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璀璨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队水绿色比甲的丫头捧着红漆的盘子,在深色的夜空芜廊的万寿天灯下踱着细小的步伐逶迤向前,裙脚下露出的绣花鞋尖儿,带着丝丝缕缕新年的期待,迈过黑漆的门槛垂眸恭敬的进了随安院的暖阁。
打帘的小丫头打起了厚重的毡帘,内里缭绕的香气扑面而来,镀金点翠五色流苏玻璃大灯下,云鬓翠绕花容月貌,仿佛是入了神仙地界,脚下踩着大红团花地毯像是入了云中。
有人笑着道:“瞧瞧,明妹妹都睡着了!”
后宅的女眷们都在屋内,大家都笑着去看,
南炕上左右两边端坐的是刚从宫中归来的王爷和福晋,明嫣靠着姜黄色妆花的引枕歪在福晋的身后。
把子头上中间是个别致的镀金嵌珠宝花盆头花,一边堆着层层叠叠的浅色茶花,另一边是个宝石串珠的流苏,微微歪下来安静的垂在白净的面庞上,那白皙的面容即使闭上了双目也在这明亮璀璨的灯火下有种别样的静谧和妖娆,同那耳畔一样的花盆宝石耳坠一般,精致中透着俏皮,俏皮中透出别样的靓丽。
下头的李氏张扬,宋氏细腻,钮钴禄氏清雅,年氏柔婉,然而说到底都不及一个明格格的貌美。
美人浅眠便是女子瞧着也觉得心旌摇曳,何况男子。
众人的目光即便是在这新年和谐中也难免嫉妒酸涩,又都去看胤禛。
他穿着石青色团花蟒袍,即便是家常的时候也坐的端正威严,清冷的目光透着王爷的尊贵和不可探究,俊朗的面容即使如此热闹下也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氏所生四岁的三格格惠瑶生的玉雪可爱,撩起裙子爬上了炕,同明嫣歪在了一起,欢喜的道:“惠瑶也喜欢明格格!”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又最为真实。
胤禛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身上终究柔软了起来。
福晋也笑了起来:“连我们三格格也知道挑人了,可见明妹妹确实招人喜欢,她现今有了身孕,难免疲累些,睡着了也是常事。”
李氏便也跟着挑眉笑起来,瞧着一样的坐在下头已经显怀的年氏,捏着帕子笑道:“如此看来还是年妹妹身子好,一样的怀着身孕,我瞧着明格格穿的简单,照样光彩照人,年妹妹就不一样,层层叠叠的打扮起来,比咱们这些没有身孕的人还要繁琐,若不是身子好,也架不住这些东西。”
年氏一动,头上硕大的宝石光华璀璨,和肩头暗黄底柳叶小云肩上的珍珠交相辉映,华丽多姿,听说都是王爷赏的。
她带着几分稚气的眉眼照旧带着丝丝缕缕的柔弱,却又有着宠妾的傲气,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又瞧了一眼福晋身后照旧安然入睡的明嫣。
进门开始福晋就一直在抬举明嫣,特特叫明嫣坐在了自己的身后,说是怀孕了身子娇弱,现今明嫣睡着了,福晋也替她开脱显得格外亲厚。
本来想着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室不足为道,谁知进门也不过小半个月,众人说起来都要赞一声。
一样的怀着身孕,福晋却厚此薄彼,说到底还是嫉妒王爷对她的宠爱。
就算是长的漂亮又如何?
她挺直了腰杆,轻蔑的看了李氏一眼,转头看向了雅柔。
王爷虽说对她好,可似乎比起钮钴禄侧福晋来又差了一些,前头给了她一盒子新首饰,转手就送给了雅柔一份手抄的典籍,首饰虽好,可是又怎么比的上手抄的用心?
李氏因的前些日子被胤禛冷落,时至今日未缓过来,如今后宅里一个钮钴禄侧福晋另一个就是年氏,风头无两。
李氏被年氏无视,气的登时变了脸。
年氏却只看雅柔,轻声细语的道:“姐姐手上的这个贵妃镯真好看.”
雅柔从众人羡慕嫉妒的神色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
李氏水泼之后,她以为自己自此之后一蹶不振在难东山再起,谁料到胤禛不但没有介意,反而之后对她越发宠爱,一月里一半的时间都在她这里。
原先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偃旗息鼓,上赶着巴结上来。
如今看来什么新进门容貌出众的明嫣根本不足为惧,唯一能同她对上的也就是年氏和李氏。
她垂了眸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笑的清雅好看:“王爷送的,自然好看。”
旁边的宋氏便也探头去瞧。
武氏在旁低笑道:“年妹妹的这个也好看!”
说说笑笑的热热闹闹,然而其中自有刀光剑影。
明嫣闭目睡的安稳,雪白的面庞像是一朵静谧的梨花,仿佛这后宅的纷争和心计都与她无关。
福晋浅笑着瞧着,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个人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王爷心里装的这位此刻却在美梦之中。
所谓的抬举也不过是为了保护。
真是可笑又滑稽。
下人上了茶点,炕几上摆着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胤禛吃了两个,垂眸吩咐道:“这个虎皮花生给钮钴禄侧福晋,这个蜜饯桂圆给年格格。”
丫头应是给两人送了过去。
年氏和雅柔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很快分开来。
李氏捏着帕子气的呼吸不稳,恨不能将那两样东西摔下去。
自来着后宅里都是她为第一,怎么忽然就变了天?!
难道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她泼了雅柔一盆水?!
她怨念的去看胤禛,胤禛却正在跟福晋说话。
福晋瞧见胤禛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明嫣的身上,虽细想不来,却又品出了些味道,笑着转身,轻拍着明嫣,柔声道:“妹妹醒一醒。”
明嫣缓缓的睁开了眼。
陡然之间像是万千光芒齐放,亮眼的叫人觉得惊叹,带着几丝初醒的迷茫的可爱,又叫人心生怜惜,娇羞的道:“我怎的睡着了?”
她白皙的面庞上爬上了粉色的红晕,在这万千的尘世繁华中干净别致的令人挪不开目光。
胤禛眼底里的冰冷肉眼可见了化开来,成了一池温柔,又裹在了层叠的屏障中。
若不是为了明嫣的安稳,他此刻只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一亲。
下午的时候也没有用多少就来了正院,进来就在睡,胤禛还怕她饿着了,他将奶白葡萄往前推了推,福晋立刻接了过去,吩咐宝娟道:“你侍候明格格用一些。”
王爷分给了那两位两盘点心,不过是为了更加不起眼的将这盘奶白葡萄送出去。
她转了头果然瞧见了王爷眼底里几丝光芒,那是积年相处下来才有的默契和理解。
她坐的端庄还是那个无可挑剔的福晋,瞧着下头的人乌鸡眼似的瞪着洋洋得意的雅柔,心里想着,王爷心底里是不是也觉得这群女人蠢的可笑?
管事的在外头请示:“晚宴已经备好了,王爷福晋这就用吗?”
胤禛便率先站了起来道:“走吧。”
福晋也起了身,在胤禛的目光下,亲自叮嘱了明嫣身边的容嬷嬷和含玉:“给你们主子穿暖和了,别冻着了。”
胤禛站在门口似乎在仰头瞧着月色,然而含玉侍候着明嫣穿戴好了大氅,胤禛便立刻迈开了步伐。
苏培盛跟在边上自然最明白主子的心思。
后面的莺莺燕燕你争我夺,却不知王爷心底里最在乎的只有那一位,举手投足都在照应那一位。
明嫣错后跟在后头,雅柔也跟在一侧,众位女眷在明亮的灯火下移步去了花厅。
夜风吹过,雅柔的发髻上宝石流苏微微荡漾,得意在面庞上清晰可辨,带着不易察觉的高傲,目不斜视的向前去看,甚至大胆的追上了胤禛的步伐,走在了胤禛的另一侧:“王爷,今晚的月色真不错……”真真的风头无两后宅里代替了李氏的存在。
年氏跟上了明嫣,在她身边低语道:“瞧瞧,同样的姐妹,你还怀着身孕,却远远不及你的姐姐。”
往常柔弱的年氏此刻那双水汪汪的眼犹如深渊。
明嫣垂眸浅笑,声音不轻不重道:“姐姐能得王爷喜爱,我也替她高兴。”
这张脸实在是漂亮,外头的光线昏暗却越发多了一份朦胧之美,巴掌大的小脸藏在雪白的狐狸毛下,衬托的整个人玉雪可爱,尤其是那小小的一对若隐若现的耳坠子,实在是与明嫣格外的搭配,仿佛是量身定做。
年氏自然不知,明嫣的行头都是胤禛亲自己设计,比着那些所谓赏赐,天差地别。
她冷淡的笑了笑,别过了头。
明嫣便也只浅浅的笑,瞧着走在前头的福晋,步伐从容淡定。
胤禛筹谋到了此种地步,只要她握住了胤禛的心,就可以不劳而获。
她进门就睡就是试探福晋的底线,也是为了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的瞧瞧热闹。
果然是精彩。
后宅独或宠爱的雅柔受到了所有人的嫉妒,那她往后还能有好日子么?
她以为这条报仇雪恨的路必然要披荆斩棘,没想到走的如此淡定从容。
她不由得又仰头去看胤禛的背影。
即便只是个背影也感受的到胤禛的冰冷和疏离,高大威武充满力量和权威,他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又或者只要她足够的赏心悦目就可?
她想的出神,前头的人陡然停下来,明嫣生生撞了上去。
众人惊诧的看过来。
明嫣慌张的抬头看。
胤禛的目光热烈又缱绻,透过层层的光影落在了她的眼底,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外人看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只有明嫣瞧见了他眼底里的忍俊不禁。
大家都在等着胤禛发作。
王爷是个守规矩重礼数的人,这样大过年的撞上去如何能不呵斥两句?
雅柔的目光转动立刻走了过来,拉住了明嫣的手:“明妹妹怕是睡糊涂了,道也看不清楚了,王爷可别跟明妹妹计较!”
胤禛的的目光温柔的扫过明嫣的面庞,淡淡的转过了身。
竟然真的因为雅柔的一句话便不再计较了!
李氏面上的神色最明显,咬牙切齿的看着雅柔。
这个妖精!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大家相挟着入了灯火通明的花厅,王爷和福晋自然往上座,可胤禛特地点了雅柔坐在身边。
就像是书中所写,后宅众人独女主得胤禛宠爱,时时刻刻都捧在手心中,也是雅柔历经千辛万苦追寻的一切!
雅柔的面庞几乎在隐隐约约的发光,亮眼的叫众人觉得刺目。
明嫣坐了下来才发现她的脚下脚炉比别人多了一个,且正好避开了门口的位置,垫子也格外的绵软。
大阿哥弘晖二阿哥三阿哥几人在外头也坐了一桌。
李氏冷冷的盯着雅柔那张笑盈盈的脸,端起了酒杯漫步走到了胤禛面前,行礼道:“妾身给王爷敬酒,愿王爷万事如意,飞黄腾达。”
她是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就跟着胤禛的老人,年少时候未尝没有真爱,即便胤禛真的心中不满,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要给李氏脸面。
他亲自接过了李氏手中的酒杯。
李氏压下了嘴角的笑意又向胤禛行礼,转身之后目光中露出几丝得意,然后又捧起酒杯走到了雅柔身边。
雅柔原以为李氏无论如何都该做些面子,是要说上两句好听话的,她必然坚决的贯彻女主的真善美路线,体现的大度美好无可挑剔,在胤禛心中越发的不可替代。
然而李氏端着酒杯走过来,竟然故技重施,直接泼在了雅柔的脸上。
甘甜的酒水顺着雅柔的面颊一滴滴的留下去,整个花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李氏做作虚假的赔礼道歉:“哎呀,我实在是不中用了,竟然失手泼在了妹妹脸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大家都想起了前几日的传言,听说侧福晋被水泼后面容大变,只怕这一次也要出丑的。
所有人眼底里隐隐的藏着看好戏的兴奋,李氏拿着帕子又要擦上去,却被雅柔一把挡住了,冷淡的站了起来:“这一次就不劳动姐姐了,若是姐姐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当着王爷和福晋的面说出来,不必要次次都这般当众羞辱我!”
好好的年夜饭,谁知从开始就好戏连连!
到底是李氏,烈性未改,便是受了冷落还是惯常的作风,当着胤禛的面照样还是泼人,实在厉害。
李氏装作讶然道:“妹妹怎么会这么说?你我情同姐妹,你现如今住的院子,还是我当初一手操办的,哪一出不尽心?妹妹怎么会这般想?”
到底有三个孩子傍身,底气就是不一样,不服就是不服。
雅柔既要装善良大度又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盯着李氏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嫣悲悯的瞧着李氏。
她大抵是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的。
福晋这时候站了起来,出声制止了两人:“好了,大节下的不需如此,钮钴禄妹妹还是快些去换身衣裳的好。”
仿佛是帮着李氏的。
雅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所有怒气,平静的站了起来,向着胤禛和福晋行礼缓步出了花厅。
外头寒意浓重,她却将兜帽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寒冷中,满眼幽冷。
琉璃低低的劝道:“她就是嫉妒您…..”
雅柔嘲讽的轻笑了一声:“或许用不了多久,她连嫉妒也没有机会了!”
她握着剧情走向,谁敢同她硬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家宴吃了一半,明嫣实在困乏的厉害,她起了身,去向福晋辞行,胤禛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她两遍,瞧着她无事才收回了目光,看着下头几个儿子舞剑。
福晋拉着明嫣的手轻拍了拍,慈祥的道:“你有身孕,先回去吧。”
明嫣笑着行了礼,转身搭着含玉的手也出了花厅。
早有苏培盛备的软轿等着,亲自送着明嫣回灵犀院:“王爷早就吩咐好的,说是万万不能叫格格受了累,后院里这么多的人,奴才可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一位如格格这般上心的!”
远离了暖阁,园子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跳跃的暗光。
王爷身边的大管事,若不是真得宠的人又如何会上赶着巴结。
容嬷嬷低笑道:“您说笑呢。”
心里却想,外人不知,主子的衣食住行皆是王爷一手操办,其他所谓受宠,多是给他们主子挡刀剑的,全是些笑话。
明嫣两世为人历经甚多,又如何看不破。
她回的屋内,又早有胤禛吩咐厨房准备的各样膳食,又用了些,待得安歇下,外头鞭炮声声震耳欲聋,新年终于来了!
而这后宅的又一场风雨,自也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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