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世子今天火葬场了吗 > 第125章 回家
    这一句话像是宣判, 彻头彻尾的宣判。

    狠狠戳破皇帝还挂在表面的虚伪,露出曾有的恶意与面目狰狞。

    皇帝是何时知道太子给枝枝下毒的呢?

    太久之前了。

    太子的人,动作并不干净。虽然最初并未发现, 但是时日一长, 自然也就发现了。

    故而他一早, 便暗中派太医去诊断。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 初期不显,中期会轻微咳血,然后身体虚弱,常年只能与病榻做伴, 最后,最后,会咳血而死。

    若是无深厚经验的大夫, 是察觉不出其中异样的。

    就连他派去的太医,都是诊断了数月才能基本确定。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永远的秘密,枝枝决不可能知晓。

    他没有阻止太子。

    枝枝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那这颗被精心照料的棋子, 就应该发挥最大的作用。

    慢性毒药,残害枝枝的身体,折损枝枝的寿命,但也能麻痹太子,拖延时间,放松太子一党的警惕。

    借此, 他能够为染黛准备一个更好的未来。

    那个,不出意外, 本该来到的未来。

    染黛成皇,名留青史。

    可当枝枝露出了爪牙,彻底碎掉他曾经的期望时,他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带着这个秘密入土的准备。

    皇帝不曾想过,枝枝原来是知晓的。

    皇帝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焦,他急着张口,却只有不断咳出的血。

    他欲爬起身,他心中藏着深深的不安。但是枝枝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这“不安”为何的机会。

    楚映枝顿了片刻,也未转身,背对着,皇帝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但是映枝的背影,是冷的。

    他惶惶欲张口,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如今,这个不能让枝枝知晓的“秘密”,就这般直白地被摆在明面上,皇帝一时,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辩解。

    或者,映枝,还需要他的辩解吗?

    她不需要。

    皇帝彻底失去力气,颓废瘫在地上,看着枝枝逐渐远去的背影,在他的眼眸中逐渐成为一道云白的线。

    他痛苦地垂上眼,终于留下那一颗悔恨的泪。

    算计一生,大业成空。自傲谋算过人,

    却也只是局中小人。

    成大事者,绝不悔恨。

    可他,悔恨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楚映枝没再回头,她冷得像冬日的一面湖,无论疾风如何刮过,都荡不起一丝涟漪。

    她听见身后痛苦的嘶吼,其中有悔,有恨,有祈求,有许多她从未在那个人身上看见过的东西。

    那个人自小如天神,如巍峨的山,如磅礴的海,高大屹立在她的世界中。

    可这一刻,她的心,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她不因那个人的悔恨而痛快,不因那个人的痛苦而兴奋,不因那个人的狼狈而喜悦。

    她不在乎了。

    恍惚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谢嗣初,永远是不同的。

    即便是知晓赌约的那一刹那,她也未做好让他彻底离开她世界的准备。

    或许说,她这一生,都做不好这个准备。

    她曾以为她满心的报复和愁怨,是因为那个人伤害了她。

    却原来不是,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谢嗣初。

    楚映枝顿住,眼前是宫中罕有的荒败之处。

    她冷冷的眸终于微微颤动,下一刻,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虽然她的脸还是冷的,但是周身开始透出片刻的柔和。

    她像是极熟悉这个荒废的宫殿,不用多看便拐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中。

    那里,有一口枯井。

    楚映枝愣愣看着,随后像是许多日一般,靠着墙坐在地上。

    云白的长裙不免被沾污,但她毫不在意,她轻轻地闭上眼,从这个世界片刻地逃离。

    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风温柔地接纳了少女的喃喃低语。

    “谢嗣初,你再等等我”

    “等等枝枝,待到一切都处理完了,枝枝便去寻你。”

    *

    楚澄是第一个发现的。

    阿姐的心思,太好猜了。

    或许是他聪慧,从与阿姐遇见的第一面起,他对阿姐,便有一种天生的了解。

    阿姐向来如云,如雾,如烟,所以即使他了解阿姐,但是平日里他其实不太好猜阿姐的心思。可近日阿姐所说之话,所做之事,那种从冰寒和淡漠之下透出的急迫,无不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阿姐欲寻死。

    楚澄知道,自己定是要做一些什么。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来到破败的宫殿前,看着那扇留着一条缝的宫门,手有些颤抖。

    他无数次欲开口劝诫,可是开口的那一刹那,他都能看见阿姐冷冷的眼眸。

    那眼眸中,无一丝生气。阿姐痛苦得,连痛苦都感知不到了。

    他救不了阿姐。

    阿姐也不需要。

    楚澄陷入了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次的茫然,他幼年失去双亲,人牙子手中几经流转。后来他被江南一代的富商收养,一年前又无端被再次贩卖。他几次出逃,被拳打脚踢,性命岌岌可危之际,他遇见了阿姐。

    阿姐温柔地将他拉出了泥潭,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东西,给了他这天下的一切。

    甚至,这天下。

    他会成皇,在大臣的簇拥下登上皇位。朝堂上都说他是傀儡,是阿姐用来操控朝堂的工具。但是他自然知道不是的,阿姐对这皇位只有厌恶,待到尘埃落定,一切成为定局,他才是幕后的掌权人。

    阿姐,祭祀着她的痛苦,为他和这个国家铺路。

    而他,能够为阿姐做什么呢?

    他甚至不敢推开眼前这扇破烂的门,他怕自己的自私打扰到阿姐。

    可他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阿姐死去吗?

    他不能。

    楚澄苍白的脸上痛苦地留下两行泪,这一切好像是一个无解的局,他甚至没有办法入局,他救不下他的阿姐,救不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

    可他——

    楚澄抱住头,大声地呜咽起来,可他怎么能够失去他的阿姐呢,阿姐是他在这人间唯一的在意了。

    可他要怎么不失去呢,他连自私的方法都寻不到。

    隔这一扇门,楚映枝松开了欲推门的手。她轻轻垂眸。

    “阿澄”

    直到门外的呜咽声停住,两人谁都未推开那扇门。

    待到楚澄走后,楚映枝“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她面色淡淡,浑身透着一种漠然。

    说出来有些伤人,但是她的确不再在意这世间的一切。

    也自然是,所有都包含在内,才叫一切。

    她连片刻,都不愿再停留。

    这些天她又打探到许多事情。

    有些是从已经死去的废太子口中逼问出来的,有些是她查阅卷宗和相关的事情推断出来的,有些是

    楚映枝怔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个人叫莫五。

    她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什么都快忘个干净了。

    她不知道莫五为何要来“寻”她。

    又是怔住。

    她抬眸,或许,或许她是知道的。

    莫五恨她。

    莫五手持匕首,红着眼向她刺过来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时候她有反抗,尖叫,或者惊讶吗?

    好像没有。

    楚映枝有些艰难地回忆着,终于,她想起来了。

    她没有,她闭上了眼,她甚至嘴角含了一抹笑。

    她以为,是谢嗣初派莫五,来带她回家。

    那个,她与谢嗣初从未拥有过,谢嗣初渴慕了一生的家。

    她想说她愿意,她什么都愿意了。

    可是那匕首在她胸口处停下了。

    她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了莫五眼中的泪。

    她见莫五一把扔开匕首,匕首在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残忍地将她从梦境中拉离出来。

    她有些责备,又有些疑惑。

    莫五则是癫狂地讲述起一切。

    她的眼眸从茫然到痛苦,她不知道用了多久。

    她只知道,她摸向自己的脸时,冰凉的一片。

    这太让她惊讶了,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毕竟眼泪,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她以为她是知道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止不住呢——

    她蹲在地上,埋头痛哭。

    那是她,最后一次哭。

    她忘记莫五是怎么走的了,她实在记不得了。

    她最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有从前发生的,有近些日子的,甚至有时她走到一处宫殿外,都忘记了这是何处,有时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陷入长久的茫然。

    但是很奇迹的,她记得那日莫五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大抵是因为,莫五那日,所言句句都是谢嗣初。

    那些,她不曾了解过的谢嗣初。

    例如那场赌约,例如那场交易。

    再例如,边疆那一箱满满的信。

    她知道他很爱她,若是谢嗣初不爱她,她的每一步计划都只是空中楼阁。

    但是好像,她又从未想过,他能这么爱她。

    用不顾一切的信仰,用心甘情愿的死亡。

    但是一切又好像理所当然。

    她本来就是知道的,但是为何,为何,她从来不曾在心底真正地承认呢?

    就因为一个赌约?

    不,不是。

    她努力地辩解着,却只觉得浑身上下,尽是苍白。

    若是不知道一切,她方才能如此坦然。

    借着“赌约”,粉饰掉一切。

    可是不是了,不是了。

    莫五所言,一句句倒映在她脑海。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赌约也是为了她呢?

    谢嗣初,真的,真的,好傻啊。

    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拼命护下她的所有,为什么连一丝伤害都不愿意让她受到?

    为什么,她会对谢嗣初如此残忍。

    漠北的风很凉,他是不是很冷。

    他是不是不会等她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残忍呢。

    她要怎么,一个人在这世间。

    她再没有机会,拥抱那个小心翼翼将一切捧到面前的少年。

    他觉得他的世界脏污,血腥,是地狱。

    可是谢嗣初,谢嗣初——

    没有你的世间,于枝枝而言,才是真的地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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