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周衡
自从上回把他给打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但现在瞧着,他恢复得还算可以,这面上红润得,不说还以为在戏台子上唱关公了
那被自己一拳打坏的金丝边儿眼镜已经换了新的,配上那件花得人眼晕的衬衫和向后梳的油头,一股吊儿郎当的劲从内而外散发得淋漓尽致。
就是脸上和眼角还略微残留着那天她打的拳头淤痕。
程芙心里清楚他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善罢甘休的人,每天就等着他上门找事儿,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
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那天下手太狠,打得这位周二少脸上见不得人。
如今这么正正在自家购物中心里碰上了,
看着他那一脸铁青的怒意,程芙再怎么傻也能猜到,这是来自个儿地盘找场子来了。
恐怕今天是没法善了了。
她眯了眯眼,歪着头瞧着他的脸,等着周衡有所动作。
心中正盘算着一会儿往他头上的是扣这杯冰美式,还是扣周宛初的午餐,
只见在电梯里面色黑得像锅底的周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这么隐含着汹涌怒意的瞪了她一会儿,
紧接着,
他就大步流星的出了电梯,气势汹汹地绕过她身边,消失在了拐角。
程芙愕然地愣了愣神,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他的背影,
走了?
就这么走了?
不报仇也不找麻烦了?
程芙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周衡走得如此迅速,两条腿迈得装了马达似的,摆动频率极高,仿佛身后被什么妖魔鬼怪追杀,
步履快得跟在他身后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不得不小跑起来,踉踉跄跄地追着他。
这是怎么了,搁这竞走呢?
不找茬了?
可是不找茬,
他来这儿做什么?
况且看周衡刚刚的脸色,铁青得仿佛刚从三星堆里挖出来似的,明显是在楼上有人把他气的够呛。
程芙定定地瞧了一会儿他消失的方向,怎么也捉摸不透他的行为。
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电梯,按亮了十楼的按键,程芙倚着墙,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刚周衡的样子。
看起来明明就是一肚子火,但却好像不得不憋着,发不出来。
她心中忍不住想,这栋楼里除了自己还有谁敢这样对这位周二少?
自己老爸?
不可能,
对于这帮站在塔尖的权贵,老程一贯就是舔着捧着,
叫他上去惹周衡,那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况且,今天是他宝贝儿子的毕业典礼,
老程是无论如何都会去看的,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是他的最爱,今天必然不会在这里。
那是...周宛初?
程芙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外带餐盒,心中笃定地想,
更是绝不可能!
这么多年以来,周宛初遇到周家人都是躲着走的,老程偶尔能参加个什么上流商务聚会都想带着她去谈谈生意,
可每一回只要宾客名单上有姓周的,她都会非常巧合的生病,次数多了,别人不知道内情,但程芙这心知肚明的,能瞧出来这是在避着。
况且这个人昨晚还压着自己,逼着她低头给周衡道歉,
怎么可能今天就把她的小叔气成这个样子呢。
想到这里,程芙心中更是咬牙切齿。
她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
蹲在里面的时候,她想过很多次自己动手是不是不对,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这些想法不断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可程芙始终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干了混蛋事儿的是周衡,自己只不过是给了他点皮肉教训,那也是他应得的。
凭什么自己还有老程要去求他原谅?
去他大爷的!
凭什么?
就凭他们姓周的身居高位吗?
有钱有权就什么都是对的了吗?
程芙越想心中越愤懑,她攥着咖啡纸杯的手下意识的使着劲,纸杯的边缘被捏出一层褶皱来。
看着眼前的电梯门打开,她长腿一迈走进了管理层的大门,
正提着那个饭盒正想往周宛初办公室走,心中还想着一会儿见了她要怎么强调一下自己的不满,
可一踏进门,四周的氛围就有一种古怪的、不对劲感觉。
哪不对劲呢?
程芙说不上来。
四周的职员们还是这么笑眯眯地向她打着招呼,还有人上来关心她吃没吃午饭,一切都和她每一回来公司时别无二致。
可是…
可是她瞟着迎面而来的秘书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
再联想到刚刚周衡离开电梯时的阴沉脸色。
顿时程芙就有点站不住了,她抓住一个正努力笑意盈盈地向自个儿打招呼的秘书开口问道:“周宛初呢?叫她来见我。”
她这猛地一问才落下,眼前秘书神色僵硬住了,四周的同事无不侧目瞧着这一场面,
好一会儿,才听到秘书满脸为难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
“周总监她…现在不太方便。”
看着她犹豫闪躲的眼神,程芙皱了皱眉,
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
在开会么?可现在都快下班了。
她眯眼想了想,这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以周宛初那个工作起来就好像着魔了一样停不下来的架势,饭都顾不上吃也是常有的。
可这个回答却还是不能平复她心中的困惑,紧接着,程芙开口直截了当问道:
“刚刚周衡是不是来咱们这找事儿了?”
“......”秘书沉默了,她整个人呈现出后倾的姿势,像是想要跑,可是胳膊却被程芙拉住了,
四周工位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探出半个脑袋观望着。
好半天,小秘书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她哭丧着脸开口道:“……是。”
听得这声回答,程芙愣了愣神,
是?
这周衡还真的来了。
可在这儿谁能让他吃瘪吃得一肚子火还不找自个儿麻烦呢?
程芙满腹困惑又追问道:“他来这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周总监和和气气地去接待他,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监就....就被他打了。”
*
在程芙的脑海里,周宛初这个人始终是和弱不禁风、万般娇气这种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的。
很久以前,她们还在高中那会儿这个印象就深植于程芙脑海中了。
毕竟长这么大,她也从来没见过不会做饭、不会用洗衣机、从来没扫过地、没干过家务活但却很有洁癖的人。
以至于一开始程芙就觉得她是装的。
直到她看到周宛初切土豆丝儿,一刀下去,土豆丝宽得可以用来当砖头使时,她才觉得周宛初曾经确实是一个比有钱人还要娇生惯养的有钱人。
从此,周宛初住的那间租来的小房子里,就开始不断有了程芙的身影。
越是接触,程芙就越觉得这个人弱不禁风、万般娇气。
怕疼,每回切菜割到手了,虽然脸上面无表情的,但程芙给她上药时就能瞧见她发红的眼底。
皮肤还薄,轻轻一划就能见着红痕,不小心摔个跤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十八般酷刑。
一想到这么一个娇娇柔柔的人,为了她被周衡打了,这一下不知道会有多疼。
程芙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边给周宛初打着电话,一边从十楼的办公室开始找人。
一双锃亮的小皮鞋在大理石地砖上踩得声声铿锵,叫四周人都忍不住侧目去看这位小程总到底这么急在找些什么。
越找不着人,程芙心里憋着的那股难受的劲越是成倍增长,
当听到她说周衡手落下的时候,周宛初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让他打,躲也不躲,眼睛都红了还不喊疼。
她心里就有一股劲顶着,像有什么东西直尖尖的往她心窝子里戳似的。
程芙心中茫茫然地,开始浮现出一种后悔的情绪。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后悔自己牵连了周宛初,
她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自己冲动惹了事周宛初怎么会被人这么对待呢?
周宛初明明最厌恶周家的人,连见也不想见,自己昨晚上还胡乱地说她帮着周衡。
为了自己还要被周衡这样羞辱。
程芙心中来来回回的情绪是又难过又恼怒。
既想要追出去把刚刚离开的周衡抓住狠狠教训一顿,又恨不得站在那儿挨那一下的是自己。
两股劲在她心头纠缠着,绞得程芙连呼吸都产生了难受的感觉。
她一路找一路抓着人问,最后从楼梯间跑到7楼,一推开女卫生间的门,
就看到站在镜子前的周宛初。
只见她一手撑着洗手台,身子向前倾着注视着镜子里倒映着的伤。
及膝半裙紧裹着的腰臀曲线在这一倾一伏之中展露出纤瘦到圆润的波弧。
纤细修长的小腿被半透的黑色缠裹着,在严实与裸露中交缠显露出一种蛊人目光的诱。
绣幡似的长卷发散在一侧,发梢有些微乱却不显得狼狈,在她身上反倒多出了一种破碎的美感。
那张漂亮得让人不敢直望的脸,被镜子后的暖光照得,在脸上晕出一层奶白的光。
可有一侧红肿着,在苍白肤色的衬映之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程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仍然带着焦急的喘息。
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在没找到周宛初之前她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要说。
程芙想问,昨晚不是还要让她向周衡服软吗,为什么今天就这么和他对上了?
还想问被周衡打了,就这么傻站着不会打回去吗?
再不济,不会给自己一个电话吗?
又想问她,疼不疼,难不难受。
可是这么多话,滚在她的肺腑之中,颤抖着,翻腾着,
最后,程芙也只颤抖着开口喊了一声:
“......周宛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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