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楼霁初牵着宛意往客厅的方向走，路上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需要记得吗？又或是说阿意想我记得？”
他笑着反问，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完全不欲理会，宛意没见因为他说的话心情好到哪里去，唇紧紧抿着，楼霁初见状还真的回忆了一下，
“她说的是和姑姑一起喝下午茶的那次？去卫生间的时候确实有个人拦着我不让走。”
“不是说记性不好？”
“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当时你也在，上次忘了跟她介绍你是我老婆，要不要现在补上？”
说着他还真有要带她转身回去的意思，宛意自然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瞪了他一眼，在堵她的话这方面楼霁初属实是越来越擅长。
“不用了。”
她气鼓鼓地掰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楼湉刚从外面回来，她小跑过去和姑姑说话，一副不想再理楼霁初的架势，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放在面前的茶，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霁初哥哥，听说你在国外读的是商科，我听楼爷爷说才知道我们竟然是校友，你说是不是很巧。”
宛意聊会天的功夫，任念韩又凑到了楼霁初身边，后者不习惯别的女人靠他这么近，眉头皱得死紧，正要开口训斥，楼谷风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来，打破僵持的气氛。
“阿意啊，来，”宛意听话地走了过去，楼谷风拍拍她的肩，向她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爷爷那位好友的孙女，小韩刚从国外回来，也是学艺术的，你们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
他将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被迫交握，面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任念韩表现得乖巧，
“姐姐好。”
同年毕业，谁比谁大还不一定，宛意不懂她想暗示什么，忽略这样幼稚的把戏，没有拂楼谷风的面子，“任小姐读的是什么专业？”
“雕塑。”
宛意一副了然的模样，任念初追问道：“那姐姐呢？”
“电影。”
两人有来有往，似是相谈甚欢，楼谷风笑得一脸欣慰，任念韩在听她说完后恍然大悟道：
“既然这样，看来我昨天没有看错，果然是你。”
楼谷风好奇地问：“你们之前见过？”
任念韩想留下好印象，自是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昨天我在一个漫展上看到姐姐了，只不过那时候姐姐还不认识我。”
“漫展？”这个词对楼谷风来说有些新奇，任峰走过来打趣说：“她们年轻人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不懂。”
“爷爷，您跑哪儿去了？”任念韩走到任峰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还不是昨天吃了你做的蛋糕，今天肚子不舒服，都跑了好几趟厕所了。”
“您胡说，我的蛋糕才不会有问题，肯定是您背着我偷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这丫头。”任峰朝楼谷风摇摇头，似是一脸无奈，宛意出于礼貌和他问了个好，任峰点点头，审视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
这爷孙俩一个德行，客套完任念韩仍抓着先前的问题不放，仗着长辈不在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霁初哥哥知道吗？”
“有哪条规定说我不能去？”真论起来宛意的脾气说不上多好，“倒是任小姐知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在别人家做客还是放尊重一点比较好，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疑问。”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无语的表情让任念韩意识到她不是好欺负，而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回怼，宛意抢先道：
“姑姑叫我过去，失陪一下。”
任念韩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从小被宠坏了，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却也不愿意让着她，今天会来是看在楼谷风的面子上，早知道就应该找借口躲过去。
“愁眉苦脸的，楼霁初惹你不开心了？”
楼湉闲不住，帮忙摆着碗筷，宛意也来搭把手，吃饭的总共也没几个人，这点小事很快就做完了。
“不算吧。”
“那就是那小姑娘的问题，”楼湉大胆猜测，她不是没看到任念韩的眼睛一个劲地往楼霁初身上瞟，“你不过去看着，反而来找我，就这么放心？”
“我像是那种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人吗？”
“不是，”楼湉许是真这么觉得，又或是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在哄她而已，“不过他要是真那么容易被勾走，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你说呢？”
宛意不置可否，像在思考姑姑说的话，楼湉又道：“我等会就走，你稳住心态，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果然饭桌上吃到一半楼湉便告辞离开，她向来我行我素，也不认为今天的客人有多重要，任念韩话都没和她说上一句，却莫名有点怵她，等她走后又提起了国外读书时发生的事。
楼霁初觉得吵，又或是被念叨得烦了，一直一言不发的他终于愿意发表意见，说出的话却不那么令人愉快，
“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学校有雕塑这个专业。”
“啊？霁初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听爷爷说你……”
“是你听错了。”
他们的毕业院校名字相近，但根本不具有可比性，一个是艺术类院校，一个是排名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大学，任念韩的成绩得过去。
“原来是这样，都怪我太心急了，人总是想离优秀的人更近一点，我也不例外。”
任念韩不觉得难堪，表现得很大度，楼谷风用眼神示意他给人家女孩子一点面子，楼霁初像是没看到似的，
“我没有妹妹，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任峰似是不悦，楼谷风连忙岔开话题，任念韩的视线频频投来，楼霁初却没有一点愧疚之心，专心给宛意夹菜，一前一后态度对比明显。
宛意从始至终扮演着局外人的角色，她看向楼霁初的目光毫无波澜，反倒是他以为她有什么需要，主动俯身询问，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饭后楼谷风来了兴致要下棋，楼霁初陪同在侧，为了躲清净宛意去到他以前住过的房间逛了逛，任念韩不死心，非要追过来。
为了找个她感兴趣的话题，又提起了漫展，实际上宛意更多是因为工作需要，
“姐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角色或者是动漫？”
宛意正在翻看相册，起初为了帮助恢复傅娴给她送了一部分，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没得到回应，任念韩自顾自道：
“我先来，我最近在看《灵云咒》，听说就快出电影了，我最喜欢小师妹那个角色，姐姐知道吗？”
她岂止是知道，小师妹还是她配的音，没有想和她分享的欲望，叹了口气继续翻看着，不得不说楼霁初的长相满足了许多女生的幻想，他从小就很话，你听不到？”
任念韩终于憋不住了，猛地将她手里的相册抢过来，要不是宛意松手松得快，肯定会被撕成两半。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未经允许进别的房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有句话叫‘一日三省吾身’，任小姐在指责别人前，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还给我。”
宛意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了，任念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拨了拨头发，当着她的面打开相册，宛意伸手想拿回来，她灵活地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任念韩的视线突然顿住，随后拿着相册转身往楼下走，宛意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不得不跟了上去。
下楼时任念韩已经在和傅娴聊着什么，气氛十分融洽，宛意走近后听她道：
“阿姨你看，我和霁初哥哥小时候竟然拍过一张合照，我都不记得有过这回事。”
她手指着的那张照片上的楼霁初十来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本书，任念韩比他矮了一大截，抬头看着他，眼里是崇拜的光，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傅娴拿过来仔细察看，发现果真是这样。
一时间宛意这个儿媳妇被当成了空气，任念韩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实则暗含挑衅，她嘴甜，这恰巧是宛意不擅长的领域，将傅娴哄得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姨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阿姨的女儿就好了。”
“既然做不成阿姨的女儿，做儿媳妇也不错，可惜我没那个福气，我真的很羡慕姐姐能嫁给霁初哥哥。”
她的语气半是玩笑半认真，傅娴不至于被三言两语冲昏头，下意识地看向宛意，生怕她不高兴。
“是我羡慕你妈妈，有个这么乖巧的女儿，她一定很开心吧。”
傅娴不是完全拎不清，急忙转移话题，可惜没说到点子上，任念韩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您忘了吗？我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更可笑的是她妈妈去世没多久，爸爸就将后妈娶进了门，肚子里已经揣上了崽，是个弟弟，她后妈不光看她不顺眼，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她早点嫁人别老盯着家里那点财产，这也是她天天黏着爷爷的原因，至少目前老爷子还是向着她的。
“抱歉，阿姨没有别的意思。”
傅娴平时不怎么关注这些信息，她不喜欢豪门间的社交，加上两家之前往来不多，楼谷风也不是嘴碎的任，那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没事，”任念韩嘴角的弧度牵强，像在故作坚强，“我不是还有阿姨吗？我一看您就觉得特别亲切，像我的妈妈一样。”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要是傅娴答应收她做干女儿，那她以后就有更多机会往楼家跑，到时候方便制造机会，看准了傅娴耳根子软，她多念叨几句说不定就会有效果。
傅娴的反应和她预料的不同，毕竟宛意在一旁，她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任念韩不得不主动提道：
“要是阿姨不嫌弃的话，我能做阿姨的干女儿吗？”
“这……”
在长久的犹疑中，任念韩从来没有感到如此难堪，哪怕是方才在饭桌上的时候，尴尬也被她轻易地化解，傅娴不懂弯弯绕绕，不会体面地拒绝，她算是看出来了，傅娴就是不愿意而已。
任念韩不明白，不过是个干女儿的名头，点头或者摇头有那么难以抉择？
“我去看看爸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你们年轻人聊。”
傅娴找了个由头离开，她看得清时势，知道任念韩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认她做干女儿准会牵扯出一堆麻烦，刚好她又是个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只是她一走任念韩就将矛头对准了宛意，企图宣泄不满。
“能把相册还给我了吗？”
宛意伸出手，不是请求，而是肯定。
“可以啊，不过这一张我要留下。”
任念韩将方才温顺的面具摘下，她说的自然是和楼霁初的合照，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她抽了出来，相册随手扔在茶几上。
“你这是看上他了？而且非他不可？”
“是，所以我跟你公平竞争。”
她完全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自觉，宛意也不打算跟她讲道理，就是觉得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所谓的青梅竹马有些可笑。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那之前他出车祸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上赶着要嫁给他？”
就算那时候她要死要活想要嫁给楼霁初，仅凭她爷爷和楼谷风的朋友关系肯定没用，利益至上这个道理不用说，宛楼两家的合作注定了对方子女的婚姻无法由自己做主。
“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晚吧？我不介意。”
任念韩听爷爷提起过楼霁初，那时候她在国外读书，同时交往着好几个男朋友，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空去关注一个相隔几千公里的人，事情也是巧，谁能想到她回国刚落地就看上的人，竟然从小就认识。
介意什么？介意楼霁初已经结婚了？宛意越听越觉得可笑，她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照片绝不会给她，不为别的，任念韩这么做简直毫无道理。
因此她也不想再说些有的没的，态度很坚决，“这张也给我。”
“凭什么？这是我的照片。”
任念韩不给，宛意脾气也上来了，她平时注意形象，但在某些情况下是例外，道理说不通她直接上手抢，对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仍然不愿意松手，甚至加重了力气。
结果可想而知，照片“撕拉”一声成了两半，目前看来宛意取得了胜利，她拿到的是楼霁初那一半，甚至还有任念韩的一部分。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怔了一瞬，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说：“好了，现在就是你的照片了，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你！”
任念韩气急，指着她的脸站了起来，宛意气定神闲地坐着，楼谷风他们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楼霁初察觉气氛不对劲，加快了脚步，“怎么了？”
“霁初哥哥，刚刚我发现小时候我们拍过一张合照，我跟姐姐说，然后她就把照片撕碎了。”
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告状的机会，甚至先开口想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她毕竟是客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宛意不能这么对她，而刚刚她说的话没人能作证，要是宛意现在提出来反倒像是在诬陷。
可楼霁初压根不想了解前因后果，饶是任念韩颠倒黑白的本事再强也没用，
“我不是说了让你叫我名字吗？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我们很熟。”
“撕了就撕了，一张照片而已。”
楼霁初从宛意手里拿出那半张，她攥得很紧，他让她放松一点，甚至上手将没撕干净的边角撕下，直到照片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才还给她。
宛意盯了半天才选择伸手接过，不知道在想什么，再三吃瘪，任念韩气得发抖，但她表现出来的却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自家孙女被欺负，任峰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楼霁初这么做就是在公然打他的脸，
“小楼啊，念韩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你要这么对她。”
这不仅是在指责楼霁初，同样也是在指责宛意，毕竟一开始事情就是她挑起的，连楼谷风看向她的眼神都暗含责备，甚至还有失望，像是在说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挑事。
“任小姐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没结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最好不要有。”
楼霁初捏了捏她的手臂，选择站在宛意这一边，话里全是偏袒，“这话得问她，我倒是想知道我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里，我家阿意脾气很好，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霁初，你少说两句，人家好歹是女孩子，你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不是看不出楼谷风想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样一来任峰也不好说什么，最后的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任峰带着任念韩告辞离开，楼霁初没有开口挽留，端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爷爷，我们也走了。”
“走吧走吧。”
他摆摆手，虽不至于帮着外人，但楼霁初今天却是让他没脸了，楼谷风不烦躁是不可能的，巴不得他立马从眼前消失。
直到上了车，宛意手里还拿着那半张照片，楼霁初不喜欢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打趣道：
“就这么喜欢这张照片？家里还有很多，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宛意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表情属实说不上开心，他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脾气地问：
“到底怎么了？她哪里惹到了你？”
“她喜欢你你知道吗？”宛意冷不丁地问，
“就为这个？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她抢不走，为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当。”
她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嘴角嗫嚅了几下，在楼霁初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大事，宛意也清楚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可就是心神不宁的，
“抱歉，我把你的照片弄坏了。”
“一张照片而已，你就是全撕了我也不会说个不字，开心点，嗯？”
“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整个人止不住地烦闷，按道理不过就是被一个他的爱慕者缠了一会而已，以楼霁初的条件，这样的情况她早有预料，但在真正面临时才发现其实自己不是很擅长处理。
睡前宛意仍是闷闷不乐地盯着天花板，靠玩手机来转移注意力，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没备注姓名，非好友也看不到朋友圈，但因为来源是手机号查找，她没有多想便点了通过。
【请问你是？】
对方迟迟不回，她的困意慢慢上来了，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睡前调成静音模式，等她收到消息轰炸已经是次日早上的事。
将聊天框滑到最上方，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任念韩和楼霁初的那张合照，她不知什么时候拍了张照片，哪怕已经被撕毁仍有备份。
对面是谁不用多说，任念韩发了许多“问候”她的话，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对方不会蠢到落人口舌，但宛意明白就是想膈应她，要她说任念韩这样属实没必要，不如直接去纠缠楼霁初来得有效果。
一大早被打扰除了莫名其妙外，更多是恼火，宛意不关心其他，她只想知道任念韩为什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是多少？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傅阿姨，我问她要她立马就给我了，到这份上你还不懂吗？】
这个答案在宛意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被气到了，傅娴清楚昨天她们闹了矛盾，却随随便便将她的联系方式给任念韩，到底是对她这个儿媳妇有多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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