩?这到底是雪,僵土术对它有用吗?”

    关风与喊道:“吴山泉——”

    吴山泉连忙跑过来:“关师我在这!”

    关风与:“你是土属性灵师,把你灵力注入这道雪墙里,均匀散布,千万不要击中到一个地方。”

    吴山泉能当上东北片区的负责人也不是打酱油的,他听完立即明白了关风与的意思,使出自己浑身的灵力注入到了雪墙之中,灵力深入雪墙,在上面打出了一片灵力网格,而后朝外释放出土壤。

    雪墙之内,一道庞大的网形的土架形成了。

    关风与丢出僵土术的咒术球。

    顿时,雪墙之内的土壤变得僵硬无比,被它黏连的雪也被冻住了一大半。

    山下滚落来的雪尽数被雪墙挡住。

    桃桃收回取月印,走到他们身边:“僵土术有时限。”

    关风与:“一颗咒术球能维持十分钟,还剩十五颗,两个半小时,足够镇民自救了。”

    “你流血了。”关风与看到她唇角的血,掏出纸巾递给她。

    桃桃随手擦了擦,望着地上那四个被他们从暴风雪山庄带出来的人:“他们怎么办?”

    “交给警察吧。”关风与说。

    雪崩暂时稳住了,镇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仰头望着那高高的雪墙。

    镇民:“谢天谢地,竟然停住了。”

    “这雪墙是怎么起来的?”有人问道,刚才大家忙着找建筑物躲避,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看到了一座发光的屏障出现在了雪墙前面,会不会是山灵显灵?”

    “不是山灵。”在大人们旁边站着一个舔棒棒糖的女孩,她天真地说,“是神仙,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神仙哥哥,他长着翅膀会飞的。”

    女孩的母亲摸了摸她的脑袋:“别乱说,哪有长着翅膀的神仙啊?”

    镇长开始组织救援。

    镇上的人一齐出动去收拾雪墙背后已经停下来的积雪,开来了铲车。

    他们将雪全都推到山沟里,看着雪地上人头攒动的样子,雪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桃桃松了口气,累得一屁股坐到路边。

    他是被南宫尘抱下山的,那三人则是跑下来的。

    不光自己跑,还带着四个拖油瓶,也同样很累。

    桃桃几乎瘫在了一家温泉旅馆的台阶上,舒展着四肢。

    连下一个月的暴风雪快要停了,天渐渐晴了。

    细雪洋洋,一缕天光从云层背后探出头来,洒在脸上。

    萧月图脑袋枕在桃桃胳膊上:“活着,真好啊。”

    元天空靠台阶坐着,舔去嘴角的碎雪:“我以前觉得,活着是件很简单的事,人这一辈子安稳是常态,猝死才是意外,直到遇见了老大才发现,能好好地把小命攥在自己手里,是一件太难的事了。”

    桃桃眯着眼睛,享受光打在脸上的温度:“那你回去啊,谁要你跟着我了?”

    “要甩了我啊?”元天空笑,“说好了要一起名扬天下,你想都别想。”

    吴山泉找了一根绳子,将叶康、刘紫儿、郑芝绑在了一起,捆着他们去镇上的派出所。

    卢宗平站在细雪里,没有人叫他留下,他忐忑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吴山泉走到一半又把他捞了过去:“跟我去当人证。”

    在温泉镇的镇民两个小时的努力下,雪崩终于没有任何隐患了。

    只是下山的路被雪封着,恐怕要半个月才能融化。

    好在镇民常年生活在这里,有储备粮食的习惯,所以维持这些天的生活不是问题。

    他们入住了镇上最大的温泉旅馆。

    桃桃和萧月图来旅馆一旁的便利店买吃的。

    萧月图挎着一个小篮子在冷冻区前挑挑拣拣:“猪排饭,我爱吃,裤带面,我爱吃,师姐你吃什么?”

    “随便。”

    “哇,这里竟然有樱花味的冰淇淋,师姐你吃冰淇淋不?”

    “随便。”

    “还有温泉蛋,这个加到拌饭里简直不要太好吃,师姐……”

    “随便。”

    都随便。

    萧月图逛便利店的乐趣没有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好歹挑一下啊!”

    桃桃坐在便利店窗边的高桌前,手托着下巴看窗外的雪色。

    “你身体不舒服吗?”萧月图摸摸她的额头,又趴在她心脏听听声音,“是不是白天受了伤的缘故?”

    桃桃摇头,她的体质即使受了伤也不碍事:“我只是在想……”

    对于能为师姐排忧解难这件事,萧月图很上心:“在想什么?”

    “在想……”桃桃眉头紧蹙,“南宫是不是生我气了?”

    萧月图:“……”

    她没说话了,趴在旁边等店员热便当。

    “怎么消音了?”桃桃问,“刚刚不是挺叽喳的吗?”

    萧月图没精打采的:“我能说什么?我就是师哥的狗腿子,总不能给你和别的男人的爱情故事出谋划策吧?”

    桃桃:“那倒也是。”

    她想了想,问:“我没想到阿与在外面也能交到朋友,他的性格一直都很孤僻。”

    “嗨。”萧月图说,“不过是上了同一节公共课,所以熟络了。”

    桃桃转头看她:“阿与说你们是因为做过期末实践才认识的,怎么你说是公共课?”

    “啊……”萧月图手指抵着嘴唇,“……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上公共课的是另一个师哥。”

    桃桃:“你师哥好多。”

    店员热好了她们买的便当,两人提着回了旅馆。

    在旅馆的大厅里有一台游戏机。

    离开前元天空和南宫尘在玩游戏,关风与在桌边写驱邪报告。

    等到桃桃回来时,除了南宫尘还在玩游戏,剩下两个人正襟危坐在桌前。

    下午押人去派出所的吴山泉回来了,正脸色严肃地跟他们在说些什么。

    萧月图把买回来的便当分了,桃桃坐到桌边:“怎么了?”

    吴山泉:“他们去派出所之后当场就翻供了,那个叫叶康的反问我,如果他们是凶手,为什么会把自己作案的事情告诉别人?我又不好对警察说暴风雪山庄的事,说了警察也不会信,主要还是因为当时没有留下口供。”

    关风与:“山灵突然发难,来不及留口供。”

    桃桃问:“他们人呢?”

    吴山泉:“没有证据已经放了,但现在大雪封山还走不了,他们四个结伴回旅馆住下了。”

    萧月图:“万若娴的尸体和冰镐、维生素都在暴风雪山庄里,没有那些东西根本无法定罪,即使警察也说不了什么,他们三个应该无法被判刑,不过话说回来,万若娴她也太过分了,要我是他们,我也恨她啊。”

    桃桃:“你刚才说,他们四个人一起回旅馆了?”

    吴山泉点头:“从派出所出来我跟着他们,亲眼看见的。”

    “结伴?”

    “结伴。”吴山泉点头,“鸣钟人,有什么不对吗?”

    桃桃拍了拍脑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一时又说不出来。”

    旅馆老板在厨房里喊道:“你们要的热汤好了,店里没服务员,自己进来端吧。”

    姜汤是萧月图点的。

    在暴风雪山庄待了这么多天,她要来驱寒的,每人一大碗。

    她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好久没出来。

    元天空忍不住朝厨房的方向张望,吴山泉问他:“看什么呢?”

    元天空说:“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不会把汤洒了烫着自己吧?”

    桃桃笑了:“你是担心汤洒了,还是担心烫到她?既然担心就进去看看啊。”

    元天空撇嘴:“我才不要当舔狗。”

    桃桃的笑凝固在脸上:“舔狗?”

    “……叶康说过,卢宗平是万若娴的舔狗。”桃桃脑袋里有一束光蹭得闪过,“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说:“你们记不记得,阿与之所以能揭穿郑芝撤走标志物,是因为那是卢宗平写在纸上的。卢宗平说,当时郑芝谎称要上厕所,队长急着下山求援,留了几个人陪她,剩下的人就继续下山了,陪她的人里就有卢宗平。”

    桃桃看着元天空:“假如你是一只舔狗……”

    元天空认真地说:“我才不是!”

    “……你为了你女神的安危可以不顾危险下冰洞查看,在下山求援的过程中,你会愿意留下来等别的女人上厕所吗?”

    元天空纠结了一会儿:“说实话桃桃,你勉强算是我半个女神,但如果你掉进冰洞了而萧月图那死丫头让我陪她去厕所,我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萧月图端着姜汤走出来,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元天空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头,闭嘴了。

    关风与:“确实不正常。”

    元天空:“这样一说,他那么喜欢万若娴,在得知她是被那三人害了以后,还会心无芥蒂地和他们走在一起结伴回旅馆吗?该不会,卢宗平也有份吧?”

    吴山泉叹息:“那这也太恐怖了,我拿到万若娴资料的时候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死了太可惜,还是个音乐剧演员,但听你们的描述,这些人都很恨不得她死,可见人还是不能看外表,她是有多坏啊?”

    关风与抬头:“你刚才说什么?”

    “人不能看外表……”

    “上一句。”

    “这么漂亮的女孩死了太可惜……”吴山泉打量他的神情,“……我说她是个音乐剧演员,偶尔还会在网上发发自己翻唱的流行歌,鸣钟人上山之后我又找人去仔细查了他们的资料,关于万若娴的职业鸣钟人手里那份资料上没有。”

    关风与蹙眉:“对音乐剧演员而言嗓子很重要,叶康口中她抽烟、喝酒、吸.毒,她有那样一份工作,会做这样的事?”

    萧月图问:“她是学艺术的吗?”

    吴山泉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她学音乐剧专业,当时艺考分数还挺高,是第一名。”

    萧月图立即站了起来:“这学校根本不是顶尖名校,如果万若娴是艺考生,艺考分又是第一名,那么高考分很低就可以入读,根本不需要拿别人的成绩。不光叶康,那个姓刘的女人也在撒谎,我们都被骗了。吗的,竟然是全员恶人,难怪若雅说他们污蔑她姐姐的名声,早知道让山灵把他们都杀了。”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回想当时的情形,那四人对于桃桃所扮演的山灵的畏惧是真的。

    但即使在那样的恐惧之中,叶康与刘紫儿还是能从容编出这样一番谎话来。

    元天空:“怪不得叶康之前那么稳重善变,最后却主动惹事和刘紫儿产生矛盾,他们应该是知道当时的情形下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但是动机可以改变,如果将自己也包装成受害者,那么最后很有可能存活,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万若娴?”

    桃桃站起来,扛着桃夭走向门外:“去问问就知道了。”

    屋里人走光了,南宫尘放下游戏机。

    他起身离开旅馆,却没有跟着他们去找人,而是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

    一行人来到那四人居住的酒店,早已人去楼空。

    老板说,那四人回来后就立即收拾东西离开了。

    虽然老板说现在大雪封山,他们很可能在山里迷路。

    但那几个人并不听劝,执意要走,他只好让他们离开了。

    萧月图:“好聪明啊,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也知道留在这里会被我们找麻烦,所以趁天黑前离开了。”

    桃桃在屋里转了一圈,他们走后老板已经清理过房间了,找不到任何遗留物。

    “你们旅馆的卫生也太好了吧。”桃桃无语道。

    她眼珠瞄来瞄去,忽然蹲下身凑近关风与的大腿。

    她这样不打招呼贴过来,关风与愣了一下。

    他后退一步,平日淡漠的脸上有些慌乱:“做什么?”

    桃桃从他裤子上摘下一根女人的长发。

    关风与下意识解释:“我没有……”

    “知道知道。”桃桃兴奋地说,“要是换在别人身上我都不敢确定,但它在你身上,一定是抱着刘紫儿下山的时候粘在上的,这是刘紫儿的头发,有办法了。”

    “不是抱。”关风与冷漠地说,“是拖。”

    桃桃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她坐在地板上,用朱砂画出寻物的阵法,将刘紫儿的头发和一根木枝放在阵法中央。

    不一会儿,木枝缓缓转动起来。

    ……

    卢宗平穿着保暖衣艰难地行走在雪地里。

    就在几小时前,那三个蠢货邀请他一起找路下山。

    他拒绝了。

    开玩笑,在暴风雪山庄内他们三个已经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和他们一路并行,难道不会有危险吗?

    不说叶康人高马大,是登山老手,光是刘紫儿那个歹毒的女人就能弄死他。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松软的雪里。

    他们至今还以为是自己的冰镐和桃毛置万若娴于死地的。

    可真是那样吗?

    卢宗平哈出一口热气,那丑陋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畅快的,仿佛能操控一切的微笑。

    是在图书馆遇见了那耀眼的女孩。

    她坐在窗边,黑发白裙,半身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

    她身边位置空着,是偌大的图书馆里唯一的空位。

    放在平时,卢宗平对于这样一个女孩身边的位置想也不敢想。

    可那天导师让他在两个小时内修改论文,他很着急,于是踌躇半天还是鼓足勇气上前问了。

    出乎他意料。

    女孩温柔地回答他可以,还掏出一张纸巾为他擦了擦桌子。

    寒微的家境,丑陋的容貌,沉闷卑微的性子。

    别说像万若娴那样光芒耀眼的女孩,就连一个普通的女孩都从未给过他任何好脸色。

    他受宠若惊。

    从那天以后,他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家境很好,成绩也很好

    她喜欢跳舞,喜欢唱歌。

    她喜欢白色,有很多条不一样的白裙子,内衣或许也是白色,因为当她穿白裙子的时候,他从来看不见她内衣的底色。

    她性格开朗,又很温柔,总是能叫身边的所有人如沐春风。

    她有一个闺蜜,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经常帮闺蜜补习功课,督促她参加成人自考拿一个文凭,学习完还会请闺蜜吃宵夜和冰淇淋。

    她笑起来好美,美得让他挪不开眼睛。

    还有……她有男朋友。

    那男人在隔壁大学念法律,每晚都会来找她,陪她吃饭。

    她怎么能有男朋友?

    卢宗平一开始气愤难过,想着再也不要像个尾随鬼一样偷偷跟着她了。

    可他忍不住。

    他不仅跟着她,他甚至越发地变本加厉,开始跟踪她的男朋友和她的朋友。

    他想,如果能找到那男人的错处,她会不会就不再爱他了?

    如果能和她的朋友做朋友,那么那个女孩会不会在她面前为他多说几句好话?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她的男朋友真有问题。

    那男人每晚和她依依不舍地分别后回到自己学校还会和另一个女孩牵手。

    而她的闺蜜,在她面前笑得很开朗很温和,背过身却总是一脸麻木而怨毒的表情。

    卢宗平心想,要告诉她才行,顺便还可以和她说说自己的心情。

    可当他来到她面前之后,女孩却很惊诧地看着他,她问:“我们认识吗?”

    卢宗平呆立在那里。

    那对他而言,足以铭记一生的图书馆午后的画面。

    日光在她身上闪耀,她如仙女般美好,她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那一刻,卢宗平忽然恶毒地想。

    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情,意料之中得到了女孩礼貌的拒绝。

    他不在乎,即使知道她有恋人。

    他还是会每天为她送上一束花。

    会在她有早课来不及吃饭的日子早起半小时为她买饭。

    会省下半个月的饭钱加上做兼职的积蓄为她买一根对他而言十分昂贵的手链。

    会在她坐过的图书馆的桌子前趴上很久。

    仿佛那木头上还有她的余温。

    只要一切能靠近她的办法,他都愿意去做。

    哪怕她很多次委婉地表示,她不需要那些。

    她的拒绝并不让他难受。

    让他难受的是,她男友看向他时那嘲讽的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卢宗平能感受到,那男人心里正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也配吗?”

    她掉下冰洞那一刻,卢宗平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叶康不愿意下去冒险,他主动站了出来。

    冰洞不算很黑,但冰洞很深,在上面什么都看不到。

    当他身系安全绳缓缓下降时,一路看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知几千几万年前结成的冰晶在他眼前一一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棱角分明的冰花比他电视上所见的都要漂亮,洞底深处的冰水在潺潺流淌,还有她。

    ——她穿着橘红色的登山服漂浮在冰水的中央,并没有受伤。

    她的喉咙因为过敏发不出求救的声音,但看到他那一刻目光激动仿佛看到了神明,朝他挥手。

    真好,那一瞬间,卢宗平几乎热泪盈眶。

    我也可以成为她的神了。

    可是没过几秒,他却凝住了所有的表情。

    他抬头,朝冰洞上面焦灼的众人喊道:“我没有看到她。”

    在这一刻做她的神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一朵花开得再好,终究不是他的。

    那一刻,心底的阴暗疯狂滋长。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爱着她,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他。

    她会披上最衬她的白纱,和一个青年才俊、但永远不会正眼看他,根本不屑将他当成对手的男人在一起。

    或许她会很幸福,但她的幸福里不会写上他。

    卢宗平心想,反正我得不到,不如毁掉。

    葬身于这样的冰洞之中,她会永远美丽,圣洁如初。

    队员下山,之所以留下来,并不是为了等郑芝上厕所。

    他只是想要亲手拔掉队长放置的标志。

    他知道绝不能让她得救,不光是因为害怕被指认。

    更是因为,如果她被救了起来,那么还是会被世界上的其他男人占有。

    像她那样仙女般的存在,长眠于冰洞、容颜不朽是最好的归宿。

    那些垃圾一般的男人怎么配玷污她?

    ……

    卢宗平走得很累,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

    虽然是夏天,但雪山上很早就没了太阳,月亮也过早地出来了,只是这天上的月有些不同寻常。

    他仰头,明明不是十五,一轮圆月却横亘在天幕的正中央。

    月亮也不是淡黄色,而是像要冒出血水般的暗红。

    卢宗平停住脚步,在他前方十米外有一棵枯萎的树。

    叶子凋零,枝杈横生,一个黑袍银发的男人背靠树干屈膝坐在树上。

    这男人他在暴风雪山庄见过,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但卢宗平对他印象很深。

    这样好看的人并不多见,只是在当时那样危险诡异的地方,他没有心思多想。

    此刻,风雪寂静。

    卢宗平终于能好好打量那男人了。

    他的美并不阴柔,却也不是寻常男人身上能见到的气质。

    他掰碎饼干,一只淡黄色的小鸟站在他的掌心啄食,看似温柔而平和。

    可当他回瞥一眼望向卢宗平时,他只觉得自己和这昏暗的天穹一样,要被浸在了无边的血月里。

    他打了个哆嗦:“你也知道,若娴的死和我没关系,是他们三个干的。”

    “我不关心这个。”男人淡淡说道。

    虽无风雪,但到处透着凉意。

    他的黑袍领口大敞,露出了苍白的锁骨,他拢了拢领口,似乎在抵御寒冷。

    “只是你跑了,她要来找。”男人朝他温柔地笑,“夜里风雪大,她来找你,会冷。”

    第196章

    “……我可能,要被南宫哥灭口了。”

    月光映照的雪地中。

    三个人背着登山包蹒跚前行着。

    刘紫儿鼻孔中呼出一口热气:“你很能干嘛。”

    叶康笑:“比不过你。”

    “多亏了你。”刘紫儿面无表情说, “要不是你说万若娴抽烟酗酒吸毒是个浪的女人,我还想不出那一套说辞来编排,你其实早知道吧?知道哪怕我清楚你在说谎抹黑她也不会揭穿你。”

    叶康冷笑:“你在暴风雪山庄十五天都没说几句话, 在最后一场游戏中却那么急于指认,直觉告诉我,她的死也有你一份, 只要你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还好, 你确实够聪明。如果不是我们那一套说辞,杀人偿命,那几个人未必会将我们带下山,但他们对我们产生了同情, 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刘紫儿:“这么说, 我还得谢谢你?”

    “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希望你也能烂在肚子里。”叶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灰蒙的月光, “我不想杀她的, 是她命不好,也是她活该……”

    “我苦读多年, 因为家里穷受过不少白眼, 好不容易才追到她, 差一点就能实现阶层跨越了, 可她竟然要和我解除婚约。”他眼中露出了阴毒的神色, “男人风流点有什么错, 就因为捉到我出轨, 她就要放弃我, 我怎么能甘心?”

    “我只是想让她摔成残废,这样她就只能嫁给我,我还是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谁知道她会掉进冰洞?”叶康转头看向刘紫儿,“你呢?万若娴她对你很好,你又是为什么?”

    郑芝在一旁呆呆地听了很久,终于回过神:“你们在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康:“你明明和我说,万若娴她有很多缺点,她放荡,她暴力,她甚至还会打你,用家里的权势欺压你,我才帮你拔掉了那几根旗子,你怎么……”

    “如果不这么说,你那时会和我这样一个有未婚妻的人在一起吗?”叶康温柔地看着她,“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万一万若娴真的被救,说不定警察还会查到我的头上。”

    郑芝肩膀颤抖,满眼含泪:“你骗我,你怎么能做这么可怕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叶康耸耸肩:“都说了是她运气不好,她之所以会死难道不是因为诸多巧合的叠加吗?你也有份啊,不然也不会在收到那封信后怕成那样,宝贝,你要去告发我吗?现在证据都没了,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哦?没人会知道吗?可是我就知道了诶。”元天空收起飞行翼,于半空中优雅落地,堵在三人正前方。

    叶康和刘紫儿下意识要跑,刚转过身发现一个打着红伞的女孩将后路也堵住了。

    萧月图骂道:“你个该死的凤凰男,真是太不要脸了!人稍微无耻一点是正常的,但无耻到你这地步,简直就是造物主梦游时误入了粪坑里造出来的人吧?”

    叶康又看向左右,扛着木剑的少女和冷漠的男人也缓缓朝他们靠近。

    桃桃:“还少一个人。”

    “在这。”

    天上掉下来一团人形的东西栽进雪里。

    是不在场的卢宗平。

    桃桃回头,看见南宫尘靠坐在背后的树杈上。

    他知道她在看他,但他扭过了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这下齐了。”桃桃拍拍手,她看向刘紫儿,“他害人的原因我已经清楚了,你呢?”

    刘紫儿警惕地盯着他们,喉咙一阵发紧:“我已经说过了。”

    “是吗?”元天空问,“用一个平行于圆锥底面的平面去截圆锥,截面和底面之间的部分叫什么?以半圆的直径所在的直线为旋转轴,半圆面旋转一周形成的几何体又叫什么?”

    刘紫儿哑然。

    元天空又问:“温带海洋性气候有什么特点?分布在纬度40~60°之间的大陆西岸还是东岸?地圆说地心说日心说分别又是谁提出来的?”

    她一个都答不出来。

    元天空砸吧嘴:“能考上顶级名校的天才小姐,你连最基础的高中知识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拿人家五十万替考呢?”

    桃桃:“在暴风雪山庄,你们的话里就有漏洞,一瓶维生素几块钱,那男人说万若娴平时不会用那样廉价的东西,因为你送的她才会吃,可在你的言语中,万若娴颐指气使,把你不当人看,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会愿意吃你买的廉价维生素?我猜,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那又怎样?”刘紫儿抬起厚重刘海下的阴冷的眼,“从小她就漂亮优秀,在所有人的溺爱中长大,她什么都有,就连成绩都那么好,而我只是司机的女儿,我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永远都比不过她一根头发,我站在她身边,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她……”

    “都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考不上好学校没有出路,明明她父亲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我的高考成绩,让我去念书,她眼睁睁看着我连分数线的边都摸不到,却不愿意开口让她父亲帮我,她也配做朋友吗?”

    萧月图:“自己不努力,凭什么要她犯法来帮你?你脑子没问题吧?”

    刘紫儿吼道:“她对我好,不过是想用我这个丑小鸭在身边衬托她天鹅的美丽,有的人生来在罗马,有人生来在淤泥,如果我也像她一样生在那样的家庭,她所拥有的一切我未必不能有!”

    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怒了萧月图。

    她小脸沉了下来,一脚将刘紫儿踹在了雪地上:“淤泥?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淤泥?父母健在,有吃有穿还有学上,不用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这到底是淤泥,还是你心里欲壑难填爬满臭虫的破烂窟窿?嫉妒贪婪不如直接说出来,像你这种不知足不努力,只会在暗处偷窥别人滋长内心肮脏欲望的烂人,就算生在罗马,也只会是罗马街头下水道里的一只蛆。”

    元天空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消消气,对这种人不值得。”

    萧月图冷着脸。

    刘紫儿呆住了,她静了一会,咧唇道:“你说得对,我是嫉妒,我嫉妒得快疯了,只有她死了我才能舒服,所以怎么样呢?所有的证据都被湮没在暴风雪山庄,就连警察都管不了,你们想直接杀了我吗?你们敢吗?”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桃桃将桃夭插回了背上,“是会脏了手。”

    她一一打量眼前这些人。

    叶康,被资助读书,为了跨越阶层苦追资助人的女儿,却管不住自己在外面风流,被发现退婚后不忏悔自己,而是想要将未婚妻弄成残废,想以此拴住她。

    刘紫儿,因为嫉妒而对一直关心自己的闺蜜下了死手,事后还认为是对方不把自己当朋友。

    卢宗平,爱而不得所以毁掉。

    从他们所交代的碎片里,桃桃差不多能拼凑出万若娴真实的模样。

    ——优秀温柔,和在暴风雪山庄内她所听到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只能长眠于寒冷的冰洞。

    四年前那场事故,但凡她周遭少一个内心阴暗的人,她都有机会能够获救。

    此时,造成她死亡的,谁的责任更大都已经不重要了。

    桃桃看向那四人中唯一一个在哭的郑芝:“你呢?”

    郑芝抱头痛哭:“我……我想自首……”

    叶康:“你疯了?他们根本没有给我们定罪的证据,警察都不管的事为什么要自首?”

    “定不定罪很重要吗?这世上代表正义的方法很多,不光是进监狱一种。”桃桃拽起郑芝,拖着她下山,她头也不回地对南宫尘说,“别弄死就行。”

    剩下三人在跪在雪地上,还不明白少女的意思。

    当他们转头望向树上那男人时,所看到的只有他暗红色的眼眸。

    *

    一行人把郑芝丢到派出所后回到了温泉旅馆。

    夜幕深深,正是泡天然温泉的好时候。

    累了许多天,温泉可以解乏。

    萧月图兴冲冲拉着桃桃去挑泳衣。

    桃桃本来不想泡,但是卖泳衣的阿姨热情地给她推销:“这款泳衣很性感,穿了和男朋友一起去泡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桃桃又改变了主意,她接过那条桃红色的镂空泳衣:“会不会太露了?”

    “不露怎么让男人欲.火焚身呢?”阿姨眯眯着眼笑,“这件刚刚好。”

    桃桃眼珠子滴溜溜转,看来看去,还是没有拿那一件。

    她选了一件纯白色抹胸式泳衣。

    萧月图则选了一件浅黄的带小鸭子图案的。

    两人换上泳衣裹着浴袍出来,正好撞见关风与和元天空也从对面男试衣间走出来。

    关风与穿着一条黑色四角泳裤,元天空则穿着一条印着蜡笔小新图案的。

    萧月图指着元天空咯咯笑:“你好幼稚!”

    元天空看着她身上的小鸭子:“你也不赖啊。”

    两人一路拌嘴走向温泉。

    桃桃和关风与在后面并肩走着。

    桃桃突然停下来:“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她将在拍卖场拍到的曙之杀递过去:“光属性元素书,很适合你。”

    关风与没有接,桃桃拿起他的手将元素书放在他掌心。

    “桃桃。”关风与叫她。

    桃桃走在前面,她停下来,回头看他。

    廊下的灯火昏暗,映得他脸轮廓也不那么清晰。

    关风与静了很久,嘴唇翕动:“十年前的大雪,你真不记得了?”

    “十年前?”桃桃茫然。

    这个问题关风与不是第一次问。

    当初离开迷津渡后在渝城的病床上,他也这样问过。

    她努力回想,但毫无头绪:“我做什么了?偷吃你零食了?偷懒没扫屋子让你帮我扫?做坏事嫁祸给你害你被师父骂了?总不会是偷看你洗澡了吧?我也不是那么流氓的人啊……”

    “没什么。”关风与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了。

    他自嘲地扯动唇角,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

    桃桃走到露天的温泉边。

    这家旅店的天然温泉原本只有一个。

    老板为了生意将水池一分为二,中间堆砌着石头分出男女的区域。

    石头上面又用几道小屏风格开,这才划分出两个汤来。

    两个池子离得很近,如果没有屏风,伸手就能碰到。

    因为大雪封山没有游客,整个温泉只有他们五个人。

    南宫尘已经回来了,元天空正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脱嘛脱嘛——”

    南宫尘:“我是鬼,不需要泡温泉。”

    “你可以进到与哥给你做的身体里啊,这样你就不是鬼了。”

    “热胀冷缩,木头会坏。”

    “不管不管!”元天空说,“好不容易团聚了,就当是仪式感,你必须泡,不要不合群!”

    桃桃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女汤。

    隔着一道屏风,她听到南宫尘好像被元天空烦到妥协了,正准备下水。

    她将眼睛贴到屏风上想要偷看。

    可屏风的料子很厚,什么都看不到。

    富贵脑袋凑过来贴在她脸侧。

    它察觉到了她想要偷窥的心思,伸出尖喙啄起屏风,想帮她啄出个洞方便她看。

    桃桃连忙驱赶它:“干什么你!”

    富贵对她十分了解,在她手落下那一瞬间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桃桃的手落在了屏风上,一不小心把屏风推倒了。

    屏风掉进男汤里。

    关风与和元天空已经在水里泡着了,被溅起的温泉水砸出一头的水花。

    元天空抹了把脸上的水:“就算想要偷看我们美好的肉.体,也不用这么暴力吧?”

    桃桃:“……”

    南宫尘正沿着台阶想要走到水里。

    他身上黑袍整齐,在听到元天空这句话后,忽然动手扯开领口。

    接着,一直穿在他身上的那道黑袍竟然直接被他扯去了半身,露出别说是桃桃、估计他自己都很少看到的胸膛。

    很白,但也很漂亮。

    他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身体和桃桃想象中完全不同。

    就还,挺迷人的。

    桃桃脸红,她告诉自己是被热气熏的,转过身背靠石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坐了下来。

    南宫尘也没有看她。

    白天在逃离雪崩时就莫名其妙生气了,直到现在都没好。

    小气的男人,桃桃心想。

    夜里又飘起小雪,混在温泉氤氲的热气里,如雾如幻,仙境一般。

    元天空说:“听老板说,狍子山从前是四季分明的,但温泉镇太偏远,又多山地,庄稼不好种。所以几十年前,先人们上山祭拜山灵,祈祷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这样就可以靠旅游业为生了,于是山灵将这座山变成了冬天。”

    萧月图乏味地喝着可乐:“这样看来,山灵不坏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元天空舒服地窝在温泉里:“要是以后能在这里开个温泉旅馆,每天看雪看动漫喝可乐,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也不错。”

    桃桃:“不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和开旅馆又不冲突。”元天空问,“等以后暗灵师没了,十方炼狱也补齐,你们想去做什么?”

    做什么?

    这件事桃桃早就和南宫尘畅想过了。

    她懒散地说:“混沌冢的鸣钟人换个人当,我回清风观养老。”

    关风与说:“随便。”

    对于他这样的答案元天空毫不意外,他问萧月图:“你呢?”

    萧月图仰头看雪:“暗灵师没了吗?可能会去卖卖奶茶,或者去卖漂亮的裙子,我也不知道。”

    元天空擦了擦手,从池边拿起手机:“来拍个照吧,好久没拍了。”

    他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桃桃和萧月图趴在石头上。

    南宫尘和关风与靠着池边。

    富贵站在元天空的头上。

    元宝也从女汤里用力地跃出了水面。

    元天空按下拍摄键。

    他收回手机检查相片,神情却突然一凝。

    在相片上,温泉背后的丛林里,一个巨大的冰雕怪物蹲在那看着他们。

    元天空回头,发现那是山灵。

    借着漆黑的夜色,它不知道看他们多久了。

    大家都在水里泡着,在发现山灵就离他们不过二十米后,找剑的找剑,找枪的找枪。

    山灵四肢着地朝他们走过来。

    桃桃掏出帝钟,威胁道:“你别过来啊,虽然白天受了伤,但还是能勉强敲一敲的——”

    山灵巨大的冰雕身体停在原地。

    桃桃这才看清,它左右肩膀各自坐了一个穿白裙的女孩。

    两个女孩长得一样,不同的是,左肩上的女孩鼻尖有一颗痣,而右肩的没有。

    是万若娴和万若雅。

    关风与:“山灵和之前不一样了。”

    桃桃也发现了。

    比起白日那缭绕黑气暴躁的模样,此时的它全身晶莹剔透,面目温和。

    它蹲在了温泉边,肩膀上的女孩沿着它两边的手臂划了下来。

    她们身体透明,并不是人。

    “我是来道谢的。”鼻尖有痣的若雅开口,“我为了查明姐姐的死因,将灵魂献给了山灵的阴暗面,它凶残又贪玩,虽然答应帮我找到凶手,但更多的是想要困住上山的游客让他们在游戏的恐惧中死去,化为它的养料。”

    “要不是遇见你们,我恐怕会万劫不复,灵魂被永生困在雪山和那阴暗冰冷的怪物为伴。”

    “我也是来道谢的。”一旁的若娴温柔地说,她没有说谢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

    她回头看向山灵:“还有它,如果不是你们出手,它现在还被阴暗面压制得无法脱身。”

    山灵不会说话,但眼眸中却不再是之前的阴冷。

    它单纯而憨厚,害羞地望着众人。

    元天空放下枪:“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揍人的,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若娴缓缓走到温泉池边,朝桃桃伸出拳头。

    她翻转拳面向上,张开,掌心摊着十二片幽蓝色的十方璞:“山灵认为应该把它送给你们,它虽然可以增长力量,却也能激发心中的欲念,没有这些碎片,阴暗面就不会再出来,狍子山也不会在夏天下暴风雪了。”

    桃桃接过十方璞,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澎湃力量。

    “狍子山很美,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两姐妹交还了东西,重新跳上山灵的肩膀。

    山灵挪动庞大的身体,带着她们跑往深邃的夜中。

    桃桃:“那两个女孩的灵魂不用去往轮回吗?”

    南宫尘说:“她们化为了精怪,成为了山灵的一部分。”

    桃桃笑:“也挺好。”

    淡云,昏月,细雪,还有热气氤氲的温泉。

    很少会有这样宁静的时候,几人边泡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桃桃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被关风与背回清风观,聊到元天空尿床后嫁祸给十八岁的元凌。

    从温泉镇的食物聊到东北菜又聊到每个人的口味和爱好。

    甚至到了最后,不知怎么畅想起杀死寂静之主的事情。

    桃桃:“到时候,我一定会狠狠地踹她一脚。”

    元天空:“一脚怎么行?还是两脚吧。”

    萧月图懒懒地说:“不如直接割断她的脖子,然后把她的尸体丢去喂猪。”

    元天空刚刚要了她的九转流萤伞,正拿着她的伞和一堆工具趴在池边捣鼓着什么:“你可真凶。”

    “我凶你第一天知道吗?”萧月图撇嘴,“你在做什么啊?”

    元天空将伞递给她:“我早就觉得,你这把伞上应该加一个小小的咒语才对。”

    萧月图打开伞:“流萤怎么不亮了?”

    元天空笑:“要念咒语才行啊,像这样。”

    他拿过伞来,嘴里念念有词:“花仙炮——”

    九转流萤伞蓦然撑开,两颗流萤泛起了微光。

    萧月图:“………………”

    “给我改回来。”她咬牙切齿。

    元天空说:“不改。”

    “真不改?”

    “死了这条心吧,经过我手改装的法器没有改回去的道理。”元天空吐舌头,“花仙炮不配你吗?本来就是个小兔子花仙啊,还会变身……”

    萧月图从池子里蹿出来要去揍他。

    元天空转头就跑,两人围着池子追逐了好几圈,又跑进了旅馆。

    关风与起身,拿浴巾擦干了身上的水。

    他沉默了一晚上,一直在听,什么都没有说,元天空和萧月图走了,他也起身回去。

    细雪飘摇,温泉里只剩下桃桃和南宫尘了。

    桃桃趴在两个池子中间的石头上,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刚才人多她不好意思问,但南宫尘对她冷着脸的样子足以说明他到现在依然气着,她憋不住了。

    “别说你没生气。”桃桃说,“你要是骗我,我也生气给你看。”

    南宫尘这才转头:“为什么宁愿跳下山崖也不要我帮忙?”

    原来是为了这个,桃桃说:“因为怕你灵魂受损啊,我是担心你,你却跟我生气?好没道理。”

    “因为怕我灵魂受损,所以就要自己去死一死?”

    “那下面是雪。”桃桃狡辩,“掉到雪里怎么会死呢?”

    “如果雪下有石头,如果雪不够深呢?”

    桃桃语塞了一下:“可你看的动漫里那个踩滑板的足球小孩不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到雪里了吗?他都没事。”

    “那是动漫。”

    “那我还是灵师呢。”桃桃抬杠道,“凡人都没事,我会有事吗?”

    很久没有被她气到头疼了。

    好在已经没有了凡人的身体,南宫尘心想,否则只怕更疼。

    不过疼归疼,南宫尘却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她最原本的模样,从前太多东西太多惨烈的过往让她无法肆意地做自己。

    这样的桃桃虽然气人,但也挺可爱的,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桃桃见他笑了,将自己的双手从温泉里掏出来举着:“泡太久了好热哦,都红了,要不要抓一块雪来降降温呢?”

    南宫尘握住她的手:“不需要。”

    他虽然泡在温泉里,身上肌肤仍然是冷的,就是最好的降温剂。

    桃桃抿唇笑了,两人就这样拉着手在各自的温泉中浸泡着。

    “南宫,有件事我疑惑很久了,但没法问别人。”桃桃突然仰头看天,“我怕它劈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宫尘淡淡道,“天地之间的秩序,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他只说了一句话,桃桃就看到天上凭空出现了好几朵大块的雷云,并飞快朝他们所在之处聚集。

    她曾亲眼见过山绪林被劈成焦炭,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我也不问了。”

    南宫尘却拿开了她的手。

    “冰冷,麻木,僵硬,这就是它的本性。”

    “人人都谓天道是神明,可没人知道,它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魂的权衡机制,无情也无性。”

    雷声轰隆响,桃桃紧张地望着天穹。

    南宫尘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为了它想要的东西,为了它想要的理想世界,它可以不顾生灵的痛苦,不顾世间的因果伦理,不顾人情……”

    天雷瞬至。

    桃桃瞥见电光,无暇多想,身体的本能让她越过池子之间的石头跳到南宫尘所在的温泉池。

    她抱住了南宫尘,想用后背替他抵挡天雷。

    他身体冰凉。

    她所预想中被雷劈的感觉并没有降临。

    回头一看,那道雷光从九天之上劈来,蔓延出一道犹如枝蔓般横跨天际滋滋作响的电光,离她的后背不过半米的距离。

    之所以没有落在她身上,是因为南宫尘伸出了手。

    他手中的红光蔓出,抵住了天雷。

    九天上再次浮起那只桃桃曾经见过的竖眼,它正凝视着脚下的凡尘。

    南宫尘与它对峙,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与阴郁。

    僵持了几秒之后,巨眼散去,雷云散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桃桃分明觉得,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南宫尘一定与天上那东西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和解。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你没事吧?”桃桃问。

    南宫尘:“我身上有它七分之二的力量,除非我主动归还,否则它无法回收。杀了我,那力量就会消散于天地,再也拿不回了,它舍不得。”

    桃桃茫然地问:“它从前没和你要过吗?”

    “要过。”南宫尘笑,“我没给。”

    他的目光落在桃桃身上。

    她只穿了一件抹胸泳衣,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桃桃平时穿道袍,很少穿白色,其实白色也很衬她,雪肤乌发,肌肤滑腻得令他口干。

    桃桃意识到不妥,想要爬回自己的温泉里。

    南宫尘却扣住她没有一点布料的腰把她抓了回来。

    “在暴风雪山庄,不是问我在那间房里看到了什么吗?”南宫尘的声音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低沉,甚至喑哑。

    桃桃面红耳赤,平日面对别人的霸气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用了。

    她转过头不看他:“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要知道。”他轻声说,却只是用温柔的眼眸凝望着她。

    等她推开,或是不推。

    没有她的点头,他静静不动。

    桃桃脸更红了,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她咬唇,既忐忑又有些期待:“那你说,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南宫尘吻了下来。

    不是没有吻过他,在九婴墓中短暂的一吻桃桃已经记不起具体的感受,只记得好像和他的人一样冰冷。

    那天在清风观的窗台装睡时他的吻落在睫毛也只是轻轻一点。

    桃桃从不知道,他竟然是热的。

    不光是唇,还有他的舌尖,以及温泉水中他环住她腰肢的手臂。

    桃桃头晕缺氧,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接吻还可以这样吗?舌尖竟然也能动?

    好烫。

    他那样冰冷的一只鬼魂,呼吸却烫得快要把她点燃了。

    他的手借着温泉氤氲的热气,轻轻摩挲着她的腰,皮肤相贴,她感到很痒。

    不对。

    桃桃后知后觉——热得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她自己。

    她睁着双眸与他对视,那双往日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眸里是她能清晰读懂的温柔与笑意。

    快要被他的气息溢满了。

    她忍不住战栗。

    ……

    “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个花仙炮吗?你追得累不累?这么凶当心以后没人要!”

    “没人要也不用你管!”

    元天空在萧月图的追逐下冲回了浴池,看也没看就直接跳进池中。

    他是想来找南宫尘求救的。

    可当眼前的热雾散去之后,他才骇然地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桃桃跪在南宫尘身上。

    两人抱在水里,嘴唇微红。

    桃桃见他来了,抿着红肿的唇把头埋进南宫尘的肩膀。

    南宫尘回头,眉梢拧起:“又是你?”

    虽然他的神色一如往常,但元天空还是敏锐地从他淡漠的语气以及那个“又”字中察觉出一丝凛冽杀气。

    元天空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请继续,千万不要在乎我!”

    他不敢多待,手忙脚乱爬出池子,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萧月图追过来正要打他,被他拽着手臂拖到了一旁。

    “你……”

    萧月图刚要说话,元天将她抵在墙上捂住了嘴。

    他英俊的眉梢痛苦地纠拧着:“有一件很糟糕的事……”

    “……我可能,要被南宫哥灭口了。”

    第197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桃桃温泉泡得头晕。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别的而头晕。

    在元天空逃命般离开之后, 她推开了南宫尘。

    热气霭霭。

    她指尖摸着自己滚烫的嘴唇,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

    在温泉的热气之中,她只能隐约看到南宫尘的半边不甚清楚的面孔, 他没有说话。

    还好有这热气的阻隔。

    桃桃想,不然一定会被看到自己在脸红吧。

    “我已经知道你看见什么了。”她脑袋乱得像一锅浆糊。

    南宫尘嗯了一声。

    “我现在要回去了。”

    他轻声应道:“好。”

    温柔从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桃桃爬出汤池, 一不小心被池边的鹅卵石绊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去拿浴袍, 又被浴袍的带子绊了一下。

    “桃桃。”南宫尘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要我抱你回去吗?”

    “不用了。”桃桃尴尬地说,“你就在那别动,也别和我说话,当自己是个哑巴最好。”

    她不能再待在这了, 再多待一秒钟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她裹上浴袍飞快地跑了。

    在淋浴间冲了很久的冷水澡她才冷静下来, 脸也不那么红了。

    冲完澡回房间的路上, 桃桃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元天空:【需要恋爱指导吗?徐山上个月发我的, 什么类型都有。】

    桃桃不理解:【恋爱指导?】

    元天空直接给她打来了语音:“你怎么那么笨,就是那个啊, 你刚才都挂南宫哥身上了, 难道不需要看看学习一下吗?还是你已经会了?”

    “那个?”桃桃还是不理解。

    元天空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就是指导男女在恋爱中如何更加恩爱,共同携手迈步进入生命大和谐的那个东西!”

    一整句桃桃没有听懂, 但是她听到了和谐两个字。

    她心想, 自己确实要被进行一些恋爱指导, 不然南宫尘生气了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正需要这种东西!

    她说:“发我。”

    元天空发来了一个网址。

    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态, 他压低声音:“一定要和南宫哥一起看, 记得告诉他这是我发的, 一定要说!”

    桃桃随口应了。

    她回到房间, 南宫尘正倚着窗台给玄魂花浇水。

    桃桃站在门口没进去, 抬头看了眼房间号。

    是她的房间没错,为什么南宫尘会守在她的房间?这旅馆最不缺的就是空房。

    虽然这么想着,但桃桃还是不想露怯,她走进去:“旅馆很多房间,你还要跟我住一起吗?”

    南宫尘反问:“不行吗?”

    桃桃挠了挠头:“也没有说不行啊。”

    她摸了摸浴袍口袋中的手机。

    元天空说要和南宫尘一起看,可究竟是什么呢?

    听元天空狡诈的语气不像什么好东西,不行,得自己先检查一下。

    桃桃借着洗漱的名义进了浴室,坐在盥洗台上点开了那个网址。

    原以为是什么恋爱秘籍学习资料,一打开,桃桃差点被满屏白花花的肉.体冲击得摔下去。

    她捂住嘴,瞪大眼。

    关于男女之间的亲密事情,她隐约知道,但又不完全知道。

    从前在清风观,李三九那个不正经的老道士经常半夜在外面举着手机找信号看黄.片。

    桃桃起夜见过几次,但师父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去偷看干涉,因此只闻其声。

    一年前初下山时,在承和医学院小树林里也见过。

    不过那时候太黑了,南宫尘又捂着她的眼睛不准她看,桃桃也没能看清。

    她一直以为那种事不过是脱光了抱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却没想到具体是这样操作的。

    桃桃蹭一下关了手机,在盥洗台上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

    她用一只手挡住眼,从指缝里继续看那视频。

    小脸拧巴皱着,晕乎乎打量着对她而言这未知的奇异世界。

    ……

    浴室外。

    南宫尘倚在窗边,目光落在正对着的浴室墙壁上。

    那白墙此刻完全失去了墙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道透明的光幕。

    透过那道光幕,浴室内的情景一览无遗。

    真是个小笨蛋。

    南宫尘心想,躲在浴室看那种东西也不关低音量,声音那么大,生怕不别人知道她在看那种片子。

    要不是因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也不会好奇地想看看她在干嘛。

    桃桃蜷在宽大的洗漱台上,啃着手指,被浴室明亮的浴霸的光一打,表情简直光怪陆离。

    她啃着手指:“好可怕……”

    “这什么东西啊,我要和南宫做这个吗……”

    “他摸她腰,等等,南宫刚才也摸我腰了,他不会想要对我……”

    “绝不可以!”她警惕地看着门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必须让他出去住才行!”

    南宫尘笑了。

    他手指轻轻抵在唇上,想起刚刚那柔软的触感与清甜的味道,一向淡然的脸颊也泛起一抹淡薄的微红。

    ……

    桃桃几乎快把指甲啃秃了。

    再三做了心理建设后,她关上手机,打算把南宫尘请到另外一间房里。

    她推门出去。

    还不等她说话,南宫尘先开口了:“你脸很红。”

    桃桃偷看那种东西心里有鬼,连忙遮掩道:“啊……是吗?很红吗?我怎么不觉得?”

    南宫尘朝她走过来,桃桃连忙后退,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画面。

    她抬起手:“站住,你别过来——”

    要怎么开口呢?桃桃苦恼地想,刚刚才亲过就把人赶走未免也太阴晴不定了。

    说自己夜里说梦话会吵到他休息?可他不用休息啊。

    说自己太累了想一个人好好睡觉?可他也从来不吵,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影响不到她。

    南宫尘很喜欢看桃桃纠结的表情,静静地端详她,一言不发。等到她快纠结完了,他才开口:“我来你房间是想和你说,这一次在外面待了很久,有些累,我要回花里休息,下一次出来或许是几天后了。”

    桃桃本来心脏都快要提到喉咙口了,听到这话蓦然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南宫尘看她:“我离开了,桃桃会想我吗?”

    桃桃眨眨眼,挠挠头,脸上才下去的红晕又浮现起来:“应该会吧。”

    “那就好。”南宫尘凑近一步,毫无征兆,低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头发,“我也会想念桃桃。”

    ……

    雪夜不光深邃,更是裹着无尽的寒冷,沁在在每一处黑暗中,每一片雪花里。

    房间的露台上。

    关风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站在那,目光落进脚下的温泉池中。

    水中热气袅袅蒸腾,似乎能缭绕一切,但并不能。

    刚才那温泉中发生的一切,他看见了,一点不落。

    她总是叫他小师弟,其实她才是那个小师姐。

    他刚到清风观的时候,她矮矮小小的一个,看上去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像只被雨打蔫了的小猫。

    因为在暴雨中跪了七天,他生了很重的病。

    李三九不是很想管他,在山上采了草药丢到院子里叫他自己煮了吃。

    第一天,他身体酸软,勉强撑着去煮了药。

    第二天,他发起高烧,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了,呼吸粗重地躺在床上,浑身冰冷。

    意识模糊时,他闻到院子里飘来一股苦苦的药味。

    他勉强爬起来推开窗,看见院边石砌的灶台上,还没有灶台高的女孩正踩着小板凳用瓦罐给他煮药。

    她太小了,笨手笨脚的。

    不是药液溅在衣服上,就是碰到瓦罐烫到了手。

    好不容易磕磕碰碰煮好了药。

    她一转身看见他站在窗边,端着药小跑过来:“你怎么起来了?”

    她进了屋里,把他按回床上,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还烫着,师父说喝完药就会好了。”

    她小鹿般的眼睛离他那么近。

    他想到自己的来这的目的,不动声色低下头:“是李道长让你为我煮药?”

    “我叫桃桃。”女孩把药递到他面前,难得见到山上有活人,她叽喳得像只小麻雀,“师父他才不管呢,是我看你烧得快死了才煮药的,不过师父他不是坏人,不管你是因为每年这个时候他心情都不好。”

    “听说山下的女人每月都会流血,叫月经,每月那几天脾气都不好。”桃桃说,“师父应该是来年经了,每年这几天都不说话,我也不想理他呢。”

    从前生病只会像垃圾一样被丢在黑暗里等死。

    十二年来,这是第一次喝到别人亲手为他煮的药。

    桃桃见他不喝,试探地问:“会苦吗?”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糖:“过年师父买给我的。只剩最后一颗了。”

    她小脸皱巴着,极其肉痛地说:“给你吃吧。”

    那颗糖的味道直到现在关风与都记得。

    一股淡淡的劣质香精味,因为放了太久天气炎热已经融化了大半,可他含在嘴里很久都不愿意咽下去。

    中药的苦味与奶糖的甜味一起萦绕在舌尖。

    苦中混着甜,叫他觉得,活着,或许也没有那么难捱。

    病好后,他拜师。

    李三九还如小桃桃所说的那样来年经了心情不好,靠在房间的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李三九问:“知道灵师是什么吗?”

    他短暂地犹豫:“不知道。”

    “不知道?你身上的一株灵脉怎么修来的?”

    “身体里有一股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他按照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回道。

    李三九从手中的书上转头端详他:“有名字吗?”

    他说:“没有。”

    彼时桃桃正爬在院里的树上玩,顺便看着他的拜师礼。

    李三九说:“她叫桃桃,你就叫梨吧。”

    他没有吭声,桃桃先抗议道:“难听死了!不要叫梨,叫苹果吧,我爱吃苹果,叫瓜子也行。”

    童言稚语下,李三九唇角弯起一丝笑来,他目光落回书上的那一行:“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他淡淡道:“关风与,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了。”

    ……

    关风与很多次想过,要是成年后不曾下山游历就好了。

    小时候的桃桃会将他当成亲密的人。

    会在山上玩累了理直气壮地要他背她回道观。

    会在想要吃山下的零嘴时很自然地求他去买。

    也会在冬天的大雪中毫无顾忌地说,长大以后嫁给他好不好?

    可或许是那些年缺失的时光,或许是成长,将他们的之间的距离拉长拉远了。

    他也曾想过,如果早一点对她表诉自己的感情,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他的身份阴晦,坦然是一件太难的事。

    都说他是天命之人,她本该是他的藏灵身。

    他从不在乎什么天命,也不想觉醒所谓的力量去拯救世间,他只要她好好活着。

    十首噬心蛊留给他的时间最多还有半年。

    他同李三九要来释迦录修炼,是为了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尽可能拥有帮到她、保护她的力量。

    她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其实桃桃现在对他也很好,知道他被困立即赶来,还有手里这本曙之杀的元素书,即使相隔万里,她也总会挂念他。

    只是那种好,不是他想要的。

    小时候是对年长师弟的依赖,那么长大后则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之情。

    她望向那个男人的眼神,才是他想要的。

    想要得心里某处无时不在泛酸,却不想让她为难。

    于是沉默不言,可沉默并不能抹去什么,只能让心底那处越发咕嘟着带酸液的气泡,快要把他吞噬一空了。

    关风与攥紧手下的木质栏杆。

    不知不觉,在栏杆上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

    温泉镇的生活很舒适。

    他们每天睡醒就窝在烧着壁炉的旅馆里打牌玩游戏,晚上再去泡一泡温泉,泡舒服了回屋睡觉。

    元天空一再扬言,等他有钱了要来温泉镇,也开一家像这样的温泉旅馆。

    十天后,山路终于被清出来了。

    这意味着可以下山了。

    吴山泉早已为他们规划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东北深度游的路线,打算充分发挥东道主的热情好客精神,让大家玩得开心,玩得尽兴,玩得通体舒畅了再回去。

    桃桃欣然同意。

    他们走出旅馆,见街上一群人围着在看些什么。

    桃桃走过去,发现是三个疯子在街上脱光了裸.奔,两男一女。

    他们身上被冻得青紫,却感觉不到冷一样朝围观的人嘻嘻傻笑,嘴里不停呢喃着我杀人了之类的话。

    虽然头发乱糟糟的,桃桃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叶康,刘紫儿与卢宗平。

    元天空:“疯了?南宫哥到底做了什么?”

    天上飘起小雪,桃桃拂去怀里玄魂花上的雪片:“活该。”

    元天空深以为然,但又有些后怕。

    虽然那晚之后南宫尘就回到玄魂花里休养了,但难保他不会报复。

    警察赶来带走了三个人。

    一行人沿着被清理过的山路步行下山。

    元天空走在桃桃身边,用胳膊肘怼了怼她:“看了没?”

    桃桃白了他一眼:“还说呢,你为什么要发那种变态的东西给我?”

    “情到深处干柴烈火怎么就变态了?不是你同意了我才发给你的吗?”元天空拖着长音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即拍了拍桃桃的头,“我知道了,你还是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年纪太小了。那南宫哥呢?他没说什么吗?”

    桃桃抱着玄魂花,生怕花里的南宫尘听见,踹了元天空一脚:“快闭嘴吧。”

    元天空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换了个新话题:“苏恩曜是不是塌房了?好久没听萧月图提起他了,昨天我试着提了一下,她眼圈不知怎么就红了。”

    桃桃问:“塌房什么意思?”

    他家的房子确实快要被南宫尘给烧塌了。

    元天空给她解释了。

    桃桃心想,在萧月图的偶像身上发生的事,那不是塌房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吧?

    绑架、挖眼、乱.伦、杀人、虐鬼甚至还想要杀了她。

    那分明是房子塌了,地基被人挖光,又在那上面建了座乱葬岗、化粪池这样的惨烈程度才可以形容。

    就连桃桃也很同情萧月图。

    “没想到他竟然是姬梧桐。”元天空也很惊讶,“传闻里不是说炼鬼公会只虐鬼不杀人吗?他好变态啊。”

    他盯着走在前面的萧月图的小小的身影:“小图一定很难过。”

    走到山下时,吴山泉安排的大巴在等了。

    赵钱孙李师也已经候着了,打算充当他们此行的导游。

    一行人坐上大巴,准备开启快乐的旅途。

    车子驶出山区,桃桃的手机突然弹出了消息。

    不光是他,元天空他们的手机也在响。

    她看了一眼,脸色肃然。

    消息是两个人发来的。

    罗侯:【申城出事了,速归。】

    比起罗侯的消息,辛保镖的消息更让人皱眉,他说:【少爷失踪了。】

    *

    ——咻啪。

    “九十八、九十九……”

    黑暗无边,充斥着冰冷与阴气的长廊尽头有间暗室,里面传来鞭子破空又着肉的声音。

    朱颜酡跪在地上,脱掉上衣,露出了裸背。

    镶嵌着颗颗人头的骨鞭不断抽在她的背上。

    每抽一下,除了在她身体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外,还伴随着她为这刑罚计数的声音。

    ——咻。

    “一百……”她气息奄奄。

    鲜血从她身上缓缓流下,原本光洁漂亮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看不见一寸好的皮肤了。

    一百鞭抽完,崔玄一收起骨鞭。

    鞭柄缠绕在手腕,他舔了舔鞭子上滚烫的血:“两千鞭,每日一百,全部打完。”

    朱颜酡听完这话,原本笔挺身体前倾。

    她双手撑在潮湿阴冷的地砖上,忍不住微微颤抖与喘息。

    之所以受罚是因为那日在特调局,她带队没能拿回黄泉九落塔的邪祟,还损失了两位强大的暗灵师。

    如果不是拿回了十方璞,只怕挨的就不止两千鞭了。

    主人一怒之下,她的命说不定都会没了。

    “那天的事不能怪她。”

    龙膏烛倚在刑室的门口观刑。

    当初那场行动是他亲自策划的,但他本人并没有参与。

    “能从嵇色邪和庄之伐的眼皮子底下取回十方璞已经很不容易了,凭他们几个二三株还能要求什么呢?”

    崔玄一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你话里有话。”

    龙膏烛耸耸肩:“主人伤势未愈,又忌惮弑神不愿亲自前往,仅凭一个三株,四个二株,一群没脑子的煞尸祖,即使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失败的可能,朱颜酡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她该不该受罚你我都清楚。”

    “你质疑老师,也想受罚吗?”崔玄一舌尖殷红,在唇上扫了一圈。

    朱颜酡穿起衣服,虚弱道:“龙膏烛,闭嘴。”

    龙膏烛却笑了:“我已经受过了,五百鞭,你亲自打的,忘了吗?崔玄一,这一次的任务是你亲自带队,你可要小心点,一旦惹主人不开心了,她发起火来说不定会连你一起打呢。”

    崔玄一:“她不会打我。”

    从他有记忆到现在,见过太多暗灵师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所受到的血腥处罚,但老师从未打过他。

    他回到寂静之地已经大半个月了。

    他在蛮荒狱中修炼了半年。

    半年后,他终于穿越了蛮荒狱站在了老师面前,却因为疲惫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寂静之地,躺在了老师的床榻上。

    她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轻轻略过他的额头,鼻尖,落在他唇上。

    她声音温柔得发腻:“小玄,你很喜欢老师吧?”

    崔玄一那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只是呆滞地盯着横亘在她姣好的脸颊中央的那一抹长长的伤疤。

    老师神情凄哀:“崔栩一不受控了,其他人又是废物,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老师似乎不对劲。

    过去崔玄一带着幼年对于老师的一点微弱的回忆,并不很肯定他记忆中老师的模样会不会出错。

    可是经历了那半年,他心中的老师不会是眼前的样子。

    她会在他跨越蛮荒狱遇到危险时指点他。

    会在他于密林中睡着时在他身上披一件长袍外衣。

    会在夜里教他辨认星图与山川,给他讲述他从未听过的灵师的历史。

    这不是老师的样子,可却分明是老师的脸。

    女人哭了,两行眼泪从她漂亮的眼眶中流出。

    崔玄一手足无措,为她抹去眼泪:“老师别哭,我什么都能为您做。”

    女人深情地看着他:“只有两件事,杀了那些灵师,以及我流放在蛮荒狱的心魔。”

    “心魔?”崔玄一不明白。

    女人轻轻揉弄他的头发:“因为心魔的影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与情绪,难道你不觉得我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吗?只有杀了心魔,才能让我恢复原样。”

    崔玄一明白了,原来老师的怪异是因为受心魔的影响。

    怪不得他总觉得,她像是有两张不同的面孔,一时妖艳轻浮,一时又是他记忆中的纯粹自然。

    他问:“我要怎么做?”

    崔故伶将一柄灼热的、上面画满了奇怪纹路的短剑递到他的手里,她声线低低:“它会伪装成我的样子,穿着我的长袍,带着一张木质的面具,你只需要在蛮荒狱中找到它,然后将这把匕首,插进它的心脏。”

    崔玄一犹豫地问:“怎么分辨是您,还是您的心魔?”

    “很简单。”崔故伶露出了一个诡魅的微笑,“如果它不敢摘下面具让你看到它的脸,那就是心魔。我的脸长什么模样,小玄不是最清楚了吗?”

    *

    申城。

    往日繁华的都市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太阳了。

    超市的货架横扫一空,无论蔬菜瓜果还是米面粮油,通通被抢走了大半。

    有能力的人早已想办法离开申城逃往别处,但大多数没有选择的人依然留了下来。

    他们囤积了许多物资后闭门不出,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敢上街溜达。

    天上那恐怖的黑洞存在三天了。

    它出现得无声无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炎热午后,忽然就撕开了天空。

    天空的颜色原本该是湛蓝,如果能点缀以白云日光,那么顶多也是蓝中带着一抹白。

    但此刻,仰头望天时,却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山川、荒原、幽深的丛林以及干涸的河床。

    那个世界的天穹看不见月亮,只有无尽的叫不出名字的恐怖妖邪在飘荡。

    申城的天空之上存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黑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而那个世界摇摇欲坠,随时会崩塌。

    弄堂口。

    李小海站在凶宅试睡工作室门口。

    路结樱吃力地提了两个袋子回来,那是她刚去超市囤的大米。

    李小海帮她提上了楼,站在她的房门外,边抽烟边望着天上那诡异的景象。

    整个申城都在它的覆盖之下。

    虽然政府再三在新闻中说,那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形成的类似蜃楼的景象,但没有人相信。

    人们不光看到了景象,更能感受到乌压压的城市中飘浮着一股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恐怖气息。

    同样的气息,李小海曾在美人宅见过。

    师父说,那是邪气。

    只不过天空之上的邪气比他那次见过的恐怖太多,叫人全身发凉。

    路结樱递给他一瓶水:“世界末日真要来了。”

    李小海接过喝了口:“就算是末日,我也始终相信,是有拯救世界的超人存在的。”

    ……

    桃桃风尘仆仆,刚下火车就被等在出站口的罗侯和辛保镖接到了。

    往日人头攒动的申城火车站已经没有人了。

    网络高速发达的年代,申城上空的事已经通过网络传到了全国每一个角落。

    无人敢进申城,机场关闭,高速路上只有出城的车辆。

    火车只有每日的一趟,车上的乘客也大多是从外地赶来的灵师。

    “这座城市还有很多人是走不了的,这是他们唯一的家。”

    罗侯右手把着方向盘在无人的街道上行驶,左手点了一根烟,在窗外磕落烟灰。

    桃桃头伸出窗外,仰望着天穹。

    申城这场灾难毫不逊色于当初的闽城。

    只是那时有李鹤骨在,他一己之力拦下海啸,才保住了闽城百万人的性命。

    现在的她,可以做到吗?

    “这到底是什么?”桃桃问。

    罗侯将车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特调局和救世盟的人已经在会议厅等着了,由他们来解答,或许会更加清楚。”

    第198章

    就蛮不讲理,就护短了。

    酒店顶层的会议厅。

    除了救世盟的灵师外, 还有许多桃桃没见过的人。

    辛保镖在她耳边低声说:“坐在元局长旁边的是申城的市长,那边几个是金氏财团的董事,一会儿会议结束, 董事们要单独和您谈谈。”

    会议桌靠前显眼的空位是给桃桃留的,她走过去。

    旁边的男灵师站起来想要搭讪,她没理:“人到齐了就别耽误时间, 直接开始吧。”

    男灵师尴尬地收回了手。

    特调局的灵师关上会议的门。

    元凌取出一张白色的宣纸, 推到桌上:“这是今早被放到酒店大厅桌上的。”

    桃桃瞥了眼纸, 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

    【三天之后,邪祟降世。】

    字迹有些眼熟,纸张的触感也很少见。

    桃桃摸了摸,同样触感的纸她从前似乎接触过。

    元凌:“城市里虽然能看到天空中另一个世界的异象, 两个世界之间也有入口, 但此时的入口还未打开, 如果真如这张纸上所说, 三天之后入口打开,邪祟降世, 那么对申城而言, 是一场劫难。”

    “到目前为止,我们虽然有猜测, 但还无法确定背后是谁。”

    桃桃说:“不用猜了, 就是寂静寮。”

    她望着桌上那张纸, 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

    ——一年前, 她从棺材里醒来时。

    那燃烧着照明符的纸正是这种材质, 那诅咒她去死的字迹也如出一辙。

    这张纸, 是寂静之主送来的。

    虽然早有猜测, 但听到寂静之主的名字, 在场的人除了不明所以的凡人之外,身体皆是一震。

    有灵师开口:“那世界的入口一旦打开,别说申城了,灾难恐怕会席卷周围的所有城市。”

    旁边的人附和道:“要阻止才行。”

    桃桃四处张望着,发现齐瀚典也来了。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她,朝她笑了笑,而后起身离开了。

    趁着这些人正激烈讨论要如何阻止邪祟降世的时候,桃桃从侧门溜了出去。

    齐瀚典坐在酒店露台的桌前等她。

    桃桃乖乖道:“齐老。”

    “这些天我查阅了很多资料,满是邪祟的世界,在灵师的历史中,我只找到了一个地方。”齐瀚典回头看她,“蛮荒狱。”

    “传闻中蛮荒狱存在了千万年,在天地之间滋生了自己的灵魂,它可以控制蛮荒狱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但蛮荒狱已经消失三百年了。你觉得这一次寂静之主发难,是冲申城来的吗?”

    桃桃沉思了一会儿,摇头:“如果是单纯为了毁掉申城,她没有必要送战书提醒灵师界,直接放里面的邪祟出来就好。提醒灵师三天后邪祟降临,无非是想让灵师做好准备,聚集到申城与邪祟缠斗,她应该是冲灵师来的。”

    齐瀚典点头:“你和我想法一样,无论是闽城之灾还是申城之难,寂静之主她要杀的从来不是凡人,而是灵师。”

    桃桃:“即使这样,灵师依然要出手,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真的放出里面的邪祟来城市肆虐,一旦成真,灾难波及的范围就大了。”

    齐瀚典:“我猜暗灵师当初之所以要拿到黄泉九落塔的邪祟也是为了今天,塔里的邪祟原本该被一起投入蛮荒狱,将灵师置于死地,但那计划被你搅乱了。我曾经研究过古籍,混沌冢的初代鸣钟人出世前就已经将蛮荒狱中的邪祟驱除殆尽,曾经鬼影蔽月的狱中邪祟被剿杀一空,按理,现在的蛮荒狱中不该有这样多的邪祟。”

    桃桃喃喃道:“是弥烟罗。”

    “弥烟罗?”齐瀚典问,“特调局与华灵院都没有记录过这个名字,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我也只是听说。”桃桃想起南宫尘曾在灵境中说的话,“弥烟罗是蛮荒狱的灵魂,和寂静之主共用一个身体,现在依然存活于世。”

    齐瀚典沉思了一会儿:“怪不得。”

    他说:“寂静之主手中有半数的十方璞碎片,如果尽数交给弥烟罗,以它蛮荒狱的灵魂之力完全可以分化出数万邪祟。想要彻底解除申城的危机只能诛杀弥烟罗,只有它死,天空中的邪祟才会随它一起消亡,看来有必要进入蛮荒狱了。”

    桃桃:“全部灵师吗?齐老,我认为全部人进入诛杀弥烟罗不可行,它既然是蛮荒狱的灵魂,就一定能感受到灵师的气息,也可以在蛮荒狱中任何一个角落藏身,万一灵师都去找它,其他邪祟伺机逃入申城该怎么办?”

    齐瀚典赞同:“依你看该怎么办?”

    桃桃想了想:“对手是弥烟罗,普通灵师都进去也只会送死,不如派极少数的灵师潜行进入诛杀弥烟罗,其他人守住蛮荒狱的出口,抵御弥烟罗分化出的要逃入申城的邪祟,保护申城,这样说不定有机会。”

    “想法虽好,但不会有人愿意主动进入蛮荒狱。”齐瀚典说,“特调局倒是可以派出几位灵师。”

    桃桃说:“我去。”

    齐瀚典诧异地看她,他突然笑了:“好,我从救世盟中挑选一些强大的灵师帮你。”

    “不。”桃桃摇头,“诛杀弥烟罗是大事,一定要找放心的人,我亲自挑。特调局和混沌冢还有暗灵师的耳目,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难免会有纰漏。”

    齐瀚典问:“混沌冢的奸细还没有查出来?”

    桃桃摇头:“特调局呢?”

    齐瀚典:“有些眉目了,名单上的人还在排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

    桃桃离开露台,会议室那些灵师还在商讨。

    金氏财团的人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又将她请进了另一间屋子。

    桃桃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辛保镖说了金佑臣的事。

    在蛮荒狱出现在申城上空之前的几个小时,金佑臣的父亲猝死于家中书房,紧跟着金佑臣也不见了。

    正在金氏财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金佑臣的哥哥金斯南出现,用早已准备好的姿态暂接了财团的事务。

    虽然金佑臣的父亲早就立下了遗嘱,金佑臣才是财团唯一合法继承人。

    但此刻继承人失踪,旁人也不能对金斯南的行为说什么。

    桃桃面前这几个董事都是金佑臣派系的人,他们递给桃桃一个盒子,也是今早收到的。

    桃桃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颗透明的珠子。

    珠子上映着一间暗室内的画面,暗室有窗,窗外的天空被邪气笼罩,只能看到一抹黯淡的月影。

    金佑臣被捆着丢在角落里,嘴里塞着一团布,胸口还有起伏。

    辛保镖惊喜得快要落泪:“少爷还活着!”

    桃桃问:“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吗?”

    金氏财团的人摇头:“就只收到这个,这珠子是什么东西?”

    桃桃:“珠子只是普通宝石,不过上面被人施了术法,可以实时转播小佑的情况,寄出这东西的人是想告诉你们,小佑没死,他在蛮荒狱。”

    金氏财团的人连忙问:“我们能做什么?”

    “你们做不了什么。”桃桃说,“这东西是给我的,金斯南和暗灵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拿捏着小佑无非是想引我亲自进去,暗灵师想要的人是我。”

    金氏财团的人恳求:“您要救救我们少爷啊!”

    桃桃站起来:“放心,我会把他平安带出来。”

    她离开房间,辛保镖追了出来:“少奶奶,你要去救少爷吗?会不会危险?如果危险的话……您考虑一下再去,虽然我很担心少爷的安危,但我也很了解少爷,他不会愿意看您为了他去涉险。”

    桃桃笑了:“他一个小孩懂什么。”

    辛保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元天空问:“死孩子真丢了?”

    辛保镖先是凝重地点头,但很快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虽然每卷只出现几章,但听到少爷遇到危险,少奶奶还是会奋不顾身去救人,这,就是属于我们少爷的,男三的地位!”

    元天空瞄他:“你清醒一点,男三明明是我。”

    ……

    桃桃在酒店躺了一天。

    睡醒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拉开窗帘,清晰地看到天上蛮荒狱的景象。

    荒原一望无际,邪祟在荒原上逃窜撕咬,弱肉强食,鲜血、邪气,无穷无尽的恐怖景象笼罩着整个申城。

    她走出卧室,客厅里人来齐了。

    匡清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萧月图和元天空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吃冰淇淋。

    罗侯和庄晓梦正在吃晚饭。

    霍迪在一旁打游戏。

    关风与站在窗边,王得宝正鬼鬼祟祟伸出一只手,打算偷摸他的屁股。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蹲在电视柜前修理电视。

    桃桃咳了一声,王得宝连忙收回手。

    “你终于醒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原本想叫你起来的,他不让。”

    他瞄了眼关风与。

    桃桃接过庄晓梦递来的饮料:“阿与应该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叫你们来的原因。”

    罗侯:“你觉得凭我们这些人可以击败那个叫弥烟罗的邪祟。”

    “蛮荒狱的邪祟很大几率是弥烟罗用自己的力量凝化出来的,既然分出去那么多力量,她的本体想必不会很强大。”

    匡清名问:“真的吗?”

    桃桃说:“我猜的,你在看什么书?”

    匡清名把书皮亮给他看,只见他拿着一本公务员考试通用教材。

    桃桃:“……不是已经打算好好当灵师了吗?”

    匡清名慢吞吞说:“世界早晚会和平,还是要有个编制才安心。”

    王得宝:“你猜的?万一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桃桃说:“打不过就跑啊。”

    王得宝:“……为什么不叫别人?比如庄之伐,比如嵇色邪,他们都很强大,对战弥烟罗胜算也大。”

    桃桃:“弥烟罗分化邪祟围攻申城只是我与齐老的猜测,没有进入蛮荒狱就无法证实。就算是真的,我们现在也并不清楚弥烟罗的本体与它分化出的邪祟分别有多强,我们打不过还能跑,还能叫上帮手重头再来,申城没有第二次机会,万一冲入申城的邪祟很强大,没人镇守申城,那些凡人就完了,所以要把更重要的力量留在城里。”

    “再者,我们这次是要偷偷潜入蛮荒狱,尽量避开弥烟罗幻化出的邪祟找到它的本体,并不是灵师越强大越好。人多事也多,有名望的灵师也很傲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就会乱套,相比之下,这件事更需要配合、信任与默契。”

    霍迪笑了:“看来你叫我来也是信任我了?”

    桃桃看他:“齐老说这事特调局也要出一份力才行,他非要叫两个人过来帮我,我实在拒绝不了。“

    霍迪:“……”

    “他又是谁?”桃桃看着正在修电视的男灵师。

    男灵师长得很秀气,他收回工具,坏了的电视上出现了画面。他自我介绍:“鸣钟人您好,我叫花江,是齐老派来的装备师,海啸那晚我也跟着元局长去过闽城,只是我们没见过。”

    他递来一张简历。

    桃桃简单扫了眼。

    花江,二株无属性灵师,本身作为灵师的实力不强,但他在加入特调局前曾在华灵院研究所待过几年,在灵师的特殊设备使用与修理方面天赋很强。

    她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齐瀚典有心了。

    罗侯问:“凭我们这几个人,你有几分把握?”

    “要看计划。”桃桃看着王得宝和霍迪,“你们两个不是都得过灵师界驱邪计谋杯的金奖吗?过来研究一下。”

    她在桌上铺开一张古老泛黄的牛皮纸地图:

    “这是混沌冢藏库里留下的关于蛮荒狱的地形图,几百年前的东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感和想法?”

    根据那张地图的标注,蛮荒狱很大。

    不光有高山、峡谷、深渊,还有一望无际的荒原和树林。

    王得宝:“仅凭这样看很难看出什么,要实地勘测后才能得到更具体的信息。”

    花江举手:“我有无人机,上面安装了能感应邪祟的测影仪,经过华灵院的改造后在蛮荒狱应该也能用,我们可以进去后先探查,如果没问题,再去深处也不迟,如果探查结果显示以我们的能力无法应对,就再叫救兵。”

    桃桃点头:“这次目的一共有两个,确认邪祟来源,如果是弥烟罗分化的,就诛杀它的本体,只有它死,蛮荒狱之难才能解。另外一个是我的私事,我有个弟弟,他被暗灵师带进了蛮荒狱,如果各位能帮我救他出来,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匡清名说:“不用了,你帮我爷爷报仇,我早就欠了你一回。”

    罗侯则懒洋洋道:“当初你在夜来香洗脚,少爷也明里暗里给了夜来香不少生意,是时候回报少爷了。”

    王得宝:“少爷?就那个一堆保镖的帅气小正太?”

    他很不正经地说:“谁稀罕要你的人情啊,我要他的。”

    桃桃:“……”

    他们都这样说,关风与元天空萧月图更不可能要她什么人情。

    霍迪和花江倒是想要,刚张开嘴就瞥见桃桃扬起的眉梢和桀骜的双眼。

    霍迪顿时反应过来。

    ——这只是应桃桃在客气,她客气是她的事,当真了可不行。

    于是霍迪干笑:“也不用考虑我呢。”

    桃桃很满意他的自觉,回归正题:“因为目前什么都不确定,我们进入蛮荒狱要尽可能收敛气息。”

    “这个简单。”花江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条金属手链,“这东西是华灵院研究的隐链,可以隔绝灵师的气息,只需要注入一点灵力就可以持续工作二十四小时,戴上它,只要我们不出现在弥烟罗的眼皮子底下,它就察觉不到我们。”

    桃桃眼睛亮了:“华灵院还有这种好东西。”

    花江笑:“毕竟那么多赞助的钱也不能白拿。”

    ……

    超市。

    经过市民几天的疯抢后,架子上几乎半空。

    王得宝和庄晓梦推着一辆购物车并排走着,为接下来蛮荒狱的生活准备物资。

    萧月图和桃桃分别坐在他们手下的购物车里。

    萧月图路过货架,不停地朝车子里扒拉着仅存的零食。

    庄晓梦笑着说:“小图,你空间石有多大的地方,能放下这么多膨化食品和饮料?”

    萧月图还在掏薯片,她想了想:“我的空间石放不下还有元天空的嘛,晓梦姐你放心,我拿这些是有用的,蛮荒狱那样的地方一定又阴暗又血腥,要是连膨化食品都没有,那该多不快乐啊!”

    另一边,王得宝推着桃桃走到酱料区。

    桃桃拿了两瓶老干妈,王得宝:“你还真是朴实无华。”

    “蛮荒狱那么大,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弥烟罗,有备无患。”

    桃桃将瓶子放在车里。

    她是看见萧月图坐进车里才想着坐进来的,没想到被人推着逛超市还挺舒服的。

    王得宝说:“坐够了没有?换你推我。”

    桃桃只得从车里爬出来,王得宝坐了进去。

    她推着王得宝走向他要的甜品区:“明师去世我该去的,只是那阵子实在抽不出空来。”

    “理解。”王得宝说,“对于老师而言,看到老鸣钟人墙上那副字她已经知足了。她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多年全因一口气撑着,有恨,但更多的是不明白和不甘心,知道老鸣钟人心里有她,那口气就散了,她走得很安详。”

    他顺手拿起架子上一板巧克力:“一年没见关风与瘦了好多,拿给他补补,怎么回事,是为情所伤被你虐待了吗?”

    桃桃面不改色:“是在暴风雪山庄饿的。”

    两人从甜品区出来,看见萧月图从车里出来了,正推着庄晓梦的车子在货架前等他们。

    桃桃问:“庄师呢?”

    萧月图说:“一辆车装不下,她去推新的车了。一直听说混沌冢江南片区的庄晓梦很温柔,文文静静的,见面发现传言是真,不过也奇怪,她那么温柔,怎么能把罗侯那种街溜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小丫头懂什么?”王得宝说,“一物降一物,罗侯那种臭屁的男人就需要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人来收拾他。”

    萧月图疑惑地打量他:“你不在酒店整装备,为什么非要跟我们来购物啊?”

    王得宝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一屋子帅哥没一个能泡,谁要跟那群冷冰冰的臭男人在一起啊?”

    四人买完东西,王得宝开车回了酒店。

    救世盟的灵师会议刚刚结束。

    迎面走来了几个灵师结伴去吃宵夜,其中一个男人看到庄晓梦,停了下来。

    “哟,这不是被赶出家族的废物吗?在混沌冢倒是混得如鱼得水。”那男人朝身边的同伴挤眉弄眼,“我们家的,不过族里人嫌她天赋不好,后来就去了混沌冢,听说在混沌冢已经是片区负责人了。”

    身旁的人附和道:“混沌冢怎么什么垃圾都要?”

    庄晓梦神色自若,不想理他们。

    桃桃瞄着那男人,不认得,也没见过,但听口气是庄家人。

    王得宝也瞥着那男人。

    那男人丝毫不察觉危险来临,继续嘲笑道:“迷蝶引梦?也不知道是怎么基因突变出来的歪门邪道,在庄家人眼里,只有梦魇之主才是纯粹的血脉,其他的都是废物。”

    桃桃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萧月图,她走到那男人面前,一脚将他踹飞了。

    男人身体在空中横飞了十几米才撞在酒店的前台上,他在同伴的搀扶下爬起来,喉头泛甜:“你敢打人!”

    “有什么不敢?”桃桃轻描淡写道,“在你口中的庄家的梦魇之主那么厉害,我只是手痒想切磋一下,可是你也太不经打了吧?庄晓梦还能在我手下接几招,你连一脚都受不住,可见,梦魇之主是废物,庄家,也是废物。”

    男人怒道:“你……”

    周围围观的灵师不少,都惊恐极了。

    在他们印象中,但凡是有点名气的灵师组织的头目都有点包袱。

    他们不会轻易出手,时时刻刻要维持着组织和家族的面子。

    但应桃桃……

    果然,传闻是真。

    她疯起来什么都不顾及。

    桃桃懒得理他们,拉着庄晓梦上楼。

    在电梯里,庄晓梦说:“其实不用这样的,庄新那些话从前我听太多了,不用理会就好。”

    听她的意思,那个叫庄新的男人从前没少说些难听的话。

    “以前或许可以不用理,但现在不行。”桃桃拍了拍庄晓梦的肩膀,很豪迈地说,“我在旁边他们还敢这样说,要是不出手,不是让人觉得混沌冢好欺负吗?那不能够。下次让我听见了还打,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庄晓梦笑了:“谢谢。”

    桃桃回到房间,已经入夜了。

    她洗完澡刚准备休息,房门被人敲响了。

    她开门,门外站着元凌与庄之伐,在他们背后站了许多庄家的灵师。

    庄之伐脸色沉着:“庄新在大厅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你打了他,是他活该,后来又叫罗侯去把人打到破相,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什么?!!”桃桃不知道罗侯后来也出手了,很是诧异。

    她惊讶道:“罗侯竟然只是把他打破相,不是把他打个半死吗?”

    庄之伐:“……”

    “鸣钟人,过去你我两家是有些恩怨,但王得宝打断了我族人的四肢给了他们惩罚,你师父也拆了庄家,我以为这事就此扯平了。今天你们混沌冢有点欺人太甚,我请了元局长来,请你把罗侯交出来,我们来谈一谈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原来元凌是被他叫来的当仲裁的。

    桃桃问:“庄新是你什么人?”

    庄之伐:“是我小孙子。”

    谈一谈。

    孙子被罗侯打到破相,一口气憋在心里,桃桃信他个鬼他是想谈一谈,以他六株灵师的实力,打罗侯一顿都算轻的。

    她问:“我要是不交人呢?”

    桃桃刚洗完澡,头上还裹着毛巾。

    她揭了毛巾,慢悠悠擦着头发:“子不教父之过,手下的人没管好,你尽管来找我就是,要想谈就跟我谈,要想打,我陪你打。”

    庄之伐蹙眉:“鸣钟人,你这是在蛮不讲理地护短吗?”

    “庄新今天只骂了一句,从前呢?一句换一拳算起来还便宜他了,就蛮不讲理,就护短了。”桃桃邪气地一笑,“怎么地?”

    第199章

    我所求之因,所终之果,天不眷我。

    元凌咳了一声。

    都是救世盟的成员, 大战将至,他之所以跟来也是不想看桃桃和庄之伐冲突。

    桃桃听到了他的声音,很给面子地没有再试图激怒庄之伐, 但对于交出罗侯这件事也毫无商量的余地。

    她望着庄之伐,如果他要息事宁人,她也不会无理取闹。

    但如果他要打, 桃桃也不害怕。

    “庄族长, 我们罗师呢向来就是这个臭脾气, 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当初他之所以和混沌冢东北片区的负责人吴师干仗,也是因为吴师心直口快说了一句庄师的不好,罗侯发起疯起来连自己人都咬, 别说你们庄家人了。”

    桃桃说:“知道眼前有条疯狗, 就干脆不要惹他,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你觉得呢?”

    庄之伐的目光邃密,生在皱纹弥补的眼间, 像崎岖不平山涧的乌云。

    桃桃以为他要动手, 可他只是盯着她和她的房间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桃桃莫名其妙。

    元凌松了口气。

    无论庄家还是混沌冢都是救世盟最核心的力量, 他当然不希望这两家在这个时候打起来。

    “鸣钟人。”元凌看着桃桃, 漠然道, “就这几天, 脾气能不能收敛点?”

    桃桃头上顶着毛巾:“只要别人不来惹我, 我尽量吧。”

    ……

    庄之伐走到酒店的电梯前。

    早在那里等候的庄啸凑过来:“爷爷, 确认了吗?”

    庄之伐点头:“应桃桃屋里桌上的那盆, 就是玄魂花。”

    庄啸神色狂喜:“我现在就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 想办法买通他们拿到房卡,趁应桃桃不在把花拿过来。”

    他正兴奋着,却被庄之伐冰冷的一瞥吓得立即站正了:“爷爷?”

    庄之伐用浑浊的眼珠盯着他:“还有两天蛮荒狱的大门就会打开,一旦邪祟泛滥,届时不光是申城大难,就连整个人间都可能被殃及,庄家能独善其身?这个时候,我们与她是一体的。”

    他声音低沉:“就算要拿玄魂花,也得等蛮荒狱事了,在这期间,任何人都不能再和应桃桃起冲突。”

    这风烛残年的老人是庄家的核心,也是庄家的精神支柱。

    庄啸一向畏惧自己这位爷爷,低声道:“明白了。”

    “还有。”庄之伐缓缓说道,“告诉你那些兄弟姐妹,现在庄晓梦已经是混沌冢的人了,她有一个护短的师父罗侯,又有一个暴躁的鸣钟人,没事别去惹她。她当年离开庄家时或许是废物,再怎么说现在也是二株灵师了,庄新自己都还是个一株,嘲讽一个二株灵师是废物,没得出去给庄家丢人。”

    庄啸应道:“是。”

    *

    三天后,清晨。

    酒店房间内,花江从空间石里掏出装备摆在地板上。

    “除了戴在手上可以屏蔽气息的隐链外,华灵院还提供了这些装备。”

    “这个手持测影仪可以感应邪祟,根据邪祟的强弱将周边一百米内的邪祟呈现不同颜色的影像。”

    “这是通讯器,每人一个,除非被强大的邪祟磁场干扰,否则在任何恶劣的条件下,包括水底都能通讯,上面有两个频道,一个是我们队内通讯,一个是和外部的元局长进行通讯。”

    “还有这个。”花江拿出十几颗珠子分给他们,“这是远程透视器,把它戴在身上,我们所经历的画面可以全部传回来,元局长带人守在监控器面前,可以随时根据我们所面临的情况和洞口处的情况进行战略调整。”

    元天空问:“那上厕所不是也在监视下了?”

    花江:“它传输不了声音,你只要遮住它,画面也就无法传输了。”

    桃桃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朝外看去。

    清晨的天穹没有一丝光亮,在蛮荒狱乌云蔽顶般的压力之下,恐慌蔓延了全城。

    不少市民纷纷打开窗子朝外张望,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仿佛末日将近般的恐怖景象。

    “天,像要塌了……”

    “老天爷,人类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灾难!”

    “谁能来救救申城,天上既然有妖怪,也应该也会有神仙吧?”

    “别看,赶紧把窗关上,当心一会儿天塌了妖怪从窗户飞进你家去!”

    李小海站在工作室的门外,听着耳边的声音,同时飞速浏览手机上各种信息。

    到处都是惊慌,到处都是恐惧。

    手机上,几天前他发给罗侯的消息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他怔怔地看着。

    路结樱走出家门,来到李小海的工作室门口,望着城市中央天幕上连同着另一个世界的黑洞。

    李小海说:“别担心,一个很靠谱的人告诉我,会没事的。”

    师父是个很靠谱的人,她介绍的人一定也很靠谱。

    在申城出事之前,那男人进了精神病院才几分钟,给他三个同伴灌了一碗黑黢黢的飘着灰的水就把人治好了。

    李小海相信罗侯的话。

    “快看——”弄堂内的居民们忽然指着天空尖叫,“天要塌了——”

    李小海和路结樱抬头。

    只见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黑洞突然无限扩大,颜色也越来越淡。

    另外一个世界内的邪祟从荒原、树林、高山、峡谷处蜂拥赶来,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正在逐渐变得透明的入口。

    在申城几百万留下来的人们的双眸凝视中,那个世界的入口轰然打开。

    奇形怪状的妖怪一窝蜂朝外逃窜,就要冲入人间。

    在同一刹那,城市中央的大地上忽然亮起一道绚烂之光直冲天际。

    那些妖魔鬼怪刚一脱离那世界,就被地上暴起的光柱击成了碎片,化为血雨落于人间。

    李小海望着那处景象喃喃道:“竟然,真的有神仙……”

    ……

    离蛮荒狱黑洞入口最近的一栋高楼之巅。

    桃桃、关风与、元天空、萧月图、罗侯、庄晓梦、王得宝、匡清名、霍迪还有花江,十个人外加富贵一只鸟站在楼顶。

    蛮荒狱的入口正在缓缓打开。

    脚下的居民已经全部撤离,整片区域都被灵师围起来了。

    不光是救世盟,甚至连平时没什么名气的小灵师组织和自由灵师都汇集于此。

    有的是在特调局的命令下强制召集来的,有的是自发赶来的。

    他们知道,如果让这样多的邪祟逃至人间,毁的不仅是一座申城。

    虽然未经历真正的十方炼狱倾塌,但此刻也足以算是最接近那末日场景的实战模拟了。

    邪祟一旦流入人间,不光凡人会受苦受难,灵师也很难独善其身。

    灵师们开了三天会,桃桃没有参与。

    三天来,她一直在和身后的人单独计划。

    那些灵师的任务是守住洞口,而她和她身后的这些人的任务,是要潜入蛮荒狱,确认邪祟的源头,再将源头剿杀。

    这件事要悄悄进行,不光是不能被蛮荒狱中的邪祟和弥烟罗察觉,就连底下那些灵师也不知道为好。

    入口彻底打开,邪祟逃窜而出。

    正对着入口处一座高楼上的落地窗前。

    元凌盯着天上的动向,朝脚下的灵师发出指令:“一队,弑神准备。”

    弑神可以凝聚百位灵师之力发出强大的攻击,是华灵院十几年心血的产物。

    位于街道的灵师接到指令,一队上百名灵师立即上前,一个搭一个,将全部灵力注入到弑神之中。

    弑神凝聚了百人的力量,炮口对准了天上已然破裂的入口。

    一道巨大的光柱朝半空袭去,那些邪祟在感受到强大的力量之后飞速逃窜,但大多没有跑过弑神的炮口,被炸成了碎片,在空中化为了血雨和漆黑的碎片。

    少数边缘的邪祟侥幸逃过了弑神的攻击,飞散到申城内。

    元凌冷静地继续下达指令:“五队六队,结界,七队八队,寻找、诛杀结界内的邪祟。”

    他话音刚落,以弑神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外的地方倏然亮起一道圆形的结界笼住了这片区域。

    那结界由百名灵师共同撑起,亮度直冲天际。

    一时,邪祟被困在了结界之内。

    这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就是灵师的作战区域,凡人早已撤离了。

    邪祟无法离开结界的范围,只能在这中间隐匿、逃逸。

    而七队八队负责的就是找出没有被弑神诛杀的邪祟,解决它们,以保证它们不会流窜进城市。

    “局长,该封住入口了。”

    元凌:“再等等。”

    “下一波邪祟马上就要出来了,不能再等了。”

    元凌依然没有说话,他目光钉子般钉在天上的入口处,一言不发。

    直到手腕的通讯器传来一条消息,他才开口:“三队动手封住入口,一队立即原地恢复灵力,二队四队随时待命。”

    三队五十名二株以上的灵师将灵力同时注入一个网状的法器中。

    嵇色邪站在三队之首,他背后五株金色的灵脉闪烁,于是那网上也染上了金色。

    法器被灵力蓄满,于半空中张开一道大网后弹起罩住了天穹之上蛮荒狱的破洞。

    邪祟被那金色的灵力网阻隔,无法冲出破洞,于是疯狂地撕咬那滚烫灼人的灵力之网。

    弑神一击诛杀了大多数第一波冲出来的邪祟,少部分流逃在外的也正在结界之内被灵师追捕。

    灵力网暂时封住了入口,剩余的所有灵师都在静坐养精蓄锐,恢复灵力。

    这只是第一波,等邪祟冲破灵力网后还有第二波与第三波,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时,天空上的异动引起了申城所有人的注意。

    就算足不出户,他们也能透过窗子看到天上那张大网以及那片区域最外围的光墙。

    有人拉上窗帘不敢再看。

    有人颤抖着拿手机拍照。

    政府广播中一再提醒,让所有市民居家不要外出。

    几十公里外,一家露天早点摊的老板也看到天上的异象,他急着收拾东西回家。

    可是角落的桌子上还有一个老头在不紧不慢地嗦粉。

    他碗里加了许多辣椒和葱花,浮着红红的辣油,辣得脸通红。

    老板急道:“听到广播没有,世道要乱了,末日要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吗?”

    老头捧着粉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的辣椒汤,他抹了下嘴巴,仰头望天:“世道不会乱。”

    老板打量这古怪的老头,他倒也不算太老,只是实在邋遢。

    粗布裤,人字拖,手上戴着串红色的珠子,下巴的胡茬不知几天没刮了,要不是先付钱后吃饭,他还以为是个拾荒的。

    老板嘲笑:“世道乱不乱是你说了算的?”

    老头没说什么,喝完粉汤,起身走了。

    老板收了钱,正将桌椅抬回店内,突然听见那老头站在路边喃喃自语。

    “我老了,说了不算,她说了算。”

    “我那死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脾气又倔了点,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怎么能叫它乱呢?”

    ……

    桃桃进入蛮荒狱。

    在蛮荒狱大门打开,第一波邪祟冲进城市的那一刻,他们就用了隐身符,借助华灵院的仪器升空,朝与邪祟相反的方向进入了蛮荒狱。

    直到花江给元凌发消息,元凌才下令用灵力网封住洞口。

    穿越乌压压的邪祟大潮后,一行人站在了蛮荒狱的枯树丛林中。

    花江卸下装备,放出无人机。

    无人机上装载着探测仪。

    它升空后朝四面八方发出天线,将蛮荒狱的地形完全传输到花江的平板电脑上。

    花江比对着电脑上穿来的图像和桃桃拿出的混沌冢珍藏的蛮荒狱的地图,无论地形还是比例尺都一模一样。

    半小时后,关于蛮荒狱探测有了结果。

    花江拿过那张牛皮地图,在地图上北边和东边标注了两个点:“大多邪祟都去冲击入口了,不过蛮荒狱里依然到处分布着零散的邪祟,北边高山上这一个点处邪气格外浓郁,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弥烟罗的所在。”

    “测影仪对于邪祟、灵师和人类呈像的颜色不同,这里……”花江在东边又圈出了一个点,“有凡人。”

    桃桃蹙眉:“是小佑,他不在弥烟罗的身边,这是好事。”

    花江看着她:“不一定是好事,测影仪显示,金家少爷附近还有五个灵师以及大量的邪祟,应该是暗灵师,这些人和弥烟罗一东一北,但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沟通的方法。”

    罗侯:“如果我们先去找弥烟罗,就算能解决它,只要它死前发出信息,少爷在暗灵师手里就绝无生还的可能,但如果我们先去找少爷,一旦弥烟罗察觉我们进入,再想杀它就难了。”

    桃桃沉思了一会儿:“东边与北边,这两点间的直线距离有多远?”

    花江简单地算了下:“五十公里。”

    五十公里,以桃桃的体质全力奔跑,大概三四个小时就能跑完。

    但这是在全部平地的情形下。

    蛮荒狱的五十公里内包含荒原、群山,还有各种各样的邪祟。

    没有十个小时,她绝对无法在解决一边后迅速赶到另外一边。

    “先解救小佑还有可能对付弥烟罗,只要迅速将周围的暗灵师全部处理,他们未必有机会朝弥烟罗发消息。”

    “可弥烟罗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它有足够的时间通知暗灵师处理小佑,先对付弥烟罗,小佑绝没有生还的机会。”桃桃思忖了一下,“这样,我们分两波,我自己去找小佑,你们先朝北边走,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尽快确认弥烟罗所在地周围的环境和它的力量强弱,以及入口处的邪祟是否由它分化而来,确认之后将消息传给元凌,等我救了小佑会尽快跟你们汇合。”

    关风与蹙眉:“不行,这里邪祟重重,你一个人太危险,我陪你。”

    萧月图:“师姐,我也和你一起。”

    元天空:“还有我,四个人一起,应该能更快解决暗灵师救出死孩子,你说得对,只要出手够利落,弥烟罗未必会发现东边出了事。”

    罗侯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们现在所在地距离北边弥烟罗的位置大概有十五个小时的路程,你们距离少爷的所在地有十二个小时,救了少爷之后加快脚程,或许可以和我们同时到达。”

    花江把牛皮地图给了桃桃:“地点我已经在上面标注了,在荒原尽头有一座小屋,少爷就在那里,有事我们通讯器联系,记住,你们手上的隐链只能阻断气息并不能隐形,遇到邪祟一定要躲避,否则一旦邪祟真是由弥烟罗分化的,我们被邪祟发现,就相当于被弥烟罗发现了。”

    桃桃点头:“前路危险,大家小心。”

    一行人分成两组,朝北边和东边跑去。

    这一路不仅漫长,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邪祟。

    为了不被弥烟罗发现他们已经身处蛮荒狱了,甚至不能对邪祟出手,只能躲藏。

    好在花江分给了他们一个邪祟测影仪。

    尽管相较于无人机上的探测器而言,手持测影仪能测到的最大距离只有一百米,但也足够了。

    桃桃查看地图。

    前路先是穿过一片树林,再翻过两座山,跨过一条峡谷,一条河流。

    最后穿过一片漫长的荒原才能到达关押金佑臣的屋子。

    他们要走的总路程比罗侯他们长,所以只能尽力加快赶路的速度。

    一路上只顾着赶路,几乎没人说话。

    每当一百米处有邪祟时,测影仪就会亮起红灯。

    只有这时,他们才会找地方躲起来等邪祟离开了再走又或是绕路。

    就这样不言不语赶了五个小时的路后,大家都累了。

    此刻他们身处两座高山之间一处小荒原之上。

    关风与拿着仪器环顾了一圈,附近没有邪祟。

    他们停下来休息,补充体力。

    路程已经过半,不出意外,再走五六个小时就能到达金佑臣被关押的地点。

    桃桃坐在一棵枯萎的树下啃压缩饼干,元天空正在用桃桃买来的老干妈蘸面包吃。

    一道红光从空间石里闪过。

    南宫尘出来了。

    桃桃好几天没见他了,抹了抹嘴巴:“你休养好了?”

    南宫尘点头,他站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她背后那棵枯萎的桃树:“蛮荒狱?”

    桃桃记得,李鹤骨曾经和她讲过,南宫尘当年就是提着帝钟从蛮荒狱里走出的。

    她在帝钟的灵境中也看到过,他的降生之处就是蛮荒狱。

    桃桃:“我们是来杀弥烟罗的。”

    她将申城的事讲给他听,南宫尘的脸上很平静。

    元天空:“太丧心病狂了,竟然直接将超自然力量展现在凡人面前,以后灵师界的存在恐怕要瞒不住了。”

    南宫尘说:“崔故伶比任何人都希望炼狱之火席卷人间,灵师界有条不紊修补着十方炼狱,她当然坐不住。”

    元天空被搞迷糊了:“等等,崔故伶又是谁?寂静之主不是叫弥烟罗吗?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南宫尘在桃桃身旁坐下,其他三人也都看着他。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崔”字:“她是藏灵身,三百年前,我亲手为她种了一株灵脉。”

    桃桃瞥他,随后立即将目光挪开,继续啃手里的压缩饼干。

    “桃桃。”南宫尘说,“你瞪了我一眼。”

    桃桃没想到他丝毫不在乎身边还有别人,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差点被饼干渣给呛到。

    关风与递来一瓶水,她喝了口水才顺过气,嘴硬道:“我瞪你干嘛?”

    元天空说:“分明是瞪了的,我也看见了。”

    这下桃桃赖不掉了。

    她把水还给关风与,理直气壮:“初代鸣钟人大人,难怪寂静之主喜欢您,您从前到底给多少人种过灵脉?”

    萧月图惊讶地看着南宫尘:“寂静之主喜欢你?”

    “也没有多喜欢啦。”桃桃数着手指,“也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想要杀了我,想要把我永生永世镇压在阿修罗海……”

    南宫尘平静道:“我不是带你出来了?”

    “喜欢到几次三番派暗灵师杀我,甚至还亲自来了混沌界……”

    “寂静之主去混沌界不全是为了杀你,况且,我也没有让她杀成。”

    桃桃傲娇地扬起下巴:“她还说要一根根掰断我的手指,要把我关在全是淫妖的水牢……”

    “她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到?”

    南宫尘不说话了。

    桃桃这才注意到萧月图和元天空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俩。

    而关风与坐在一旁,默不吭声看着远处的山峦。

    她意识到这种时候好像不适合和他拌这样的嘴,于是清了清嗓子:“弥烟罗和崔故伶到底是什么关系?”

    南宫尘垂眼:“应该是共生。”

    “三百年前,我为崔故伶种了一株灵脉,但那株灵脉没有力量,只是应她所求掩藏住她藏灵身的气息。”

    “所以哪怕有了灵脉,她依然无法使用灵力,也无法再为自己劈出更多的灵脉。”

    桃桃:“可她现在明明已经八株了。”

    “所以说,她和弥烟罗是共生关系。再强大的灵师也无法存活三百年,她能存活至今,恐怕已经一半成了魔,而弥烟罗就是帮助她长生与获得力量的来源。”

    桃桃:“弥烟罗是蛮荒狱的灵魂,它应该是很强大的邪祟才对,崔故伶依靠弥烟罗获得了长生和力量,她又能给弥烟罗带来什么?”

    “不死。”南宫尘说,“弥烟罗当年被我所伤,几近消散,崔故伶的藏灵身能够维持它的灵魂不散。”

    元天空:“这样说来,她们两个该是互惠互利的一体关系,既然蛮荒狱是弥烟罗搞出来的,崔故伶会不会也在?”

    蛮荒狱没有白日,只有无尽的黑夜与黑夜中刀子般凛冽的风声。

    南宫尘闭上眼感受,过了会儿,他睁开眼:“崔故伶不在蛮荒狱。”

    元天空松了口气:“那就好。”

    桃桃却拧起眉:“她为什么会不在?”

    元天空:“也许是伤没好,也许是上次被南宫哥打怕了,再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弥烟罗一个人的主意啊,它是邪祟,想要灵师死,想要凡人死,这不需要原因吧?崔故伶再怎么说也是灵师,应该没有弥烟罗恶毒。”

    “不。”南宫尘却说道,“更想要凡人与灵师死的,应该是崔故伶才对。”

    元天空眨眨眼:“为什么?”

    “平衡。”南宫尘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说,他靠着背后的桃树低眉思索。

    桃桃见元天空想要刨根问底,又怕再次引来那诡变莫测的天雷,制止了他继续问下去:“半小时后继续赶路,先休息吧。”

    南宫尘刚从花里出来,不需要休息,坐在一旁盯着邪祟测影仪。

    桃桃、元天空、萧月图在树下的避风处睡过去了。

    关风与没有睡,哪怕知道南宫尘清醒着仍然没有休息的意思。

    他向来谨慎。

    荒原上只有刀风吹过嶙峋怪石的声音,昏暗的月光投落在头顶的枯树上。

    南宫尘收回思绪。

    桃桃累极了,她在身上盖了件衣服就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睡着睡着无意识地朝身边温暖的地方滚过去。

    眼看着就要滚到关风与的身边了。

    南宫尘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捞回自己身边。

    关风与蹙眉,但没有说话。

    凛冽的风吹起了桃桃的发丝,将一根断发卷起,缠在了树枝上。

    南宫尘看向眼前这片荒原和头顶这棵枯萎的桃树,三百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那一夜是蛮荒狱中少有的,邪气没有遮蔽月亮的日子。

    少女的灵魂倚在树上折下桃树的枝条,蘸着月光对他写字。

    她问,小怪物,你在哭吗?

    同样的荒原,同样的一棵树。

    曾经他问过,为什么她会凭空出现在那棵桃树下?

    女孩笑得眼睛眯眯:“因为那棵树上有我的气息,我闻着味道找来了。”

    当时他没有说话,心里不信。

    这是蛮荒狱,妖邪肆虐,乌云蔽日,她一只新生的弱小的灵魂怎么可能在这里留下气息?

    南宫尘望着树枝上于风中缠绕飞舞的一根细细的头发,晦暗的眼眸缓缓亮起:“原来,是真的。”

    他起身,指尖灵力汹涌,在树上画了一道繁复的印记。

    关风与问:“你做什么?”

    他平常不会轻易开口,但他看到了男人手下的桃桃的发丝,以及那未知的印记。

    关风与不知道那是什么印,但其中几笔的走向他曾在古书中见过。

    术法大同小异,虽然不能窥知全貌、

    但他大约看出,那应该是一道操纵时间的极其强大的印记。

    一道印画完,南宫尘脸色略微苍白。

    桃桃的那根头发凭空消失在了树杈间,不知去向。

    南宫尘平静道:“在引自己的宿命。”

    他坐回原处,抚摸着睡着的桃桃的柔软的发丝,神色温柔:“我所求之因,所终之果,天不眷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第200章

    细皮嫩肉的少爷,你能撑得过几鞭?

    申城。

    八小时后。

    距离城市上空那空洞破裂已经八小时了。

    蛮荒狱入口下, 市民已经撤离一空的区域内,遍地都是邪祟的残尸内脏和体.液,交错纵横流在城市久不见太阳阴暗潮湿的砖石路上, 其中还混着灵师的鲜血。

    元凌站在高楼指挥室中,面色凛然看着天空中那即将再次破裂的灵力网。

    在过去八小时内,邪祟从洞口处冲出来四次, 被弑神阻击了四次, 灵师不断用灵力网封住那入口。

    虽然事态仍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但并不容乐观。

    齐瀚典站在他身边:“第一次邪祟毫无防备地冲出来,被弑神灭杀了绝大部分,第二次它们冲破灵力网之后立即分散,弑神只阻杀了三分之二, 第三次, 它们冲破灵力网之后, 选择让几百只邪祟以身体堵住弑神的炮口, 给后面的邪祟提供了逃生的时间,这一次, 弑神杀了一半都不到。”

    “邪祟变聪明了。”元凌说, “它们冲破灵力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齐瀚典说:“我们推测弥烟罗借助十方璞的力量分化出邪祟围城,很可能是对的, 如果不是它在背后操控, 这群邪祟无法具有这样高的灵智。”

    他目光望向脚下。

    那里, 以庄之伐为首的七队与八队正在整片区域内搜索邪祟并猎杀。

    他们浑身沾血, 虽然解决了不少邪祟, 但也有不少灵师在邪祟的利爪之下受到重创。

    “灵力网被冲破的速度越来越快, 逃出的邪祟越来越多。”齐瀚典忧心, “脚下的灵师, 无论是负责弑神的一二队,负责灵力网的三四队,又或是其他队伍,凭借自己恢复灵力根本来不及,他们之所以灵力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在用灵物补充体能,一旦储备的灵物耗尽,灵师的灵力就无法恢复,到那时,这个洞口就无人能补了。”

    元凌脸色严肃:“已经八小时了,一定要撑到他们找到弥烟罗。”

    ……

    罗侯接起通讯器,元天空的声音响起:“侯哥,你们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罗侯说,“不要叫我侯哥,你们呢?”

    元天空说:“也一切顺利。”

    每隔半小时,两队间就会进行一次确认安全的通讯。

    罗侯挂上电话:“元局长的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了点。”

    路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最多五小时,罗侯这一队就能达到指定地点。

    在上一次休息之后,他们已经持续赶路三小时了。

    花江的无人机升空,监测周围的动静,附近没有邪祟,六人停下来休息。

    罗侯从空间石里掏出一个碗,泡了牛奶和饼干放到庄晓梦手边。

    她眼上缠着一根布条,一边眼睛各落了一只白色迷蝶,正在查看身旁一棵高树的记忆。

    普通植物难以被迷蝶引梦查看记忆。

    但这棵树已经存在几百年了,见过太多风雨,生出了微弱的灵智。

    庄晓梦从它记忆中查到了一些可用的东西。

    “它在颤抖、畏惧……”

    “在三十公里外的北方,有浓重的邪气。”

    “不久前,邪祟群从天空略过,踩到了它的树冠,位于北方的邪气与途径树冠之上的邪气,味道是一样的。”

    迷蝶失去了生命,幽幽飘落在地上。

    这一路上,庄晓梦用迷蝶引梦查看了许多植物的记忆,在它们的记忆之中都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

    ——蛮荒狱北方那股强大的邪气与时不时从空中略过的邪祟群,味道是一样的。

    罗侯:“就算一窝生的邪祟也不会拥有一模一样的气息,植物比人更敏感,这些邪祟就是由弥烟罗分化出来的没错,所以才能拥有和它一模一样的气息。”

    花江对比地图:“这棵树的感知和无人机检测的结果一致,不出意外,三十公里外的北方就是弥烟罗真身的所在,只是这棵树都能感受到弥烟罗的邪气浓重,哪怕它已经分化出了那么多的邪祟,自身的实力也不会太弱。”

    霍迪喝了口可乐:“船到桥头自然直。”

    花江担忧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很难直起来吧?”

    霍迪:“应桃桃那家伙不能当平常人看待。”

    当初山绪林也是绝对的实力,谁又能想到应桃桃几句话就能引来一道天雷劈了他。

    匡清名趁着休息时间掏出公务员复习资料,边看边闲聊:“听说前几天,庄家族长去找鸣钟人了。”

    罗侯懒懒道:“嗯,宝师告诉我庄家人嘴贱,我去揍了一顿,后来庄之伐直接找到鸣钟人跟前去了。”

    花江好奇地问:“庄之伐给混沌冢施压,这种情况下,你要道歉的吧?”

    罗侯笑了:“鸣钟人说子不教父之过,让庄之伐找她打,庄之伐怎么可能跟小辈动手?最后不了了之了。”

    花江:“……”

    罗侯诧异地看着他:“怎么,特调局的人被欺负了,元局长不会出头吗?”

    花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一来,不管是灵师界还是人间的公务员都不太敢找特调局的事,二来,局长亲自出头找场子、或者明摆着偏袒手底下的人,特调局的脸上也说不过去啊。”

    罗侯说:“我们鸣钟人向来是有点特立独行的。”

    庄晓梦结束了迷蝶引梦,喝着罗侯给她泡的饼干牛奶,安静地听着几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天。

    无人机上忽然降落,测影仪上闪出浓烈的红光。

    屏幕上显示,数千道强大的邪气从北方密云般涌来,

    这一路上,他们不停朝北方赶路,同样的情形见过三次。

    每一次邪祟群出现,都是因为蛮荒狱入口的邪祟冲出灵力网被弑神和灵师剿杀了。

    而天上那些掠来的邪祟应该是位于北边的弥烟罗分化出的新一波替补,正飞速朝入口处涌去。

    花江收起无人机。

    几人飞快聚拢在一起。

    王得宝是木属性灵师,他掐出一道指决,操纵树林中的植物遮住了大家的身体。

    庞大的邪祟大军密密匝匝盖住了整片天际,粗略一数至少有几千只,如百鬼夜行,遮蔽天日,邪气浓得不光叫人喘不过气,就连周遭的植物都在颤抖。

    虽然之前也遇到过三次,但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

    那些邪祟奇形怪状,有的腾于高空,有的紧紧贴着丛林飞行。

    在这样庞大的邪气之下,无人机上的测影仪上密密麻麻呈满了红色的邪祟之影,数量还在不断增加,马上就要到达发出警报的临界点了。

    花江趴在植物之下,飞快地将测影仪关机,以防它发声引来邪祟。

    他动作稍慢了一步,测影仪到底是发出了嗡的一声,这才关机了。

    几十只掠过树梢的邪祟停了下来,它们听见了测影仪的声音,转头朝着被植物遮盖住的众人而来。

    王得宝用灵力维持着植物,低声说:“现在明白为什么混沌冢不喜欢用仪器了吗?仪器再先进也无法完全替代灵师,程序呆板得要死,既然能感应到邪祟很多为什么还要发出警报?不是明白着告诉邪祟我们在这里吗?”

    花江低声回他:“不准侮辱华灵院的科研成果!我们刚才在休息,我特意把测影仪调成警示模式是为了防止被偷袭,谁知道邪祟到达得这么快?”

    霍迪说:“先别吵了,要想办法把邪祟的注意力引开,不然死不死的放一边,大家行迹都会被暴露。”

    匡清名慢吞吞地把考公资料压在身下。

    他在众人的最边上,悄悄从茂密的植物下伸出一根手指。

    当初混沌冢选拔赛时,他就快到二株了。

    经过这半年苦修,此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二株灵师了。

    他手指上萦绕一道肉眼无法看到的风旋,屈指将风旋弹到远处的树叶上。

    丛林中猛地发出噗通的声音,邪祟回头,注意力被吸引,纷纷围了过去。

    趁邪祟离开的瞬间,罗侯与霍迪两位三株灵师在植物的遮掩下画了几道隐身符分给同伴。

    等邪祟从那声响处回来,掀开眼前这些茂密的植物时,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

    邪祟离开,众人松了口气。

    花江:“吓死我了。”

    王得宝:“也吓死我了。”

    眼看着邪祟群朝蛮荒狱入口处汇集而去,花江连忙爬起来给元凌汇报消息。

    罗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我们的动作要快了,只怕在这样的邪祟浪潮之下,申城的灵师支撑不了多久。”

    ……

    元天空挂上和罗侯的通讯:“侯哥那边一切正常。”

    萧月图:“侯哥……你在演西游记吗?”

    元天空吐舌头:“那你一定是猪哥。”

    萧月图追着他就要打,关风与手中测影仪上出现了邪祟的呈像:“东北方一百米处,两只邪祟正朝这边赶来。”

    那两人顾不上打架了,连忙找了一块巨石,躲在石头后面。

    桃桃和关风与也一起躲了过去,富贵刚睡醒,晕乎乎的还想扑腾翅膀乱飞,被桃桃一把拽了过去。

    她没管南宫尘,反正邪祟也看不见他。

    等邪祟过去,他们才出来。

    元天空继续和元凌通讯。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蛮荒狱已经过去十小时了,只差最后一座山就要接近金佑臣被关押的地点。

    这座山很陡,不时有邪祟出没,他们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爬上山顶。

    元天空气喘吁吁,挂上和元凌的通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认为你们先听好消息心情会比较好。”

    桃桃:“那还不说?”

    元天空说:“根据灵师活捉的邪祟来看,攻击灵力网的邪祟灵智并不强大,却能做出许多远超它们本身灵智的事,而侯哥那边刚刚又看到大批邪祟从北部迁移到蛮荒狱的入口,邪祟的味道与弥烟罗的味道一样,由此可见,邪祟背后有东西操纵,基本证实了这些邪祟是由弥烟罗操控的可能,它的力量都分化成邪祟了,想必本身留存的不会太多。”

    萧月图:“坏消息是什么?”

    此时,五人已经站上了高山之巅,脚下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坏消息是,现在要去就救那死孩子,恐怕有些困难。”

    元天空手指着脚下的荒原。

    众人望去,发现这荒原之上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满是嶙峋的怪石,以及煞尸祖。

    “死孩子被关在荒原的另一头,根据地图上的比例尺来看,这荒原的面积很大。”元天空算了算,“就算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荒原,也要一小时,可是我们现在的体力消耗得太厉害,一小时基本不可能。”

    萧月图问:“隐身符呢?”

    桃桃摇头:“隐身符最长只能持续半小时,还不能连续使用,只怕到穿越不到一半我们就会暴露在煞尸祖中央。”

    南宫尘欣慰地看着她,桃桃:“看我干嘛?”

    南宫尘:“没什么。”

    关风与:“煞尸祖也是弥烟罗幻化出的吗?”

    桃桃问:“你想做什么?”

    关风与:“如果不是弥烟罗幻化的,就无需担心会被弥烟罗察觉,杀过去就是。”

    元天空:“是哦,如果南宫哥出手,应该很容易就能杀过去吧!”

    桃桃瞥他:“你在放什么屁呢?他现在还没有休养好,要是他灵魂再次破碎,你赔我啊?”

    元天空:“酸臭!”

    桃桃转头看向南宫尘:“能感觉出来吗?这群煞尸祖身上有没有弥烟罗的气息?”

    南宫尘目光落在脚下的荒原:“煞尸祖的制作要将活人七窍封住,投入带煞的血池,期间不断用活人的鲜血滋养,七日后,体内的怨气能冲破七窍视为练成,没有冲破则成为死尸,这种邪祟不是弥烟罗能分化出来的。”

    桃桃:“那太好了!”

    她正要冲下山厮杀,南宫尘开口:“不是由弥烟罗分化而出,不代表不能给弥烟罗和暗灵师传递消息。”

    关风与:“在特调局,它们是被朱颜酡操控的。”

    桃桃立即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它们说不定和暗灵师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沟通方式,不能拿小佑的命冒险。”

    正在她坐下来想要从李鹤骨留给她的资料中搜寻有没有对付煞尸祖的办法时,南宫尘身体飘向山下。

    只要他不想现身,那么除了虚龙之眸这样特殊的存在之外,任何邪祟都看不到他。

    他走向最近的一只煞尸祖,衣袍中业火涌出,化为一道暗红色的薄膜笼住了煞尸祖。

    他将那只煞尸祖带回山顶。

    煞尸祖被业火隔在里面,一动不能动,就连神色也呆滞了。

    南宫尘在它身上点了几下,手指落于它的后颈:“是煞。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禁制,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东西就是煞,小师弟说它们曾被人控制,那就说明,煞的源头被握在了暗灵师的手中。”

    桃桃:“煞的源头?”

    “我不是说了,煞尸祖被投入带有煞的血池才得以练成,血池中的东西就是煞源,只要掌握了它,那么被制造出来的煞尸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煞源的掌握者控制,包括煞尸祖的生死与状态。”

    桃桃懂了,如果是这样,那只要煞尸祖被杀,暗灵师一定会发现。

    煞尸祖跟别人打架,暗灵师也会发现。

    是个麻烦。

    南宫尘望着脚下布满煞尸祖的荒原:“这想必也是他们布下的局,桃桃,想想要怎么过去。”

    桃桃现在已经四株了,又有帝钟三式傍身,想要摆脱这些煞尸祖通过这片荒原并不难。

    难的是一旦被暗灵师察觉到煞尸祖被杀、外人闯入,金佑臣会有生命危险。

    桃桃掏出那颗暗灵师送来的珠子,珠子里清晰地映着金佑臣此刻的状态。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五天,不知暗灵师是不是没有给他吃喝,整个人的状态萎靡,小脸苍白,瘦了一圈。

    他大多数时间是昏沉的,极少时间才清醒。

    他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被束缚着手脚待在角落里。

    如何在不惊动暗灵师的情况下把金佑臣救出来?

    不如说是如何在不引起煞尸祖的注意下通过这片荒原。

    桃桃想起在狍子山上南宫尘抱着她超过雪崩的奔袭速度,闪现到达温泉镇的事。

    她问:“如果是你,穿越这片荒原需要多久?”

    南宫尘想了想:“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刚好在隐身符的时效之内。

    “会对你有伤害吗?”桃桃问。

    南宫尘想了想:“只带你一个人的话,不会用到太多力量。”

    桃桃了然,她转头对关风与他们说:“我和南宫先穿过这片荒原想办法解决煞源,等煞源被解决之后煞尸祖就不是威胁了,到时候你们再通过这里,我们在荒原另一头汇合。”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桃桃用上隐身符。

    南宫尘抱起她下了荒原。

    他并不是用跑的,而是以闪现的方式前行。

    上一秒还在这里,下一秒就已经到几十米外了。

    荒原上的煞尸祖有的四肢着地,动物一般到处嗅着气味,有的两腿直立,在荒原之上游荡。

    看上去漫无目的,却布满了整片荒原,是一道最好的隔绝外来人的屏障。

    桃桃被南宫尘横抱在怀里,什么都不用做。

    在连续前行了这么久后能这样放松的时候不多,按理应该好好休息。

    桃桃原本也想好好休息。

    可是一抬头看见南宫尘的脸,她突然又不想休息了。

    “我重吗?”她问。

    “还行。”

    桃桃又问:“你累吗?”

    南宫尘:“怎么?要换你抱我?”

    桃桃翻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白眼,南宫尘说:“你又瞪我。”

    桃桃说:“就不会说不重不累吗?什么叫还行?难道你抱不动我?”

    “抱得动。”南宫尘如是说。

    “那为什么……”

    “因为想惹你生气。”南宫尘眼里含笑,“将气未气,这个时候的桃桃就连翻白眼也那么可爱。”

    桃桃一下被他直白的话语噎得说不出来了。

    “你又脸红了。”

    “我没有。”

    “为什么脸红?”

    “你……”桃桃梗住,“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又油嘴滑舌。谁翻白眼会可爱啊?混沌冢的教材把我翻白眼的照片印在书上那么多年,也就只有你这样觉得吧?”

    南宫尘:“不是你说要我做自己吗?”

    桃桃静了静:“那翻白眼可爱也是心里话吗?”

    南宫尘:“不光翻白眼,还有下巴朝天,挖鼻孔……”

    桃桃脸上才消退的红又蔓延上来:“我就知道你还记得那张照片!”

    她揪住南宫尘的脸颊:“把它给我忘了!”

    南宫尘:“我尽量。”

    “不能尽量!”桃桃觉得南宫尘进了蛮荒狱后心情很不错,连着话与笑都多了,“必须要忘!”

    南宫尘只是笑,他再次闪身,身体出现在了几十米之外。

    ……

    二十分钟后。

    他带着桃桃穿越了这片布满煞尸祖的荒原。

    那栋茅草小屋孤独地矗立在荒原的边际,背后是断崖与无尽的丛林。

    桃桃从南宫尘的身上下来:“我来过这里。”

    她看向他:“你灵境里的小屋就是那一座,那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

    南宫尘牵起她的手走向那栋屋子。

    远远看去,小屋的门前生着一株枯萎的桃树,和一路走来他们见到的大多数植物一样。

    在蛮荒狱的很多地方,都是寸草不生,花不会开之地。

    桃桃隐身符的时效还没有过去,她清楚地看见,几位她曾经见过的暗灵师守在小屋的四周。

    朱颜酡、龙膏烛、雷雨垂,还有行香子。

    她走近小屋,从破旧的窗棱看进去。

    金佑臣确实被关押在里面,他靠着角落的墙壁,口中的布被取出来了。

    崔玄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中摆弄着一只相机:“金斯南要你录一段影像,并且签署我脚边这些文件,承诺将你在金氏财团的一切权力转交给他,这样,他或许会留你一条命。”

    “我不会签。”金佑臣说,“他伙同你们毒死父亲,又绑架我,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这是谁的把戏?只要我不配合,他就名不正言不顺,掌握不了金氏的实权,而你们这些暗灵师也别想从金氏牟利。”

    “少爷。”崔玄一抱膝,脚踩在椅子上,漂亮的娃娃脸看起来天真无邪,“知道我是怎么记住你的吗?”

    “金氏财团旗下高中是老师要我去念的,虽然与愚蠢的凡人待在一起很无趣,但想着可以帮老师盯着金氏的动静,我也就释然了。”崔玄一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钉。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保镖害怕弄脏你的鞋子,在车下铺了好长一条地毯。我站在教室的窗边,看你踩着地毯越过水洼,听身边的人说,那条地毯,一平方米要十万块。”

    崔玄一笑:“像你这样养尊处优被呵护着长大的少爷,尝过人间的疾苦吗?怕是从小到大都没人打过你一下吧?”

    他手中镶嵌着人骨的长鞭猛地甩动,鞭子上的骷髅似在狞笑:“这鞭子又名打神鞭,每杀一个人,上面就会多出一颗头骨。不管灵师、凡人,还是邪祟,被它沾身都会痛不欲生。”

    “寂静寮犯了错的人,老师全都交给我来行刑,它打过的人太多,就连崔栩一那家伙在它手下都无法不皱眉。”崔玄一笑吟吟看着金佑臣,“细皮嫩肉的少爷,你又能撑得过几鞭?”

    “是体体面面地死,还是被我打成一坨烂肉再痛苦地死去,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毕竟我那么讨厌应桃桃,你却那么喜欢她,恨屋及乌,我对你动手,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金佑臣望着那满是骷髅的骨鞭,闭上了眼睛。

    如果只是为了金氏,确实不必受罪,毕竟总是要死的。

    但一想到,一旦暗灵师控制了金斯南掌握了金氏的财富会被用来做什么,他就无法点头。

    母亲很早去世,父亲对他要求严格,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父子之间单纯的亲情少得可怜,和同父异母的大哥更是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是他在乎的人,那么除了从小陪他长大的辛保镖之外,就只有那个少女了。

    桃桃。

    一张清秀得仿佛松尖雪的脸,却是那样急躁又特立独行的性子,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

    可少年人的感情总是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很多事情本来也不必深究原因。

    如果非要说,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应桃桃或许能算一个。

    愿意在相识未深的情况下为他抵挡暗灵师的噬魂焰火,对他的钱财不为所动却仍依然愿意对他好的人,上哪里去找第二个呢?

    金佑臣心想,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把金氏交到他们手上。

    上一次在闽城的海上,暗灵师就利用金氏的财力给桃桃下了杀局。

    一旦他们彻底掌控了金氏的经济命脉,往后这样的事,谁说不会再次出现?

    金佑臣下定决心,他睁开眼,刚要开口让崔玄一滚开,却看见在他背后站了一个黑袍的身影。

    那张脸有些眼熟。

    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叫南宫尘的男人。

    当初他在闽城见过,只是那时他有着实体,五官与面容远没有现在这样精致。

    虽然脸不太一样,但气质实在太像,所以金佑臣一眼就认出了。

    南宫尘手指抵住嘴唇,示意金佑臣不要出声。

    崔玄一等得不耐烦了:“小少爷,你到底签是不签?我耐心很差,我手中的打神鞭也已经要等不及了。”

    金佑臣垂下眼,他松了口:“好,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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