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边拖鞋摆放的位置比起早晨出门前有所变动,楼霁初此刻更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他径直走向客房,因为力气太大门撞到门阻器又弹了回来,原本放着木盒的位置空空如也,指尖只碰到薄薄的一层灰尘。


    “阿意有没有回来过?”


    夏姨听见动静走到厨房门口,如实答道:“太太下午回来过一趟,很快又出去了,说是今晚不回来吃饭。”


    “她去哪了?”


    “据说要和朋友一起看电影。”


    朋友?楼霁初压根不知道宛意有什么朋友,前些日子她除了工作每天都围着他转,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昨天算是特殊情况,他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迎新晚会观众席上,还叫别的男人宝贝。


    一想到存在这种可能性,楼霁初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边看手机边往外走,夏姨连忙问道:


    “先生不在家里用完饭再走吗?”


    “不了,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他哪来的心情吃饭,只想先拿回结婚证,更重要的是让宛意歇了想离婚的心思。


    夕阳的余晖彻底被吞噬,天空笼罩上一层黑纱,白天沉寂的商场随着夜晚的来临逐渐热闹起来,绚丽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吵闹声不会让人觉得刺耳,反而酝酿出独有的氛围。


    电影散场,人陆陆续续地从影院里出来,有人经过时撞了宛意一下,姚安安适时地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她比宛意高了半个头,因此虽然年纪比她小几岁,总忍不住将宛意当妹妹看待,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没有谁会不喜欢,死乞白赖才从姐姐那要到了她的微信,刚加上好友就约她看电影,令她惊喜的是宛意还真的答应了。


    “阿意。”


    循声望去,宛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个人待在家里十分乏味,刚好她对姚安安印象不错,便没有拒绝她的邀请,被人群推到了楼霁初面前,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令她无法动弹。


    看她身边是个女生,楼霁初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他戴着黑色口罩,即便如此还是有路人认出了他,举起手机在拍照,宛意蹙了蹙眉,暗暗地甩开他的手,很快又被他重新握住。


    “那宛姐姐,我先回去了。”


    姚安安眼尖地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她自然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虽然说她昨天还在鼓励宛意“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但这是建立在彼此没有感情的基础上,依她来看楼霁初明明在乎得很,连宛意出来看电影都不放心。


    “要不我们送你吧。”


    楼霁初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宛意显然不想就这样妥协,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不用,我带了司机,下次见。”


    既然如此宛意不好再挽留,“嗯,再见。”


    看着姚安安的背景逐渐远去,楼霁初也拉着她下楼,“别看了,人都走了。”


    “她是谁?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经纪人的妹妹。”


    楼霁初即便不看她,也能想象到她现在气鼓鼓的模样,像个小仓鼠,好脾气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昨天是去看她表演节目?”


    “都跟踪我到这里来了,这些你不都知道吗?还明知故问做什么?你以为你是在查户口?”


    面对她的暴躁,楼霁初一直显得很淡定,“出来看电影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宛意将脸别到一边,他解释说:“我冤枉,没有跟踪,是你的司机和保镖告诉我的。”


    “……”


    大意了,她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不要向楼霁初透露半点她的行踪,自知理亏,她这才答道:


    “跟你说干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作为你的老公,我可以陪你来看。”


    “是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有空陪我看电影?”想到他前几天忙到不见人影,宛意阴阳怪气地反问,“很快就不是了。”


    说完她感觉自己身体悬空,楼霁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车的后座,两手撑在车门上,将她圈在身前,一副要审她的架势。


    在停车场不起眼的一角,两人无声地对峙,宛意虽然坐着,气势上不肯输半分,楼霁初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干什么?”


    “把你的手机给我。”


    她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拿出手机交到他手上,楼霁初拿着操作了一番,然后递给她看,“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宛意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视线看向手机屏幕上那个有些熟悉的头像和昵称,眉头微挑,半点愧疚也无,“这人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还有谁是你老公?”


    普通的首字母“l”外加纯黑色头像,她第一眼确实没想到是他,嘴里念叨着:“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楼霁初当着她添加好友,自作主张地设置了个备注,很快过渡到下一个话题,“我明明给你打过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为什么到你这里变成了我没有和你联系过?”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接到,我没你的号码,打给严秘书也是别人接的。”


    他只得又把她的通话记录调出来,“我换了个新号码,你是不是设置了陌生电话拦截?”


    “嗯。”宛意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楼霁初松了口气,心里的包袱卸下一半,这样解释就说得过去,也不全是他的过错,将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他忽地弯腰贴近她,打趣道:


    “楼太太,看来你对你的身份还没有足够的认知。”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目光专注,宛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薄唇,上扬的弧度分外迷人,她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猛地将人推开,


    “谁是你的楼太太。”


    楼霁初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脸色也不再那么好看,颇有些强硬地掰正她的脸,“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有误会我都可以一一跟你解释,但是离婚你想都不要想。”


    “所以你骗我的事情也是误会?我是天真了一点,可我还不瞎,那天我中途回到病房没看见你,护士跟我说你去做检查了,其实你根本就不在医院对不对?”


    “明明是你对我连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我……抱歉。”


    这件事确实是他骗了她,这点楼霁初无法辩驳,此刻宛意看他的眼神像是对他避之不及,好歹是锦衣玉食地长大,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袒露最真实的想法,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她丢下他,宛意正在气头上,他哪怕说了想必也没什么用处。


    不想被她看轻,楼霁初自信过去那个傻子能给她的,他可以做得更好,况且他对她的爱不曾减少半分,只是她现在没想通而已,因此他没作多余的解释,而是再度朝她伸出手,


    “结婚证是不是被你拿走了?把它给我。”


    “凭什么?”


    宛意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攥紧自己的包放到身后,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吸引了楼霁初的视线,“我帮你保管。”


    “不用,你不是很喜欢吗?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可以马上去民政局换一本新的。”


    离婚证也是红色,不过一字之差,代表的含义天差地别,楼霁初不理会她的讽刺,


    “没有我的允许,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况且妈妈和小舅舅也不会同意。”


    他的肯定激起了宛意的不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舅舅站在我这边,他会支持我的决定。”


    “是吗?他的想法无关紧要。”


    楼霁初大力将车门关上,将司机叫了回来,走到另一边坐上车,他语气淡淡却又残忍地揭露现实,知道这么说宛意肯定会恨他,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果然,话音未落就收到了宛意憎恶的目光,余光中看到她往另一侧移了移,心里有些无奈,他就是再生气也舍不得动她。


    “前面靠边停车。”


    宛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心情理会,自顾自地玩着手机,楼霁初下车后又敲了敲车窗,


    “在车里等我,别乱跑。”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车门上锁的声音,差点被气笑,这司机真是称职,不过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这附近离家很远,人流量大难打车,她才不会自讨苦吃。


    没几分钟楼霁初从便利店里出来,手上提了个袋子,和他此刻的穿着打扮有些不太相符,宛意虽然好奇,在他往车的方向走来时便看向别处。


    他将塑料袋放到车座上,主动道:“家里的快用完了。”


    宛意注意到里面有许多小盒子,掀开一看脸黑了个彻底,全是安全套,他还不要脸地都买了最大号,牌子是家里常备的那几款,


    “谁要跟你上床,你还真够自恋的。”


    “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那我是不是该感到很荣幸?不是我说楼大总裁,你脑子里除了那档子事能不能想点别的?”一想到前几天他半夜回家,话都没说上一句直奔主题,她就来气。


    “你毁了我的清白,就不打算负责任?”


    “……???”


    楼霁初的一字一句对宛意来说可谓是天雷滚滚,她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怎么好意思这么不要脸,脸上的表情就像打翻了颜料盘般十分丰富,


    “我毁了你的清白?你清醒一点。”


    “难道不是吗?当时是你先主动的。”


    聊起这种话题,楼霁初的态度理所当然,任谁也想不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楼总,会和一个女生讨论这种问题,一点都不脸红。


    “是,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帮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宛意好歹是个女孩子,说起这种话题不如他自然,脸涨得通红,蔓延到了脖子上,眼含秋水的模样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终究是没有这么做,手捧着她的脸,指腹在那颗泪痣上反复地摩挲,将她的皮肤都搓红了。


    “我这是痣,又不是什么脏东西。”宛意看他不光不说话还动手动脚,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拍开。


    “我知道。”


    楼霁初的嗓音哑了几分,眸子深沉如墨,“没有不该,可你既然帮了,就要帮到底。”


    “我这是被讹上了?还说你不是恩将仇报。”


    他终于没忍住将人抱进怀里,“嗯,我这辈子都赖上你了,只跟你一个人做,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宛意的错觉,此刻的楼霁初好像是在示弱,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这茬,车从小区门口驶过,熟悉的大门消失在视野里,车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打算,


    “你想带我去哪?我要回去。”


    楼霁初的怀里再次变得空落落的,手攥紧又松开,胃隐隐作痛,“陪我吃个饭好吗?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还是说你现在连和我一起吃个饭都不愿意?”


    看他眉头轻皱,手捂着肚子,确实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宛意虽然有理由怀疑他在卖惨,但终究还是默许了,在她的认知里楼霁初虽然不适合做恋人,兴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她不至于傻白甜到认为以现在他对她的态度,离婚后愿意和她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但若非必要,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久到宛意差点在车里睡着,才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里是一家私房菜馆,位置偏僻,但走到门口就能发现来吃饭的人不少,四合院式的设计,庭院中央的喷泉汩汩地流着水,他们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包间,绕过花鸟虫鱼的屏风,在餐位上落座。


    “你看看想吃什么。”


    周围有那么多座位,他偏偏选择贴着她坐下,宛意自己都嫌挤得慌,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楼霁初随即跟过来,将菜单递给她,


    “你幼不幼稚?”


    “我吃过了,你自己点吧。”


    在同一张餐桌上吃过那么多次饭,楼霁初记得她的喜好,点了几样她爱吃的,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就这些。”


    “这边我以前常来,味道还不错,你可以尝一尝。”


    杯中的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宛意时不时递到嘴边浅酌两口,闻言看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楼霁初注视着她的侧脸,长睫上下翻飞,被水浸润过的唇饱满红润,总觉得下一秒人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似的,莫名让他有种不安全感。


    沉默无声蔓延,杯盏碰撞的声音格外突兀,菜很快就被呈了上来,卖相极好,连已经饱腹的宛意都有些蠢蠢欲动。


    楼霁初拿起一盅汤放到她面前,递了个台阶过去,“就当陪我吃点,嗯?”


    她这才拿起汤匙,这一桌全是她爱吃的,楼霁初完全没考虑自己,此刻也吃得津津有味,她突然道:“你不用这样。”


    “哪样?”注意到她盯着眼前这些菜,他无所谓道:“没事,以前都是你顺着我,现在换我来。”


    要是换一个人此刻可能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感动,毕竟一个堪称天之骄子的男人肯为你让步,听起来好像是多了不得的事,可宛意就完全没有这方面想。


    他肯这么做,是因为他生病那段时间宛意无微不至地照顾,这是她应得的,她的好和他没关系,不会给男人加上滤镜,对他感恩戴德。


    缺爱的人容易将一点小恩小惠当成天大的恩赐,宛意则恰恰相反,可能是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几乎让她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导致她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一点点爱不足以打动她,她想要的是不遗余力。


    宛意关于离婚的想法仍然没有半点动摇,甚至因为他的话怒火又有了点苗头,她确实对他千依百顺没错,但这不是他仗着她的纵容肆意妄为的理由,没来由的隐瞒和欺骗已经足够让她失望。


    一只白瓷碗递到她眼前,将思绪打断,楼霁初和她对视,往她右手边指了指,“能麻烦阿意给我再盛一碗汤吗?”


    吃人家的嘴软,有他给她递汤在前,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好拒绝,可桌子明明可以转动,他的行为昭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自己没有手吗?真是的。”


    她本着有来有往的原则给他盛汤,却被楼霁初当作是她态度软化的证明,连着吃饭的心情都好上不少,宛意看他突然喜上眉梢,只觉得莫名其妙。


    一通电话将安逸的氛围打乱,宛意默不作声地听完唐淮的描述,“行,我知道了,等会我就回去。”


    “他和我在一起,我问问他。”


    “怎么了?”楼霁初用纸巾擦了擦嘴,明显发觉她的脸色比刚才又沉了几分。


    “小舅舅说我爸把那个女人带回去了,还有他们的儿子,让我尽快回去一趟,问你会不会过去。”


    她回去没什么作用,不回去又说不过去,明明都在商量离婚的事了,还要去给她妈添堵,带着小三和私生子上门挑衅,她想不通宛新冬在想什么。


    “我当然陪着你,我们现在就走。”


    楼霁初说着就要起身穿衣,宛意一动不动,看向他碗里没吃完的饭,还有一大桌子菜,“不急,先吃饭。”


    “吃完再说。”


    她眉头打了结,隐忍着情绪,却没有和他分享她的感受,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楼霁初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坐回椅子上认认真真地把饭吃完。


    不想回去面对那个支离破碎的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得不承认还是会担心楼霁初的身体,毕竟曾经初初曾那么热烈地喜欢过她,一些习惯也保存了下来,短时间难以做出改变。


    风吹动发丝,拂在皮肤上微微的刺痒,草木交映间一弯月挂在枝头,夜晚那点新绿像是躲了起来,和粗粝的树枝融为一体,在没有月光的时候,更像是出没的鬼影。


    楼霁初父亲去世得早,他没有经历过家庭纷争,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将她微凉的小手包在手心暖着,宛意眼下什么心思都没有,没注意这些细节。


    还没真正进门,从仆人紧绷的表情,她已经能想象到里面会是怎样的情景,大厅里气氛凝重,家里的装饰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多出了两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宛意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下,楼霁初向唐菱姐弟问了个好,依旧面色不改地拉住她的手。


    “这年头真是乱,小三都敢堂而皇之地上门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跌破眼镜的事。”


    她年纪小,不会顾及什么体面,其他人没说出口的话就由她来说,打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好似很惶恐的模样,听她说完更是一脸泫然欲泣,让她爸心疼得不得了。


    “我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非不听。”


    “好好好,是我的错,清清你别哭了。”


    宛新冬对她的泪水毫无抵抗力,对宛意厉声斥责道:“你这个逆女,给我闭嘴!”


    小男孩仰头看着自己的父母,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妈妈掉眼泪,急得直剁脚,“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在一众或看戏或轻蔑或戏谑的目光下,房清好像才缓过神,向坐在中央那个神色自若的女人道:“抱歉,是我们打扰了。”


    她抱起儿子就要走,宛新冬连忙追上去,走到门口被保镖拦下,来都来了,想走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出戏宛意都快要看不明白,果真爱情使人盲目,原主无情的爹好似换了个人,“你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要跟我妈离婚?”


    “阿意你这就错怪姐夫了,姐夫怎么可能想和我姐离婚,他明明是想享齐人之福,胃口大得很。”


    连向来好脾气得唐淮都这么说,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一直保持沉默的唐菱发话了,她无比冷静地看向自己多年的枕边人,“是男人就干脆点,瞻前顾后不是你的风格,如果要是说舍不得那点股份,你在一开始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


    宛新冬确实有一瞬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一边是“孤苦无依”的初恋和亲生儿子,他终究是选择了后者,只是没想到唐菱会那么干脆,且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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