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年后有许多聚会,总有那么一两场推脱不掉,目前集团暂时稳定下来,靠本应在家颐养天年的楼谷风撑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哪怕为了稳定人心,楼霁初也必须得现个身。


    这点宛意早有准备,他不可能永远躲在她身后,一早就和专家讨论过,他需要多跟人接触,对于外界的抵触心理在她的努力下逐渐消弭,现在在人多的公众场合他也能比较从容地应对。


    晚饭她叫了一家餐厅的外卖,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营业,她作为会员能享受到专属的配送服务,既特别又平凡的一天很快过去,说好和他一起敷面膜,洗完澡宛意从抽屉里拿出两片,拆了包装,将膜布贴到他脸上,撕开最外面那层珠光膜扔进垃圾桶里,帮他铺平整,在此之前怕弄湿头发,还给他戴了个小熊发箍,宛意戴的是小兔子的,刚好凑成一对。


    “阿意,好冷噢。”


    宛意正在给自己敷面膜,冬天敷确实怪冰的,也只能忍一忍,假装语重心长地说:“是吧,想变漂亮是要付出代价的,等会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宛意在电视机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他们俩,黑色面膜糊在脸上,只剩两个眼睛和少部分皮肤裸露在外,看着挺滑稽,因为穿着情侣款睡衣,透着一股可爱和幸福的气息。


    电视晚会看得有些无聊,宛意和楼霁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夜里不复白日的晴朗,雪落在窗棱上,她提议道:“初初,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现在吗?”楼霁初看了一眼天色,很是犹豫,“阿意,外面好冷。”


    他连敷面膜都受不了,在这样的天气出门,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多穿点就不冷啦,我们可以去踩雪,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不好吗?”


    宛意在征求他的意见,果然楼霁初被她说动了,在他看来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和宛意一起就变得格外有意义。


    “可是阿意你会感冒的,会很难受。”本来都商量着换衣服了,楼霁初又不确定起来。


    “不会,我身体好着呢,那次是意外,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闹腾,”宛意嗔怪地看他一眼,把毛衣塞到他手上,“快点,麻溜地给我换上。”


    晚上的温度更低,从楼道里走出来宛意缩了缩脖子,庆幸出门前戴上了帽子和围巾,这会小区里没什么人,路灯稍显孤单地立在路边,家家户户灯光大亮,庆祝着团圆,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热闹的氛围。


    地上覆盖着一层新雪,触感松软,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对于宛意这种小个子来说,一脚下去直接淹没了半截小腿,幼稚的游戏她玩得不亦乐乎,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一阵风刮过,宛意看着楼霁初的目光亮晶晶的,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不厌其烦地陪着她,羽绒服是防水材质,宛意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楼霁初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拉起来,人撞入他的怀里,他也没错过这个好机会,温热的唇贴上来,将暖意源源不断地渡给她。


    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接吻,听起来是件很浪漫的事,做起来也是一样,重点是眼前的人是谁,她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他不得不弯下腰,兴许是觉得不太舒服,干脆将她双腿分开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让宛意想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回忆,此刻他吻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有风声作为背景,暧昧的水声被掩盖,直视对方时眼底的爱意却很真实。


    宛意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他,用舌尖勾一下又退开,逗人玩似的,没想到楼霁初还能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防止她乱动,吻得又深又狠。


    嘴唇变得嫣红润泽,楼霁初帮她拍去头和肩膀上的雪,相较于她,他玩得没有那么尽兴,“初初,你觉得无聊吗?”


    做着照顾人的事,他的语气依然稚嫩而单纯,除去某些特殊时刻,这是他在宛意面前最常有的模样,


    “不无聊,跟阿意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有趣。”


    路边积雪很多,宛意抓了一把捏成团,想堆一个雪人,怕她着凉感冒,楼霁初依旧揽下大部分活,她坚持要有参与感,帮他打下手,不一会一个胖胖的雪人就立在了路边,宛意找了两截被吹断的树枝做手臂,用小石子做它的眼睛和嘴巴,因为工具有限做出来的效果很简陋,但楼霁初依旧十分捧场。


    “好啦,我们回去吧。”宛意手在衣服上拍了拍,拍掉多余的雪,楼霁初看着那个迷你的雪人说:“阿意,我们不带它回去吗?”


    “家里……好像没有地方放。”


    宛意考虑了一下可行性,年前做过一次大采购,现在冰箱里堆满了食材,压根没有多余的空间,放一个雪人进去不现实,也容易磕碰坏。


    “那它会不会冷呀?”


    “也许吧,”宛意以为他要带回去是想保存下来,“我们给它穿件衣服不就好了?”


    给雪人的全身都贴满了树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做完这一切后,宛意的小手钻入他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扣,“就放在这里,我们从楼上刚好可以看到,想它了就到窗边看一看。”


    回到家宛意给她和楼霁初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去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又泡了一个热水澡,怕他着凉宛意心软同意让他进来一起洗,结果这一洗就洗出了事,连零点都是在浴室里度过的。


    “阿意,你刚才问我的新年愿望,初初想好了。”


    宛意瘫软在床上,压根不想理他,只是动了动眼皮。


    “我要和阿意永远在一起,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也是。”


    “我们每年的今天都一起包饺子,敷面膜,堆雪人……”


    见她没反应,楼霁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期待着她的答案,“阿意,你怎么想的呀?”


    宛意随手拍开,她现在只想睡觉,心里生着闷气,“我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为什么还要考虑?楼霁初嘴角下压,以为宛意会像往常一样嘴甜,抱着膝盖委屈巴巴地坐在一边,想等她来哄他,结果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熟了,


    “……”


    白天宛意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楼霁初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一脸哀怨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昭示着他整晚都没睡,她坐起来挠了挠头发,脑海中闪回睡觉前发生的事。


    “你怎么了?”


    “阿意,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不愿意和初初永远在一起吗?”


    听他的声音像掺了细沙一般沙哑,宛意心疼又好笑,“当然愿意,我就是太困了,你快睡觉,我去下个面条。”


    一晚上不眠不休就为了等个答案的楼霁初显然没有那么好说话,在她再三发誓下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宛意轻轻地带上门,先走到阳台上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像含了冰渣子,冻得她鼻腔生疼,连忙将窗户关上,去厨房里忙活。


    大年初一又是另一番景象,没到走亲访友的日子,街道上更为冷清,楼霁初吃了早午饭又睡下,宛意陪他睡了个回笼觉,在家闲不住,她打算下午带着他去超市逛一逛,多囤点零食,往常这种人过多的场合她会尽量避开。


    “阿意,为什么人这么少?”


    “因为大家都待在家里过节呀,”宛意指了指旁边的货架,“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拿。”


    采购完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平稳地往家的方向驶去,街道两旁的许多商铺仍然在正常营业,偶有顾客上门,和往常的客流量无法比较,四处挂满了红灯笼作为装饰,给这幅冰天雪地的画卷增添了一抹色彩。


    前方是绿灯可以正常行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右侧突然窜出来一辆车,司机虽然立刻踩了刹车,但也来不及了,不出意外地撞上,坐在座位上的两人因为惯性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


    一直目视前方的楼霁初目睹了全程,宛意在他怀里假寐,直到感觉到冲击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背弹回座椅上,头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说实话并不痛,可眼前的画面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他顿时面色煞白,眼神空洞,呼吸困难,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几乎是相似的场景,在另一个路段发生了车祸,只不过当时是另一辆车撞到了他所在的这辆的腰身,坐在后排的楼霁初受到了最大的冲击力,那也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手臂脱臼,小腿轻微骨折,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幸好都是些皮肉伤,养一养就能好,最主要的是他的头部因为受到撞击,留下了后遗症。


    宛意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


    司机第一时间确认楼霁初和宛意的安危,随即下去查看情况,车头的损毁相对严重,对方司机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眼里还有许多红血丝,一看就是酒驾外加疲劳驾驶,他满脸暴躁,看到撞上自己的是辆豪车,以及闻讯赶来的保镖后,顿时清醒了不少,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


    再加上他是闯红灯的那一方,几项罪责累加,这场事故的责任方是谁毋庸置疑,司机请示了宛意的意见,拨通交警的电话,走正当程序处理,宛意一颗心都系在楼霁初身上,压根不理会对方的恳求,在保镖的安排下上了另一辆车。


    新年第一天遇到这种事好心情被破坏了个彻底,既然做错了就得负责任,她和楼霁初是无辜的,又不是冤大头,不会圣母心泛滥当作无事发生,察觉到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却依旧闷声不说话,她紧张道:


    “有没有磕到哪?”


    “我们不回去了,往医院……”


    “不用,先回家吧。”楼霁初沉声打断,抓住她乱动的手,语气冷静得出奇,宛意以为他是被吓坏了,确认他真的没有地方受伤后才歇了心思,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哄小孩似的,还哼起了歌。


    楼霁初则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她身上,抬头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面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蜷了一路。


    走进电梯里,宛意又靠了过来,捧着他的手哈气,“初初,你是不是很冷?不然嘴唇为什么会这么白?”


    楼霁初张了张嘴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她帮他搓了搓手,力气小得可怜,一进家门她拿来睡衣让他换上,给他盖了件毛毯,同时在他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这样就不冷啦。”


    “嗯。”楼霁初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坐在卧室地上的那次因为时间太过短暂不能作数。


    从发生车祸到现在思维一直保持着清明,他有种预感,病情不会再复发,可他却不打算和她分享这个消息,又或者是因为心底的顾虑,没法说出口。


    看宛意为他忙前忙后,楼霁初眼底一片复杂,怕被她察觉到异样,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掩饰性地低下头,假装在玩手指,“初初,你想吃哪个?只准选一个,不然等会吃饭没胃口。”


    宛意手里拿着几个小蛋糕,楼霁初随手指了其中一个抹茶味的,宛意拍了拍他的头,“那说好了,其他的要等到吃完饭以后才能吃。”


    说完将电视调到他最常看的动画频道,《奇奇超人》正好在播,宛意把从超市里采购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归整好,楼霁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切看起来美好又温馨,可唇齿间甜腻的味道和耳边幼稚的人物对话,让他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将蛋糕一口吞下,细细咀嚼着,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关于宛意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思来想去都得不到答案。


    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看着其他人对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从惊奇到见怪不怪,他也慢慢习惯了宛意对他的好,可一细想就能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她,宛意前后态度的差距不得不让他多想。


    问题是楼霁初又能切实地感觉到她对他的好不带有目的性,根本没有特地讨好他的必要,这样一来更显得迷雾重重,想到她曾经和唐淮以及方之槐的对话,倒不是没有解释,只是他没法确定,若是真的他更不会说出他已经康复的事实,因为他没有信心,分辨不出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他。


    如果是那个憨憨傻傻的楼霁初,那么此刻的他势必会让她失望。


    公司里几个月积压了许多事务需要处理,眼下不到坦白的时候,几乎是片刻他就做出了决定,戏还得演下去,晚上趁宛意洗澡的功夫,楼霁初拿起她的手机打给了严秘书。


    这样一通突然的电话让严黎精神一振,他在乡下的老家过年,立马放下碗筷跑到院子里接起,邻里的欢声笑语和噼里啪啦烟花炸裂的声音无处不在,必须要凝神静气才能听清楚,对面的声音没让他失望,听着严秘书的报告,楼霁初站在窗前,眼里闪过冷厉的锋芒,久违的气场在他身上重新出现。


    “继续盯着,说不定他真有胆子敢那么做,”楼霁初站得笔直,嘴角噙着冷笑,没有在宛意面前的随和温顺,刚吹干的头发乱糟糟的,他随意抓了几把,动作带着洒脱的不羁,“对了,明天找借口给我送个手机过来,别让阿意知道。”


    “楼总,您不告诉夫人吗?”


    他没权置喙,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楼霁初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最关心他身体的人莫过于宛意,按道理她该第一时间得知他恢复的消息。


    上次楼霁初要求他暂时保密,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严黎尚能理解,可现在既然都已经好了,为什么要瞒着?


    “不了,我有我的理由,先把手头的事情解决再说。”


    楼霁初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严黎几个月没在他身边工作,难免会犯糊涂,知道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也没跟他计较,交代几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看着乖乖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宛意,楼霁初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样的感觉很是奇妙,放在半年前他只当这是一场纯粹关乎利益的婚姻,顶多为了传宗接代走一下过场,从没有想过会有抱着他的小妻子入眠的一天,二十多年以来,他从宛意身上第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


    次日清晨宛意是被楼霁初闹醒的,同样的事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推开胸前的脑袋,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初初,别闹。”


    他明显比以往更为热情,半点都不带停顿,直接欺身而上,宛意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没想过他会直奔主题,距离上次亲热只过去了一天,她无福消受。


    “楼霁初……”她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大名,楼霁初十分不满,命令一般的语气,“不准这么叫我。”


    宛意根本没空想别的,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改口,“初初。”


    “嗯。”


    “不要乱来,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他故意使坏,放在从前压根不符合他作风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也别有一番意趣,某些事得跟自己爱的人做才有意思,此刻的楼霁初深以为然,犹如刮痧一般的触感,泛着微微的疼痛,刺激又让人清醒。


    “你说呢?!”


    宛意没觉得不对劲,他在这事上进步神速,对比起来算是含蓄,热情得让她无法拒绝,


    “那初初温柔点,好不好?”


    中途他忽地停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和她做这些事,也就才想起自结婚以来她似乎一直都强调要做好措施,看着手上拿着的小方块,不知在想什么,“阿意,能不戴吗?”


    “你说什么?”


    宛意背对着他,闻言要转过头来,怕被她发觉不对劲,楼霁初立即改口,“没事。”


    他明白她的顾虑,现在不能将他恢复的事情告诉她,怀孕可以再等一等,他们来日方长,又还年轻,不着急要孩子。


    这次带给宛意的体验有几分新奇,楼霁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压抑又克制,仿佛一直保持着理性,宛意这个口嗨选手像在锅里来回煎炒的鱼,嘴巴从始至终就没停过,


    “初初,你怎么不叫了?我想听。”


    楼霁初有一瞬的窘迫,很快恢复如常,他面色不变,眸子愈发深沉,在她耳边哑声道:“说起这个,我更想听阿意叫。”


    未来的某一天宛意回想起这一幕时恨不得杀人灭口,不过现在的她对此一无所知,闹了一个早上又昏睡了过去,她是被饿醒的,对上楼霁初清冷的目光,心里一惊,像打了鸡血似的瞬间清醒,立刻坐了起来。


    “怎么了?”


    楼霁初很早就醒了,看她还在睡便没有打扰她,担心她因为体力消耗太大肚子饿,想去厨房里做一点,考虑到他现在扮演的人设是那个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的楼霁初,不得已再次躺了回去等她醒过来。


    她额头上有一根呆毛,傻乎乎的可爱,楼霁初想捏捏她的脸,敏锐地察觉到她现在的状况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没有平时的爱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手,敛去多余的情绪,捏住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尽量模仿平时的语气,


    “阿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宛意无法形容当时楼霁初的眼神,像无边无际的黑暗,能轻易地将人吸进去,她头发乱,脑子更乱,还伴随着轻微的疼痛,用力地拍了拍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就是有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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