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初家里的事,已经不知道最开始是从哪传出来的了,
程芙一向是不怎么八卦别人的,等传到她耳朵边上的时候,就几乎是已经等于人尽皆知了。
b班的有钱子弟别的没有,但从长辈那儿打听些风言风语的本事倒很是厉害。
自习课上几个人又围坐在一块儿八卦,个个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似的,
程芙茫茫然地坐在这一小圈儿的中央,
连翘跟说评书似的立在桌前,和四周围在一起的小团体侃着她饭桌上听来的消息:
“...那泥头车碾得迈巴赫都碎开了,反正听说是她爸妈俩人都在车里,连人找不齐全了,周家现在可是乱成一团,也不晓得这回是谁能出来当家。”
边上听着的插了句嘴:“那周宛初也不至于要退学啊,富成这样,难道她家里人还真的不管她了?”
听着这声问,连翘皱着眉哽了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撇着嘴嘟囔道:“这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说她退学的,刚刚谁说的?”
“胖柳儿说的!”
“胖柳你妈不是校长么,这事儿真的假的?”
围在一起的人一时间七嘴八舌的争着问,胖柳儿捏着那串烤肉丸子吃了几口,才不紧不慢地道:
“真的啊!我亲眼瞧见的,她说退学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的里间,就听到外头那间她亲口跟我妈说的,那退学申请还在我妈抽屉柜里呢。”
“怎么说的?”
“都说什么了?赶紧的,别吃了!”
“就...就她说退学,我妈问为什么,她说不想读了,”胖柳皱着眉回忆着:“我妈当然不让了,刨根问底的对她说了可多,但她就回了一句‘没钱,不想读了’转身就走了。”
“没钱?怎么可能!”连翘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一双鞋可就十多万,没钱?他们周家有的是钱!胖柳你是不是又搁这胡说八道呢?”
“没有!真的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信,除非你把她那个申请偷出来我们瞧瞧。”
“对!连翘说得对,偷出来看看!偷出来我请你吃法国菜,上回我和阿芙去的那家可好吃了!”
“啧,吃什么法国菜,就那点分量给咱们柳儿塞牙都嫌不够!”
七八个人拱着胖柳开始起哄,嘻嘻哈哈的闹着。
听着四周嬉闹爆发出的调侃与哄笑,程芙坐在中间只觉得连嘴角都提不起来。
她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
真的吗?
真的要退学?
怎么可能,
他们周家有钱成那样,就算周宛初父母不在了,那总归还有别的亲戚吧?
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
况且今天自己还见着她来上课了呢,要换成是自个儿,退学申请交了那就当天都不会再来了,
这肯定是胖柳又在胡咧咧了。
程芙想着,又克制不住地起身把钱包揣进口袋里借口说了声去厕所,急匆匆地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七拐八拐走到了学校里那一排自助提款机前面。
看着atm机里显示卡上余额,程芙撇了撇嘴。
[73000]
这钱她从生活费里抠搜攒了几个月准备拿来买新上市的日本游戏机的,和代购都说好了,
就等着买到手跟连翘、胖柳一块三人上课偷摸着玩。
她和周宛初别说是朋友了,连话都没说过,人还未必对她有点什么印象,
过得怎样,有钱没钱、退不退学和自个儿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要管也轮不到自己管,
怎么会突然想要掏钱帮她呢?
自己什么时候成慈善家了?
这不是有病吗。
真他妈傻x,
在心里骂了自个儿几句,程芙把卡又揣回了兜里,刚想转身往回走,就听见隔壁那台atm格子里传来两个男生带着兴奋语气的讨论,
“快查查有多少,有多少?”
“啧,急什么,又跑不了!”
“什么跑不了?那可是周宛初!能睡她一晚我这钱花光了我也愿...嚯,五万多,回头再叫我爸给我多打点钱。”
“你愿意人家未必愿意,想得倒挺美的。”
“万一呢,试试又不会掉块肉,反正我爸说了,她爸妈死了以后那些钱不都被周家人自个儿刮完了,你以为凤凰拔了毛是什么,不就是\''鸡\''么?”
两个男生说着都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拔了卡就要往外走,可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她两手揣在口袋里,略歪着头,滚圆下垂的小狗眼里烧着一股怒火
稚气未脱的幼圆脸上明晃晃的,都是憎恨与厌恶。
两个男生心虚地彼此对望一眼,想着刚刚说的话不知被她听去多少,
才得意洋洋说着‘凤凰拔了毛’的男生神色慌忙,撇过头不去看她抬腿就走,
可一迈步就猛地一下被眼前的少女抓住了领子狠狠向边上一拽,
被这么一扯,他脚步一个没站稳就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心里发着懵,坐在地上傻愣愣地想着一个小姑娘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又挨了一记老拳,
他本想着一个女孩子罢了,打这么一下能有多疼?
可当她食指和中指的拳峰砸在自个儿脸上的第一下时,他心中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想法了,
对方明显就是个会打架的老手,不仅出拳快还专挑着自个儿肋骨腹部这些柔软的地方下手,没两下就叫他疼得起不来身,只敢缩在地上捂着脑袋蜷着身子。
被一个女生按着揍,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种事儿怎么想都怎么丢人,况且自己兄弟还在边上呢,
想着,他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一咬牙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反抗,可谁知那少女一抬长腿,一脚狠踩在他胸口又把他牢牢钉回地上,
她目光里□□裸的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声音软糯:
“艹你大爷,再敢乱说一句试试?老子打得你妈都认不出你。”
*
程芙挥拳的时候几乎已经可以想得到老爸知道这件事之后的神情,
一定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着她,不知道要唠叨多久。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阻止她心中爆裂的愤怒,
所以当拳头砸在那个男生脸上的时候,程芙不仅是用了十成十力气,还没有半分的后悔。
她愤怒,却又找不到这股愤怒的源头。
她想,应该是自己从小就爱打抱不平的基因又开始攒动了。
毕竟自己是从八岁开始就能因为邻居乱扔垃圾而进行正义感化的人,路上遇见流浪猫流浪狗她也忍不住出钱让收容中心的人来带走。
更何况是周宛初呢?
都这样子了,还要在背后被人议论,说那么些肮脏下流的话,叫人觉得看不惯也是正常的。
等她压着怒火,揣着那张卡走回教室的时候,第二节自习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来了。
程芙一落座就开始趴在桌子上装睡,故意不去参与连翘她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她心中天人交战着,
脑海里晃晃悠悠的还是站在操场上仰头向上看,逆光之中周宛初那张漂亮的脸。
一下课,她拎着包‘噌’地一下起身,连招呼都没和连翘她们打,径直冲下了楼梯跑着到了校门口,
放学的铃声一响,穿着统一校服的人潮就开始从一间间教室里向外涌动,
程芙就扶着自己荧光紫的山地车站在门口边上朝里头不断张望着。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人潮攒动中的周宛初。
她右肩上还挎着那个素色的帆布袋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长发随着走路的幅度在身后一下一下的摆动着。
明知道她完全不会注意到自己,但程芙还是下意识的往边上缩了缩,等她走出门口才推着自己荧光色的山地车跟在后面。
那辆库利南没有在停在学校的门口等待,周宛初跟着人潮走在路上,
初冬迎面刮过来的风都是冷的,落日余晖照在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一点温度。
她白的晃眼的皮肤上冻出一层薄薄的红色,程芙推着那辆车一步一步的跟在她的身后。
四周的学生们都结伴而行,在成双成对的人海之中,只有她和周宛初两个人形单影只,一前一后的行进着。
红砖小路上落满了黄色残叶,暖橙的、没有温度的路灯轻轻笼罩在上面,
山地车的车轮碾在枯枝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不知道她要走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傻愣愣跟在她身后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可自从下午在取款机前面遇到那两个男生之后,心里头就是莫名的有股冲动。
低着头瞧着那红砖小路,程芙一边想一边跟着她的脚步左拐右拐,
正埋头想着忽然就看见走在前方的周宛初步伐停住了,甚至转了一个身,定定地站在她面前。
程芙的目光傻愣愣地顺着那双白得没有一点尘灰痕迹的板鞋向上,
顺着裹在宽大运动裤下仍然能看出的修长双腿,
再向上定格在周宛初那张漂亮的让人觉得心惊胆颤的脸上。
程芙呆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离得这么近地看着她
入了冬天色黑得很快,
昏暗的灯光之下周宛初的面容被光影区分出明与暗的交错,
她的睫毛生得很浓,像在眼上勾勒着的浓墨曲线,在白皙的脸上覆出一片阴影来,
在昏沉的光照之下,
更显得惑人无比。
“跟着我做什么?”
她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程芙心头一跳,回过神来还是心虚得转开了视线,只梗着脖子否认道:
“什…什么跟着你,正巧我也要走这段路,怎么?这路是你家修的啊?不让别人走。”
“...这是死胡同。”
听着她的话,程芙抬眼往她身后去瞧,
只见她身后就是一面水泥垒起来的红砖墙,
再无路可走了。
恐怕周宛初是早就发现自己在跟着她了,只是不太确定,就这么随便走进这个小胡同里,
谁知道自个儿边走边想居然还真就跟了进来。
程芙被她一句话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攥着山地车把手的手心儿都出了汗,憋了半天才应出一句:
“...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退学了?”
“和你有关系?”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冷笑着斜了一眼程芙,长腿一迈就要绕过她往死胡同外面走。
看着她绕过自己的背影,程芙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有一股劲在胸腔里一直向上顶似的。
“周宛初!”她喊了一声
那个向黑夜里走着的背影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
程芙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捏着那张卡抽了出来,直直地递在她面前:
“我养你呗。”
在这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四周呼啸的冷风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只看着她,
良久,见周宛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回应,昏暗之中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清晰。
程芙咬咬牙,又向着她站在的那片昏暗之中走了几步,说道:
“别退学了,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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