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初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动摇，她开口赞同道：“周二少说得是。”
听得她这声应，一时间周衡满腹的嘲讽梗在喉咙里，
言语上羞辱一个人对他来说完全是拿手好戏，
从中得到的快感与乐趣不外乎是两点，
要么是瞧着对方愤懑难忍，却又不得不忍，眼睛里泪水来回打转的憋屈样子。
要么，就是唯唯诺诺、低伏做小，骂上一句，人就已经跪下了的奴才相。
可是周宛初就偏偏这两种里哪种都不是，她既不愤怒，也不软弱，
甚至笑着应了自己的话，
言语里的顺从听起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难受，可是他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更是激得他胸腔中的怒火飞涨。
周衡冷笑着把手上的酒杯递给身后的女人，拿起冰毛巾擦了擦手，斜着眼瞟向周宛初，挑着她的痛点开口道：
“可别说我不照顾你，在这儿工作不如我帮你求求老爷子，让你回去端茶倒水，怎么着也好过在这儿呀，对不对？”
这话一出，他身边的女人脸色都变了，她的目光不断流转在两人之间，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都像周宛初是她们家的人，
可周衡这话已经是难听到了极点，
总监这一职务在一家公司里已经算不上小，况且他们程家也还算小有地位，这家购物中心开得也不错，不然周衡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是绝不会踏进门口一步的，
可现在说得就是在这做总监还不如去周家当个佣人
不是亲戚么？
什么过节这样羞辱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再瞥向站在不远处的周宛初，
只见她不仅不生气，脸上还带着和气笑容，应声着：“小叔说得对，那就劳烦您替我引荐了，给个一官半职的确实好过在这儿。”
听着这话，周衡又是被她噎住了话头。
他才没这闲工夫替人去老爷子那美言，只不过是想看周宛初过得不好却又气得咬牙切齿的那副模样而已。
可谁知她不仅不恼怒，脸上的轻松惬意半分不减，反倒叫自己瞧起来像一个龇牙咧嘴的丑角儿。
瞧着她脸上那份淡然，
周衡忽然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当年被逼着离开家茫然无措的少女，而是一个自己猜不透看不透的女人
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他心中越发的恼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更为阴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胳膊被身边的女人扯了扯，打断了他想说话的意图，附耳靠过去提醒了他一句今天来的目的。
周衡是斗不过周宛初的，两个人站在面前，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周宛初脸上的淡然、谦和、有礼像是面具一般纹丝不动，而周衡这边，还没说上几句话，不仅暴跳如雷，说着说着还被她一路带着往另一个方向偏。
听了女人的话，周衡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来这儿的目的：“帮你事儿好说，只是我前些天在你们这家店里受了气，周总监说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是么？谁敢给您气受？”周宛初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她满脸的讶异和震惊，一副全然不知晓的神情
叫她这么一反问，周衡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这话要他怎么说？
说他在店里对着人家女员工动手动脚，结果被老板打了一顿吗？
况且闹腾了一周，周宛初难道能不知道？
看着周宛初脸上的疑惑，她连目光里都是那种关切的意味，周衡霎时间就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就在他脸上憋得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
眼前的周宛初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长叹了一声：
“啊，您骚扰人被打了的事儿啊？我们小程总已经被罚了也知道错了，周二少一向是宽宏大量，不至于要和一个小姑娘这么计较吧？”
周衡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多年没见的侄女，任他再蠢也听出了周宛初是个什么意思。
他被程芙当众打了这么丢人的一件事，放到周宛初嘴里就变成了“不至于要和小姑娘计较”了，
周衡最是好面子，
可现在被周宛初这么架起来，他计较就成了小心眼，
不计较又过不去自个儿那关，偏偏她话里话外的还挑不出什么错
一时间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边上的女人还想扯着、拦着他，被周衡一手甩开，
他一双眼死死瞪着周宛初，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帮着外姓人呢是吧，真有你的啊周宛初。如果我说我非要计较呢？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陪您玩到底。”周宛初笑着，脸上的神色仍是不卑不亢
“玩？”周衡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你他妈有资格和我玩么？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是真看不清自己现在什么鸟样啊？你，”
周衡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摆足了嘲弄的架势，目光似笑非笑地滑过她别在胸前的工牌：
“还总监，在我眼里也就是条看门的狗，还是条不合格的狗，连冲我吠一声都不敢。”
周宛初仍然笑着，她抬眼直直对上周衡的目光：“是么，这不是周总头一回对人动手动脚了吧，”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她想要说些什么似地，猛地一下拽住周宛初的衬衫领，把她硬拽着往前了两步：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二少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呢，人不能记吃不记打，要不要我替你复习一遍？七年前那间ktv里…”
“我艹你妈！你再敢多说一句？和老子没关系！”周衡嘶吼着，他眼睛赤红此时已经不管四周的人如何看待，一手拽住周宛初的衣襟一手高扬起来
站在他边上的女人惊慌失措的想要去拉住他却被一把甩开
“还要计较么？”周宛初的笑带上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她的身躯被周衡拽着晃动。
“周宛初！”
瞧着周衡脸上的狠狞，她仍然继续开口：“想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不就是醉酒强///奸么，不就是跳楼了么，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周衡早就习以为常了吧，做得出就不......”
她话音还未落，周衡却像是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他抬起的手猛地落下，重重的扇在了周宛初的侧颊上，
一时间，大堂内所有人都被这里的响动扰乱，纷纷向他们投来视线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这一刻凝固住，
站在vip室门口的几个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拉扯周衡想要把她从周宛初身边拽开，
但周衡却死死拽住她的领子任边上的人怎么阻拦都没有松手，
眼前的周宛初挨了他这么一下，脸上却无惊也无怒，
周衡下手是使了全劲的，她生得白，侧颊上迅速浮出扎眼的红肿，连唇角渗出血来，
可她那份笑意还在继续蔓延着，眼底涌动着的尽是不屑和轻蔑。
此刻任周衡再怎么愚钝也看出来了，她是故意激怒自己故意让自己动手的。
这个女人脸上挂着那副礼貌和善的面具，可底下呢？
藏着地是何等的蛇蝎面孔。
他不得不佩服周宛初，狠到这种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法子都能使得出来。
只见眼前的女人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要么我报警，要么你就走人。”
周衡死死地瞪着她：“你以为我怕吗！”
“是，你当然不怕，只不过这么多的人证和监控，让你也进去蹲几天也不成问题。”
“周宛初！”他低声怒吼着
“闹大了进警局，周家脸上无光，要是有人再找媒体宣传宣传，周二少，赔本买卖你还要跟我玩么？”
周衡气极，连呼吸都喘着粗，他胸中的怒火顶在了喉咙里却发又发不得，
他知道周宛初说的没错，
闹起来自己要是进去了，在周家长辈那挨罚的就是自己，
到时候前因后果往老爷子面前一摆更是理亏，
打的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自己那一下打的还是周宛初，以他们爱面子的架势，自己更是有理说不清。
可在这儿受的这一连串气就这么过去了吗？
丢了面子还被她摆了一道，这火在他心中烧得越来越盛，叫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周衡赤红着眼，和四周想扯开他的人僵持着，还想要再争上一争。
眼前的女人像是早料到他心中想什么似的，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开口道：
“你被她打了，这一下就当我还你的，周衡，这事儿过得去么？”
“你还？”周衡嗤笑出声，他咬着牙，额上的青筋都抖着，强迫自己松开了她的衣领：
“好啊，你还，我真是没想到，小侄女，你和这个程芙关系这么好，好到为她来挨我这一下，现在我跟她过得去，跟你可是过不去了。”
“我等着，”周宛初理了理自己被他拽得皱起的绸制衫领，懒得再去维持那份皮笑肉不笑的礼貌，她目光里尽是冷意，纤瘦的手向大门一指：
“周二少，恕不远送了。”
*
程芙一手拎着帮周宛初打包的餐盒，一手拿着杯咖啡，膝盖一顶关上了车门。
她抬手看了看表，
现在已经是早上11点，
作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她一周只出现在公司三天，一天迟到，一天早退，还有一天随机迟到和早退。
来这儿三天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周宛初挑好的文件上签字。
程芙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真材实料，在公司里帮不上忙，
到了办公室，下面的员工还得浪费时间来跟她汇报她听不懂的东西
少来这儿不仅给他们减少工作量，还给自己省出了打游戏的时间，
程芙抬手喝了一口冰美式，站在停车场的电梯口前，看着红色的数字一路向下到了负2层。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她刚要迈步向里面走，一抬眼就顿住了步伐。
脸色铁青的周衡站在电梯里，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真是，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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