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世子今天火葬场了吗 > 第120章 世子火葬场了
    皇上背着手, 面上带着笑意,走在前面。

    安山逐渐缓了步子,慢上半步, 跟着皇上身后。其他的小太监和侍卫都远远随着, 识趣地不上前。

    待到距离公主殿只有百步之距时, 安山握住白玉拂尘的手, 狠狠地顿了一下。

    但是夜色匆匆,无人看见。

    皇上口中还在说着枝枝儿时的事,安山也很快地附和起来。他的嗓音有些嘶哑,透着苍老和疲倦。

    夜已经深了。

    他最近刚刚生了一场病, 这些日子才稍稍见好。若不是今日是枝枝的生辰,他今日也不会在皇上身边服侍。

    公主殿内烛火烧的很亮,隔着数十步, 皇上都能看见楚映枝不合规矩趴在桌子上。

    他无奈地摇摇头,想着今日是她的生辰,这些训斥的话, 还是明日再说好了。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今日的风,都格外地寒凉。

    他从安山的手中接过披风, 准备盖向熟睡的枝枝。

    却在刚要盖上去之际,赫然和一双清醒的眼对上。

    楚映枝抬起眸,望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父皇。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眼眸含笑,哪里还有刚才的怒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屏退了侍卫:“先下去吧。”

    小太监和丫鬟自然也随着侍卫一同退下了。

    外面寒凉, 殿内炉火倒是烧的足,不知道的, 还以为外面是寒冬。

    香炉中飘出淡淡的香气,恍若雨后青草般的味道,比日常宫殿燃的佛香,让人醒神的多。

    待到侍卫都退下,屋子里只剩皇上、枝枝和安山。

    皇帝依旧在笑着:“如何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如今天气寒凉,要是感染了风寒,可别哭鼻子。”

    刚刚那些“不成体统”,“不守规矩”,见到了枝枝,倒是一句不说了。

    楚映枝听话地从桌子上起来:“父皇,如何这个时间过来了?”

    皇帝敲了敲枝枝的头,面上的笑意浅了些,却又一眼能教人看出在装模作样:“那不是映枝同那小太监说,对朕今年送上的生辰礼不满意吗?”

    她抬眸,望向父皇。

    对皇帝送上的生辰礼不满意,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算是寻常。

    如今父皇已经不再需要她这样一颗棋子,为何还是如此反应。

    她实在有些看不懂父皇。

    她点了点头,像是平日的模样般:“枝枝的确不满意。”

    “那映枝想要什么?”皇帝爽朗一笑,大有大手一挥,直接下旨的意思。

    楚映枝轻轻笑笑:“父皇,生辰礼自然是父皇想好了,送给枝枝,哪有枝枝想好了,去向父皇讨要的道理?”

    皇帝敲了下她的额头:“嗯,现在又知道不能讨要了?刚刚在小太监面前,怎么如此不注意。醉酒就算了,没醉酒还肆无忌惮在小太监面前如此说话,我看就是平日里安山将你惯过头了。”

    安山原本笑着看着,闻言说道:“谁惯的,还不一定吧。更何况,我觉得枝枝挺好的”

    皇帝被逗笑,坐在木椅上,稍微收了一些笑意,说道:“映枝,在父皇和安山面前,如此放肆便罢了,到别人面前,还是要注意些。待到父皇百年之后”

    楚映枝眼眸微楞,手中的帕子被攥紧。

    皇帝罕见地絮叨了起来,交代了很多事情。

    “日后,若是再遇见了欢喜的公子,便告诉父皇,若是未遇见,便随你皇祖母”

    安山默默地埋下了头,有些控制不住胸口的闷。

    屋内的香越燃越浓,皇帝口中的话越说越慢,待到他发觉不对劲时,身体已经不能动弹。

    身体不能动弹,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一瞬间,像是想清楚了什么,皇帝面上的笑陡然消失,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从声音中透出。

    “楚映枝!”

    楚映枝垂眸听了许久,父皇说那些的时候,她就默默看着屋内的香炉。

    她形容不出她的情绪,父皇口中的这些,曾今离她很近,如今却是遥不可及。

    她决定踏出这一步,这一生都不会全然安稳。

    终于听见了父皇的怒气,她缓缓抬起眸。

    就像刚刚父皇唤醒她,她抬起眸般,她的眼神清澈,澄净地恍若一汪蔚蓝色的湖水。

    她缓缓出声:“父皇。”

    安山则是紧紧闭上了眼,在枝枝眼神过来之际,走出了门。

    皇帝并不慌张,他身子僵硬,眼眸却未被冻住。

    他的眸中呈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枝枝。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道:“映枝,你恨朕。”

    恨?

    自然是恨的。

    她从前有多敬爱父皇,那日在暗门之中听见父皇所说的话之后,就有多恨父皇。

    皇家亲情淡薄,但她始终觉得,对于父皇而言,她是不同的。

    这是父皇,用无数个微小瞬间,给她的底气。

    父皇用十年打破了她心中的坚冰,教会她什么是亲情。

    他用关心和爱为她构建了一座高高的城墙,让她免受外面的责难。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知道,原来这座高高的城墙,只是为了囚|禁她,引诱她,让她成为他棋盘上一颗完美的棋子。

    更可笑的是,这盘棋,居然是他为另一个女儿,也就是她的阿姐,所布下的长达十年之久的计划。

    太残忍了。

    她要如何不恨?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不恨。

    楚映枝跪坐在地,同他对视。

    许久之后,轻声道:“是。”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是,父皇,我恨你。”

    皇帝眸中情绪越发复杂,声音逐渐变冷:“楚映枝,你要知道,这可是谋反!”说着带了一丝怒火:“楚映枝,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即便你是公主,即便你再受朕宠爱,你都得死!”

    他的话语间满是盛怒,可是在盛怒之下,又好像还夹杂些什么。

    无论是什么,楚映枝也不太在意了。

    她跪坐着,保持着最后的恭敬:“父皇,我知道的。”

    皇帝想抬手,却因为全身不能动弹,狼狈地放下来:“楚映枝,解了这香。若是你现在”

    未等皇帝说完,楚映枝轻轻一笑:“父皇,若是我现在为你解了这香,你会放过我吗?你还能容许这样一个棋子,在你的身边吗?”

    皇帝的眼眸顿了一下。

    楚映枝笑得更厉害:“看吧,父皇,连你自己都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太可笑了,父皇怎么会放过一颗已经废掉却妄想谋反的棋子呢?不会的,父皇,承认吧。”

    “父皇做不到的。就像父皇了解枝枝一般,枝枝也了解父皇。在枝枝知道了一切事情后,父皇在枝枝面前,还能说谎吗?”

    皇帝眸光越发复杂,栽在一个他自己刻意养废的棋子手上,实在有够狼狈。

    他从未如此狼狈,即便当年被前太子、阴家围攻,那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落入映枝手中,只能怪他疏忽大意,心慈手软。

    楚映枝看着父皇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嗤笑一声,眸中尽是冷漠。

    “我亲爱的父皇,此时都还在想,栽在楚映枝,这个废物一个,顶多只能算个棋子的人手上,实在有够狼狈,有够丢脸吗?”

    皇帝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谋划了整整十年,他想过会因为太子暗中集结势力而失败,因为谢嗣初预备谋反而失败,因为群臣激昂天下反对民情难料而失败。

    十年之中,他想了很多种,却从未料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他的失败。

    在枝枝的生辰宴后,他来看望他醉酒的枝枝,被枝枝殿中的香僵硬了四肢,如今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他不能够理解的一种失败。

    的确,有够丢脸。

    楚映枝依旧跪坐着,等待着他继续发问。

    对于这一天,她曾经预想了很多场景。

    例如,哭着控诉父皇的不公。

    但是当她多想一会,便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再例如,将从前安柔对她的种种恶行,在父皇身上都来一遍。

    但是当她真的开始回想,她有些窒息地摇了摇头,实在也太小儿科了。

    想来想去,她变成了如今的平静模样。

    她是真的,不太在意了。

    她更好奇,父皇知晓了一切,会想要问她一些,又会是什么反应。

    楚映枝很耐心地在等。

    许久之后,她看见父皇垂上了眸,一瞬间,面容上竟然有了苍老的痕迹。

    “映枝,真的准备好了吗?”

    比她想的要“温情”,她轻轻点点头:“可能没有那么准备好,但是父皇,我不会再被你哄骗了。”

    果不其然,看见父皇顿了一下。

    她很耐心地解释道:“父皇,现在说这些担心我的话,实在有些虚假。我夺取的,可是父皇的皇位,我可能危害的,可是父皇的性命,我破坏的,可是父皇数十年的谋划,我阻碍的,可是阿姐的成皇之路。”

    “父皇,这个时候说些关心我的话,实在是有些虚伪啊。”

    她肆无忌惮地说着,时不时望向窗外,看着也不在意时间。

    她的每一句话,都恍若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入皇帝的心。

    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可如若前面所有话都是锋利的刀,最后那一句,便是钝刀子。

    当他知道,在映枝心中,他失去了对她关心的权利。

    皇帝紧闭着眸,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楚映枝轻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父皇,比起虚伪地关心我,不如好好想想,可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在父皇眼中,我只是一个连宠爱都是假的公主,不是吗?”

    皇帝眸中闪过一抹情绪,随机就像是刚刚那些狼狈从未出现过,恢复了平静。他像平时问学业一般,稳着声音:“何时开始谋划的?”

    “父皇猜一猜?”楚映枝望着他的眼睛,父皇的眼睛,和她的有些像,含着笑时极为柔和,不含笑时总是透着一种可怕的平静。

    皇帝竟然笑了起来:“朕猜,是那日在暗室中听见了,便有了这个想法。”

    父皇猜对了,她的脸却冷了下来。

    她看着他面上的笑,沉默了很久。

    她不懂,都到了如此境地,父皇为何还能如此坦然地笑,是料定了她只是纸老虎,不会动他吗?

    他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什么这么云淡风轻?

    她冷了眸,许久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呢,对于父皇而言,最在乎的,是她那阿姐。

    她,怎么,就忘了呢。

    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想到这的时候,楚映枝的确是咬牙且此。她自以为是的平静,在父皇面前,就像一滩再浅不过的小溪,父皇一眼变能看穿。

    她张口,却被皇帝打断。

    “是要说你阿姐的事情吗?”皇帝居然笑了起来:“不用说了,朕都知道。”

    楚映枝一把摔碎了桌上的杯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她没了往日的平静,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父皇不是谢嗣初。她对上谢嗣初时,永远高歌猛进,永远战无不败,是因为谢嗣初爱她。

    她那些计划,从来都不是万全。

    但是只要对面的人是谢嗣初,她的计划,就只有万全。

    他会尽一切可能,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达到她的目的。

    父皇不是谢嗣初,他不会。

    不会忽略她任性中的任何漏洞,不会只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不会万事皆如她意。

    对父皇,她不能像对谢嗣初一般。

    满心的躁动,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她望着地上的碎瓷片,想着到底有什么,是父皇完全预料不到,待到父皇知晓,又定能狠狠刺下一刀的东西。

    要很重要,很贴近,又让父皇前所未有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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