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的学霸人设不能丢 > 第46章 .佛殿
    奉虚台是皇宫内专门用来供奉神明的楼台,建在冷宫附近,往常皇子受罚,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此地。

    满天神佛盘桓处,面壁思过好去处。

    程渺渺拎着食盒,轻轻推开没上门栓的大门,厚重木门在寂静的深夜发出巨响,跪在神佛前生着闷气的少年鼻音浑厚,道:“孤说了不吃东西,给孤滚出去。”

    “不吃东西会饿着的,饿着了就不能好好学习成长,不能好好学习成长,将来哪里能帮陛下分忧政务,太子殿下看在黎明百姓的份上,还是吃些吧。”

    门口念经一样的唠叨一响,殿内低垂的脑袋就抬了起来,“程从衍!”他又惊又喜,看着日日相见的少年,哦不,少女探头探脑,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进来。

    巍峨殿门又被阖上,空旷的大殿里,程渺渺好奇不已,却又不敢瞎看,四面神佛金光闪闪,散发着普度众生的光芒。

    “你何时回来的?”江照翊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要她跪在自己身边。

    程渺渺跪下,软软厚厚的垫子,也不算太难受。她将食盒放在两人中间,“方才刚回来。”

    “你一回来就来看孤了?”

    “是啊,听闻太子殿下今夜为了虔诚念佛,连晚饭都没吃,臣自然要来看看。”她掀开食盒盖子,暖乎乎的热气扑面而来,糊了两人一脸。

    “是御膳房新做的菌菇包子,佛祖面前不好吃肉,殿下就将就吃吃,下面还有馿打滚和八宝藕粉,都是现做的。”程渺渺一样一样将东西拿出来。

    “你怎么知道孤喜欢吃馿打滚和八宝藕粉?”

    “归山公主告诉臣的。”

    “你倒会跟珊珊玩。”江照翊端走盛着包子的那一格食屉,将它放到一旁远一点的地方,先去尝了两个还热乎的馿打滚,又端了八宝藕粉开吃。程渺渺不动声色将包子拉了回来:“太子殿下,菌菇包也吃些,很好吃的。”

    江照翊又盛了一口粘稠的藕粉,咬碎里头的杏仁花生,嘎嘣嘎嘣响,“你尝过了吗?就说好吃。”

    “臣尝过了,是真的好吃,香菇干很有嚼劲,包子皮不薄不厚,虽没有肉味,但却有肉香,殿下一定得试试。”

    “程从衍,你越发大胆了!”江照翊说着平时常训斥她的话,脸上却不见从前的愠怒,“给孤吃的东西,你竟敢先尝。”更像朋友间的玩笑。

    “臣这是在给殿下试毒呢。”程渺渺觍着脸,“臣试过了,没有毒,殿下只管放心吃。”

    “孤才不要你试毒,你给孤好好留着你这条命,以后有的是用处。”江照翊扫她一眼,见她两边头发都有松散的痕迹,问:“你今日做什么去了,赶来赶去的这么累?”

    “臣去了萧家一趟,不对,是好几趟。”

    “萧家?你不是说要回家吗?整日去萧家做什么?那不过是你外祖家,你还真当是自己家了啊。”

    “臣自然是为了要事去萧家,臣今日还没得来回自己家呢。”趁着江照翊咽下藕粉的间隙,程渺渺贴心地为他送上了一颗馿打滚到嘴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照翊想都不用多想,便别过脑袋:“你别想孤再多给你一日假!”

    “殿下说什么呢,臣哪里有这个意思,臣就是见您两手不方便吃,给您喂个吃的。”

    徐徐图之,程渺渺知道,对待这小太子,务必要徐徐图之。

    江照翊高傲地哼了一声,张口叼走她喂过来的东西,嘴里含糊不清道:“程从衍你惯会骗孤。”

    程渺渺不否认:“臣不论骗不骗您,都是在为了您好。”

    “程从衍你怎么跟我母后一样,说这些话,就跟个娘们似的!”

    明黄锃亮的佛殿里,两个身形小小的少年突然都互相愣住了。

    是啊,跟个娘们似的。

    程从衍可不就是个娘们吗?

    江照翊矮身摸了摸,抓到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菌菇包子递到她手里,打破尴尬,“你吃吧,看你一天到晚赶来赶去的,肯定没怎么吃东西,还要在御膳房偷孤的东西吃。”

    “其实刚刚在御膳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程渺渺才不是会饿着自己的主,在御膳房等他们做江照翊这几样吃的时,她已经把他们还剩着的各种珍馐都吃了个遍。

    不过看到江照翊多云转阴的脸色,她连忙又抢过他手上那个包子,满脸幸福地咬了一口:“不过还是没吃饱,就囫囵尝了几口,还是有些饿的。”

    狗腿的十分自然,叫人挑不出错来。

    江照翊见她吃的满嘴流油,本来对菌菇包不感兴趣的嘴巴居然忍不住砸吧了一下,程渺渺眼明心亮,“殿下也吃一个吧,味道很不错的。”

    劝罢,她还怕小太子拉不下脸,拿起一个包子往他手里塞:“吃吧吃吧,就当是给臣一个面子,臣亲自为您试的毒,您就尝一口吧。”

    “你哪来什么面子。”江照翊嘴硬的很,即便手里已经捏着包子往嘴里塞了,面子上还要损她一损。

    短短朝夕相处的几日,程渺渺已经习以为常,点了下头:“是是是,臣没面子,太子殿下的面子最大了。”

    “你少恭维我。”江照翊梗着脖子看她两眼,见她真低头啃着包子不说话了,又忍不住自己跟她找话说:“你今日过来,就是专程为孤送吃的的?”

    程渺渺歪头:“那不然?”

    “你为何要来给孤送吃的?你知道孤因何事被父皇罚跪在这里吗?你来这里陪孤,就不怕得罪父皇,他明日就要治你的罪?”

    “不管太子殿下因何事被皇上惩罚,臣始终记得,太子殿下曾说过,臣是您的伴读,在您厌弃之前,您在哪臣便在哪,臣只能对您一个人忠诚,听您一个人的话,那臣如今,不正是照殿下的吩咐办事吗?”

    这话听着……虽不是真心,但怪顺耳的。

    江照翊心情好了一点,忍俊不禁,“油嘴滑舌。”

    “如果孤说,那匹马就是孤杀死的,你信吗?”

    “信,太子殿下说什么我都信。”

    “程从衍!”温情了不过片刻的场面震的稀碎,江照翊气到脑门疼。

    偏肇事者还睁着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殿下?”

    “你应该说,你相信孤不是那样的人!”

    “哦。”程渺渺直愣愣地应着,看上去毫无灵魂。

    “孤虽然讨厌江行远,但孤才不会背地里干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那匹马分明就是他自己找人杀死,栽赃到孤头上的,程从衍,你听到了没有?”

    小太子终于开始走心了,程渺渺便也走心,很配合地点着头,“臣知道,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活学活用,聪明得很。

    江照翊却高兴不起来,跪的笔直的身体一直僵着不动,“孤之所以跟父皇吵架,不是因为江行远在其中挑唆,是因为孤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父皇都不会偏袒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皇祖父说要把我交给太妃们抚养,他和母后二话不说就给了,每次我和江行远吵架,他总是第一时间要我认错道歉,他甚至都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我当着众人的面难堪,他是我的父亲,不是江行远的父亲,他如何就能那么偏袒江行远,却从来不肯偏袒一下我呢?”

    听得出来,是真的真情实感地难过了,之前小小年纪满嘴的“孤”,现在却是一口一个“我”,程渺渺不禁有些心疼起这孤单落寞的太子。

    老生常谈的父子家庭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几乎都是因为它的无解。

    程渺渺家庭和睦开明,还真没怎么经历过这些,只能强行试着开导:“老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殿下不觉得皇上对您也许是期望太高了,才会事事严格要求您吗?”

    “可是今日之事,他根本就还没调查,凭什么就要说是我的错?就因为江行远那两个随从胡乱说的话?就因为他们空口无凭的指证?孤没有做过的事,如何就要向江行远道歉?孤才是太子!”

    “正是因为您才是太子,您才是他亲生的骨肉,所以陛下才会要求您,事事都要做到完美,面面俱到。试想,如果殿下今日没有在马球场同怀王世子说过那些意气用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了呢?”

    理是这么个理,但未免太没有人情味,正缺人情安抚的太子殿下当场炸了毛:“程从衍,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臣是殿下的人,自然在帮殿下说话。”

    “你少给孤来这套!”江照翊又气又拿她没办法,直接转过身子面对佛像,不再理她了。

    “殿下。”程渺渺察觉到不妙,撤开两人中间的点心,挪了蒲团过去,靠近他,与他胳膊肘碰了碰,“殿下?”

    “程从衍,孤算是已经看透了,你日后也就是跟父皇一样的人,事事都会要求孤做到完美,事事都会要求孤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任性耍脾气,做一个对得起天下的君王,而不是对得起自己的人。”

    程渺渺眼底映着佛光,转头微微震惊。

    因为这太子,真真切切说中了她的想法。

    她至今记得,自己当初立誓要替程从衍开出一个清河盛世来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进东宫,能将这位未来的储君辅佐成一位仁君。

    而能做到天下仁君这一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要舍弃一些个人杂念的。

    “呵,叫孤说中了吧?”

    玄衣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滑稽,黑金的绣线在佛像底下发着光,他垂首,目光所及之处,是程渺渺刚移过去的食盒和点心。

    “你出去吧,他罚孤面壁思过,你不要再打扰孤了。”他梗着声道。

    委屈的鼻音,程渺渺哪里听不出来,她现在若是走了,以后就更不好跟这小太子相处了。

    她理好衣裳,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转跪为坐,“东宫伴读,本就是要替太子分担惩罚的,老师的惩罚臣要替您受着,没道理皇上的惩罚,臣就不用替您受着,所以,殿下还真不能赶臣走,走了就是臣的不是了。”

    “程从衍,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照翊挠了挠脑袋,心下明明是气的,却也有一点点的期望,期望她真的能留下来陪自己。

    “臣陪太子殿下,面壁思过。”

    她说了,她当真这么说了。

    可江照翊却赌起了气,愤然转头:“孤不需要一个整日只晓得束缚住孤的人在这里假惺惺装模作样!”

    小孩子脾气真还挺大,程渺渺也不想再管他,默默从袖中掏出一本《史记》,就着满堂佛光,细细研读。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溜走,把头别过去许久的江照翊,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继续来劝自己的动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可他是太子殿下,他才不会自己低头去找程从衍说话,他要等着程从衍来劝他,来继续讨好他,他没有错,他凭什么要低头?

    可是程从衍怎么还不来找他?

    都过去这么久了,程从衍怎么还不来找他?

    他怎么没有动静了?

    等等,有动静,有书声!

    江照翊耳朵动了动,书声?

    他再管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错愕回头,程从衍居然已经把蒲团挪到了全殿里烛火最亮的地方,在那灯下读起了书!

    江照翊觉得自己铁肺都要气炸了。他在等她来道歉,她居然自己读起了书!

    他怒气冲冲地过去,夺走她手中书本,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你来看孤,还自己带着书?”

    “冤枉!”程渺渺解释,“这是臣近来在回顾的东西,不管什么场合,一直都带在身上的。”

    江照翊看一眼书名,“你不是早背过了这东西?又有什么好回顾的?”

    程渺渺摇头摆脑:“非也,这种史书,每读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收获,类似于《史记》,《三国志》,《孙子兵法》等书,臣向来是百看不厌的。”

    江照翊还要挑刺:“你陪着孤就专心致志地陪,自己坐在这角落里看书是何意思?”

    “可殿下不是不想要臣陪吗?”

    高端的猎手,往往需要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玄黑的身影立在佛殿角落里,在漫天神佛的注视下,悄悄攥紧了袖中的拳头,他的两边耳朵,也悄悄红了尖,不知是生气,还是……

    “你就陪着孤,不许做别的事情,也不许分心。”

    程渺渺笑:“那臣做什么?”

    “你就坐在孤身边就是了!”

    “是是是,太子殿下。”

    书被江照翊收走了,程渺渺只能百无聊赖地同他一起跪坐在蒲团上发呆,兴许是今日三进三出皇宫,往来奔波数里地,叫她实在累着了,她发呆了没多久,就很没形象地打起了哈欠。

    似乎程从衍不应该做这些举动,程渺渺浑浑沌沌,还记得捂了捂嘴巴。可是实在挡不住山洪般袭来的困意,她眼睛迷瞪,双手不自觉下垂,很快,脑袋就一点一点,将将要不省人事了。

    “姑娘家就是麻烦。”江照翊深觉这话很有道理,走去门边上叩了两下,外边立时也跟着响了两下。

    兰时贴心的很,从打开的门缝中悄悄递进来两条厚厚的毛绒毯子,又递进来两个汤婆子。太子殿下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罚跪在佛堂,该做什么,他心里头门儿清。

    两条毛毯,淹没了江照翊大半个人,手上两个汤婆子掩在毛毯底下,他回头,地面冰凉的瓷砖反射着寒光,程渺渺正睡的迷糊,双手不自觉抱住胳膊,后颈微微耸着。

    这才刚入夜,还有的是她冷的。

    江照翊噤声,驻足在门口,不说进去,也不说出去。兰时在外头吹着寒风不敢动,只等着太子殿下的吩咐。

    “父皇现在何处?”

    “啊?”兰时也冻的迷糊,一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那句话。

    江照翊耐心不好,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父皇现在何处?”

    兰时哆哆嗦嗦:“在,在阳景宫。”

    江照翊最后又回了次头,没来得及盖上的食盒和各种小碟子还三三两两摆在地上,没吃完的馿打滚,还有只剩了一层糊底的八宝藕粉,早已经没了热气的菌菇包子,全都变得冰冰凉凉。

    他下定决心,将毛毯和汤婆子都还给兰时:“你先带着她回东宫,孤去一趟阳景宫。”

    “啊?”

    程世子进去前还跟他说,殿下不出来她便也不出来呢,这怎么就要单独带着她回东宫?

    兰时被风吹傻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家殿下一身玄衣融入夜色中,只剩几缕金线在跳动,他才幡然醒悟。

    啊,殿下是要跟陛下认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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