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些昨日山雨的凉意, 也吹不开此时漫天的欢喜。
风是凉的,也是柔的。
露气轻微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不清晰的纹路缓缓地淌进未知的旅途。
楚映枝柔着眼, 轻张嘴。
那漫天的欢喜都在此时向着谢嗣初涌去。
“谢嗣初, 我答应你。”
楚映枝轻笑着。
若是可以, 谢嗣初, 我愿意代替从前的我,答应此时的你。
谢嗣初的眸怔了一瞬,心中不停地回荡着,枝枝说, 答应他了?
瞬时,他的心被猛烈的欢喜冲击,眸满是星光, 唇尽是笑意。一时间,喉间刚刚咽下的淡淡甜腥味又开始复发。
却是喜悦的。
握住枝枝的手,一瞬间握紧, 却又在下一刻陡然放松。手原就有些颤抖,此时更是让他心中的喜悦,昭然若揭。
他唇启了几次, 最后却只是笑起来。
纯粹得,恍如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映枝柔着眼看着他,可若是细看,那双温柔的眼中,没有笑意,只有平静。
对于此时的她而言, 谎言来的如此地轻易。
刚刚瞬间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涌现过去,她的心恍若套上了一层又一层坚固的盔甲。
盔甲之上, 是无尽的锁链。
那些锁链,缠绕着她,让她从某一刻开始,为他稍稍心动些许,便是能感受到撕裂的疼痛。
她不怕疼,但是她也不要了。
她柔柔望着他,看着他满身的欢喜,轻笑着说道:“谢嗣初,你有些慌乱。”
谢嗣初轻轻将枝枝搂入怀中,也未否认这个说法。他此时恍若全然褪去了往日那些稳重,就仿佛脱下了一层重重的包袱。
整个人都轻松灵动了起来。
他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慌乱,下意识想要将最真实的自己呈现给枝枝。
即便是没有那么好的一面,他也想。
他将枝枝搂在怀中,轻轻点头,温柔笑道:“枝枝,我有些欢喜。不是有些,是很欢喜,很欢喜。这是我最欢喜的一天,而这些欢喜,都是枝枝给我的。”
随后他轻笑着望着她,温柔说道:“谢谢你,枝枝。”
谢谢枝枝能答应我。
谢谢枝枝能原谅我。
谢谢枝枝愿意将未来交付给我。
楚映枝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手慢慢地向上,随后遮住那双深情的眼。
谢嗣初也就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游走,待到陷入一片黑暗时,也只是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枝枝”
“嗯。”
“我爱你。”
声音很轻,却很有磁性,有些低沉,带着浅浅的笑。
楚映枝遮住他深情的眼,却依旧未躲过这仿佛要将她烫坏的炙热。
她轻笑着,有些失神,看向他苍白的面容之下,失了些血色的唇。
她不由自主覆了过去,却在最后一刻睁眼,抬眸,从朦胧到清醒,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滴入一旁的草地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漫天的欢喜也随着这滴泪,叹息着缓慢地散去。山林之中涌起层层的雾,裹着这湿软的泥土之上半跪的两人。
她微微避开,吻在了他的唇角。
随着那泪痕很快地消失在雾气中,她平静地望着面前清隽的面容,嘴角的笑缓缓放下。
谢嗣初,你看,我多残忍
对你,连一个吻,我都吝啬。
她轻轻地望着他,被他牵住的手,在她吻上他唇角的那一刻,陡然被握紧。
他的手又松了一瞬,像是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她都闭上了眼,等待着,但最后他只是又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傻傻地笑了起来。
谢嗣初的心静止在了那一刻,他的心,今天静止了好多刻。
他哪里有半分感受到吝啬,他只觉得他今天得到了太多不该有的馈赠。
是枝枝的。
与枝枝有关的一切,于他而言,早已成为了馈赠。
楚映枝“宽容”着他这瞬时的满足,拿开自己的手,笑着卧倒在了他的怀中。
就让我们沉溺在这片刻的欢愉,或许,我也是愿意的。
她听着他“砰砰”的心跳,感受着欢喜的热烈。
谢嗣初默默咽下喉腔中的“闷哼”声,若不是雀医的药,他此时便该在床上卧着。此时怀中是枝枝,是完好无恙的枝枝,他已经太过满足。
这时他才发现,那些贪心,那些野心,在枝枝面前,实在是分毫也难以匹敌。
看着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凉意缓缓侵袭,突然从前方传来了车轱辘的声音,谢嗣初拿起地上那还算干净的斗篷,轻轻为枝枝披上。
莫五下车时,正看见这一幕,慌忙转过了身子。
低头说道:“世子,马车已经来了,是按照世子的吩咐准备的。”
谢嗣初摸了摸枝枝的脸,轻笑着将枝枝抱到了马车上。他面色无恙,脚下原就湿软的土地,一步一陷。
楚映枝乖乖在他怀中,安静地眨着眼。
虽然不知道谢嗣初为何受了伤,但是从今日见到他之际,从谢嗣初苍白的面色之中,她便是知晓他受伤极为严重。
若不是实在掩饰不了,他是不愿意让她看见他这副模样的。
谢嗣初走得有些慢,期间突然轻声笑道:“我的枝枝好轻。”
看到世子抱起小公主的那一刻,莫五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他虽然担心世子身体,但是世子绝对不会让他碰小公主的,早知道他便是该带着那个烦人的清荷来,她应当也是能抱起小公主。
谢嗣初放下了车帘,从马车中寻出来。
先是为枝枝换下了那落在地上的披风,再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披风,小心地为枝枝一点点都拢上,只露出那白白尖尖的小脸。
楚映枝刚刚想说话,就被谢嗣初塞了几个暖手的汤婆子。
随后又看见谢嗣初好一通忙活,从茶水到吃食。
最后他犹豫着,拿着沾了烫水的帕子,微微拧干后,蹙眉片刻,直到耳尖染了些红才装作不在意说道。
“这儿没有铜镜,清荷也不在,枝枝抬抬脸,我帮枝枝擦拭一下。”
楚映枝看着他纠结了半刻,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却没想到只是想为她擦拭掉脸上的脏污。她轻轻笑笑,闭眼,抬起下巴。
感受到温暖的帕子在她脸上轻轻地擦拭,最后停留在了脸颊处。
微凉的手代替帕子在她脸颊处停了一瞬,很快便慌乱地拿下去。
楚映枝不由得轻轻地笑了出来。
都是处理好了,谢嗣初垂头,打量着枝枝的手上那两圈严重的青紫。车上有药膏,但是稍稍颠簸,上药一定会碰到伤口,枝枝可能会很疼。
正在他犹豫之际,枝枝已经向他倒了过来。
谢嗣初忙一把接住,将其搂在自己怀中,看着已经有些迷糊的枝枝。
轻声哄道:“困了吗?”
枝枝在他怀中钻了钻,随后缓缓点头:“有些困了”过了片刻,就在谢嗣初以为枝枝已经睡熟时,突然听见一道更迷糊的声音:“谢嗣初,你为什么要来淮安呀?我都没有和父皇说,便是随着你来了淮安淮安,有什么好,京城有枝枝,为什么要来淮安啊。”
谢嗣初一时间竟不知怀中的人是否睡着,轻轻笑着,哄道:“先前嗣初安排在淮安的人,探查到淮安有军队活动的痕迹,嗣初怀疑是有人在淮安招兵买马,意图不明。淮安是枝枝的封地,若是出了何事,枝枝恐会被问责,嗣初便是想先来探查一番。不想,枝枝也来了淮安。”
原来,枝枝是为我来的淮安嘛
他轻轻哄着,也不管醒来的枝枝是否还记得。
他想明白了,枝枝最见不得欺骗。哪怕不是欺骗,只是欺瞒,不似赌约那样让枝枝厌恶,也定是会让枝枝不舒服。
枝枝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那他不如慢慢将事情都告诉枝枝,还要告诉枝枝别怕,他会一直在枝枝身边的。
怀中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刚刚可能只是梦中呓语。但是谢嗣初还是轻声哄着:“枝枝无需担心,嗣初会帮枝枝解决这些事情的。没有人可以再动枝枝,除非他们从嗣初的”
谢嗣初没有说完,只是轻轻搂紧了怀中的人。
马车颠簸,若不是枝枝实在困倦,应当也不能睡熟。如若那日他陪着枝枝去清水寺,枝枝便是
便是枝枝如今安然无恙,他依旧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这两天打探到的消息,处处指向楚承鸣。
想去楚承鸣那副虚伪嘴脸,谢嗣初眸中阴鸷。
待到淮安之事结束,回到京城,他一定亲自去找楚承鸣算账。楚承鸣他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再动枝枝。
上次的清水寺不够,如今又是一样的把戏,便是他们到了淮安,他依旧如此不知收敛。
不过是一个仅有三分实权的太子。
思及此,谢嗣初蔑然一笑。
虎令牌、云令牌,不过两万兵马。云虎军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纪律更是因人而异,在没有拿到主令牌之前,楚承鸣如何都调不动云虎军。
而主令牌,在那人手中,楚承鸣怎么可能拿得到。
就凭现在的楚承鸣,他敢动那人一下
*
楚映枝原本有些恍惚,这两日她的确没有休憩好。一边担心着大雨,一定谋划着后面的事情,睡在谢嗣初怀中时,迷糊中试探着问他。
“谢嗣初,你为何要来淮安?”
其他都不重要,只有这一句。
半月,她一直派人在暗中跟踪谢嗣初,但是一切线索都在那间屋子外断了。
原本也未抱有希望,但是她竟然听见了。
兵马?
相较于兵马之事,她后知后觉,谢嗣初告诉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狗:楚承鸣,这丫的,比我还虚伪
枝枝:长见识,第一次见着连自己一起骂的。(实际上:给我两狗相争!)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