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程芙办公室的门口,秘书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脸上的肌肉搓得松一点,嘴角向上一提,才笑意盈盈地迈步走进了门,
从周二少来闹事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整个管理层办公室仍然是该忙的忙、该办事的办事,特别是周总监,情绪平和、波澜不惊,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仿佛流言蜚语里被打的不是她一般,
在这平静无波的气氛之下,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唯一一个显得不那么平静的人,
因为窥见了一个秘密。
秘书先转身关了门,才缓步上前,以一种轻柔关心的语调对着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游戏的程芙说道:
“小程总,周总监让您去喝汤呢。”
“噢。”程芙应了一声,抬起头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刚想挪回到电脑屏幕上,可视线在接触她脸的那一瞬间就凝固停滞住了,
古怪,
太古怪了,
古怪到程芙的视线不得不停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脸上一会儿挤眉弄眼欲说还休,一会儿激情澎拜神采飞扬的神情,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的脸能像是被悟空上了身似的,不断开展七十二变化。
这是怎么了?
抽筋儿了?
程芙心里来回嘀咕了几遍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她扫了一眼紧关着的办公室大门,茫然地开口问了一句:
“确定是喝汤吗?咱怎么把门给关上了?”
“噢,”小秘书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杆子,正义秉然地开口道:“我这是对您的私人行程尽到保密义务。”
“......午休时间喝个汤也要保密?这不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儿?”程芙眯了眯眼打量着她这个反常的行为,以往也没见着要保密,好好的人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成这样了?
“今时不同往日!”秘书目光炯炯,坚毅地望向程芙,笃定回答道:“隔墙有耳,这事儿不能轻易传出去!”
如果只是普通的喝个汤,那就算不上是什么神秘到要关门说的事情,
但,小程总这是要和周总监一块儿喝。
秘书挺直了腰杆,仿佛褶自己肩上扛着一股使命与责任,毕竟这世界上撞破老板搞办公室恋情的人,可不多了。
五天前,
在经过周二少找上门那一阵混乱之后,看着程芙飞奔去找人的背影,
她心里头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慌乱,生怕这位暴脾气的主儿追到周衡面前再给人逮着一顿打,
毕竟这种事情程芙也确实是能做得出来
在办公室里左等右等也瞧不见人回来,
她盯着墙上的钟,心中念叨着生怕出了什么事儿被老程总问罪,就盘算着下到七楼瞧瞧什么情况,
可谁知道,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个从来都是无法无天脾气暴躁的小程总,正一脸羞红地仰起头,冲着笑意浓重的总监撅起粉嫩的唇
程芙一双手紧紧攥着攥着周宛初的衣袖子,整个人饿虎扑羊似的,整个人往周宛初身上扑。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她,一双手也紧紧攥住了门把手,整个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周总监天天给她送汤喝。
小程总一周就随机来这么两天,也说不好是哪天,她之前还觉得奇怪,周总监平常也不喝汤,怎么回回都能这么挑准了日子送呢?
前几天是鲜莲子炖鸡汤,今天就是椰香鸡豆花,简直是变了花样的送,每回都见不着重复的。
现在看着程芙饿虎扑羊的样子,她忽然醒悟了,
这是汤吗?
不,
这是爱!
这样隐秘的爱情,这样为了爱勇猛出击的程芙!
正暗自想着,忽然听得面前传来一声试探的询问:
“没事吧?不舒服的话我给你放个假回去歇两天?带薪的那种。”
程芙忧心忡忡地望向她,只见她眼中泛着泪光,一会儿精光四射,一会儿黯然神伤,心想这是不是到年底公司给人安排工作太多了,把这孩子都累疯魔了,
边揣度着,程芙边清了清嗓子,尽量以温柔和善地语气开口说道:
“我一会儿就去,谢谢了,你先去吃饭吧。”
看着秘书一步三回头,流连忘返,迈步停驻、停驻迈步不断交替最后消失在门边的背影,程芙的目光发了一会儿呆,又回挪到了电脑屏幕上,
游戏里的小人也在原地发着呆,百无聊赖地挥动着手里的小剑。
俗话说的好,人越害怕什么,就越要面对什么,
看着手机里老程这五天里不断的催促消息,以及最后一条信息中的决绝果断
[今晚再不回来,我明天就把你的卡给冻上]
程芙叹了口气,自从见着这条以钱袋子为号令的消息,她就知道今晚是必须回去的了,可心里却总下意识的抗拒着‘回家’这件事。
程芙茫然地坐在椅子上。
从前她总觉得上班的时间过得很慢,恨不得自己拆了钟表转动着时针直接让它指向下午六点。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理解了老师上课说的‘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在周宛初办公室里喝完了汤,她回到办公室里连游戏都没心思玩了,只这么趴在桌子上,像是个死刑犯等着枪决执行。
墙上的指针晃晃悠悠地跳到了六点。
程芙才开始起身慢吞吞的收拾,
就算没任何事情做,她也不想回去参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
当她憋着这股别扭的劲,慢吞吞地开着车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去。
站在家门口,瞧着门口的密码锁,她深吸一口气,唇角向上一扬扯出一个开心的笑,
纤细的指尖飞快地点着密码,‘咔嗒’一声,门锁打开了,程芙拎着早就买好的礼物迈进了家门。
听见了开门的响动,坐在客厅的一家人朝着玄关张望,
老程一边剔着牙,一边皱眉回头睨着她:“兔崽子,回家还要你老子三催四请,真长本事了是吧?”
话音落下,边上的女人嗔怪地推搡了他一把,笑眯眯地对着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的程芙开口招呼道:
“老程就这个脾气,阿芙可别怪他,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回来呢,咱们就提前吃了,实在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让人再把菜热一热,来,赶紧进来吧。”
听着她的话,程芙唇边的笑容颤了颤,心里堵得越发难受了,
她和老程二十六年的父女,老程什么脾气,自己见不见怪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憋屈,
显得自己像个来做客的外人似的,
或许也算不上是客人,
毕竟也没几个吃剩菜冷饭的客人。
应了声好,程芙低下头解着鞋带,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又开嗓了:
“别换鞋了,实冬天的棉鞋正好昨天我让人拿去洗了,就剩家里人脚上这三双了,就这么进来吧,对不住对不住,你可别怪阿姨。”
程芙手顿了顿,又重新绑好了鞋带,提着那份礼物走了过去。
“跟她客气什么,这兔崽子敢怪你一声?”老程没好脸色地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
“要不是你到处去找人托关系,她还能站在这?惹出这么大的祸被人逮到局子里了,程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赵清听着他的话,不好意思似地,嗔怪着扯了扯他的衣角:“孩子面前就别说这些了。”
“怎么不能说,我就偏要说,不说她还不晓得该谢谢谁!”老程眉头一皱,一手揽过小女人的肩膀,转头对着程芙说道:
“昨天,周二少打电话来说不追究你的事儿了,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你赵清阿姨提了礼物在人家家里等了一整天,求了不知道多久,托了不知道多少关系,人周二少才开恩不计较了,还不过来谢谢你赵清阿姨?”
听着这话,程芙错愕地望向羞怯地缩在老程怀里的女人,
什么等了一天?
什么苦苦哀求?
明明就是周宛初替自己挨了周衡那一下打才换来的,怎么到赵清嘴里就全成了她自己的功劳了?
她心中难受和愤怒交杂着,几乎就想站起来戳穿这个谎言,
可是看着老程脸上那副宽慰幸福的样子,
程芙手上一攥,把礼物的纸袋都揉皱了一个角,垂着脑袋干巴巴地开口说道:
“...谢谢阿姨,我知道错了,下回不会再犯了。”
“知道错了就是好孩子,”赵清脸上笑得客气:“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从一进门就见你攥着了,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是...给程安的礼物,”程芙硬着头皮把礼品袋递了过去,抬头看着坐在边上盯着电视沉默不语的程安,开口道:
“恭喜啊,毕业快乐。”
赵清一把拿过袋子,打开一瞧,把袋子里的cartier石英机械腕表拿在手上掂了掂,才转过头对着程芙说道:
“阿芙有心了,只是小安他心思比较正,对车啊、表啊这些其实都不太感兴趣,对了,”
说着,她目光一转,肩膀撞了撞老程暗示着开口道:
“现在咱们一家人都在这儿,你女儿也回来了,正好讨论讨论,现在小安毕业了要进公司,你打算给他放到什么位置上?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
冬天的六点半天空已经找不到亮起的痕迹,
周衡坐在车里,瞧了一眼程氏购物中心灯火辉煌的大楼,又从储物小格子里掏出了镜子左右照着自己的脸,
吃了药可算是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有那么点略微的浮肿,但不细瞧已经瞧不出来了。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边上静静停着的那辆黑色大众朗逸2022,这是周宛初的车,16万的落地价,给自个儿换个车轮子都不够,停在它边上,还显得自己掉价。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已经开始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了。
周荔,居然能蠢到连自己的眼神都读不懂,就这么巴巴地上去把周宛初的事儿说了出来,
事后还一脸无辜地瞧着他,开口道:
“小叔,我还以为你这是要我全都说了的意思呢。”
而自己那位两鬓花白手握大权的父亲行事作风更是自己怎么也猜不透。
先是两三句话把这事来龙去脉问了一遍,
他开口问了,周衡不敢不答,但也不敢实诚地全答了,只半遮半掩地说,
是那个姑娘先勾引的自己。
本以为下面就要挨上一顿骂,可老爷子像是全不在意似的,只让他给程家打了个电话说不追究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老爷子发话了
[既然遇上了,过两天让她回来吃顿饭吧]
回味着这句话,周衡心中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父亲是不是得了什么阿尔茨海默病?
是不是老糊涂了,
跟一个已经赶出去的人有什么饭好吃的?
可这些话他也就只敢在脑子里想想,到了饭点儿还是得开着车就在这眼巴巴地等着,
听着车里的摇滚歌,周衡抖着腿,忽见得从远处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人,
他伸手启动了这辆迈凯伦p1,指尖一按,前侧的大灯猛然亮起,白光猛烈的投射在前方
周宛初就站在光柱中央,冷风卷起她如浪如幡的长发,翻动在夜色之中,
狭长的眼因为强光的照射而微眯,精致的脸上漠然着,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回望车里的人,
周衡按下车窗,脸上似笑非笑地,冲着她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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