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霁初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他的关注点只在于宛意,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除了在听到宛新冬骂她“逆女”时,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在那个女人和孩子中间转了一圈,神情若有所思。


    宛新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真有那么大本事,性子骄纵不识大体还能将楼霁初迷得团团转,本来应当是一件好事,现在却有了更多不确定性。


    他们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赶来时这场闹剧已经几近尾声,宛新冬意识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愤而退场,宛意从唐淮口中得知他想再商榷离婚的事,可对唐菱来说,这事压根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要她说聊就聊,干什么非得带小三过来火上浇油,问了才知道一开始只有宛新冬一个人,房清带着孩子在车里等,觉得有些闷出来透气被保镖发现,人是唐菱开口请进去的。


    当然宛新冬也没说个不字,许是觉得天气冷怕他们在外面冻坏了,明明车里有暖气,一刻也舍不得和他们母子俩分开,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或是希望唐菱看在过去和房清相识的份上心软,若是这样简直异想天开,这种分开多年和初恋旧情复燃的戏码宛意不是第一次看,打着真爱的幌子行苟且之事,每每都为此恶心反胃。


    房清是不是真的只是带着孩子透气还不好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会不清楚,又不是公园里任她溜达,过去唐菱夫妇虽然维持了基本的体面,但身边其他亲戚不是出轨小三私生子就是为了财产大打出手,这点手段在宛意眼里简直不够看的,更别提其他人。


    宛新冬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带来了严重的后果,要是传出去这桩丑闻就够他受,一旦进行财产分割,届时他在公司的话语权将会被削弱,可世上本不可能有两全的事,唐菱也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


    这样看来这件事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宛新冬不肯和平分开,他的律师团不是白养的,到时候的情况无法预料,一只手帮她把眉间的褶皱抚平,楼霁初知道她在烦什么,安慰道:


    “别担心,我会帮忙处理爸妈的事,一切有我。”


    “嗯。”


    宛意这次没再开口刺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她确实担忧唐菱会吃亏,宛新冬是商人,最懂怎样能让利益最大化,有楼霁初的介入,想必会顺利很多。


    “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她冷不丁地提起这茬,外面的灯光透过车窗照亮她小半张脸,剩下的隐在黑暗中,看上去不可捉摸,楼霁初没想到她还没放下这个念头,张了张嘴,半晌才道:


    “先等爸妈的事情解决再说,好不好?”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怕她不同意,又说:“赶在同一时间……传出两个不好的消息,外人容易多想,对公司发展也不利。”


    那两个字他不想提,便只能用别的形容来代替。


    这话其实站不住脚,他从来不会投鼠忌器,不管有无风吹草动,外界的议论声从来不会断,但他没了别的办法,宛意明白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没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结。


    楼霁初暗暗地松了口气,将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两颗,他有把握不离婚,但他不能不考虑她的想法和意见。


    回到家宛意径直走向房间,将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没放稳倒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全散落在地板上,楼霁初脱个鞋的工夫,听见动静走过去,首先看见的自然是那两本颜色鲜艳的结婚证。


    宛意此时已经换上了浴袍,想起自己常用的那支唇膏放在包里,特地出来拿,正好撞见楼霁初拿着那两本结婚证在翻看,翻来覆去就那么些字,又不难理解,


    “有这么好看吗?”


    楼霁初抬起头撞入她意味不明的视线里,生怕她误会,弯腰将掉落的物品悉数捡起,“我没翻你的包,是它不小心掉出来了。”


    “噢。”宛意本来也没想到那方面去,他不至于这么做,脚边的一片狼藉早已交代了前因后果。


    浴袍有些松垮地穿在她身上,原本扎成丸子的头发放了下来,是自然而又慵懒的卷,皮肤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多了一层暖色调,仍然白得亮眼,楼霁初喉结微动,


    “好看的。”


    不知是在回应她的问题,还是在夸赞她。


    “阿意,我今晚……”


    “今晚怎么了?”


    宛意从他手里接过包,顺着他的视线拢紧浴袍,在这种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面对此刻的楼霁初,她十分地不自在,还有些无所适从,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先去洗澡了。”


    “要不要一起?”


    “?”


    她刚将身体侧过去,以为自己听错了,发现他是真的在邀请她,领口大开,胸前的扣子崩掉几颗,在她面前毫不遮掩,眼中涌动着情、欲的色彩,只需要一点火星子,就能将人燃烧殆尽。


    站在客厅中央的男人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今天的装束衬得他比例极好,更别提他还十分主动,许久没等到答案,他像是急不可耐似的,


    “阿意,你不想吗?”


    “不想!”


    斩钉截铁的回答将楼霁初的热情浇灭大半,很快四周只剩他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强迫她做什么,更多只是逗逗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想起她倔犟的眉眼,不得不说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了。


    浑身燥热难耐,他只得去客卧的浴室里冲了个澡,收拾好自己后又去敲了敲主卧的门,心里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来干什么?”


    宛意正在敷面膜,有了前车之鉴她只将门打开一点点,从缝隙里抬头看他,像个小熊猫似的,勾起了楼霁初过年时的回忆,明明还没过去多久,享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我脸有点干。”


    “所以?”没来由的话让她不明所以,恢复后的楼霁初多了一层包袱,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想和她一起敷面膜,怕被她笑话,护肤是其次,更多是为了创造相处的机会,凑巧的是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护肤品还放在浴室里。”


    “我帮你拿。”


    “不用,我很快就好。”


    趁她不留神,楼霁初一个闪身挤进主卧,等宛意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在镜子前按照平时的流程涂涂抹抹。


    “你……”


    宛意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打算回床上躺着,她在用投影仪看电影,楼霁初叫住她,“别走。”


    “干嘛?别告诉我你害怕。”


    “对,我害怕,能陪着我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楼霁初开始没脸没皮起来,要是放在以前宛意随叫随到,现在早已没了耐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怕他赖着不走,她还是选择在浴室门口等他,心思则一直放在电影上。


    “阿意,我这么认真,你怎么不夸我?”


    为了拖延时间,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刻意将动作放得极缓。


    “你又不是小朋友,夸你有什么用?”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认真吗?”


    “为什么?”她好像终于有了兴致问他缘由,楼霁初脸上的笑都没彻底绽开,就因为她的下一句话生生顿住,“为了保持状态去找下一任?”


    宛意随口一说,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摸了摸手臂,在异常沉默的气氛下终于发现不对劲,他的眼神很复杂,受伤、失望等一系列情绪交织在一起,可她没觉得哪句话说错了。


    “你舍得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略微思索了一下,只道:“适应适应就好了。”


    要说她无情也可以,她更多是想自保,没什么比开心更重要,这是她的成长经历教会她的道理,既然有正常人的感情,肯定会舍不得,一时的难过总好过长久的折磨。


    至于他会找下一任这个问题,宛意没有仔细考虑过,她顺着原来的思路给出答案,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总是难以忽视。


    以楼霁初优越的条件,属于有人上赶着想嫁给他的类型,但转念一想她也不差,没必要委屈自己。


    “阿意。”


    楼霁初很快调整好状态,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在唠家常,他将一瓶冰激凌质地的面霜递给她看,里面已经见了底。


    “怎么了?”


    “快用完了。”


    宛意挑了挑眉,静待下文,他顺势提出要求,“你能再给我买一瓶吗?”


    “你又不是没钱,等会我把牌子告诉你,或许你让严秘书去给你买也可以。”


    “可我就想要你给我买。”


    “……”


    “行,记得打钱。”


    可能是受了他那个眼神的影响,扰得宛意心烦意乱,没心思反复在这种问题上掰扯,再说她在网上下单,直接送货上门,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楼霁初露出得逞的笑,很快转成隐秘的欢喜,宛意意识到他在浴室待得时间过长,正想催促他,就发现面前闪过一道身影,他自然地往床上走去。


    躺下后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另一侧床的空位,朝她道:“这样看更舒服。”


    楼霁初最后还是被宛意赶了出去,睡客卧是他选的,想要回来没那么容易,第二天一早他看着明显比主卧小上一圈的房间,鼻尖的味道不属于她,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将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反思自己当时是不是想不开。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某个部位没得到纾解比他还要亢奋,他认命似的走进浴室,这次待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直到里面传出几声闷哼,才手拿毛巾、擦着还在往下淌水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他自认不是重欲的人,以往是为了应付生理上的需要,现实告诉他只是还没遇到那个人而已,自认矜持如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花样。


    喜欢的人就在隔壁,他却只能看不能吃,这样的日子刚开了个头他就受不了,以后的日子估计更不会好过。


    宛意打开房门闻到了香味,貌似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想问夏姨在做什么好吃的,话说一半就看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夏姨,你……怎么是你?”


    楼霁初刚锻炼完,身上散发着沐浴露清新好闻的味道,莫名适合工作日的早晨,简单的黑色t恤将他的宽肩窄腰显露得一览无余,围裙穿在他身上不显得违和,反而给人一种优雅讲究的感觉,普通的食材在他手下仿佛都变得昂贵。


    他昨天特地嘱咐夏姨说今天不用过来,早餐由他来做,没和她解释前因后果,手里拿着勺回头看她一眼,


    “去坐着,我很快就好。”


    厨艺说不上绝佳,在国外生活的那段时间吃多了西餐总会腻,基本的他都有学着做,给宛意泡了杯牛奶,自己则是美式,还不忘问:“怎么样?还可以吗?”


    宛意点点头,没作多余的评价,要是说有谁用富得流油的霸总用得这么顺手,她绝对是头一位,并且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对,这些照顾人的事她一早就做过。


    吃完早餐宛意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手,味道还算过得去,趁着这个空隙楼霁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面上,她见状问:


    “你的副卡?”


    “不是,是主卡,麻烦阿意给我买东西,其余的想要什么就去买。”


    买面霜只是借口,楼霁初就是想把自己的卡给她而已,在他的认知里,钱给老婆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宛意不免有些意外,用两指按住那张卡,将它推了回去,“不用,我不需要,钱到时候你直接转给我就行,别的我会花自己的钱。”


    她的推拒在意料之中,楼霁初这时候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劝她收下,“那就当替我保管好不好?我先放你那,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道,他也可以任她处置,只要不离婚,一切都好说。


    短时间内被拒绝这么多次,楼霁初的心就算是铁打的也遭不住,二话不说回房间换衣服,知道她不愿意让自己送她,只道:


    “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离开,宛意的视线移到他没喝过几口的咖啡上,默默地将剩下的牛奶喝完,赶去棚里录制。


    开春时节人的精气神都要比往常好上几分,阳光终于有了温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身上发汗,但宛意依然没有要脱下来的打算,阴凉处气温很低,在棚里一待就好几个小时,多穿点免得冻僵。


    可能是受了家事的影响,她一开始有点不在状态,后半部分勉强调整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棚里出来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姚宁将她的保温杯递了过来,里面装着热水,还在冒热气,宛意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刚刚好,“你还好吗?”


    这样的问法颇显奇怪,宛意犹疑地点头,以为她不愿多说,姚宁没多打扰,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直到打开手机,看着爬上热搜的新闻词条,她才明白缘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宛新冬在外面养小三的事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即便保护得再严密,也有媒体拍到几张依稀可辩的图,现在愈演愈烈,热搜位有不断上升的趋势。


    宛新冬和唐菱可以说是豪门模范夫妻,这么多年都没有传过绯闻,即便平日里私底下不见得能说上几句话,在公众面前仍旧塑造了正面形象,一朝坍塌,自然值得讨论。


    再点进去词条已经找不到了,想必是公关部着手在处理,未来一段时间都不会消停,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宛意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打算安心工作,等假期到来多休息一阵。


    她想要装透明,可现实不允许,有人直接将花送到她的录制地点,工作人员叫她去门口签收,宛意签完字打开卡片,上面只写了八个字:“保持简单,天天开心。”


    这花比上次楼霁初送的要小上一圈,宛意不确定是不是他,落笔的人字体颇具劲道,她没见过他写的字,根本分辨不出来。


    “你们感情也太好了吧,真羡慕。”


    猝不及防收获一声惊叹,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增多,宛意只得用笑掩饰过去,她连这花是不是他送的都不确定,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落他面子,她打算等下班后再说。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凑巧夏姨给上次楼霁初送的玫瑰拍了张照片问她怎么处理,自那天以后她就将其扔到了阳台上没再管,这会花都蔫了,不复一开始的生机勃勃。


    夏姨提供了几种可行的方案,比如浇浇水拿花瓶插上,宛意自然没有异议,越想越觉得这花不像楼霁初的风格,他一般都会叫自己的秘书来送,而不是外送员。


    她没有犹豫,在停车场随便找了个垃圾桶扔掉,丝毫不拖泥带水,下定决心要离婚,就算是他送的,她也照扔不误。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额外快,最近下班后宛意几乎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楼霁初想聊几句却不得方法,有时他有应酬没回来吃饭更不必说,同住屋檐下,一天的交流不超过十句,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送来的花却从未间断,每天按时上门,碰到宛意在录制,外送员便在门口等她,她问什么他都闭口不答,威胁不说就拒签,对方说好话让她别为难,宛意被弄烦了,泄愤似的给楼霁初发消息,


    【你烦不烦啊?】


    对面秒回道:【怎么了?我在开会。】


    宛意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手飞快地打字,


    【严秘书在做什么?】


    【他在我旁边,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问他??】


    多出来的问号暗示着他的小情绪,明显是醋了,宛意没功夫管那么多,既然不是楼霁初,她也想不到其他人,外送员这里说不通,她便和楼下的保安商量下次别将人放进来,或是替她签收,东西不用送到她跟前,直接扔掉就好。


    正在会议上的楼霁初焦躁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散会他的郁闷都没缓解半分,眼神微妙地盯着严黎,后者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恭敬地问:


    “楼总,您有什么吩咐?”


    “你最近一次见太太是什么时候?”


    严黎怔了一瞬,随即认真答道:“还是上次您让我给太太送药和午饭的那天。”


    “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在楼霁初的注视下,他只得回想当时的对话,十分稀松平常,压根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即便如此楼霁初还是不放心,按了按眉心,“去查一查最近太太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楼总。”


    屏幕再次亮起,可惜不是宛意的消息,聊天框停留在刚刚他发的那一条,想念如野草一般肆意滋长,他恍然发觉上一次见她笑,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不顺心的时候烦心事总是额外多,楼霁初晚上还有个饭局,路上堵车眼见着就快迟到,车屁股被撞地“砰”地一声响,将他神游的思绪全部驱散。


    严黎立马下车查看,回来和他报告道:“楼总,我们的车被追尾了,对方车主说想要见您。”


    “不见。”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闭上眼睛养神,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他每次回想起总忍不住窒息,不管看起来再怎么强大,没几个人能真正直面死亡的恐惧,别提他现在有了放心不下的人。


    车四周被放置了警示牌,在楼霁初看来并不需要他出面,直接由严黎来处理就好,该赔偿的赔偿,该送去维修的就去维修,在等待另一辆车过来的间隙,他从车里出来,后备箱被刮掉了一大片漆,还凹了进去,看上去有些惨烈。


    交警在赶来的路上,他还需要去赴饭局,苏诗菡看见他眼睛亮了亮,灵活地躲过严黎的阻挡,来到楼霁初面前。


    “楼总,好巧。”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望过来,显然是在思考面前的人是谁,苏诗菡自报家门,朝他伸出了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诗菡,上次在咖啡店门口,我们见过的。”


    楼霁初没有立刻回答,不习惯和别的女人靠这么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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