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意醒来时楼霁初仍以昨晚的姿势搂着她,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胳膊酸,他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不光没退烧,温度比昨晚还高了些。
雨半夜就已经停了,地面半干半湿,太阳从云层中露了脸,外面的风依旧很大,不经意间蹿出的绿意已经占据了各个角落,没有被风雨打落,仍然顽强地生长着,即便这个春天来得稍微有些晚。
宛意昨晚就给夏姨发了消息,说楼霁初有点发烧,她去厨房看了一眼,今天的饮食都偏清淡,又给严秘书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
幸好宛意暂时没有工作安排,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权衡,等早午饭被端上餐桌,宛意寻思着他也该睡够了,不管怎样都不能不吃东西,才回到房间将人叫醒。
楼霁初的意识很模糊,只觉得怎么都睡不够似的,全身疲惫至极,听见宛意在叫他,他几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声,很快又陷入混沌。
以为医生都看过了,多吃几次药就能好,宛意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去浴室将毛巾打湿帮他放在额头上物理降温,又拨通了严黎的电话,让他把医生叫过来。
严黎是陪着医生上门的,宛意也不意外,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屋,在医生察看病情时将人叫到一旁问了一下情况,从严秘书口中得知他昨晚去参加宴会,又是淋雨又是吹风,病情不加重才怪。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宛意追问:“怎么了?有话你可以直说。”
“昨天楼总在晚宴上遇到了方总。”
宛意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方总是哪位,怪她早上起来事情有点多,难免手忙脚乱,再说她从来就没有将方之槐放在心上,医生检查完了,宛意顾不上问太多,但想必过程并不愉快,不然他昨晚回来以后也不会是那样一副没安全感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
医生给楼霁初挂上点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宛意默默记在心里,等人一走就拿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守着,她总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软肋,所以当看到他生病昏睡不醒的样子,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些稀奇。
以为他至少该懂得怎样照顾自己,现在看来事实也不尽然,当然不排除他是故意的这种可能性。
夏姨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先去吃点东西,宛意刚好饿了,没有拒绝夏姨的好意,回客厅就着菜喝了两碗粥,才回来接替夏姨继续守着。
楼霁初一觉睡到下午,由于睡的时间太久,醒来时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偏头看到宛意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嘴唇微嘟,身上的家居服让她看起来分外乖巧。
头轻轻摇晃,撑久了手有失了力气,楼霁初想赶在她磕到之前帮她托住下巴,但终究是慢了半拍,不过宛意自己先醒了过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就是很热。”
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房间里暖气太足,宛意又帮他加了一床被子,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宛意闻言想摸摸他的额头,很快被他喝止,
“别碰我!”
说完才发现语气太凶了些,宛意显然是愣住了,他带着歉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
楼霁初怕自己出汗太多身上有味道,宛意才不管他那么多臭毛病,直接将手放了上去,甚至还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过后又像是不放心,拿来体温枪试了试,温度确实是降下去了,
“还行,转成低烧了。”
“阿意,我能不能……”
“什么?”
“我想去洗个澡。”
身上黏腻的触感让向来喜欢干净的楼霁初有些受不了,宛意想了会,这个问题她咨询过医生,“你要是觉得现在有力气,那就去吧。”
之前不让他去是因为他没有很快擦干,她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早点擦干,免得又感冒。”
“好,”楼霁初没有立马起身,有些扭捏,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阿意,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到底怎么了?”
宛意被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弄得恼火,她总不至于禽兽到对此刻的他有什么想法。
“我……”楼霁初难为情是真的,“我出了很多汗,可能有点臭。”
“……”
她吸了吸鼻子,没闻到异味,顶多有点再正常不过的汗味而已,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矫情,语气不耐,
“这有什么,要洗快点去洗,要不然你就别洗了。”
不怪楼霁初有包袱,现在宛意对他的态度不明朗,只想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注意到他,不愿意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好。”
既然这样他也豁出去了,清清爽爽地从浴室里出来,瞧见宛意已经将新床单换上,他走过去想帮她,宛意拒绝了他的帮助,顺带着解释道:
“你去旁边站着,夏姨正在做饭,换个床单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热点粥,先垫垫肚子?”
楼霁初摇了摇头,脸上的潮红褪去,他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反正快吃晚饭了,宛意也没强求,将床单都塞进洗衣机,根据夏姨的指导调好时长和模式,然后按下按钮,他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倒和他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有点像。
饭桌上楼霁初想起他睡着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严秘书的声音,家里恬静的氛围让他忘了今天不是休息日,宛意盛了一碗汤递给他,味道很鲜,他放下汤匙问:
“你今天没去工作吗?”
“嗯,你要给我补发工资?”
“好,我去拿卡。”
宛意经他提醒才想起这茬,埋怨自己为什么嘴贱,之前明明是她先拒绝了他给她的主卡,抓住他的手腕,很快又收了回来,“别去了,先吃饭。”
“我的工作昨天已经结束了,最近在家休息,没有其他安排。”
“噢噢好。”
楼霁初反应迟滞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很呆,短短两天内宛意数次刷新了对他的印象,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等她吃完饭去沙发上看电视,他又凑了过来。
“要看什么呀?《奇奇超人》?”
其实宛意不怎么看电视,只是下意识地在各个频道之间切换,今晚的气氛刚刚好,好到她像从前那样,毫无防备地说出了这句话,又或许是楼霁初今天的状态具有欺骗性,总之她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家里都陷入了沉默。
一道灼热的目光扫射过来,宛意如坐针毡,干脆放弃挣扎,打算当作无事发生,楼霁初则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道:
“好啊。”
……好个鬼,宛意直接将遥控器扔给他,确保他穿得够保暖,起身回卧室,“自己调。”
“记得睡前把药吃了。”
“陪我看会,嗯?”
容不得宛意说不好,因为楼霁初直接将她拽了回去,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楼霁初则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加上是她自己先作死,根本不好推开。
颜色鲜艳的画面在屏幕上播放,既然是给小孩子看的,剧情难免会有些幼稚,宛意不如从前自然,整个后背都是僵直的,越看越别扭。
“阿意。”
“干什么?”宛意似乎能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要看就好好看。”
楼霁初继续往下说着,“我们不离婚,可以吗?”
仗着宛意现在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心软,打赌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他,与其一直逃避这个话题,不如先由他提出来,虽然还是会心痛,但不比他预想的艰难。
宛意当然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掩饰,她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没答应,
“等你病好了再说。”
“但你最好别为了拖延时间干什么蠢事,要是被我发现就没得谈了。”
想到上次他为了瞒她不惜半夜装病进医院,宛意不觉得有什么事是楼霁初做不出来的,便附上了一句警告,他满口答应,试探性地偏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动作轻到宛意以为是错觉。
她伸手抓了抓,分不清他是不小心还是刻意,也就不好和他计较,只能当作吃了个哑巴亏。
直到这一集动画片播完,楼霁初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心里有个荒唐的想法,希望每集的时间能再长一点,她今天的态度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能给他机会,一切都好说。
“你今晚一个人睡,可以吗?”
“……不可以。”他嘴角向下压,像没被满足的小孩子那样,甚至拿出了拙劣的演技,“我头还有点疼,不信你摸。”
他抓着她的手放上自己的额头,触感有点烫,低烧还没退,宛意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头疼,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硬着头皮道:
“行,那你先去睡,我过会再来。”
这次宛意没有很快出现,在房间外磨磨蹭蹭了很久才进去,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身形随着呼吸微小地起伏,以为他睡熟了,还没完全放下戒心,腰就像是突然被缠上了绳索似的,被一股蛮力拽了过去。
她没喊痛,就听见楼霁初“嘶”了一声,被宛意枕了一整晚的胳膊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酸酸涨涨的,刚刚拉扯到肌肉,钻心的痛感让人难以忍受。
顾不上责怪,宛意反倒关心起他来,帮他捏了捏手臂,“这样有没有好点?”
“不舒服就别乱动。”
她把楼霁初的手放回他的腹部,帮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舒舒服服地躺下,没来得及酝酿一下睡意,楼霁初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偏要抱着她睡,用的还是差点废掉的那条胳膊。
“你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要的,你我也要。”
不同于昨天他从背后抱着她,此刻他们正对着,虽然面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五官,但炙热的呼吸喷薄着,让人难以忽视,宛意甚至大概能猜到,她只需稍稍往前倾一点,就能吻上他的唇。
“那你的手……”
“一小会不碍事,”楼霁初喉结微动,他的病没有完全好,但宛意他舍不得放开,“或者还有别的解决方式,换个姿势就好。”
“什么?”
宛意全程处于很懵的状态,她以为楼霁初要睡到她的另一边,可他两手撑在她身侧,没有要往一边倒的趋势,火热的眼神盯着她,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即便是看不清,也会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你搞什么?风全灌进来了,你不嫌冷?还想不想要好了?”
“医生说多出汗有利于身体康复。”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宛意不知所以,直到他拿起她的手,明目张胆地发出邀请,“阿意帮帮我好吗?”
“……你别胡来!”
宛意猛地抽回,楼霁初那只酸疼的胳膊支撑久了有些撑不住,身体往前一晃,好歹没砸到她脸上,彼此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许,他不死心地吻着,极尽挑逗。
一条腿的膝盖抵在宛意两腿之间,她的不设防不经意间给了他可乘之机,手轻轻一按,
“我们好久没做了,要不要试试?我会让你很舒服。”
宛意尚未开口,唇被飞快地吻住,几声呜咽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的吻也是滚烫的,可能因为刚吃完药的缘故,味道泛苦,宛意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才偏要她也尝一下药的味道。
苦涩的吻并不能中和那股异样,像一阵电流经过,酥酥麻麻的,距离上一次已经有一个多月,平时没什么感觉,但一被他挑起,火星子变成大火滚滚燃烧,将她的理智一并吞噬。
楼霁初稍微退开一点,仍然贴着她,不过留下了喘息的空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让你现在就原谅我,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也可以考虑离婚的事,和我做不影响你做任何决定,尊重你此刻的感觉就好,想做就做,不想我也不勉强你。”
一番话冠冕堂皇,不过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宛意竟然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抽出空来思考了一下,不用负责任,这样的条件让她难以拒绝。
楼霁初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自以为引诱着她一步步掉入准备好的陷阱里,牙齿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刺痒却不痛,一直蔓延到心坎,
“阿意,你想好了吗?”
极具磁性的声音蛊惑着她,对楼霁初来说宛意不拒绝就是最好的答案,他一切就绪,她则突然来了一句,
“你行吗?”
“……”
宛意的担心真心实意,她很心动是真的,有了反应也是真的,毕竟他还生着病,不能这么不理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一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位置,楼霁初差点失控,将她的话误解为是质疑,急于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你看我行不行。”
猜到他会误会,但宛意已经没了辩解的机会,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只能看不能吃,他难以回到过去那样清心寡欲的日子,加上已经忍了这么久。
宛意惦记着要做好措施,在不要孩子这件事上,她的想法从未有过动摇,更别提还不确定能不能和楼霁初继续走下去,她未说出口,他十分主动地俯身从抽屉里拿出来,边撕开边道:
“等你想了和我说,我们再要孩子,嗯?”
他对她的性格不说十分了解,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些,赶在她之前自嘲地说:
“我知道你没有答应跟我和好,孩子还差得远,我只是预想一下,你不能连这个权力都不给我。”
宛意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我要是一直都不想要孩子呢?”
楼霁初沉默了会,像在思考面对这种情境该怎么处理,脸上汗津津的,
“没关系,对我来说孩子不是必需的,你才是。”
她不得不承认内心有一刻受到了震动,但在此刻的情景之下她无暇左思右想,不知道是不是相隔的时间太久,总觉得他的水平更上一层楼,宛意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他压制着,想在言语上讨回来,偏要嘴贱道:
“找别人练过了?”
“啪”的一声,楼霁初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火辣辣地疼,打不得骂不得,他也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惩罚她一下,
“乱说什么?我除了你还有谁?”
“那谁知道呢?”
那些事像是过去了很久,宛意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实际上只是埋在内心深处不愿意想起,她没有感情经验,说话也控制不好分寸,通过这种别扭的方式宣泄不满。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才说这种话来扎我的心。”
“切,我不稀罕。”
即便光线太暗看不清,突如其来的表白的话语仍旧让她毫无防备,宛意眼神躲闪,庆幸她的窘迫不会被看到。
楼霁初却隐隐有些兴奋,她会这么说说明她很在乎他,就是有些词不达意而已,
“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没谈过恋爱,你是我的第一次,所以有时候可能没办法很快领会你的意思,请你谅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宛意像是刚探出头的蜗牛,很快又缩了回去,楼霁初也不着急,至少目前看来是个好兆头,他越发卖力,结束后趴在她身上耍赖似的不离开,任凭她怎么说都没用,
“快洗澡去,你好臭。”
“我不信,你白天还不是这么说的。”
“……”
臭是假的,只是宛意没想到他会这么厚脸皮,也干脆由着他了,楼霁初没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否则肯定会喘不过气,
“舒服吗?”
“还行吧。”
他既然都这么问了,宛意也不能娇羞地像个小媳妇似的,随口敷衍道。
楼霁初突然在她的肩胛处吻了一下,那块已经有了吻痕,又覆盖上新的,在她耳畔哑着声音道:“看在我会让你舒服的份上,能不能别不要我?”
不等她给出答案,他已经从她身上退开,抱着她走进浴室,没有旖旎的心思,认认真真帮她擦干净身体,宛意记得他病号的身份,起初推辞了一下,到后来连怎么被他抱回床上的都记不清。
终于如愿将人抱进怀里,楼霁初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将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今晚的月亮额外地圆,圆盘似的挂在树梢,有绿叶做点缀,不似以往清冷单调,仿佛预示着团圆,很快天色渐淡,月亮隐匿踪迹,被一轮红日替代,楼霁初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汗,才发觉身边早已没了宛意的身影。
“阿意,阿意!”
打开门和端着早餐的宛意迎面遇上,她看到他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斥责道:
“一大早上瞎喊什么?怎么连鞋子也不穿?你刚满三岁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以为我跑了?我能跑到哪里去?去把鞋穿上,洗漱下过来吃早餐。”
“好。”
感冒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了智,一想到他睡眼朦胧、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只有她能瞧见,宛意的感觉很奇异,终于对他说的所谓“爱她”之类的话生出一点信任,不再是之前那般抗拒。
“感觉怎么样?”
宛意拿着体温枪查看温度,烧已经退了,体感也正常,她的任务告一段落,楼霁初吃着馄饨,别提多有多幸福,
“挺好的,头不疼了,就是腰有点酸。”
她下意识地忽略后半句话,象征性地点点头,好了就行,不用她时时刻刻操心,
“行,那你吃吧,等会吃完记得收拾一下,顺便把厨房里的碗洗了。”
楼霁初突然有了危机感,她冷淡的眉眼,仿佛昨天的亲密只是一场梦,简直就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最佳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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