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还不了解你舅舅我吗?我怎么可能是间谍呢?”


    唐淮嬉笑,宛意看都没看他一眼,在楼霁初的搀扶下坐到沙发上,他给她拿了个抱枕垫到背后,宛意却没窝着,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


    “我可不了解你。”


    刚生了一场病,她说话有气无力,看起来无悲无喜,不吵也不闹,这样让唐淮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倒宁愿她对他发脾气,可宛意清楚这不是他的错,让她平白无故对人发火她做不到,现在宛家那边的人,为了省事她一个都不想见。


    “对不起,阿意,我错了,”唐淮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是真不知道姐让我叫你回去是为了这个,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会提前通知你。”


    “还说你不是间谍。”


    “这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嘛……”


    唐淮想得费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宛意犯不着非要知道个所以然,“好了,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知道她这是不再跟他计较的意思,唐淮脸上一喜,瞬间又变得吞吞吐吐,生怕她把他赶出去,“我……”


    “她让你来的?”


    “嗯。”


    “我爸知道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看唐淮的表情变得更尴尬,宛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看来是我不够有自知之明。”


    活了二十多年,她在有的方面过于天真了些,到这份上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属实是不该。


    “你别这样,姐姐和姐夫他们……”


    宛意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没听完就打断他,“你想说什么?不会是爸妈也是在替我考虑吧?这话你信吗?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像是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吗?”


    楼霁初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怕她觉得冷,抽出自己的手臂,揽住她的肩,帮她在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拿起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被她身上悲伤的气息侵染,他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好意我心领了,舅舅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走吧。”


    唐淮却没动,眼神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楼霁初,后者的心思全放在宛意身上,没注意到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刚想开口赶人,宛意偏头对他说:


    “初初,我想吃枣子,你能帮我去洗一点吗?”


    “按我上次教你的方法,枣子放在厨房的架子上,多洗一点,舅舅也在,要洗干净,不然吃了对胃不好。”


    楼霁初满口答应,听到唐淮也要吃,有些不乐意,他的神情都落在了唐淮眼里,看来他是真将人得罪了,现在的楼霁初单纯又一根筋,要哄好他不容易。


    “想说什么?”


    她裹着毛毯,穿着厚厚的衣服,室内舒适而静谧,楼霁初在厨房里忙碌着,想想就觉得很美好,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你说的没错,现在这状态不生孩子才是正确的,我尊重也支持你的选择,这次我站在你这边。”


    “原来你以前不是站在我这边啊,我以为……难怪你要替我妈传话。”


    “不是,我当然一直都跟你是同一个阵地。”唐淮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态度逐渐正经,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听你说他要去做康复训练了?”


    “是个好消息,他早点好起来对谁都好,姐对你生孩子这事也不会催得那么紧。”


    “想催就催吧,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在我床边装个监控,或者派个人来监督我,一旦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宛意想通了,没必要因为这个自我折磨,她又不是提线木偶。


    作为长辈,宛新冬发号施令惯了,也许从他的角度看来,宛意没有拒绝的理由,能嫁入楼家的都巴不得早点怀上坐稳少夫人的位置,可能是因为两家实力相差不大,给了她底气,丰厚的家底反而让她对身外之物没有太大追求,又或许是现在的楼霁初太好掌控,总之宛意的想法和旁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围墙里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挤破头也要进来。


    唐淮看出了她的决心和坚定,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他一直好不了怎么办?你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这不挺好的?”宛意听出了他话里潜藏的那层含义,理所当然地发问,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认真的啊?就……以后都守着他?”唐淮变得急切,“不是我说,他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是问题。”


    “是吗?可你刚才也看到了,他有在好好照顾我。”楼霁初学东西很快,宛意也在慢慢教给他一些技能,到目前为止,他都做得不错。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他不能算是个正常男人。”


    “挺正常的啊,你们不是还盼望着我跟他有个孩子吗?”宛意轻笑着调侃,语气淡淡,又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他确实和正常人不同,稍微傻了那么一点,他还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恰巧是我最满意的。”


    唐淮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他很爱我,比任何人都爱我。”


    “说我恋爱脑就恋爱脑吧,从小到大我的生活环境很缺什么的话唯独比较缺爱,”宛意闭上眼睛,“他没能恢复也没关系,我养得起他,就这样生活下去没什么不好,换而言之他哪天变得正常了,哪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像现在这么好,甚至会破裂也说不定,至少我还能拿到一笔财产,何乐而不为呢?”


    宛意看起来一意孤行,实际上比任何人想得都要清楚,“好了,这不是还没开始做治疗吗?怎么样都说不定,以后再说吧,到时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唐淮觉得以她的条件,没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懵懵懂懂地窥探到了她内心的想法,不再多言,刚好楼霁初拿着果盘出来,他随意拿了几颗看起来甜的,告辞离开。


    “慢走不送。”


    “别,你好好养着就行,我怕他打我。”唐淮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楼霁初看见他做作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坐回宛意身边,亲自喂她吃。


    看懂了她的坚持,这样也很令人羡慕,至少他这个旁观者是酸了,唐淮转身离开,顺便带上了门。


    宛意想将果核吐出来,楼霁初下意识地拿手去接,她轻轻推开,让他帮忙抽了张纸吐在纸上,他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被长睫遮住的眼眸里涌动着情绪,将一颗枣子递到她嘴边,宛意看了一下说:“这颗好像坏了。”


    表面上果然有一个虫洞,楼霁初将它扔进垃圾桶里,浑身的气压愈发低迷。


    “你怎么了?”


    他藏不住心思,加上宛意又喜欢观察,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宛意捧起他的脸,逼迫他和她对视,“初初,你告诉我,是不是听到我和舅舅说的话了?”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的反常。


    “嗯,”抬眼时他眼里蓄了泪,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该这样,可就是忍不住,“阿意,我是不是很笨?连这个都做不好。”


    “因为初初不够聪明,所以爸爸妈妈还有舅舅才会不喜欢初初对吗?阿意是不是也不喜欢初初?”


    他不是反应迟钝,宛家夫妇的轻视和唐淮的话里有话,他都明白,原先以为可以不在意,只要能和阿意在一起就好,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又是阿意最亲近的人,他没有把握。


    “阿意让初初去医院,是不是因为嫌弃初初?不要宝宝是怕宝宝和初初一样傻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宛意不知该怎么回答,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楼霁初很快就不再在乎问题的答案,“没关系,不要宝宝也好,初初愿意去医院,阿意答应过要和初初在一起的,好不好?我们拉勾。”


    宛意刚伸出小拇指,很快缩了回去,看他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连忙道:“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嫌弃你,也不会不要你。”


    太复杂的道理讲不清楚,宛意开门见山:“身体不好去医院是很正常的事,不看医生怎么行呢对吧?你看我这次发烧不也叫了医生吗?你不要想多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想不想保护我?”


    “想啊,可是初初要怎么做?”


    “那就尽快好起来,等你好了谁都不敢欺负我,”宛意掰着手指头和他讲道理,“至于宝宝的事,你想啊,现在其他人都欺负我们,如果宝宝生出来也被欺负怎么办?他们要是对宝宝不好的话,你舍得吗?”


    看他猛地摇头,宛意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不忘给个甜枣,“想要宝宝可以,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要。”


    话里唬人和认真的成分各占一半,楼霁初却十分相信,又伸出了手指,“我们拉勾。”


    仿佛这是一个神圣的仪式,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宛意犹豫了一下,“好,拉勾。”


    新鲜的冬枣个头很大,表面多是红色,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汁水充盈,这是她让夏姨从外面买回来的,刚好适合现在的季节,家里空运过来的水果很多,可她就是想吃这口。


    嘴里的味道泛苦,急需来点甜的中和一下,生病没什么胃口,吃了几个就饱了,楼霁初自觉地将剩下的吃完,把盘子拿去厨房里冲洗。


    宛意侧躺着蜷在沙发上,将毛毯拉到脖子下方的位置,听着细小的水流声,眼神在空中飘忽,鼻尖是皮质的味道,不刺鼻,反而让人心安,脑海中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般掠过,突然闪过什么,让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不后悔在宛家闹了一场,在生孩子的问题上,她需要表明态度,而不是一直模棱两可,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有些时候一味的退让没有用,要让对方看到你的决心,才会有所顾忌。


    宛新冬和唐菱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该说的都说了,算起来她才是孩子的母亲,生不生由她决定,冷静下来以后仔细想想,这件事没有急切到那种程度,他们可能只是和她提一嘴,试探一下她的想法,以及让她有所准备。


    反应那么激烈明显在意料之外,宛意看到了当时他们眼中的惊讶,这样也好,处理得干净,不拖泥带水,在她看来该做好心理建设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亲人眼里只看得到利益触及到了她的雷区,导致昨晚她情绪失控,没顾忌自己的身体,和楼霁初闹到半夜,他多数时刻被她缠着,生病她认了,可问题在于她想不起来昨晚有没有戴套。


    宛意将毛毯的两角打了个结系在脖子上,裹着往房间走去,垃圾桶应该是被夏姨清理过,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被换上了新的塑料袋,垃圾在她离开的时候顺路带走了,一点痕迹没留下。


    出门撞上过来找她的楼霁初,她直接问:“初初,昨天我们那个的时候,你戴小雨衣了没?”


    “小雨衣?”在宛意期待的目光中,他慢慢摇了摇头。


    楼霁初其实很不喜欢,但听宛意说不戴对她的身体不好,他不光会戴,还从头戴到尾,即便情到浓时她的态度有所松动,他说什么都不会取下。


    “没戴?!”宛意的表情相当于晴空霹雳,心里想的都是“完了完了”,毕竟就算吃避孕药,成功的概率也比戴套要小得多。


    “不是的,初初不记得了,应该戴了吧。”


    按道理他该记得,昨晚冲昏了头,双双失去了理智,他也不确信,依照习惯他不会忘记,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对宛意没什么用,她转身走到床头拉开抽屉,大几盒套所剩无几,里面多是一些空盒子,可见平时有多放纵,她规定了每周的频率,可到了那天楼霁初不依不饶的,一次性承受她实在吃不消,后来他一撒娇,她半推半就也就由着他了。


    除了第一次的时候宛意教过他,之后都是由他自己来,一看吓一跳,她没想到用了这么多,拿起仅剩的那盒,“你记得上次之后还剩几个吗?”


    现在盒子里还有两个,数量比较少的时候容易留下印象,谁知楼霁初忽然羞涩起来,没人明白他想到了什么画面,咬了咬红润的唇,“初初没有算过,是随便拿的。”


    他指了指抽屉,叉着腰得意道:“怎么样,初初有没有很厉害?”


    “……”


    宛意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也不想问他害羞的原因,她怕维持不了在他面前温柔的人设,虽然已经破裂过一次了,想起上次买的避孕药还有剩余,她开始在家里翻找起来。


    人不舒服的时候容易脑子短路,她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没什么毅力地选择放弃,再次在手机上下了单,让外卖员放到门口,趁楼霁初上卫生间的时候拿到了房间。


    “阿意,你在吃什么?”


    “咳咳咳……”


    楼霁初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还没彻底吞咽下去的宛意差点把药喷出来,连忙多喝了几口水,和上次一样如法炮制,将药塞进衣袖里,随意拿起旁边的一瓶维生素c,“我在吃这个,你要尝一点吗?”


    宛意跟他科普了许多vc的功效和作用,楼霁初变得蠢蠢欲动,“可以吗?好不好吃呀?”


    她随口一说被他当了真,反正吃点也没什么,给他手上倒了一颗,“你尝尝就知道了。”


    楼霁初放进嘴里嚼了嚼,表情没什么变化,“怎么样?”


    “还好。”他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味道略酸,而他喜欢甜的。


    宛意莫名觉得好笑,可能有些恶趣味,忍不住笑了起来,楼霁初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咧嘴笑,看起来很阳光,像家里住了个小太阳。


    很快他的神情变得担忧,后知后觉道:“阿意,我们要不要去医院?”


    宛意捧着杯热水在喝,以为他说的是训练的事,“不急,要过几天,请的专家还没回来。”


    “我不记得有没有戴小雨衣,阿意疼不疼?有没有受伤?”楼霁初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对她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让她猝不及防,不自然地说:“没事,我不疼。”


    “真的吗?要不初初帮你看看?”


    以为他又想要了,她生病他还记着这种事,让她怒从心起,想把他的小脑瓜敲开看看是不是精虫上脑,对上他充满着担忧的眼神,不似作假,知道是误会他了,宛意移开了视线。


    这套说辞本来就是为了说服他戴套搪塞他的,逻辑上有些漏洞,她自己干出来的事总要收尾,“真的不疼,偶尔一次没关系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初初会的。”


    他依旧很自责,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宛意发烧给他吓坏了,让他到现在都战战兢兢,算是给他留下了阴影,怎么都不敢再闹。


    一杯热水下肚,宛意全身暖和了起来,心里想着工作的事,她嗓子哑了,得快点养好身体才行。


    天气阴沉了好一阵,冷空气无孔不入,最近没有再下雪,反倒变得更冷,进录音棚那天早上太阳从云层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很快又被遮盖,视线灰蒙蒙的,让人的心情也沉闷起来。


    今天要给手游《我愿逍遥》中的小师妹配音,角色性格活泼,为了保持愉悦向上的状态,她去的路上一直戴着耳机,手机里放着欢快的音乐,工作第一天她把楼霁初留在家里,约好下班的时候过来接她。


    录音棚地点在市中心大厦的高层,尽量隔绝马路上传来的噪音,在她去之前贴心地给开了空调,等到录音的时候为了保证效果要关上,她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熟悉了一下环境和设备,便直接开始录。


    台词不多,她下足了功夫,在家这段时间没闲着,原著看了两遍,游戏的内测版她也试玩过,除了一开始稍微卡了一下壳、多来了几遍之外,后面都进行得很顺畅。


    结束后正在收拾东西,导演和她聊了起来,上次因为赶着去给《灵云咒》试音,接触不多,楼霁初打电话问她在多少层,她随口答了,以为宛意赶时间,导演爽快地放她走。


    明白自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虽然是个误会,她刚好也想见他,顺便告辞离开,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要说她和楼霁初之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对他更依赖了一些。


    姚宁之前来过,看她这边没什么问题就提前走了,等电梯的空隙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风景,“叮咚”一声,她刚转过头就被冲出来的楼霁初兴奋地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


    “阿意。”


    陪着他上来的司机默默转过身,实在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楼家那些保镖宛意用各种理由将人送回去了大半,都换成了唐淮给她找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大部分时间宛意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


    朝楼霁初做个口型,他将她放下,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面色通红,牢牢地牵住她的手走进电梯里,跟她汇报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真棒。”宛意竖着大拇指夸他。


    这一片公司聚集,最夺人眼球的要属楼氏所在的写字楼,高耸入云,恢弘气派,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就能看见,“初初,你知道那里是哪吗?”


    “是你的公司。”


    这么说也没错,楼氏是在他手上才有如今的规模,看他一知半解,“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楼霁初对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房子没有兴趣,但还是随她安排。


    司机先他们一步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宛意和楼霁初在路边等着,争执的声音传入耳中,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苏诗菡和方之槐站在几步开外,两人好像是在争吵,看来上次女主的工作是保住了,有剧情护体,想要撇清关系没那么容易。


    方之槐投来的视线有惊喜,更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宛意面露嫌弃,拉着楼霁初转头就走,还不忘和他吐槽:


    “初初快走,他们仿佛有那个大病。”


    方之槐&a;苏诗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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