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丽,东风送暖,一道清风慢慢从天际飘飘荡荡飘到一所院内。


    院内一个丫鬟身着素衣推开远门,就见地上铺的是石板岩,红墙绿叶繁茂攀附在院子里,屋檐下挂了几串铃铛,因清风徐来铃铛吹动的不停。


    也恰在此时,一截凝脂白肤的纤纤玉手随意挑动着正在不停作响的金色铃铛。


    “夫人,这边的茶叶送过来了。”


    随着院中丫鬟一声清脆的喊声,那位夫人也就是宁愫缓缓转过身,她今日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下身是紫绡翠纹百褶裙,鬓发随意挽在肩上一根翠玉发簪点缀期中。


    翠儿将从外头得来的茶水泡好,然后奉上给宁愫喝。


    宁愫轻抿了几口,口味苦涩很重,但一入味清香味就扑面而来,倒也挺特别的。


    “这茶尚可,也不知京州那边来信没?”


    她们自从来当江南选了一处定居后,就书信几封全部寄回了京州。


    也不知信到了没。


    翠儿听夫人说起此时,她这才想到那边托人已经回信来了几封,只不过她忙着将茶带回来,差点给忘了。


    宁愫听闻就让她将书信给她,翠儿立马从袖口里掏出之前得来的书信。


    宁愫将书信拆开,得知云老太太在京州一切安好,她心里放松下了了,于是她再看到另几封,一个署名是:随之


    她眉眼弯弯一笑,将柳随之这件书信拆开,里面的字迹笔锋有力,工整舒心,一字一句都是在问她近日如何。


    随后,她又奇怪地看了剩下几封没有署名的,随便看了一眼就注意到是沈蔚那人寄来的。


    这么多年夫妻,她一眼都看的出来那字迹笔锋力道凶狠。


    想到那日自从她的那句话,而后她们一行人来到这里,顺顺利利地定居下来,沈蔚那厮也没有再跑来打扰她。


    她也安心了好久,却不料今日还收到他这封心,心下一阵心烦,然后只看了一眼就将书信让翠儿拿去烧了。


    翠儿一脸疑惑地看着手里的书信:“夫人,这封信你都没看清楚,就要烧了吗?”


    宁愫道:“没必要看。”


    她这般说着,就看了剩下的书信,接过一看到那信里的内容,她脸色一变。


    绮儿亲启:


    许久未见,不知可记得吾,不记可否,吾有朝一日会登门拜访,还望卿欢喜迎之。


    轻飘飘的几句话,和那字眼里的自负让她脸一阵青一阵白,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她其实还是很厌恶。


    想到披着温柔外衣,实则把她当做一个小玩意逗弄她,哪怕她现在来到别的地方,都似乎挡不不了他那个恶趣味的想法。


    她就一阵烦躁,于是她眼不见心不烦让翠儿也将这封信也给烧了,然后吩咐下去,以后但凡没有署名或者是沈家和宁润寄过来的通通给烧了,不用禀告她。


    翠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见夫人脸色不对劲,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匆匆地将这两份书信给扔进了火炉子里去。


    宁愫见到火星子燃上书信时,她原本心中的烦闷也缓和了不少。


    当夜,夜色深沉,宁愫又做梦了,不过做的不是关于沈蔚也不是前世噩梦,而是是她幼时的记忆。


    那些被她深藏在记忆里的一切,不知为何一点点在今晚全部重新回到她的梦里。


    那时的她刚回府,脾气不像现在这么温柔,当继母假惺惺地上前关心时,她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伸手不想让她碰自己,而继母却装作一副含泪的模样。


    那受到委屈却又强撑没事的可怜模样,一下子就让她那个负心的父亲心疼不已。


    所以她才回府第一天,他父亲就罚她去祠堂跪着,继母这时还虚情假意地为她说话。


    这就更让她那负心的父亲对她的心疼更愈加上涨,于是对她的态度也愈发冷淡,看哪都不顺眼。


    那时的她还没有从母亲的保护下懂得收敛,懂得有时必要的示弱。


    于是她不甘心的自己跪在祠堂里,然后趁着看守的嬷嬷睡着了,偷偷地往外面走。


    她偷偷摸着眼泪,想要一个人走回与母亲的那个院子里去。


    她想母亲,想着母亲对她温暖的笑。


    可是小小的她却因为不识路,就那样迷路在宁府上。


    正当她迷惘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出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夜里出来自动的宁润。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口蜜腹剑,道貌岸然之辈,当她得知她的来意时,他嘴角上扬,然后伸出手牵着她离开了一直让她打转的园子里。


    彼时他年少还是一个孩童,却气质宛若一个大人般,提着白玉灯将她带出来。


    “人心拨测,你若不变通,吃亏地便是自己,以后记得莫要相信别人。”


    那时她懵懵懂懂,却发现他将自己带回了祠堂,她吓得以为他是坏人时,他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明日我会帮你向父亲求情,你明天会出来的,但是以后脾气收着点,别那么容易着了人家道。”


    那时的她以为他是一个好人,自此就与他走的很近,可是直到她一次夜中迷迷糊糊醒来时无意窥见继母与他对峙。


    “妾身一介弱女子,主子你真的愿意舍弃妾身吗?难得主子真为了一个女人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一向温柔的宁润此刻眉眼轻佻,那浮现的恶意如黄泉中爬上来的恶鬼。


    笑的让人头皮发麻。


    “你过界了。”


    后来她以为这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一向温柔的大哥怎么会露出这个表情。


    可是直到她发现他并不是她的大哥,而是一个假借着宁府这个少爷身份藏匿自己的真正身份。


    最后当她发现这一切时,跌跌撞撞想逃离时,那个大哥再也没有任何掩饰自己的目的,挑起她的下颌道:“乖乖听话,要么嫁给那个纨绔子弟,天天以泪洗面,或者-——你可以嫁给我,我不介意我有一个妾。”


    晴天霹雳的话,让她当场怔在原地,可是见他气息越发越危险,说的话也越来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真以为你继母待你不好是她的原因吗?我告诉你,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宁润说这话时,眼神毫不痴迷地看着她泪水婆娑,被吓的不知所措。


    他前倾将她逼在墙角,一字一句将自己这些年待她做的恶劣的事情一件件撕碎开来。


    “你以为我是真的对你很好吗?我只是觉得你表情很好玩,于是我就命令你的继母一点点蹉跎你,在你逼的退无可退的时候,假装一个圣人出现,然后让你依赖我。”


    他说这一切时,满脸愉悦至极。


    他是真的很喜欢看她这副表情,像只可以随时捏在手心里任意玩弄的宠物,然后再由主人一点点撕开她的伤疤,最后被逼的无处可躲的兔子只能又缩回自己手心里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随着梦境的越发深入,宁愫不知不觉在入睡中不停的挣扎。


    而她所不知道的时候,一只白的过分的手悄然无息地伸出来然后掐住她的脖子。


    然后一点点的加大力度,见到宁愫看小脸潮红痛苦至极的模样,那只手倏然松开,就在宁愫不停喘气缓过来时,那只手又重新掐住她的脖子。


    也在此刻,一个女声焦急地阻止这一切。


    “主人你这样她会死的。”


    而那只手闻言后,倒也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翠儿庆幸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到坐在榻上灯火昏沉下,诡谲阴沉的一双目光扫视下来时。


    她吓得跪在地上求罚。


    “主人,她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上次又被下了药,主人你这么吓她会出事情的。”


    而被翠儿一直喊着的主人也从阴影下慢慢浮现那张昔日温润的那张脸。


    宁润轻笑,可是那笑如毒蛇的舌信子一样,让她忍不住伸缩自己脖颈。


    “你莫不是这些年还真对她动了感情,还是说前些日子云老太太的那句卖身契打动了你,于是你就从我的人要变成背叛者?”


    随着他的话,翠儿脸色大惊失色连连说:“主人,翠儿绝无二心,一心只有大人。”


    宁润见她不停发抖,他这才收起了刚刚毛骨悚然的笑。


    他的指尖非常白,如浸染在不见天日的溪水中浸的太久,导致比常人白了些。


    而此刻,当那个指尖轻轻敲打床榻沿边上时,翠儿的心也紧跟着下沉。


    宁润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别忘了你是我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你说要是她哪天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说你会是什么下场,或许说如果沈蔚也知道呢?”


    他那一句句警告地话,让她紧紧抿着苍白的唇,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深怕自己说错了话。


    过了许久,觉得无聊的宁润则是又露出那副温润如玉的假君子模样,非常体贴地将宁愫的被子盖好。


    然后命令她:“将这一切恢复正常。”


    他就那样的离开了。


    而待到她走后,跪了许久的翠儿这才敢站了起来,拿出早已备好的药膏,一点点抹在她的脖颈子。


    也还深陷梦魇里的宁愫则是痛苦的不停流泪,翠儿见了这样,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她想到这屋子的香炉早就被她放了特质的香薰,能让人夜夜梦魇,夜不能寐。


    而这一切都是宁润从她嫁入沈家时就让她下的,刚开始药量非常小,可是某日宁润不知为何让她加大药剂,于是当她知道宁愫一直做梦魇时,她心里却也因为宁润的缘故,一直心知肚明。


    因为这一切都是宁润故意让她下的。


    可这一切种种也曾让她并不是很清楚主人到底这么想的,若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却早就杀了,可偏生宁润这个手段狠辣的人只是一直吊着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唏嘘,好不容易将药膏擦拭完毕时,却见到侍奉这么多年的夫人,一脸痛苦的模样,她却还是心头一颤。


    想到夫人对她的好,可是刚刚宁润对她说的那些警告又让她只能压抑自己刚刚升起的心疼。


    可是见夫人呢喃细语,不停挣扎地说出:“放过我……宁润”


    她还是有点迟疑了。


    她思忖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模仿着夫人的笔墨书信一封。


    直至最后落尾和开头时,她仔细斟酌了好久最终添上了沈蔚的名字。


    哪怕沈蔚之前在怎么不好,可是这些天对夫人的在意她也是看在眼里,而柳随之,她想到那个如君子一样的人,她摇了摇头。


    他不适合牵扯进来,就让沈蔚和宁润斗一斗,这样夫人也许有一线生机。


    而剩下的就看夫人了,其他的她也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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