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新年快乐。”


    这是她过得最简陋的一个跨年夜,往年她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因为家世各种派对和聚会邀约不断,她为了弥补内心的空虚总会欣然前往,比如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在舞会上和人跳着舞,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好不风光。


    此刻远离了那些绚丽的灯光、带着谄媚的讨好和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宛意竟然也没有半点不适,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本就不属于那里。


    晚饭在办公室里草草用过,桌上的外卖盒还没来得及收拾,没有华丽的服饰,只有两副滚烫的躯体,她反而更为自在。


    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宛意之前就有听到过,奈何被楼霁初压制着无力反抗,她在被子里四处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唐淮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前两句还算正经,后面画风逐渐跑偏。


    回复完从聊天框里退出来,宛意意外地发现竟然还有来自唐菱的新年祝福,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母女俩就断了联系,出于礼貌,宛意也中规中矩地回了一句。


    手机界面上方突然弹出来一条短信,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上面写着“阿意,新年快乐。”


    原主和她一样朋友寥寥无几,这个时候会给她发消息的大多是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突然多出来一位让她有些惊讶,本想直接忽略,楼霁初见状问道:“阿意,这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可能发错了吧。”


    号码来自于本市,宛意心里隐隐有猜测,除了方之槐大概率不会有别人,但她既不想说出来扫兴,又因为被楼霁初抱在怀里,皮肤无缝贴合,怕他向上次一样因为吃醋不管不顾,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


    “噢。”


    刹那消逝的烟花早已沉寂,没有留下过一点存在的痕迹,楼霁初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吸引,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积木拼成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钻戒,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这是……”


    “给阿意的新年礼物。”说完楼霁初就从休息室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捧玫瑰花,不出意外也是用积木拼的,“这是初初亲手做的,阿意喜欢吗?”


    “喜欢。”宛意有些哽咽,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考虑,最近工作她都没带上他,给他买了许多积木打发时间,拼完让他自己再下单,他也确实很喜欢,但她没想过他会给她礼物,一拼就是99朵,抱在怀里有相当的分量,包装的手法很不专业,一看就是他亲力亲的结果。


    “这个戒指是什么?婚戒吗?”


    “嗯,是严秘书跟初初一起挑的,他说结婚就要有戒指,阿意值得最好的。”


    “谢谢,我很喜欢。”难怪他最近好像总在捣鼓些什么,说来奇怪,她和楼霁初结婚时收到了一堆价值不菲的珠宝和首饰,偏偏没有婚戒,也许有人会觉得她一次性得到了那么多个亿,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小的戒指放在心上,可对她来说婚戒的意义不一样。


    擦去眼角的泪,宛意突然问:“钱你给严秘书没?他工作不容易,别欠人家的。”


    虽然戒指上镶嵌的钻石不大,是低调奢华的款式,但从品质宛意能看出它价值不菲,如果现在是清醒的楼霁初,听见这话可能会跟他科普一下他给严黎的待遇,此刻的他不清楚这些,


    “当然给啦,严秘书说初初还有很多钱,想买什么都可以。”


    宛意很难想象平时一本正经的严秘书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凭楼霁初的描述分明像个熊孩子背后的熊家长,她一想也是,楼霁初肯定有私产,再说他也不是那种会占员工便宜的人。


    “初初,对不起,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本意是想从公司离开后带他四处玩一玩,现在这个计划也泡汤了,宛意十分愧疚。


    “没关系,”楼霁初没有失望,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那阿意把自己给我好不好?我还想要。”


    不得不说他对宛意的心思拿捏得很准,这样一来她便不好拒绝,结束时已经到了深夜,欢庆新年的人群四散,纷纷回家睡觉,楼霁初帮她清理完,抱着她从浴室走出来,放在床头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是一个新的陌生号码。


    为了不打扰宛意休息,楼霁初思索再三没有叫醒她,而是选择走到角落接起,那边几乎是在接通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出声,“阿意?”


    “阿意,我好开心。”


    电话那头的方之槐正坐在自家阳台上,面前是一堆已经空了的酒瓶,他手里拿着的也见了底,刚迎来新年,他脸上没有一点喜意,相反有着格格不入的颓废。


    “我一直期盼着每年的这一天都能和你一起过,可惜没能实现,是我的错,”方之槐苦笑,咽下去的酒凉到了心里,这样的夜晚尤其适合回忆,哪怕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仍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终于忍不住倾诉思念:“很想你。”


    迎接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谁啊?”


    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方之槐仔细看了一遍号码,确信没有打错,接下来对面的人说的话直接让他跌落到了谷底,“阿意她很累,已经睡了,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很累?为什么会累?他们做了什么?没空计较刚才的真情流露都成了笑话,方之槐有数不清的疑问,但他却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问出口,“你是……楼霁初?”


    “对呀,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方之槐狼狈地挂断了电话,他在脑海中预想过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他没有勇气和他争辩关于宛意的问题,楼霁初现在的状态也决定了他胜之不武。


    更何况他的教养告诉他,他这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稍微清醒了一点,方之槐便只能像白天那样,拼命压抑对宛意的感情。


    对面猝不及防地挂断,楼霁初在心里吐槽这人好没礼貌,又觉得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像是……阿意的前男友,对方说好想她,也被他听到了。


    这一晚睡得沉的只有宛意,方之槐枯坐到天亮,楼霁初则因为一通意味不明的电话心神不宁,宛意几次都因为他抱着她的力气太大差点醒来,可身体实在太过疲惫,很快又睡了过去。


    楼霁初做了噩梦,梦里宛意将他抛下,说了一些很绝情的话,还要和他离婚,在温度二十度左右的室内,他满头大汗,挣扎着醒了过来。


    “不要,不要,阿意不要。”


    他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直往外冒,头痛地扶额,察觉到口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等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后,再看到毫无所觉躺在床上的宛意,又是另一番心境。


    外面的热闹虽然已经褪去,新年祝福却仍出现在各大广告牌和高楼的墙面上,到处是火红的色彩,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宛意裸露在外的胳膊和一截小腿上全是青紫的痕迹,昭示着他今晚都做了些什么。


    他对她格外地依恋和沉迷,也不知是好是坏,而清醒后的他潜意识里不想收手,更想放纵自己一把。


    最近的相处日常以及白天楼霄云的出现涌入回忆,他打算给严黎打个电话,病情反复无常,得先提前做好准备应对一些突发情况,看见那个电话手表才想起他现在没有手机,这次他没有表现出嫌弃,而是走到另一边拿起宛意的,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密码锁。


    回到办公室,可能是因为宛意在的缘故,黑压压的一片没有让他觉得孤寂,对面显然还没睡醒,“太太?”


    “是我。”


    熟悉的嗓音让严黎瞬间清醒过来,楼霁初发现他的秘书还有这样一面,不禁觉得好笑,很快正了神色,开始讨论起工作上的事情。


    “那……楼总您现在是已经好了吗?”


    “没有,有时候会清醒,大部分时间还是原样。”


    严黎的语气有遗憾,很快又振作起来,“那说明最近的治疗有效果,有太太在您身边,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吧。”说话的时候楼霁初下意识地往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她熟睡时的模样,心里有隐秘的开心。


    “太太是真的对您很好,您每一次去医院她都在,专家也是太太一直在联系和沟通,还有公司这边,二少爷那边的动向也是她在让我跟进……”


    “我知道。”


    楼霁初的语气微沉,严黎便不再多说,他不是不清楚他的性子,相反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才会想方设法帮宛意说好话。


    他难道有那么绝情?楼霁初心生烦闷,抓了一把头发,难得解释道:“放心,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亏待她。”


    严黎欲言又止,楼霁初明显不想和别的男人讨论自己的老婆,又聊起了工作,直到天边泛起了青色才回到房间,宛意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咂巴了两下嘴。像在回味。


    楼霁初顺手将通话记录删除,放回宛意的枕边,手绕过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唇瓣,“好梦。”


    话是这么说,他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远离了喧嚣,周遭的环境太过安静和放松,最终还是没扛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严黎看办公室大门紧闭,知道他们昨晚没离开,便派人送了午餐过来,宛意有些不好意思,但严黎从始至终没表露出别的表情,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秘书该做的事,也顺带卸掉了她心里的包袱。


    楼霁初睡眼惺忪,一直低着头,严黎无法判断他此刻的状态,趁宛意去上卫生间的间隙,走到他身边对他道:“楼总,您的安排我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什么?”楼霁初不明就里,唇角沾上了汤汁,严秘书的笑在他看来十分神秘,不等他细问,宛意开始催促他,“初初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直到车子发动的前一秒楼霁初看向严黎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疑惑,没从他说的话中缓过神来,安排已经布置下去……什么安排?


    以为他舍不得严秘书,宛意调侃道:“看在你这么喜欢严秘书的份上,要不你跟他回家得了?”


    “我不!”楼霁初的反应很激烈,立马将宛意抱得死死的,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说完怕她觉得他不礼貌,又解释说:“我很喜欢严秘书的,严秘书也很喜欢初初对不对?但我是阿意的丈夫,要陪在阿意身边保护她,所以就不能跟严秘书走啦。”


    听到宛意的话严黎也难免惶恐,他没有经验不会照顾人,反应过来宛意是在开玩笑,悄悄松了口气,看惯了楼霁初正经的模样,听他说喜欢他,严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写着不自在。


    宛意倒不怕严秘书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为人忠诚正直,难得窘迫的情绪在他们俩脸上出现,还挺好玩的。


    “开个玩笑,跟严秘书说再见。”


    大街上比昨天更为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而这也会一直持续到年节结束,收假后的日子更为忙碌,宛意每天在录音棚里待到很晚,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才结束工作,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早地把楼霁初叫起来筹备过年的事宜。


    夏姨回老家了,这几天的饭都得他们自己解决,宛意脑袋瓜子转个不停,楼霁初睁开眼见她还在身边,以为是在做梦,确定她真的没走,惊喜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阿意,你怎么还在家里?”想到她最近忙得没空休息,楼霁初的眼皮瞬间耷拉下来,“你什么时候走?不用工作吗?”


    “今天过年,我能走去哪?”宛意佯装生气,略微感到心酸,“我不走,工作已经做完了,这段时间我都陪着你。”


    “真的?”楼霁初兴奋地将她抱起来往上抛,随即稳稳地接住,冬天贪恋被窝的温度,每天早上宛意出门工作时楼霁初不管多困,都会亲亲她跟她道别,有好几次因为眼睛睁不开差点被绊倒,看得她心惊肉跳。


    “当然,我打算包饺子,初初要不要来帮我?”


    “好!”


    “那还不快去洗漱。”


    宛意在旁边刷牙,已经做完所有步骤的楼霁初在旁边看着她,想到什么忽然拿起自己平时涂的护肤品,秋冬天气干燥,宛意给他买了全套的,看他对着镜子将盖子一个个打开,用她教他的手法抹在脸上,宛意笑道:“怎么这么乖?”


    虽然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些基础的护肤品,想到有些男生内心会比较抵触,怕被扣上娘的帽子,宛意在最开始就一直和他强调不保养皮肤会出现的一些问题,比如干燥起皮泛红等等,而楼霁初也意外地听她的话。


    “初初当然会很乖,要每天护肤,不然阿意这么漂亮,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楼霁初掰着指头认真地说他俩的年龄差距,“初初比阿意大四岁,阿意还是小仙女的时候,初初已经是小老头了,”


    说完他将爽肤水在脸上拍开,宛意被他逗笑,“哪有那么夸张。”


    “阿意说初初好看,那初初就要一直这么好看,不能让阿意失望。”


    “好好好,你想做什么都依你,晚上要不要一起敷面膜?”


    “可以吗?”楼霁初已经觊觎很久了,不愿错失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没什么不可以,晚上再说,我先去厨房,你弄好了就过来。”


    饺子皮和馅夏姨已经提前准备好,放在冰箱的冷藏柜里,只需要包一下再下锅煮,宛意不得不感慨夏姨的贴心程度,她以前没做过这些,想着过年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心血来潮打算和楼霁初一起包饺子,她在网上找了个教程,看起来没什么难度。


    楼霁初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很是新鲜,听从宛意的吩咐把手洗干净,乖乖地坐在餐桌旁等她教导,宛意没有经验,只能找出视频来看。


    要说随便包也不是不行,自家人吃不用那么讲究,但毕竟是过年,要给楼霁初做榜样,宛意想尽量包得好看点,


    “来,我们用左手拿饺子皮,夹一筷子肉放到皮上,给边缘处沾一圈水,对,然后给它合上……”


    馅料十分丰富,还有各式各样的配菜,一开始宛意因为肉放得太多,馅包不住,总是会跑出来,相反楼霁初包得又快又好,看她这边弄得一团糟,他嘲笑她,“阿意,你好笨啊。”


    “……”


    宛意就不信了,又包了好几个,这次勉强能看,但离楼霁初包出来的效果还差一定距离,她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脾气,兴许是因为他一直让着她,突然使坏她就不习惯了,总之她将包好的饺子往盘里一放,“我不包了。”


    适可而止的道理楼霁初懂,虽然他也不很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但还是选择先认错,暂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哄她,宛意唾弃自己越来越矫情,又拉不下脸来和好,正当她想接受他的示好时,楼霁初以为哄不好,想先让她消消气,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包饺子。


    台阶被挪走,宛意心里不上不下,不好主动凑过去,没吃早餐她肚子都快饿瘪了,发出“咕咕”的叫声,楼霁初转过来对她笑了笑,“阿意,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大过年的不适宜生气,终究是不想把活都给他一个人干,宛意想了想走了过去,两个人吃不了多少,饺子皮没擀太多,一个个圆乎乎的饺子放在盘上,楼霁初动作很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快包完了。


    他把盘子端起来往厨房走去,宛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一会探出一个头来,“阿意,你能帮我一下吗?初初不会用。”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煮。”


    宛意从他手里接过放到大理石台上,把水烧开,再将饺子放进去,全程都没看他一眼,“阿意,你还在生气吗?”


    “对不起,初初不该那么说话,让阿意不开心了。”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该道歉的人是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宛意又道:“好了,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


    蒸汽模糊了视线,宛意忍不住心烦意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没有以前稳定,心情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件好事,在无形之中,她对他的喜欢上升了好几个度,甚至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大部分时间她的状态平稳而幸福,这是一段好的感情带给她最大的财富,伴随而来的零碎的烦恼也不是没有,对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但宛意仍然会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而心慌。


    上次带楼霁初去医院是一周前的事,医生说他脑后的淤血化得差不多,情况相比之前有所改善,也许不久后就能彻底清醒过来,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阿意,是不是都熟了呀?”


    经楼霁初的提醒宛意才回过神,因为煮得太久,好几个饺子在捞上来的时候破了皮,宛意摆了一下盘,做了两个蘸料碟,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


    她的筷子还没伸向那几个破了皮的饺子,楼霁初就先一步吃进肚子里,给她夹了一个完好的放到碗里,含糊不清道:“阿意吃。”


    “嗯。”


    包和煮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归功于夏姨的手艺,他们这一顿吃得肚子鼓鼓的,随意收拾一下桌面,他们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节目,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零食,远处时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喂,爷爷。”


    宛意看了一眼楼霁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他立马开始难受得小声哼哼,“我们今天不回家过年了,初初昨天吃坏了肚子,不太舒服。”


    “没事,已经找医生看过了,吃了药,休息一下就能好。”


    “都是我的不对,没看好他,等过两天初初好些了再来看您,您也要注意身体。”


    在这样的日子里宛意不想自找麻烦,和楼霁初约定不回楼家过年,为此编了一套说辞,刚好楼谷风这几天着凉不便招待,轻易地糊弄了过去。


    “演技不错。”挂断电话,宛意夸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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