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萦绕在耳畔,宛意口中那句“给她拿毛巾”听上去很有歧义,楼霁初猛地反应过来重拨回去,这次对面没有接,冷冰冰的机器客服让他清醒了些许,他相信她,事情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不放心宛意的安全,楼霁初让严黎查了查她现在的位置,多派了些保镖过去,布置完这一切,他瘫回沙发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又觉得这样不太对,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点,凉风涌了进来,楼下的路灯照着干净的水泥路面,光线显得有些惨淡,原来堆着雪人的位置积雪早已融化,连树叶都被清扫得彻底,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家里这一小方天地倒是将过去的记忆留存了下来,不论是酒柜上依旧鲜艳的积木玫瑰,还是完成度只有一半的城堡,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他难得像从前那样,重新在地毯上坐下,耐心地拼凑起来。


    酒店房源紧张,没有多余的双人间可以更换,幸亏姚安安提前订了一间单人房,两个苗条的女生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觉得拥挤,宛意不过独自睡了几天,就开始有些不习惯,翻了几次身,


    “阿意,你睡不着吗?”


    “有一点,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姚安安转过来,将手肘放在头下枕着面对她,“没有,我也睡不着。”


    “刚刚那个电话是楼总打给你的?他催你回去?”


    “嗯。”


    胳膊有些酸痛,姚安安干脆平躺着,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聊,今天晚上遇到的帅哥还不少,各种类型的都有,但要说最让她觉得惊为天人的还是宛意家那位。


    不是对楼霁初有什么非分之想,对于美好的人或物,更多抱着欣赏的态度。


    “阿意,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她问完后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没有太大的必要,答案显而易见,就在她打算换个话题时,宛意道:


    “傻一点的,笨笨的那种就很好。”


    “?”


    姚安安一时失语,这形容貌似和楼霁初完全不搭边,在姐姐的描述里,他们夫妇的感情该很好才对。


    想起楼霁初出过车祸智力受损的新闻,答案呼之欲出的同时,她却产生了更多疑惑,再想问时宛意已经阖上眼睛,好似睡熟了。


    “晚安。”姚安安在心里默默道,贴心地帮她掖了掖被子,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酒店已是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家,即便如此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并不好,加上楼层不高,到早上五六点稀稀疏疏的谈话声、奔跑的脚步声和马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足以将熟睡的人从美梦里强硬地拖拽出来,哪怕将被子蒙在头上也不能避免。


    加上姚安安有早课,宛意的录制还要进行,没多久不约而同地从床上坐起来,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没睡醒的怨气,


    “太吵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距离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过这边离学校有点远,加上通勤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还想吃个早餐,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卫生间洗漱。


    宛意也没睡好,闭着眼睛穿好衣服,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网上推荐说这附近有一家面馆的味道很不错,她们从酒店出来往前直走一百米,远远地看到店面招牌,热气腾腾的面条香味无孔不入,总算是驱散了被扰眠带来的不快。


    “哎,阿意,”宛意专心吃着,姚安安突然碰了碰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警惕地望着马路,“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


    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去嘴角的油渍,被她这么一说,宛意也感受到了,“是有点。”


    “我们不会被盯上了吧?”


    姚安安顿时紧张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


    “你等下,我打个电话。”一分钟后,宛意将手机放回口袋,“没事,快吃吧,等会面条都凉了。”


    “人是楼霁初叫来的。”


    姚安安嘴巴张成了“o”字型,慢慢地把差点惊掉的下巴收回去,反观宛意看上去并不意外,撇开她自以为没有仇家外,身边有唐淮给她找的保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昨天她挂断了楼霁初的电话,他总会做点什么来彰显存在感。


    临上车前姚安安突然停下脚步,眉宇间隐藏着兴奋,问她:“周末你有时间吗?”


    “应该有,怎么了?”


    她把手机屏幕递给她看,“昨天问我要微信的男生约我吃饭,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两个?”宛意一下抓住了重点。


    “呃……其实也就一个,我让他把另一个也叫上,反正就当交个朋友嘛,你也可以替我把把关。”


    宛意仍有些犹豫,姚安安也觉得这样的组合很奇怪,像集体相亲似的,“那到时候我再多叫几个玩得好的姐妹,大家一起组个局,来不来都看你。”


    “行,你提前给我发消息。”


    “好嘞。”姚安安得到满意的答案,喜滋滋地回了学校,楼霁初听保镖说宛意已经回到工作地点,彼时他正在看文件,手边还叠着一摞,


    “我知道了。”


    “楼总,太太好像发现我们了,”


    “没事,”他本来也没有刻意嘱咐他们隐匿踪迹,“你下去吧,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汇报。”


    楼霁初以为这样的日子是例外,没想到仅仅是刚开了个头,既然他不同意离婚,宛意打算先冷处理,冷静一下对彼此都好,前一阵子他回来时她匆匆吃完饭直接回房间,最近则变成了连晚饭都是在外面吃。


    “阿意又没回来吗?”


    “是的,先生。”


    夏姨虽然坚定地站在宛意这边,看到楼霁初落寞的模样仍有些不忍心,他们口中的主人公对此一无所知,正在和朋友一起逛商场,姚安安从衣架上拿下一条有些性感的小裙子,放到她身前比划了一下,将人往试衣间里推,


    “走,去试试。”


    宛意手中是一条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很有心机的小黑裙,她自己又挑了一件蕾丝内搭,去试衣间换好,姚安安赞叹不已,


    “这小腰,这皮肤……啧啧啧,食物链的顶端果真是姐姐。”


    宛意通过镜子打量自己的装束,这季节单穿未免太冷,又挑了一件大衣和一双短靴,她打算回试衣间换下,被姚安安拦住,


    “怎么了?我找店员给我包起来。”


    “不用换,就这么穿着吧,换来换去你不嫌麻烦啊?”姚安安替她做了决定,让店员把她原来那身衣服打包一下,帮她整理衣服的褶皱,“真好看。”


    “吃个饭而已,需要这么隆重吗?”


    今晚姚安安组织了聚会,除了那两个男生她见过一面,其他人都不认识。


    “谁跟你说是为了吃饭?我才不想便宜他们,”姚安安摇头否定她心中的想法,装作语重心长道:“自己开心最重要。”


    她看出宛意最近有些闷闷不乐,想带她买买买发泄一下,换种穿衣风格,也许就能换一下心情。


    宛意轻轻笑了笑,她的妆容和这身衣服意外地搭,多和朋友在一起,要比一个人胡思乱想有意思得多,路上唐菱打来电话,她本想直接忽略,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那阵势好像是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


    “喂,妈。”


    原以为唐菱自己的事都没解决,暂时不会有功夫管她,没想到预料之中的催生比她来得更早,想必是傅娴有和唐菱商量过,两位母亲达成了共识。


    “我生不了,医生说我身体有问题。”


    她的叛逆再一次被激发,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反正身体是她自己的,不用对言论负责任。


    “什么问题?”


    唐菱虽然没有全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其他问题都好解决,身体方面的限制则要严重得多。


    她的小脑瓜子飞速运转,意有所指道:“下雪天没穿外套从家里跑出去,冻着了。”


    是和宛新冬爆发冲突的那次,唐菱生出一丝歉疚,难得沉默了会,


    “没事,我让霁初带你去找医生调理调理,放心,不会是什么大毛病。”


    电话随之挂断,姚安安在一旁尽量放轻呼吸,三言两语就将聊天的内容猜得差不多,也明白宛意的烦闷从何而来,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到下车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前后相隔三分钟,楼霁初也接到了岳母的电话,起初听她说宛意身体有问题,面色随之一凛,在得知是因为上次吵架的事,想起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宛意,不可能没有埋怨,但当务之急是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好,我会的。”


    他不是没想过这是宛意为了搪塞想出来的说辞,关乎健康不容有闪失,他让严黎安排好医生,打算等这几份加急文件处理完后带她去做全方面的检查。


    这时候怀孕倒退居其次,对她的担心超过了其他,只要她能好好的,他没有任何别的要求。


    宽敞的包间内,各种桌游一应俱全,往旁边走一步就是唱吧,大家吃完饭移步娱乐区,宛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高脚杯里装的葡萄汁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很有欺骗性,深色的液体随着动作摇晃,一如在场有些人的心神。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帘,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虽然不明白那么多地方可以坐,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旁边,料想他可能是个社恐,宛意便没有拒绝,


    “没有,你坐吧。”


    “谢谢。”


    对方获得准许,嘴角往上勾了下,姚安安拿着话筒在唱歌,宛意专注地听着,不时帮她打着节拍,男生想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唱完一首后道:


    “安安唱得还挺好的。”


    “嗯,”宛意略微有些意外,赞同道:“很好听。”


    在他第二次找话题时,宛意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昨天他跟着另一个男生要姚安安的号码,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想当然地理解为他喜欢的人是安安,但他此刻的行为实在是太明显了些,干脆地拒绝说:


    “抱歉,我已经结婚了。”


    大概是第一次得到这种答案,男生的目的这么快被戳穿,他唰的一下红了脸,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


    “啊好的,打、打扰了。”


    “没关系。”


    不得不说楼霁初这个挡箭牌十分好用,替她省去了不少麻烦,姚安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她抛了个媚眼的同时,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同样换了一身打扮,模特般的身材分外惹眼。


    “不怪我挡了你的桃花?”


    “这有什么?再说那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姚安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姚宁曾说姚安安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情书,家里没有刻意约束她,但她很乖没谈过恋爱,能看出她在感情方面也不愿将就,不过她年纪还小,感情的事可以慢慢来。


    楼霁初赶到时透过包厢的窗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宛意皮肤白得晃眼,坐在其他人中间分外夺目,黑发红唇,与平时判若两人,头顶艳丽的灯光,让她看起来迷人又危险,更让他恼火的是,在场几个男生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而她的眼睛盯着空中一点,好像在发呆。


    大概是服务生忘了把门带上,门轻易地被推开,刚好是一首歌曲放完的间隙,撞到墙壁的声音十分明显,吸引了路过服务生的注意,看他那阵势仿佛是来砸场子的,


    “先生,您……”


    “我来接我老婆回家。”


    宛意游离在事件之外,姚安安小声提醒她:“阿意,楼总来了。”


    “什么?”


    她偏头对上楼霁初沉沉的目光,他背着光站在门口,投下一道暗影,高大的身形让透进来的光线更稀薄了些,她端着酒杯微微发怔,


    “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大家都要走了。”


    约好唱完这首就散场,楼霁初的时间点卡得刚好,宛意仿佛刚睡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主动帮她拿起衣服和包包,“走吧。”


    “这不是那个楼……”


    等他们俩往门口走去,终于有人将楼霁初认了出来,还有些不可置信,最近新闻头条都和他有关,想不眼熟都难,拿出手机来拍,被姚安安伸手制止,“别,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有什么可拍的?”


    戴着眼镜的男生刚积蓄起的勇气再次泄了气,姚安安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她是真的有主,家里那位还不是一般人,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道理他当然明白,只是有些不舍,留恋地看了一眼她刚刚坐的位置,沙发塌陷下去一块,一如他的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沦陷。


    走出大楼楼霁初一言不发地帮宛意把大衣裹上,带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与其说是她自己在走路,还不如说是被他抱了起来,脚落不到地面,没有真实感。


    他打听她行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她都懒得跟他计较,而是问:“你来干什么?我妈让你来的?”


    “嗯。”


    “你还挺孝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现在?你疯了吧,我不去。”、


    宛意抗拒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耐心地哄着,“乖,很快就好,找医生看一下我比较放心。”


    “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因为怕我生不出孩子?要是后者的话你直说,我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跟你生。”


    “那你想跟谁?”


    楼霁初不是不知道这样打嘴炮根本没意义,总能被她的节奏带走,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犯不着和她计较。


    车里开了暖气,宛意将大衣再次脱下,透过蕾丝内搭,他能隐隐看到胸前的沟壑,比以往的风格更为大胆,勾人又魅惑,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只是一想到她这幅样子首先被其他人看到,妒火又有复燃的趋势,被冷待的不满急需一个发泄口,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今天很漂亮。”


    突兀的话让宛意皱了皱眉,回了一句“谢谢夸奖”后将脸侧到一边,被楼霁初强硬地掰了回来,


    “穿这么漂亮给谁看,嗯?”


    “终于不装了?”宛意抬起头直视他,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叛逆,“给我自己看不行?”


    不耐渐渐变成玩味,她的目光让楼霁初有种心思被戳破的难堪,始作俑者倒是变得气定神闲,仿佛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你吃醋了?”


    “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什么,愿意给我当情人,你忘了?”


    他的手攥紧复而又松开,“那你还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骗你的。”


    宛意被堵得没话说,透过绷紧的下颚线察觉到他的委屈,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下巴,这下他们算是扯平了,


    “好吧其实也不是,不过你别断章取义,我说的话是有前提条件的,你达不到我的要求,合约自动作废。”


    “所以说你还是愿意给我当情人咯?”


    “你想都别想!”


    又是这句,宛意嫌弃地撇了撇嘴,那时候的楼霁初多可爱啊,眼里心里都是她,和现在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我们能回去了吗?你又不是我情人,你管我做什么?”


    “我不是你情人,我是你男人。”


    楼霁初仿佛在面对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忍耐度比一开始要高了许多,最后宛意还是被带到了医院,期间她一张嘴就没停过,又是说他粗暴,又是骂他忘恩负义,


    “你以前不想看病,我也没逼你吧?”


    “嗯,但那时候情况特殊,我脑子不好。”


    换而言之宛意现在脑子好得很,没有不去医院的理由,拿到检查报告,看到上面的指标一切正常,楼霁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宛意听到医生夸她的子宫漂亮,脸比没洗过的锅底还要黑。


    楼霁初倒是和医生道了谢,喜上眉梢的样子仿佛夸的是他,宛意越想越生气,


    “我不想生孩子,你逼我也没用。”


    “没有说现在要你生,来检查一下更放心,你别多想。”


    楼霁初没和她计较她撒谎的事情,但宛意明显不想领这个情,她很讨厌被束缚,楼霁初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尊重她的意见,再说大晚上出现在冷冰冰的医院,可能因为之前的经历造成了阴影,她内心十分抗拒。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再生?那你想的真的挺多的。”


    “没关系,我等你愿意的那一天。”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是耳朵有问题咱们今天顺道检查了行吗?”


    楼霁初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宛意十分恼火,他在这种问题上分外坚持,从来没有松动过一下。


    路上宛意听楼霁初给唐菱汇报她的身体状况,虽然没有和盘托出、说她身体倍棒明天生都没问题,但也将她卖得差不多了,为着这个她直到回家都没有消气,不论他在后面怎么喊,连头都没回一下。


    不管怎样人终于回到了身边,楼霁初悠闲地从花瓶里抽出一根积木玫瑰,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丝毫没有味道,顶多有没散干净的塑料味,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它放回去时顶端的小零件不小心脱落,在地板上弹跳几下直接钻进了旁边的柜底,他蹲下来查看,零件已经滚到了墙边,而他的手伸不进去。


    不得已将这个小柜子挪开,轻而易举地将零件捡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旁边还有一板药,已经被吃了一片,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在他用手机搜索这药的用途时,宛意放在酒柜上的手机开始振动。


    是一串陌生号码,莫名的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元旦那天凌晨,就是这个号码给她发了新年祝福,短短的几个字被他记在心里,连同发来短信的号码。


    他鬼使神差地接起,为了验证心中的某个猜想,对面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阿意。”


    这已经是楼霁初第二次接到方之槐打给宛意的电话,瞄到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搜索结果,他用力得指节发白,好像要把手机捏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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