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她说得轻巧更预示着这里面有猫腻,双手轻轻一推脱离他的怀抱,“我答应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在楼霁初反应过来前宛意躲进了衣帽间,刚打开的水龙头此刻滴着水,水池光滑的瓷面反射出他利落的轮廓,他这才想起她答应的确实不少,比如会一直喜欢他、等他的病好了他们就要孩子。


    反悔的时候同样理直气壮,还将他神智不清醒时答应给她做情人的事翻了出来,质问他说话不算话。


    宛意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工作时她向来以简洁舒适为主,直筒裤包裹着纤细的腿,上半身穿了一件短款羊绒外套,露出修长的脖颈,为了防止他偷袭声明道:


    “我们先说好不准闹,万一我迟到了你也别想去工作。”


    楼霁初除了顺着她没有别的选择,往餐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匆匆吃完早餐,临走前夏姨帮宛意打包了一个三明治让她带上,说是在路上吃。


    车飞快地行驶着,司机提前避开了拥挤路段,就是需要绕远一点,楼霁初往宛意那边挪了挪,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没来由地说:


    “还想让我当你情人吗?”


    宛意受到惊吓般回过头,估计是没料到他这么口无遮拦,瞄了一眼司机的背影,明显在刚刚听到他说那句话后僵硬了许多,背绷得笔直,尽量减少存在感。


    既然他拉得下脸,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将夏姨给她的饭盒放到一边,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语气严肃正经,像在斥责他的话太荒唐,楼霁初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掰着她的手指听她继续说。


    “你要是真的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事先说好,你必须要乖一点。”


    “比如?”


    “我想想,随叫随到是最基本的,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在,我和别人约会的时候要避开,懂事一点不许闹,时刻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情人而已。”


    “别人?你还想和谁在一起?”


    说着说着他自己较了真,宛意眼神挑衅,像是在问他是不是玩不起,


    “上次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能陪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在乎,我不抛下你就好,哪怕我在外面勾三搭四也没关系。”


    “既然都说了是情人,就要有情人的自觉。”


    眼见着她说话越来越不管不顾,楼霁初眼皮一抬,司机从后视镜中收到他的眼神,他不懂夫妻间的恶趣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仿佛窥见了豪门密辛,马上就要被杀人灭口。


    楼霁初伸手按下中控台按钮,隔板缓缓升起,宛意仍在大放阙词,这样的话难得从他口中听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越想越觉得有趣。


    眼前的景象一晃,她直接被摁在了车座上,楼霁初离她很近,一字一句地说:


    “勾三搭四?情人的自觉?”


    “话是我说的没错,但阿意可能听岔了,就算是情人的身份,你也是我的专属,其他想都不要想。”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扯了半天你逗我玩呢?”


    因为情绪激动,她脸红到了脖子处,海藻似的发随意铺开,眸子里氤氲着雾气的模样看起来很勾人,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楼霁初的西装被她扯得起了褶皱,他毫不在意,


    “情趣而已,不然你还想来真的?”


    车轻微的晃动,宛意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光线时亮时暗,路旁大树上繁密的枝叶仿佛一把天然的遮阳伞,他眼神控诉,明显就是在较真,为她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生气。


    “我……也不是不行。”


    “……”


    宛意是气呼呼地走的,同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她头发略微凌乱,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红晕,等电梯时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下心情,看到电梯壁上的自己,又不由得笑出了声。


    对着手机屏幕补了个口红,她再次踩点到达工作地,广播剧的录制不太一样,没有画面,全靠声音,更多需要配音演员去“演”而不是“配”,她来之前做了一些功课,打算在录的过程中再好好请教一下导演。


    若是其他ip,家里有器材的话可以在家录制,但因为购买版权的公司规模大,加上原著的影响力,所以对专业性要求更高,配音演员也经过了层层筛选。


    楼霁初处理完工作时间仍有盈余,他忙里偷闲过来探班,严秘书陪同在侧,他出于私人目的而不是过来巡查,不想搞特殊,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从他的角度刚好能透过窗户看到正在认真工作的宛意。


    上次他的情绪完全由着她起伏,更多是出于关心和爱护,此刻他站在更客观的角度,看到她的专业和认真,眼里多了几分由衷的赞赏,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他清楚她在国外发展得很好,回国后几乎需要重新来过,凭她的能力不是问题,不管她当初选择回国的原因是什么,但至少现在他早就给她打上了自己的标签。


    工作人员泡了茶送过来,录音棚突然出现一位看上去就不简单的人物,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目,有人将他认了出来,联想着他和宛意之间的关系,楼霁初一个眼神,严秘书连忙去给大家订早茶。


    “楼总,已经安排好了。”


    能蹭到免费的早茶,加上这家又难订,往常需要排很久的队,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吃瓜的干劲更足,楼霁初处在话题中心而不自知,他一直牢牢盯着宛意,好似怎么都看不够。


    中途休息时宛意从棚里出来,发觉今天异样地热闹,她顺着大家的视线往既定方向看去,倒是明白了热闹的来由,她暂时先没管楼霁初那边,而是找到编剧和导演,询问自己刚才的不足之处。


    她态度很端正,不骄不躁,语气诚恳,可见真的是在虚心求教,面对这种后辈他们一般都更乐意指导,宛意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后眉目舒展,主动提出要将刚刚的部分重新录一遍,做完这一切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楼霁初身旁坐下。


    毫不客气地端起他面前的水喝了两口,“你怎么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就来看看你,顺便一起吃个饭。”


    早茶余下一份,由导演亲自给楼霁初送了过来,他推到她那边,是按照她的口味点的,“要尝尝吗?”


    “等会吧,夏姨给我带的三明治我都还没吃。”


    宛意看着走开的那个健硕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这早茶是他点的,吃人家嘴软,但由导演亲自送来,这面子也太大了些。


    “你做什么了?我们导演怎么对你这么客气,不应该啊。”


    就算他背景深厚,据她了解楼氏旗下并没有相关的娱乐产业,这次没有她提前打招呼,他不光能溜进她的工作间,还能被奉为座上宾,属实奇怪,要说一份早茶就能将所有人收买,她有些不相信。


    “我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


    宛意沉默了两秒,到这时才有种抱上了大腿的感觉,小说照进现实,霸总名下产业涉猎范围极广,她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感觉到资本的力量。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上次给你的财产转让书里有,你没仔细看就撕成了碎片,你忘了?”


    宛意当时看到的都是房车,没注意到还有股份的转让。


    “好几年前随手投的一个项目,我也没想到真的能做起来,所以没放在心上。”


    他语气的随意性让她怀疑这家公司不是行业前三,而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破旧工作室,有理由怀疑他在凡尔赛,不过相比楼氏的那些产业以及他入股的公司,确实算不上什么。


    “你要吗?你要的话我让严黎再准备一份给你,每年有分红可以拿,其他你都不需要管,我会派人处理好。”


    宛意婉拒了他的好意,她好奇归好奇,反倒是楼霁初有点无奈,他想送她点什么,总是送不出去,原本想着她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也算是投其所好,但意料之中的,她拒绝了他。


    美其名曰:无功不受禄。


    “谁说的,这是你应得的。”正当宛意准备听他夸赞自己有多好时,楼霁初喂了一口粥到她嘴边,她听话地咽下,他用纸巾帮她擦去嘴角的残留,动作十分体贴,凑到她耳边说:


    “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今晚再好好陪陪我。”


    因为有严秘书在旁边,楼霁初没说得太露骨,但他的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严黎识相地走开一点,宛意不甘示弱,


    “好啊,不过这就不必了,是我该给你钱,毕竟只有你做我的情人的份。”


    一个没有依据的称呼而也能引得他们俩争来争去,到了要工作的时间,宛意放下手中的事回了录音棚,楼霁初本来想等她一起吃个午饭再走,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安排,在微信上和宛意说了一声,将约会推迟到了晚上。


    当霞辉斜斜在天际铺开,宛意按时结束录制,她用导航软件搜了一下楼霁初发来的地址,打车十分钟就到,没再让他特地跑一趟,免得一来一回更耽误时间。


    她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骨子里崇尚自由,更愿意为自己的兴趣和喜好买单,现在每接到一个工作就能换一个组,认识不同的人,大大拓宽了她的交际圈,工作中又不太需要与人打交道,更多要做的是诠释好自己的角色,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对自己眼下的状态都十分满意。


    和司机再三确认过,宛意在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店面门口下了车,复古的木质牌匾积了一层灰,右下角缺了一块,门店内部光线明亮,看起来十分干净,有客上门老板娘招呼她坐下,同时将菜单递给她,态度和蔼亲切,很符合这家店给人的第一印象。


    刚倒的热茶未凉透,楼霁初出现在视线里,和周遭年代感强烈的环境格格不入,宛意给他也倒了一杯,


    “我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这里你之前来过?”


    “嗯,高中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在这里吃饭。”


    听他一说宛意想起刚刚看见的路牌,和这里隔了一条街就是四中,他知道她的想法,解释说:“我是高中毕业以后出的国。”


    “我也是,不过我原以为你高中就在国外。”


    宛意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年在酣畅淋漓地比完一场球赛后,和朋友一起结伴出来吃饭的场景,不管是神态亦或是动作,既有未踏入社会的青涩,也有少年人该有的阳光风趣,只是她怎么都难以联想到楼霁初身上,那样肆意的岁月貌似距离他有些遥远。


    “你高中在哪读的?”


    她的书都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问我,”她将话头抛给了他,原书中对此并未提及,原主是个配角,没重要到连这种细节都交代清楚的地步,“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就算你是四中的,我上高中的时候你早就毕业了。”


    从中品出一丝嫌弃,恰巧这时有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来吃饭,手里还抱着球,脸红扑扑的,明显就是刚打完一场。


    “嫌我年纪大?”


    “知道就好,”楼霁初伸手将她的脸掰正,迫使她收回视线,“好了,我不看就是。”


    “所以你到底是哪个学校的?”


    这个话题看来是绕不过了,宛意的手指微微攥紧,这样的问题她不能乱答,很容易露馅,其他理由不够有说服力,毕竟当时出车祸的人是楼霁初,而不是她。


    在紧张的情绪下,某块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走入死胡同,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不起眼的拐角,让人豁然开朗。


    “不巧,没能成为你的学妹,我是一中的学生。”


    同是名校,同样有国际交流部,这点宛意不知道,楼霁初却清楚得很,所以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宛意松了一口气,将菜单递给他,上面都是一些炒饭和面食之类的,总之是很大众化的吃食,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


    时隔多年,没想到这的老板娘还对楼霁初有印象,长得好的他已经结婚,妻子就是面前这位,视线在这对小夫妻中间转悠了一圈,开心程度好比自己的亲儿子娶了媳妇。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点的饭比平时的分量要多,宛意又一次体会到了关系户的好处。


    “怎么样?”


    宛意头一次来,反倒问他这个曾经的常客,眼里兴致正浓。


    “有没有尝到一丝年轻时的味道?”


    “……”


    嘴上嫌他老,宛意认真地将他和那些高中生放在一起比较,其实就是打扮和气质上的差别,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过,终究不比校园时期纯粹。


    “你的校服还留着吗?”


    楼霁初迟疑地点头,不明白她意欲何为,“回去以后穿给我看,也算是弥补一下遗憾,毕竟你比我大了好几岁,我们俩高中的时候就算在同一个学校,怎么也不可能遇上。”


    “校服放在老宅,得回去找找,”他异样地好说话,丝毫不计较她一直强调他们的年龄差距,“不过你要想清楚,在让我穿上校服后,能不能承担后果。”


    后半部分压低了声音,少了清越,多了磁性,“没想到阿意喜欢玩这种。”


    一顿饭在斗嘴中结束,但因为餐馆的氛围就是如此,所以也不显得突兀,反而多了人间烟火气,她站在原地等候,结完账的楼霁初拿出两个口罩,将手伸出来,示意她放上去。


    “一起走走吧。”


    这一条路上全是小吃店、文具店和书店一类,完美地迎合了高中生的需求,四中的前门和后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前门已经完成了拆迁,马路平整宽阔,两旁的商铺也更具现代感,不像此刻人行道上的砖块有所松动,脚一踩蓄积的雨水全溢了出来,经过楼霁初的提醒,宛意的鞋子才幸免于难。


    他看上去很有经验,一直提醒她看路,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中宛意看出高中对他有独特的意义,而当他远渡重洋外出求学,又急匆匆被叫回来打理公司,面临的压力和困难都难以想象。


    越往前走一幢幢高楼出现在眼前,在一个转角十分巧合地和熟人碰面,rren得知他们饭后散步消食,像是不相信他们这么有兴致,一直盯着他们紧紧牵住的手,片刻过后邀请他们去旁边的咖啡厅坐坐。


    楼霁初本想拒绝,他和一个有成为他情敌潜质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但考虑到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宛意需要休息,在询问过她的意见后点了点头。


    “我们都戴了口罩,你怎么还能这么快认出来?”


    况且当时转角光线很暗,有楼霁初牵着她,宛意东张西望,根本不会注意路人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rren实在是很难回答,他恰巧出来买点生活用品,这对夫妇走在路上十分惹眼,他想忽视都难。


    对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回忆过去是个引起话题不错的方式,rren十分巧妙地避开和方之槐有关的部分,而这正是楼霁初感兴趣的,不然他连话都不愿意和rren多说,更何况是乖乖地坐在旁边听。


    宛意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一些和她有关可她本人却完全没有印象的事,一边后悔答应rren的邀请,一边在心里默默将他说的话记下,填补回忆的空缺,只希望他千万别说些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就好。


    该来的总会来,rren说到一半,突然望着她感叹道:


    “我感觉现在的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好歹是中法混血,又受过东方文化的熏陶,中文水平高是一方面,rren连叙旧的方式都如此本土,喜欢讨论一个人的变化,而宛意只能随口敷衍说:


    “人总是会变的,我只能理解为你在夸我越来越好看。”


    这倒说得没错,rren被她逗笑,没有否认,甚至深深表达了赞同。


    “当然,我记得你回国那天我在机场碰见了你,随口聊了几句,你看上去有些焦躁,后来在酒吧遇见,明显感觉到你比之前快乐很多,有什么开心的秘诀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宛意怀疑这个rren是剧情叫来拆台的,这些问题看似很普通,但一个个都问到了雷区,更何况楼霁初还在旁边,他一直望着她,态度十分平和,没表现出任何不对,但她就是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楼霁初眼神突然变得探究,出声道:“酒吧?”


    她什么时候去过酒吧?还碰见了rren,他怎么不知道?


    “我和安安逛街的时候路过,进去喝了一杯,那天晚上我和安安一起睡的,你忘了吗?”


    楼霁初当然不会忘,那时候他们正在闹矛盾,她将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派了许多保镖保护她的安全。


    放在平时宛意才不会上赶着回答这种问题,但和rren的疑问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心里有秘密,自然很容易心虚,她能感觉到rren在刻意避开方之槐,也是为了她考虑,此刻她却不得不把话题往上面引,故作伤感道:


    “我能有什么秘诀,无非就是有些人和事想通了,放下了,心境自然开阔很多,当你不再执着于那些情情爱爱,整个人没了包袱,当然轻松又快乐。”


    rren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事,连连道歉,之后又说了一些在国外时的趣事,宛意一直努力回想,脑海里却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靠着微笑和点头轻易地敷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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