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这场病来得奇怪,烧了好些天,做了许多稀奇古怪又光怪陆离的梦,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翻来覆去,应当还挺重要的,可大约是烧得太难受,总是在想抓住的时候又昏昏沉沉了过去。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三日,那些纷杂的梦境忘了大半。


    而他没想到一睁眼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谢昭。


    大小姐安安静静坐在他床边的杌凳上,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翻看一本书。纤长的手指尖从书页中滑过,被窗外冬日的暖阳一照,在他俊美的脸上打出一层融融的暖光。


    画一样漂亮。


    苏乔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大约是听见了声响,谢昭的目光从书本挪到他身上。停顿了一倏,才开口:


    “渴了?”


    “恩。”苏乔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厉害,约莫是大病初愈,这样冷不防的一出声,就拖了长长的尾音,有点儿像撒娇。


    他赶紧闭了嘴,在大小姐面前略有些羞涩。


    可转念一想,昏迷前他分明听见大小姐说过,是他俩该成亲,那这样算起来,大小姐算他未来老婆。虽然现在还没成亲,勉强也能算谈恋爱。对自家媳妇撒个娇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他想到这,便不由漾出一个笑来。谢昭的表情却变得晦暗,他突然起身把手中的书放下,竟然转身走了!


    转身走了!?


    身走了!


    走了!


    了!


    苏乔一脸懵逼,慌张的想开口叫住他,告诉他我错了,我再不撒娇了。可惜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张嘴,只有难听的咿呀声。


    接着大小姐便转身回来了,手中还端了一碗小吊梨汤。见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来,难得蹙了蹙眉,一抬手就把他摁回去坐好:


    “你刚醒,别折腾。喝吧。”


    哦,原来不是要走,是要帮他去端糖水。


    苏乔想到这,心中顿时像是喝了蜜一般甜。从大小姐手中接过青玉盏,也不用调羹,一仰头咕噜噜噜就把梨汤全部灌了下去。


    清润的梨汤滑过干渴的嗓子,果然滋润了许多。苏乔再开口,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


    “你、一直在这?”


    谢昭并未答话,只是静默的盯着他的嘴唇,半晌眼神略暗了暗。他淡声道:“没有,我只是偶尔过来。”见苏乔似乎松了口气,他又扬起唇角,补了一句:


    “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如此直球,苏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才明明欢喜却又要强作镇定的道: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嘛,只是发个烧。人都会生病的。”


    “恩,但我有话要问你。”


    “啊,你问。”苏乔又喝了口糖水,听见他道:


    “我们的亲事,定在一月后,可以吗?”


    “!!!!咳咳咳……”苏乔一口糖水差点呛着,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亲事?我们?一月后!?”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震惊,谢昭漂亮的眉头拧了起来,莫名就显出几分倨傲的暴戾,目光甚至带着一些烦躁的挑剔:


    “怎么?你不乐意?”他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


    “你放心,成亲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你可以……”


    “等等!”苏乔生怕谢昭说出什么让他慌张的虎狼之词,只能先一步打断他的话:


    “我没有不乐意的意思。”他说到这句话,像是有些羞涩,但又想说。于是便不敢看谢昭,眼眉含笑的盯着床板,声音虽坦荡,却到底有几分慌张的无措:


    “我其实上次在来福赌坊就想和你说来着,只是觉得,那里地点时机都不太对,就没说。我其实没想过成亲这回事,不管是上、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想过这回事。我总觉得这事好像离我挺远。可自从遇见了你……”


    他顿了顿,终于鼓足了勇气。蓦然抬起头和谢昭直勾勾的对视,样子大约是有些傻气,可唇角边上的那丝笑意渐渐就漾到整张脸上。他整个人显出了几分天真的快乐:


    “我就觉得成亲这件事情,太美好了。他可以让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认真,目光太灼热。谢昭竟然被看得定住,好半天也没个回应。


    这就有些尴尬了。


    苏乔轻咳了两声,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岔开这个话题。却见杌凳上的大小姐猛地站起来,接着转身就走,膝盖甚至还碰到了旁边的桌角,发出好大一声响动。


    “大、大小姐……”


    苏乔甚为担心,起身想看看他撞得如何。但大小姐只是抬手示意他别动,然后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背影甚至看上去,有一点点可爱。


    是害羞了吧?


    一定是不好意思。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苏乔整个脑子都陷入在这种思维循环里。直到池良进来,问他要不要吃晚饭,他才感觉到肚子饿。


    浑浑噩噩吃着晚膳,他只是凭本能咀嚼着,菜品味道啥都没在意。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谢昭的笑容,还有那句,一个月后要成亲。


    一个月后成亲!


    成亲!


    等等!成亲不是要彩礼,不是要花钱!?


    他现在一穷二白,拿什么成亲!?情怀吗?


    苏乔猛然起身,吓了池良一大跳:


    “公子?怎么了?”


    “别吃了!”苏乔换上出门的行头,“咱们去春风楼!”


    春风楼自上次苏乔从春风公子那里盘下来后,他就找了些泥瓦匠重新修缮,只是遇见了苏亭的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


    现如今,正好去看看成果。


    苏乔到楼里的时候,春风公子竟也在。因为当时买下店铺的时候,春风公子觉得开酒楼有趣,便给他减了一半银子,剩下一半银子算他入伙。两人现下是合伙人。


    不过春风公子见了他,倒是懒洋洋的,只是略抬着眼皮子,问他:


    “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这桩买卖了呢。”


    “怎么会,我现下就这一桩买卖。我肯定上心。”苏乔回完他的话后,就开始四处打量起春风楼来。


    春风楼原本走得就是高端路线,里面装潢本就不错。现如今只需要改成酒楼适合的布置,目前来看,一楼还算不错,就是二楼,有些难改。


    苏乔四处观摩了一会后,就做下了决定,告诉春风公子:


    “二楼暂时不用改,先这样。咱们先开放一楼。”


    春风公子没想到他会这样决定,愣了一愣,才道:


    “你确定吗?二楼和鸿鼎楼一样,也能看见宫里的一星半点,这可是最大的卖点招牌,你不开放,人家愿意来吗?”


    苏乔却信心十足:“放心,先开放一楼吧。而且,我也从来不屑于和人家搞什么一样卖点的东西。要搞,就搞出自己的特色。”


    听了这话,春风公子失笑:


    “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苏乔没理会他这句话,只是问道:“你人脉比我广,认不认识什么有名望的人?”


    “名望?你是说哪方面?”


    “哪方面都可以。写过话本子的、杂耍厉害的,总之就是要在老百姓中,知名度高的。”


    “认识是认识,只是你要找这些人做什么?”春风公子颇有些疑惑,苏乔却道:


    “自有用处,你把名单列一列,我们一起筛选筛选。”说到这,他又似想到了什么:


    “对了。还有那种名扬天下的才子之类的,你认不认识,也找几个过来。”


    谁知,春风公子听了这话脸色却颇奇怪。突然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半天才道:


    “这种人,你认识的不该比我多吗?”


    “啊?”


    “崇文阁中那么多少年英才,你随便找几个来,不就行了吗?”


    被他一提醒,苏乔才想起来:“也对,那我明日去阁里好好物色物色。”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才一同出了门。谁知这一次好巧不巧,又碰上了孙志韶。


    苏乔想,孙志韶大概是住在鸿鼎楼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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