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默默地吃完早餐,听从她的安排整理干净,平时都没有在房间里吃东西的习惯,他将阳台的窗户打开通风,做完这一切后走到她身边蹭了蹭。


    为了留给她拒绝他的余地,直到宛意察觉到他的存在,才敢抱住她,手背上因为打针留下来的淤青没散去,阳光打在皮肤上,显得额外触目惊心。


    “阿意。”


    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那般,温存过的早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宛意的头偏了偏,楼霁初想吻上去,最后却亲到了她的手心,他倒没有不满,亲昵地吻了两下后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还没有消气,别跟我套近乎。”


    楼霁初显然是愣住了,不死心地想在她脸上偷个香,同样没得逞,摁住她的肩往墙上一靠,数次都被她躲过,泄了气似的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其中不乏撒娇的嫌疑,


    “阿意。”


    “昨天是你说的,跟你做不影响我的决定,你之前做的事情我还没有原谅你。”


    “……”


    他一响贪欢,没考虑到当时说的话会被宛意反过来当作堵他的借口,宛意看他不说话,目光渐渐变得不友好,“你说话不算话?”


    “当然不会。”


    以一种近乎温和的方式结束对话,他落寞又可怜的模样烙印在宛意心里,让她有些许的不忍心,也只能尽量不去在意,毕竟这话是他先说的,怎么怪都怪不到她身上。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干各的,宛意好不容易结束工作还不用照顾病号,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坐着玩了会手机,等吃完午饭回房间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楼霁初则一直致力于修复被打碎的积木玫瑰,上次吵完架夏姨帮忙收拾进了盒子里,零件散得不成样子。


    他有一种莫名地执着,让严秘书去找了个一模一样的花瓶,将玫瑰再次拼好装进去,仿佛这样他和宛意的感情就能回到从前那样,永不凋零。


    接到从公司打来的电话,短暂的假期结束,楼霁初不得不回到房间叫醒正在熟睡的宛意,


    “阿意,我回公司了,晚点回来。”


    宛意咂巴了两下嘴,睁看一只眼睛看他,很快又闭上,楼霁初没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宛意不是毫无意识,内心权衡着,现阶段比起纠结他吃她豆腐,她更想睡觉,


    “嗯。”


    楼霁初依依不舍地离开家,以前许多无法共情的感受,都在有了宛意以后一次性体会了个遍,放在以前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在走出家门后一步三回头,甚至想问问她要不要一起,想到看她最近累坏了,便没有提起。


    回到办公室,严秘书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开口先说的不是工作,而是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楼霁初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倒不似他的作风,严秘书不好意思地挠头,他是受了太太的影响。


    “楼总,方总今晚在水云间订了位置,想邀您前往,您看……”


    “不去。”


    想都不用想,方之槐肯定是来求和的,发觉自己没能耐应付眼前的局面,又不愿意吃哑巴亏,才想着来找他,可现在也太晚了些,他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陪他玩一些无聊的把戏。


    严黎转身便要退出办公室,楼霁初突然叫住他,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摩天轮,以蓝天作为背景,看上去十分眼熟,


    “找一找这个地方在哪,然后帮我包下来。”


    那时候他没恢复,没有刻意去记摩天轮的位置,只记得在一个面积巨大的游乐场里,本市总共也没几家,想必不难找。


    “楼总,您是要……和太太约会吗?”


    楼霁初瞥他一眼,目光轻飘飘地没什么重量,眼神无疑是在说“不然呢?”严黎从没接到过这样的任务,新奇之余隐约有点欣慰,他家老板总算是开窍了,知道想办法哄哄太太。


    即便早已恢复,那几个月的记忆原封不动地保存着,连一些细节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两人第一次同房后床上殷红的血迹,宛意红着脸骗他,当时他没多想,现在想来真是单纯得过了头。


    按道理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他也有权要求自己的另一半,结婚之前对宛意做过调查,他清楚她和方之槐之间的纠葛,却从没往更深的地方去想,只当走个过场,没有真正将这门婚事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命运的天平始终朝他这边倾斜,让宛意完完整整地属于他,而非另一个男人。


    去游乐场那天他玩得太疯了,导致宛意心心念念的摩天轮没去成,好巧不去地碰到宛新冬和他的“私生子”在一起,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得干干净净,当时她的拘谨被他看在眼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再去一次。


    严黎很快将事情办妥,地址发到他手机上,只要钱够一切都不是问题,宛意不好忽悠,楼霁初打算等下班以后亲自回去一趟,在此之前先和夏姨打好商量,免得露馅。


    家里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加上被窝里暖烘烘的,宛意一觉睡到天黑,好久都没有这么自在过,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去厨房里转了一圈,打算回房间拿手机,输入密码的声音响起,她和站在门外的楼霁初四目相对,他先开口道:


    “你醒了。”


    “嗯,夏姨还没来做饭,我打算跟她打个电话。”


    “不用打了,今晚出去吃。”


    “啊?”


    “夏姨一把年纪了,偶尔也该给她放个假。”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宛意觉得哪里不太对,却没有深究,她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那我回房间换个衣服?吃个饭就回来?”


    “你还想去哪?我和你一起。”


    楼霁初站得笔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连宛意都快被他这幅模样蒙骗,“没有,我随便问问。”


    反正只是出去吃个饭,宛意没怎么打扮,素着一张脸不说,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楼霁初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全是放纵和宠溺。


    “好冷啊。”


    走出家门的宛意搓了搓手,将手放进口袋里,楼霁初听闻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放到嘴边哈了哈气,这个熟悉的动作让两人都想起了些什么,对视一眼随后错开视线,宛意将手重新塞回口袋,刚好车子开了过来,


    “上车吧。”


    要说冷也不至于,她穿得很多,就是下意识地感叹一句,楼霁初仿佛再自然不过的行为,让她意识到两个人的身份彻底实现对调,她成了被照顾的那一方。


    “我们去哪吃饭?”


    “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宛意看他仿佛胸有成竹,还以为早有安排,刚好经过几家火锅店,她提议说:“要不吃火锅?”


    “你是不是吃不惯?那看你,我都可以。”


    她的确有故意为难他的嫌疑,吃食没有贫富阶级之分,只是难以想象他一个商务精英被辣椒呛得流眼泪的画面,想想就滑稽。


    “没有,听你的。”


    楼霁初很好说话,他主动找了这附近评分最高的一家,因为来的时间稍晚,这几天寒潮晚上出门的人不多,刚好有一桌空位,他们在角落里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宛意选了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又把笔递给他。


    等上菜的空隙,宛意看了一下四周其他的顾客,大家都很随意,在饭桌上谈天说地,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倒显得穿得讲究端正的楼霁初有些格格不入。


    他帮她倒了杯茶,注意到她投过来的视线,用眼神询问,宛意眼里的笑意若有若无,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不过能看出来她此刻的状态很放松。


    服务员先将锅底端了上来,她们点的是鸳鸯锅,红汤和白汤都有,宛意从小到大吃火锅的次数屈指可数,要说和楼霁初还是第一次,他们连约会的次数都很少,他生病时顾忌他的身体,等他病好后又忙于工作,很难找到机会。


    楼霁初和她想到了一块去,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他也确实该多抽出空陪陪她。


    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不用她多说,他主动地将菜放进去,伺候人的事做得算是顺手,宛意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作为回报,在他嘴唇被辣得发红时主动递过去一杯茶,


    “喝点水,不能吃辣就别逞强。”


    “没事,就是被辣椒呛住了。”


    楼霁初多喝了几口才勉强将那股辣意压下去,宛意听他掩饰也没戳破,舒舒服服地饱餐一顿,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火锅店内外温差大,拒绝楼霁初要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的提议,反正在室外停留的时间不长,坐上车很快就能回家。


    谁知车子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宛意身体前倾想要问一下司机,楼霁初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宛意的眼里闪过意外,兴许是因为刚吃饱的缘故,她又犯起了困,懒得去思考楼霁初这么做的用意,直到道路两旁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才提起一点兴趣,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夜晚的游乐园和白天俨然是两个世界,各式各样的设备在黑暗的天空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多了一层神秘和童话的色彩,精灵和玩偶们都被注入了生命力,这个点园内十分热闹,宛意看到不远处的过山车和海盗船还心有余悸。


    “跟我来。”


    楼霁初挽起她的手,自从进入园区两人一直是下车步行,直到路人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宛意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不得不说就今天他们俩风格迥异的打扮,远远看上去很像是父女。


    想到这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用自认为腻死人的夹子音道:


    “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啊?”


    满意地看到楼霁初的背影僵了一瞬,他脚步未停,回过头来看她,她个子比他矮上一大截,因此他眼皮低垂着,睫毛覆下一道暗影,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


    宛意不说话了,他要占她的便宜就这一次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东瞧瞧西看看,楼霁初似乎是完美带她复刻了那天的路线,现在已经经过了鬼屋,走在前往摩天轮的小路上。


    大致能猜到他今晚的安排,先前那一篇在楼霁初这没有这么容易被翻过去,他捏了捏她被冻得红红的鼻头,


    “叫老公。”


    “想得真美。”


    宛意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她还没意识到危险,这一条小路黑漆漆的,周围没有人影,楼霁初完全可以对她做点什么以示惩罚,想了想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非得要让宛意甜甜地叫他一次,就像方才那样,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哪怕是直呼姓名也可以,总比用其他的语气词来替代要好。


    这一小段路上铺了石子,曲曲折折,像童话里通往秘境的门一样引人探寻,有工作人员在那守着,穿得倒挺正式,不像普通员工,更像是经理似的人物,宛意发觉这四周没有其他游客,他们俩孤零零的,好奇地问:


    “诶?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啊?大家都不来玩吗?”


    宛意和楼霁初站在那,一个稳重一个娇俏,堪称天仙配,经理观察了一下楼霁初的脸色,笑着解释说:


    “太太,楼总今晚已经将我们整个摩天轮区域包下来了,祝您玩得愉快。”


    接着他做出“请”的手势,宛意抬头只能看到楼霁初坚毅的下巴,用脚尖顶了顶地面,进入座舱里坐下,舱门很快被关上,缓缓离开地面,她还在思考刚刚对方说的话。


    倒是很符合电视剧中霸总一贯的风格,宛意对钱没有特别明确的概念,从小到大家境优渥不假,但因为父母感情不和,她总是没有归属感,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学费和生活费大多由自己的兼职收入支付,懂得挣钱不易,她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所以听说楼霁初将这里包了下来,心里小小地惊了一下。


    相对于他的实力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宛意也不想表现得很没见识,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起初视野被树林遮挡住,随着高度的攀升,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就是上升的速度比较慢。


    如果说眼前的画面如电影里的慢镜头,那它一定是在这基础上开了0.5倍速。


    “你觉不觉得,这个摩天轮好像有点太慢了?”


    “我觉得还好。”


    楼霁初端坐着,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浑身有些紧绷,唇紧紧地抿着,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宛意身上,后者习惯于他的注视,没有半点不自在。


    “是吗?”


    宛意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她不记得这玩意儿有这么慢,按照目前的速度,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升到最姐姐。


    “你能不能让他们把速度调快一点?”


    既然他是金主爸爸,想必这不算一个过分的要求。


    “好。”


    楼霁初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直视正前方,宛意觉得奇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等等,你不会是恐高吧?”


    “我觉得还好。”


    “……”


    瞧瞧,这都把人逼成复读机了,宛意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况,毕竟从没有谁跟她透露过楼霁初恐高这件事,机械运行得比较平稳,所以他看上去算是正常。


    “要不我们现在下去?”


    问题是座舱已经离开地面有一段距离,要让它跳转方向运行属实有些为难,不想精心准备的约会就这样被破坏,楼霁初克服恐惧,安慰她说:


    “我真的没事,放心。”


    “好吧,”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别看地面,不要想着自己现在在哪里,欣赏风景就好。”


    “嗯。”


    他的症状不算严重,因为工作时常需要长途飞行,起初会觉得胸闷气短,情况有在慢慢改善,不影响平时的正常生活。


    其他的座舱里空空如也,上下都是悬空的,远离了喧嚣和热闹,因为身旁有人陪着,不觉得孤寂和清冷,反而格外地放松,楼霁初就像粘人的狗皮膏药,往旁边挪了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她不放手。


    “阿意,我好害怕。”


    这话就像有人做作地来一句“我好怕怕哦”一样没有说服力,语调平稳没有波澜,他就是想趁机和她亲近,毕竟是为了哄她开心才来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这样还怪可怜,宛意假模假样地揽住他的肩膀,像抱着小媳妇那样。


    距离离得远,马路上的路灯汇聚成一条细长的光带,一直绵延向远方,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缩小成一个个黑点,脚下这片土地像是微缩版的积木世界,不同的地方在于更真实而生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宛意的肩膀都麻了,楼霁初顺势坐直身体搂着她,座舱在不知不觉间上升至最姐姐,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他突然晃了晃她,宛意一回头,视野被尽数遮挡,只有他放大的五官近在咫尺。


    温热的舌头灵巧地侵占她的领地,宛意被迫仰着头任他予取予求,他轻易攻破她的防线,像汹涌的浪潮将她整个淹没,她一直睁着眼睛,楼霁初似有所感掀开眼皮,被他眼里浓重的欲望吓到,她退无可退,生无可恋地合上眼皮。


    “宛意,我爱你。”


    他鲜少叫她的名字,可见说这话时态度郑重,宛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为了掩饰不自然,“你怎么也信这个……”


    没吃过猪肉,她总见过猪跑,在摩天轮升到姐姐时接吻的情侣就会一直走下去,这么老套且幼稚的传言,她以为他不会相信,实在是和他的人设很不相符。


    “如果这样就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迷信一点又何妨。”


    外界的灯光打过来,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分明,这么真诚的告白,宛意渐渐地笑不出来了,收起了最初的漫不经心,


    “你爱我什么?”


    不是真要他一点一点地说清楚,更多是质疑的成分。


    “就像你从前爱我那样,不需要很确切的理由,就是很爱你。”


    要真的说起来,楼霁初能列举出许多条爱她的原因,但他清楚宛意的性格不吃那一套,因此他只是很坚定的、反复阐述爱她的事实,她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便够了。


    “可我这个人三分钟热度,你没发现吗?我说不爱就不爱了,是不是还挺渣的?”


    “不是,是我做的不好,让你失望了,”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地在忏悔,“以后我来爱你就好,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知道这么说空口无凭,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楼霁初清楚她一切顾虑,不再急于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捧起她的脸又想吻上去,手上的触感柔软,他没忍住捏了捏,嘴唇还没触碰到,就被烟花绽放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实在是不习惯抒情的氛围,宛意猛地将他推开,又怕他撞到墙壁,拉了他一把,以目前她的力气其实起不到太大的效果,她指着窗外道:


    “快看,有烟花。”


    楼霁初好笑又无奈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市区平时有规定不允许燃放,烟花来自于隔了一条河的城郊,位置升得高效果更加震撼,她眼底仿佛铺了一层细碎的光,想起除夕夜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兴奋和激动。


    正疑惑着为什么有人会放烟花,很快得到答案,烟花在空中呈现出字母的形状,应当是姓名首字母的缩写,紧随而来的“loveyou”,表示这是作告白用,宛意“哇哦”一声,一副看戏的表情。


    而楼霁初就不那么淡定了,相比起别人的隆重,他今天的约会流程因为仓促显得单薄又简陋,怎么看都说不上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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