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大长老龙头杖杵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须发皆白却声如洪钟，眼皮耷拉着眼中精光乍现,朝褚雪松释放长者的威仪。
“不守规矩？依我看,不守规矩的是大当家！我们马匪是做什么的，偏生你要特立独行？只劫财不杀人，还跑去农场给人当长工！”
“哼！既然你搞不定那女人就让我们动手，如今势必不能让她和罗木城结盟，只要罗木城的人死在农场,他们的恩怨就算不清！”
罗木城与流放的罪民本就势不两立，如今凭空杀出一个女人，说什么也得抢过来。
平时待在长老堂甚少出来的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也紧跟在大长老身后。以一副长者的态度指责褚雪松：“雪松,你这次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们。”
“是啊，要不是那哑巴，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首先就要让她和罗木城决裂,只能依靠我们才行！”
褚雪松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眸扫过这几个老不死的,讥笑意味明显：“你们不是说什么都不管了？如今又出来指手画脚？”
这话他们是说过,但如今卫骞死了,总不能放任褚雪松一人独大。马匪寨子是他们先辈共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就是卫、肖两位老当家在世时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如今褚雪松这疯子越来越不像话。
大长老嗤笑道：“你一个人就一双手，两个寨子你管得下来吗？你不在的时候长老堂已经临时任命陆昊接管卫家寨。今后褚家寨有大事你最好和我们商议商议！”
褚雪松呵呵呵笑起来：“商议？你们趁我不在审问了哑巴？”他扶额，叹道：“呵果然不能有妇人之仁。”
他猛然提高音量,“何辛！把哑巴带来剁碎了喂狗！”
大长老气得发抖，“你！你！！你敢！”太不给他面子了，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龙头杖往地上一砸，碎石齐飞。
“混账！我看谁敢动！”
褚雪松唇角翘起，压低声音低吼：“何——辛！”
何辛带着一堆人往长老堂去，四位长老带来的人立刻摆出阵仗对峙，一时间褚家寨内剑拔弩张。
大长老气哼哼道：“褚雪松，四位长老的后人还是居多，你虽然是大当家，但做事也不能太猖狂，做人得留一线！”
“留一线？”褚雪松压压唇角，有些好笑，手按上腰间的‘朔雪’，四位长老齐齐后退。这疯子当年残杀他义父，剥皮抽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不得不让人胆寒。
他身法快如残影，剑光过处，只给四位长老留了一条腰带。等再次拖着吱嘎乱叫的哑巴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眼中杀意迸现，当着面如菜色的四长老将哑巴同老当家一样剥皮抽筋！
褚家寨笼在血腥中，饶是见惯杀戮的马匪也被这场面吓得噤若寒蝉。肖老当家那次已经有阴影了，这次估计得很久才缓得过来。
不到三日，褚雪松亲自押着动手的二十人前去云间农场磕头谢罪。
叶暖不喜这场面，朝褚雪松道：“这就是你给的交代？都说褚当家治寨极严，这些人为何敢违背你的命令半夜来偷袭？”
褚雪松：“你不满意，那我现在就把这些人杀了！”
叶暖蹙眉：“要杀回去杀，别脏了我的地。”
褚雪松沉默，半晌才问：“你是不信我？觉得这些人只是我找来的替罪羊？还是觉得我会对你动手？”
二十几个人拼命磕头求饶。
叶暖不说话，褚雪松讪笑，不信他才是正常吧，毕竟他欺骗在先，放火的又是褚家寨马匪，他是褚家寨大当家。
褚雪松一句也不辩解，脸上的笑消失殆尽，朝叶暖道：“咸水我会继续让人送来，今后荒原的马匪绝对不会侵扰云间农场。”
马队跑了起来，二十几个马匪被强行在野地上拖行，惨叫声遍布荒原。
苏氏有些担忧的道：“阿暖，小白情绪好像不太对，他不会”
“娘，别担心，还有戚城主在呢！”
苏氏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她嘀咕道：“戚城主总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农场，他今日就不在。”
“娘！人戚城主是一城之主，况且这些场面我能应付。”叶暖招呼围观的工人干活。
昨夜下的雪粒子还没成型就化了，天始终黑沉沉的。叶暖担心暴雪，招呼众人赶紧将农场里能收的果蔬、粮油全收起来。农场面积太大，放眼望去，方圆两里的范围都已经种上植被，还有往外扩张的趋势。
如今的月牙泉与农场连成一片，绿洲在枯黄的荒原扩散，动物不断的迁徙靠近这一片地。冬日肆虐的狂风被一颗颗高大的树木挡住，消散了大半寒冷。
升级后的空间灵泉每升一级需要的能量多了五倍不止，叶暖盯着脑海里时不时响一声的金属面板有些头疼。这得收多少粮食才够。
估计整个农场收下来就够她升一级，等冬天第一场雪下来，荒原的人就该来换粮了，到时候又可以得到一波玉石。这些玉石可以拿来吸收，也可以先储存起来。
入冬的第二个月天下起鹅毛大雪，叶小虎穿成球和戚涯在池塘边堆雪人。远处有马拉着敞开的车往这边赶，高藏锋老远就开始吆喝：“叶姑娘，我们来拉菜了。”
一颗颗包菜被雪覆盖，叶暖带着一群长工蹲在菜地里收菜。瞧见高藏锋过来，连忙招呼众人把给罗木城的粮食和菜全抬出来，等高藏锋的人到院子外，一担担米粮已经摆好。
高藏锋下马，黑靴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印子，他边走边笑：“还是叶姑娘厉害，这会儿城里家家户户菜都没了，就你这能找到新鲜的果蔬。”
天太冷，说话间都冒着白气。围在院子里的长工也都呵呵笑起来，在农场的一个多月里对于叶暖的佩服越渐深刻。
高藏锋招呼人把粮食抬上马车，叶暖往车队后看看，忍不住问：“你们城主最近在忙什么？”
提到这个高藏锋就重重叹了口气，蹙眉道：“老城主病了，又发疯糊涂，城主待在府里照顾呢。”
“哦，对了，城主让我暂时把小公子带回去。”小公子长得比较像夫人，老城主见到他病情应该会好点。
叶暖点头：“是应该让他回去看看。”她转头朝苏氏道：“娘，那两个孩子呢？你让阿涯收拾收拾，随高守城一起回去。”
“方才还在池塘边堆雪人呢，我去瞧瞧！”苏氏往院子外走。
叶暖同高藏锋说着话，等了许久才见戚涯一脸不高兴的回来，苏氏无奈道：“阿暖，他不愿意回去！”
严格说来戚涯和他爹并不熟，戚涯自小在狼窝里长大，被戚无泽找回来后教养几年，勉强算听他大哥的话。虽然戚无泽时常带他去看戚彦，但大多时候戚彦都是疯癫的状态，见到他又哭又笑。
他很不喜欢。
大哥说那是他们的爹，但他对爹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隐约记得娘的怀抱很温暖。
叶暖蹲到戚涯面前耐心的问：“阿涯，那是你的家，你怎么不愿意回去？”
戚涯木着脸，看看脚边的花卷，又看看她，摇头，“我不喜欢那。”他能说一句完整的话已经比以前进步多了。
叶暖哄道：“那这样，我让小虎和你一起回去，等待一段时间你们再回来好不好？”
戚涯回头去看叶小虎，好像也不是很乐意，“你要陪我一起回去吗？”
叶暖摸摸他脑袋，“姐姐还不能回去，等会儿有人来买粮，姐姐要守在农场呢。你和小虎一起回去，我给你做酥油饼可以路上吃。”
叶小虎嗒嗒的跑过来，去拉戚涯的衣袖，笑眯眯的道：“阿涯哥哥，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我也想去你家。城主哥哥说你们家好漂亮，能带我去看看吗？”
叶暖欣慰，她弟终于聪明了一回。
高藏锋上前劝道：“小公子，城主还在城主府等您呢，你就先和俺们回去，住几天就回来。”这都是什么事，城主府的小公子都快成云间农场的了。
戚涯迟疑片刻终于点头：“那好吧，我要吃葱油饼！”
叶暖轻笑，起身去给他做葱油饼。不一会儿功夫就拿着热乎乎的葱油饼出来，又顺便塞一些蜜饯小饼干，嘱咐道：“你们两个去城主府要乖乖听话，谁不乖的话，回来就要受罚的。”
“知道了，阿姐。”叶小虎格外高兴，他最喜欢做客了！
两人坐上高高的粮车上朝叶暖挥手，小黑已近长成大黑同花卷追在粮车后兴奋的左右蹦跶。
雪还在下，天地间白皑皑一片，接近午时。金秋和金宝赶着驴车来了，他们身后是几个熟悉的村民，瞧见又扩大了几倍的农场，都是惊讶不已。
叶暖许久未见金秋很是高兴，连忙招呼她坐下，顺手塞了些葱油饼。
“你们来换粮的？”
金秋点头:“嗯，一下雪，村子里粮食少，往年都是去造物格，今年听说云间农村便宜都来这了。”
叶暖早就提前拟好果蔬、粮油的价格，牌子就挂在正门口，只要有人来都能清晰的知道所有东西的价格，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荒原的人都知道她这价格实惠。
她笑道:“成，要换些什么可以和我娘说。”怕到时候忙不过来，她提前教过苏氏阿拉伯数字记账。
苏氏是侯府嫡女，算账管家是学过的。阿拉伯数字算账还是头一次接触，虽然疑惑，但女儿怎么教她就怎么学。她脾气虽然暴躁，人还算聪明，学了几日也有模有样了。
叶暖提前分工，她管前面接待，她娘管记账和货物调配。她弟和阿涯帮忙传话打下手，再加上二十个长工，完全忙的过来。
其余村名瞧见叶暖都有些拘谨，一方面是羞愧，那你一方面是觉得现在的神女高不可攀，看他们的眼神虽然和气但没什么温度。
谁也不敢上去搭话，偷偷瞧了好几眼后都默默跟在金秋后面去找苏氏换粮。
之后又来了两批马匪，何辛她是见过的，但另外一批好像没怎么见过。
何辛下马向她规规矩矩行礼，压着声道：“后面的人是卫家寨新当家的陆昊，叶姑娘不必担忧，他只是来买粮。”
卫家寨新当家的？
陆昊下马，整个虎背熊腰高出正常人一个头，眉目生得凶煞，故作友好的笑在他脸上格外碍眼。
他朝这边走近，笑哈哈的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姑娘，哈哈，比那什么劳什子的姜姬可美多了。”
他言语太过轻佻，何辛蹙眉不动声色挡在叶暖面前，朝陆昊点头问道：“陆当家怎么亲自来了？”
陆昊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伸手用力将何辛推开，何辛气力不敌被推得踉跄两步。他伸手去摸叶暖细白如瓷的肌肤，还没触到她脸手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一条眼镜蛇挂在他手背上，陆昊脸色大变，手立刻就肿了。他用力甩开那蛇，那蛇咬定就是不放，等终于甩开时，整个右手掌都开始麻痹。
叶暖惊叫道：“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处理处理伤口。”
有长工赶紧拿来寻常解蛇毒的草药，顺带掺了点辣椒粉下去。
叶暖急道：“陆当家的快把手伸过来，我帮您处理伤口。”
美人如此关心自己，陆昊立马就把手伸了过去，她摁住，拿起布袋里又绣又钝的小刀狠狠划下，边划边道：“你自己赶紧吸吸，把毒血吸出来。”
陆昊惨叫一声，偏生还只能照做，他吸了几口，叶暖又把草药直接敷在他伤口，外翻的皮肉一接触到辣椒粉，刺得他每块肌肉都在抖。
霎时整只手都肿了。
叶暖惊惧的喊：“不好，陆当家的，你还是快些回去请大夫处理一下，毒素还在漫延，慢了恐怕会危及性命。”
陆昊的人才刚来，又拥着他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一群人，叶暖丢开匕首嗤笑出声：“卫家寨怎么扶了这么个蠢货上位？”卫骞虽然凶残，但比这家伙可聪明多了。
一系列的动作把何辛都整懵了，他反应过来，向来刻板的脸露出点笑，“卫家寨本来都快散了，是长老堂的人为了制衡我们主子刻意扶持的，可惜太蠢。”
四位长老也是没办法，卫家寨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他们身边聪明的身手不厉害。身手厉害的都不太聪明，劣中取优，陆昊勉勉强强，但胜在听话。
叶暖疑惑：“你们马匪还有长老堂？”
何辛心思微转，立刻解释道：“嗯，马匪分褚、卫，但长老堂对两边都有制衡。卫骞在时也是碍于长老堂一直不敢动大荒村，如今他死了，长老堂的人又忌惮我们主子。”
“叶姑娘，上次您真的误会我们主子了，放火烧云间农场的事真不是我们主子，是长老命人干的。”
褚雪松这几次送咸水人都没来，叶暖眸光微闪，试探的问道：“你们主子那么厉害，怎么不解决掉长老堂？”
何辛四下看看，将声音又压低两份，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叶姑娘有所不知，马匪存在的那一刻长老堂就存在。四长老的血脉遍布寨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连根拔起又会大伤元气，给罗木城可乘之机。
“哦。”叶暖应了声，让他自行去找苏氏要粮。
何辛说了这么大一堆，见她就哦了声，不禁有些郁闷，她应该听明白了，所以还误会主子吗？
云间农场人来人往，都是零零散散前来买粮的村民和马匪，罗木城的百姓也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
高藏锋买的是城主府储备粮，罗木城百姓买的是过冬的粮。
农场的局面算是彻底打开，她们这边生意热闹，造物阁那边却冷冷清清。
姜姬在暖阁坐不住，伏在栏杆上往远处瞧，茫茫大雪里连个鬼影也没有。她咒骂一声，朝楼下的掌柜道：“人都死哪去了，往年第一场雪后不都来买粮吗？”
掌柜苦着脸被她骂了数日，整个人也焉嗒嗒的，无奈道：“阁主，整个荒原都去云间农场换粮了。”连他们阁里的伙计都偷偷去了，这话当然不敢说。
“去云间农场了？”姜姬先前是看过叶暖的农场，但那么点粮够整个荒原过冬吗？
掌柜继续道：“她那的粮油、果蔬还卖得便宜，价格是我们的三成，都是新粮。”
姜姬蹙眉问：“你去看过了？”
掌柜点头：“为了探听情况，属下特意去买了些粮，把她那东西价格和名录都抄了一份。”他没敢说，自己也嘴馋里头的果蔬，特意去买的。
掌柜的从怀里摸出品册递个她，姜姬接过一一细看，眼中从惊疑到不可思议，最后开始骂骂喋喋：“价格这么低，她这是想逼死造物阁！”
“这个天怎么还有这么多菜卖，萝卜、青菜、玉米、黄瓜、韭菜像话吗？”
“火龙果、芒果、榴莲、菠萝蜜？还卖人参、灵芝？”她一把将手里的册子丢出老远，骂道：“她还有什么不卖！”气死了！
但转念一想又很快镇定下来，得意道：“对了，她们不卖兵器、家具、胭脂水粉和绸缎布料。”
掌柜默默捡起地上的册子，小心翼翼提醒：“阁主，之前大荒村的村民就提过云间农场还卖护肤水，效果能抵阁中所有的胭脂水粉。她收的流光锦价格比我们一年卖的绸缎布料银两还多。”
“家具罗木城和大荒村也可以做，仔细算来，只有兵器她不卖！”
姜姬：“！！”
“要你说！”
掌柜往后缩了缩：“属下是为阁主解惑。”
姜姬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掌柜半天说不出话，头上珠翠晃动，最后憋出一句：“去，去把册子上的火龙果、芒果、榴莲、菠萝蜜全给我买一牛车！！！”
掌柜的不解：“阁主，您这是要帮云间农场做生意？”
姜姬骂道：“你懂什么，这些东西关内没有，既然赚不到荒原的钱，我们就把这些东西全运到关内，卖给那些乡绅富豪、贪官污吏狠狠捞上一笔。”
掌柜感叹：阁主不愧是阁主，即便再气还是不忘捞钱。
掌柜的套上牛车，带着一众伙计往云间农场去，一个时辰后只带回了半筐水果。姜姬艳丽的容颜挂满寒霜，扯着掌柜的耳朵问：“我说的是——每种一牛车！这半筐算怎么回事？”
其余伙计噤若寒蝉，掌柜哎呦叫唤两声，无奈道：“阁主，人家不卖，我们也没办法呀！总不能当马匪强卖不是！”
“什么叫不卖？那小丫头片子会有生意不做？”
掌柜只得将叶暖的话重复道：“叶姑娘说她的粮要确保荒原人过冬才能卖给您这种这种”
“说！！”
“您这种吃饱了撑着的人”
姜姬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她还说，您要实在想买也不是不可以。造物阁的兵器按原价多一成卖给她，今后流光锦还按今年您提议的价收购。”
七百两一匹？
她怎么不去抢？
先前换盐，她进价便宜，勉强还可以接受，直接按七百两算她再运到关内根本算不上暴利。
天天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容易吗？
“她还说，还说”
姜姬咬牙切齿：“她还说什么？”
“你要是不乐意，流光锦不卖也是可以的。”
这是在威胁她？
姜姬气得来回走，等吃了一个火龙果、两个芒果、半边榴莲后突然想通了。
“拿本阁主的狐裘来，挑些高手同我去云间农场，其余人守住造物阁。”
巫图手握铜锤呵呵笑起来，扯着嗓子问：“阁主，我们这是要去铲平云间农场吗？”
姜姬一巴掌拍在他脑门骂道：“本阁主不是马匪，是正经生意人，去云间农场自然是谈生意。”
谈生意？
能谈什么生意？
他们阁主一碰到这个叶姑娘就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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