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的学霸人设不能丢 > 第47章 .回家
    奉虚台高,夜半天黑,古老的木质楼梯声响一下一下,消弭在冷风。平和的六角宫灯这回没有左右摇晃,兰时捧着江照翊没要的那个汤婆子,一路走在前头。

    “他当真去找陛下了?”程渺渺睡了一阵子又被叫醒,脑子还不太能用,手里捧着个汤婆子,走一路困一路。

    兰时勤勤恳恳带着她:“是,殿下说了,领您先回东宫,他马上就回。”

    “那就好。”程渺渺揉揉眼睛,熟悉地跨过那道门槛,拐进自己的观星殿。

    实在是太累了,跑了一天的双腿再支撑不住,一沾到床便失去了知觉。

    程渺渺睡的昏天黑地,连第二日的生物钟都没能准时醒来,勤学在她屋外敲门,她也没理,直到她自然醒来,舒服地伸展开双臂——

    “世子,太师快到了。”勤学在屋外着急地喊。

    满身的瞌睡瞬间烟消云散,程渺渺在愣了一息过后,用尽了她平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正衣冠,带书出门。

    她正好在晏望山到东宫前一刻,赶到书房落座。

    江照翊坐在他往常的位子上,正练书法,未干的墨汁隐隐酝着水光,昭示着他一大早上的努力。

    程渺渺只来得及探头瞧一眼,便不得不开始准备自己的东西。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心下嘀咕。

    真是神奇,她今日没有去叫这位太子殿下起床,他竟也自己起来了,并且练了一大早上的书法。

    难道是昨晚跟皇帝去认错,被皇帝教训够了,知道以后要奋发图强了?

    她想不通,正好太师又进来了,她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认真听课。

    这十几天,她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位晏太师的上课套路,他酷爱从史书入手,给她和江照翊讲历史故事中能学到的东西。一本《孙子兵法》,叫他结合史实,从兵法,到变法,再到政法,再到国无法不可立,家无法不可成,洋洋洒洒一大堆,细听起来很碎,但连起来又发现每个转折之间都有那么点合理连接,就很神奇。

    不过,这也侧面表明了,这位太师是真的学识渊博,上知天文地理,下知谷物春秋,皇帝选他做太子之师,不是没有道理。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在他的课上回答不出问题,需要挨手板。虽然他统共没打过几次手板,但程渺渺始终记得上回江照翊挡在自己面前,掌心通红的模样。

    昨日逐鹿会没上课,前一日他布置的课业是《世说新语》十则,程渺渺已经当晚背完理解,所以现在并不慌。

    说也奇怪,为了越来越靠近真正的程从衍,程渺渺觉得自己在这一日复一日的高压下来,已经锻炼出了越来越强悍的记忆力。

    以前上学时,她背一篇课本上的古文就需要耗费一整个晚上,现在,给她一整个晚上,她能背下三篇,并且逐渐在背诵中做到理解全文。

    这样看来,她其实还是蛮有学习天赋的嘛。

    程渺渺兀自感慨,开始认真听课。

    由于心里还惦记萧定琅的事情,她今日上课格外专注,因为出宫就意味着她将没有时间复习课堂上的内容,她只能加倍努力,当堂便将东西都记下来。

    “从衍。”

    课后,她还没来得及记完所有内容,晏太师便叫住了她。

    她只得抬头,分心去听太师讲话。

    “收拾东西,今日随我出宫一趟。”

    程渺渺一顿,一滴浓厚圆润的墨水顺势落到了纸张上,渗透其背。

    “太师,是发生了何事?”惊讶的不只是他,还有一旁的江照翊。

    晏太师伫立在桌前,轻叹一声:“你萧家表哥病了,你外祖父喊我带你过去看看。”

    萧定琅病了,萧庸知道了!

    程渺渺握着狼毫的笔又是一抖,墨水顺势流下,在原本就湿透的污点上更加放肆晕染。

    她正了正心神,听自己分不清东西南北,应了一个“好。”

    她早想过,这等事情,萧庸迟早会知道,可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她该如何同萧庸忏悔,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替萧定琅中毒。

    车轱辘压过熟悉的街道,这条路,这两日她已经走了不下五六回。马车停到萧府门前,她被晏望山带下马车。

    “走吧,去看看。”

    晏望山也没有要走的打算,下了马车又领着她上了台阶。

    程渺渺此刻就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不敢说话,跟在他身后没有去厅堂,而是直接往萧定琅的院子去。

    晏望山身边还走着个领路的小厮,三人一路沉默,到了目的地。

    春日寒风轻,西风冷,北风萧瑟料峭行,初绽春意的院子里,萧庸披了件厚领大氅,孤独坐在石凳上,搭在桌上的指尖凝固,半抬半放,略显忡怔。

    见到他们过来,他轻轻道了一句,“来了。”

    上一回见还精神矍砾的老人,此番再见,却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程渺渺明眼看着他前几日还花白的胡子,此刻已经尽数胜雪,心中自责更上一层,走了两步便忍不住膝盖磕到了地上。

    “外祖父,对不起我错了。”她涕泪突发,自昨日得知真相起,便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爆发。

    她鲁莽,她有罪,萧定琅是她害的,她占着程从衍的身份,胡作非为,将他推入了如此境地。

    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

    她一点都不强大,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成年成年,但其实,根本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碰上这种真正会死人的事情,心里的恐惧一点也不少。

    “哎……”萧庸长长叹气,“先起来,既知道错了,就该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日后,光在这里认罪,又有何用?”

    “可是……”可是她还自责。

    “起来吧孩子,你外祖父如何舍得怪你?”晏望山伸手到她面前,“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它,掰正它,而不是一味地自责,反省可以有,盲目的愧疚却不可取,你说是吗?”

    “太师……”温热的眼泪还在流淌,程渺渺一手摸一把,将泪珠都擦干,这才搭着晏望山的手起来。

    “坐坐吧。”

    绕着圆桌三张石凳,正好坐下三个人。

    程渺渺屁股一贴上冰凉的凳面,就想把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抖出来。

    萧庸不动声色,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折霜说你昨日奔波了一天,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多谢外祖父。”

    程渺渺声音微哑,有些不习惯萧庸和晏望山同时存在的场面,捧着热茶犹犹豫豫,道:“查到表哥喝的酒有问题,是君再来的店小二,往酒里掺了东西,跟他在后厨接洽的,是个外邦人。”

    “果然是他们。”晏望山缓缓颔首,眉目冷冽,庄严肃穆。

    程渺渺希冀:“太师已经查到具体是何人?”

    “我与你外祖父,于城外守株待兔那日,见到了不少外邦人,其中最叫我们注意的,便是一群北翟人。”

    “北翟?”程渺渺似乎曾在史书上见过这个民族,是长期盘踞于北方的翟族部落,独立于中原,也算是外邦人。

    “是,北翟。”

    “丞相的案子,原来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一直可大可小,叛国,出逃,只在陛下一念之间。现在北翟人因他被抓,而对定琅实施报复,那便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坐实了这叛国的罪名。”

    坐实了丞相叛国的罪名,也坐实了程渺渺害人不浅的罪证。

    萧定琅的确是因为帮她抓洛半山而被害,她致死难辞其咎。

    “那伙北翟人的行踪,一直都有派人跟踪吧?”萧庸问。

    “有,早派人盯上了,只是千算万算,就是算漏了他会对定琅下手。”

    “咱们没算到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只是眼下能解决一桩是一桩,马上我去写折子,进宫面圣,劳烦太师随我一道,咱们二人同去,更好有个照应。”

    “好。”

    程渺渺听着两个老人三言两语将事情揽了过去,晃了晃神,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们是朝堂的脊柱,而她还是尽力不叫自己拖后腿的新生。

    “从衍留下来用个午饭,然后自己回一趟家吧。”萧庸早替她想好了主意。

    程家老夫人的脾性,他不是不清楚,自从程家老侯爷故去之后,她就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孙子身上,程从衍一出宫门,次次都是来萧家,难免会引起她的不满。

    他考虑详细,程渺渺大为感激,起身拱手作揖,久久不抬头。

    待两位老人尚还灵便的脚步声消失在她耳边,她才抬头,一眨眼,萧折霜又从月洞门处进来。

    “表弟。”她正拎着食盒,看到程渺渺在这,也是惊讶的。

    “表姐。”程渺渺突然想起,她刚才情绪太激动,都忘了问萧定琅的情况了,“太医可还在?表哥情况怎么样了?”

    萧折霜摇摇头,放下手中食盒,“太医还在屋里,本来昨晚忙了一宿,说已经行了的,可是今早哥哥醒来,大吐了一场,吐了不少的血出来,太医不放心,又留下来看着他。”

    “那真是辛苦杜太医了。”程渺渺看一眼禁闭的屋门,陪萧折霜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萧折霜的食盒一看就是给杜醒时和萧定琅准备的,虽她也有问过要不要给她也拿一个,但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突然想回家去吃一顿午饭。

    一路上还有些忐忑,程渺渺约有十多日没见过程老夫人了,不知该拿怎样的神态去面对她,总之应该不是她现在这么紧张的……

    对,不能紧张,她是程从衍,她不能紧张。

    程渺渺拍拍胸口,在车夫“吁”声停车的同时,放下手,象征性扯了扯衣摆,掀帘下车。

    “母亲。”她爹还在外忙着公务没回来,厅里只有萧和宜坐着看书,骤然听到她的声音,惊喜地抬头。

    “从衍!”她迫不及待地合上书,喜出望外快走到程渺渺跟前,拉着她前后左右仔细打量。

    “瘦了,都瘦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认为自己三天不见的孩子是胖了的,即便是秤上实打实的重了,她们也会闭着眼睛说:“下巴尖了,脸上的肉都没几两了,都不知道你的饭吃到哪里去了。”

    萧和宜捏捏女儿脸上的肉,连连心疼:“是不是太子不喜欢你,故意刁难你了?好好的一个人过去,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瘦成这样了。”

    程渺渺怎么敢说是江照翊的锅,何况的确也不是他的错,“没有,母亲,太子殿下没有刁难我,是我自己不太习惯睡那地方,自己把自己折腾瘦了。”

    “认床了?”萧和宜拧着眉头,“要不把家里的棉被褥子都搬过去,好舒服些?”

    “不必不必。”程渺渺又摆手,“已经差不多快习惯了,习惯了就没事了,不必麻烦这一趟。”毕竟她最怕的就是麻烦了。

    萧和宜见状,只能歇下心思,冷静下来又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也不知道事先传个信回来,好叫家里准备准备,午饭都用过了吧?吃的什么?还想不想再吃一点?我叫你含芳姑姑去准备。”

    程渺渺自动忽略前面几个问题,直接道:“还想再吃一点,要是有含芳姑姑亲手做的糖醋肉就再好不过了。”

    “有有有,世子要吃什么没有。”含芳笑着退出去,“奴婢这就给世子去做……呵……老夫人。”

    含芳刚出厅门,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老人家,拐杖杵地,一下一下,敲出沉闷的旋律。

    “从衍回来了。”程老夫人不徐不缓,步履瞧着有些踉跄,迈过程家厅堂门槛。

    程渺渺福至心灵,赶紧上去搀着她一边胳膊,萧和宜则走到拐杖边上,一路送她上主位。

    “含芳这是要去给从衍做吃的?”程老夫人松开手,搭着拐杖的把,幽幽目光凝视到离她最远的含芳身上。

    含芳毫无疑问,吓得有些僵住了。

    程家老夫人,总是格外的话里有话,先拿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开刀,说明后面还有重头的。

    而所谓重头,就在她下一个转折,“说她瘦了,我看还真是,瞧瞧这小尖下巴,这小细胳膊,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生的是个女孩儿呢,怎么,从衍,东宫和萧家,没叫你吃好喝好?”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这老太太的可怕之处,这不就来了!

    程渺渺心虚不已,却也知道当场认错才是最好的办法,低头诚恳道:“祖母,孙儿不是有意的。”

    老人家特有的声音混着满满的岁月厚重感,既和蔼,又威严,“不是有意的,那怎么出宫这么几趟,都光往萧家跑了?”

    她知道,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程渺渺只能祭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道:“孙儿近来去萧家,是因为……”

    “是因为孤派她去的。”

    稚嫩,却又没有那么稚嫩的少年音遥遥传来,众人皆凝眸,空无一人的厅堂外花园,鸟儿闹春意,叽叽喳喳,叫了两下便又飞走,脚底还衔走了一朵花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在堂堂的乾安侯府里,敢这么做的人屈指可数。

    单单一个“孤”字,便叫人肃然起敬,连刚坐下的程老夫人,也不禁又拄起拐杖站了起来。

    万众瞩目下登场的太子殿下江照翊,紫鼠外翻领的长袍,腰间挂两块和田玉,一手拎水壶,一手负身后,大步流星,吊儿郎当。

    “怎么样啊程从衍,今早孤交代你去萧家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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