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才亮出一点灰蒙,躺在床上的程芙一脚踹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已经是她在这个漫漫长夜里第七次躺着躺着就一骨碌起身茫然的坐在床中央了,
她摸了摸边上的手机,
[04:52]
屏幕上映照出她滚圆的眼下缀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也因为不断地翻来覆去被折腾成了鸡窝。
这怪谁,这是谁的错?
这他妈全都是周宛初的错!!!
只要一闭上眼,她的脑海里又会浮现出两天前在马路边上的那个小花圃边上的画面,浮现出那白得近乎奶色的肌肤
随着女人细密、绵长、冰冷的唇落在自己额前、鼻尖,程芙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从肺腑里灼出一股热,眼前昏昏的,头脑也昏昏的,
直到柔软的唇向下,她才慌慌忙忙扯着周宛初的手,胸中翻涌的害怕和期待搅作一团,声音低得为不可闻:
“......这儿有人。”
话说出口,
周宛初贴在她脑后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这个女人缓慢直起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了她的拥抱,寒风迎面灌进四肢百骸里,叫程芙冷得打了个抖,她伸手抹了抹被泪水模糊的眼,
才看清眼前那张漂亮得无与伦比的脸上再找不到刚刚吻她时的那些浓烈情绪,像是一团烈火轰然之间就被浇灭了一般,
只剩下火光熄灭之后的、冷得让人发抖的浓黑。
程芙脑海里来不及去想那些细密缠绵是因为什么,也来不及问出个缘由,
她望着周宛初,忽然觉得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明明站在她眼前,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女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张出挑的脸上挂着的理智、冷静都是常态,一如平常自己见到她时的那样,没有任何分别,
可偏偏程芙却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可是怎么想也说不出来,
只见周宛初努力地向上扯了扯唇角,但却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落空了一块,四周的冷风都在从那一个缺口灌入,
张了张口,但在此时此刻程芙连想要说点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周宛初带着点冷意的声音响起:
“...喝得多了点,一会儿我给你叫个车,到家给我发消息。”
喝多了。
窝在被子里,程芙脑海中晃晃荡荡的全是她说这话时的表情,理智中又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中偏下的木鱼脑袋,
读不懂周宛初眼里那些浓郁沸腾的情绪,也猜不透周宛初在想什么,
何况她也不愿意再一个人窝在家里纠结,
纠结他爷爷的这么多干什么!
她心中骂了一句,瞪着窗帘缝隙里隐约透出来的日光仿佛怒视着周宛初那张叫人眩目的脸,
虽然自个儿没有文化人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但是朝着一个方向直线出击这种事儿程芙已经干过无数次了,
无数的经验告诉她,自我纠结是没用的,一记直球打过去,不明白的东西也都明白了,
就明天,
明天一定逮着周宛初问个清楚明白!
*
程芙是掐着上班的点起床的,为了掩盖自己脸上夜不能寐的铁证——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还特地花了四十分钟跟着美妆博主一块捯饬了一个完美的遮瑕,
无论问出个什么结果来,阵势都不能输,
带着这一身磅礴气势,小球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竟也被她急促的步伐踩出了‘噔噔蹬’的节奏,
还留在工位上的几个员工一边和她打着招呼,一边好奇这位小老板怎么有空这个点儿上公司来,
正张望着,就看到她直奔着周宛初的办公室冲了过去,
程芙举着手还没想清楚是敲还是不敲时,这扇厚重的实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内的女人像是对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似的,侧身让了一步,她的目光落在程芙明显化过妆的脸上,艳色的唇勾起,那双惑人的眼睛还带着笑意:
“有汤,要喝吗?”
整个办公室里溢着高汤的香气,程芙窝在沙发上,她心中想,这场质问是绝不会因为一碗汤而被打断的,
现在不开口,主要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自己确实是没吃早餐。
实在是饿了。
周宛初一边从保温盒里给她挑着肉,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妈妈最近有联系你么?”
“…联系我做什么?”她盯着碗里的肉,随口回答道。
“上次和客户吃饭碰见她了,她挺关心你的。”
程芙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要是关心也不至于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了。
看着这碗下料实在,显然是熬了很久的鸡汤,她端着碗喝了一小口,目光时不时地往周宛初脸上飘着。
只见坐在面前的女人帮她斟完了汤,就侧倚在沙发上看文件,一双修长的腿交叠着,裙下露出纤白晃眼的一小截。
神色自在,一如往常。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仿佛两天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是梦里的,
是假的。
听着耳边响起的纸张摩擦、翻页的声音,看着那张瞧不出情绪的精致脸庞,看着这个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周宛初,不知怎的程芙心中就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就仿佛...
仿佛从头到尾在意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似的。
她端着汤喝了两口又放下,目光直直的盯着周宛初,清了清嗓子。
听着她的响动,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扫了一眼那碗连一半都没喝到的汤,开口问:
“不合口味么?”
“你知道我今天来公司是为什么吗?”
“游戏卡带忘这儿了?”
“......我是来找你的,”程芙觉得自己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地望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任何一点平淡、理智以外的情绪:
“我想问问,你那样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落下,周宛初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开口反问道:“你想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想\''\''?
难道这种事情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想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的吗?
程芙目光茫然地望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柔软的、缠绵的吻,总该有个理由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那我换一种说法吧,”像是看出程芙脸上的困惑似的,周宛初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桌边,齐整地和其他盒子码放在一起: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那然后呢?”
“......什么然后?”
眼前的程芙那一脸的茫然,像是毛茸茸的小狗歪着脑袋努力理解人类莫名其妙的手势和指令似的,周宛初笑了笑。
冲动、着急都是成不了事的,这个道理她从以前就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争权夺利,还是她对程芙的那点心思,都讲究一个徐徐图之,稳步前行,就像吃饭一样,需要时间的消化,再饿也得一口一口来,
强夺扩张是不可取的,特别是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机。
在程芙找上门之前,她是没有任何打算要把这件事情摆到台面上说的,装作没有发生,装作不记得,是成年人的惯用手段。
或许那天晚上真的是酒喝多了,麻痹了理智,
让她忍不住对这只小狗又亲又抱,但这是一个不对的时机,这是一件错事,程芙不懂,她心里一清二楚,却仍然在当时纵然自己。
这是错上加错。
自己还远没有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越是往前就越要小心,就算真的对程芙怀抱着那么点不可告人的感觉,那又能怎样?
这些情感和她想要做的事情相比,都显得太过渺小,
她不敢拿这些东西去赌,
更何况程芙和她不一样,是个急脾气、愣头青,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顾着前面就顾不上后面,
她跑来问,也就是问而已,
她不是带着答案来问的,也不会转个弯想一想,这个问出来能有什么后果。
可也有一点好,没想过后果的人通常都比较单纯,在她意识到那些她从来都没想过的危险的结果时,就会产生退缩的情绪,因为没有想清楚,
而自己也不会给她时间想清楚。
周宛初收敛了笑容,以一种认真对话的姿态,前倾着身子,目光聚焦在程芙脸上:
“如果我喜欢你,我们只会走向两种可能性,第一,你也喜欢我,但是你做好要面对程总、面对你家里人的准备了吗,”
她顿了顿声,像是要给程芙一个缓冲似的,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第二种可能,你不喜欢我,那我们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为什么不能?”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太残忍吗?”
程芙忽然觉得茫然无措起来,就在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时,周宛初忽然起了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截断了她所有思绪:
“但是我的答案都不在这两种可能里,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我没有别的想法,确实喝多了耍酒疯而已,”
说完,她不等程芙回答,开始一边动手收拾着桌上的剩汤和碗筷:
“我听说福东路那新开了一家日料还可以,等我下班带你去?”
*
这家日料店开得很偏,开了半小时的车到福东路还要再往小巷里拐,为了符合富人区的幽静隐蔽,门前用植株栽起一堵围墙,没人领着都找不准门口在哪。
入了席,程芙目光盯着用锋利刀刃在金枪鱼上比划的主厨,又时不时状若不经意地偷偷瞥向自己身边的周宛初,
在那一连串她自己想都没想过的问题之后,周宛初轻飘飘的一句‘不喜欢,喝多了’,实在是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做事情总是顾着前头就顾不上后头,想事儿也是像一条不会拐弯的直线,如果真的是喜欢,那面临的后果自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不喜欢也挺好的,她想,一切如常就是最好的。
可是听到那句轻描淡写的‘耍酒疯’的时候,程芙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
就像是吃到了没熟的橘子似的,酸得牙疼。
正想着,身边的周宛初忽然把面前那碟没动过的刺身推到了金枪鱼刺身面前,程芙一个叉子毫不客气地戳在了上面。
吃完了这顿磨磨唧唧的饭,她站在店门口等着周宛初去拿车,那辆大众朗逸只能停在马路对面,程芙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穿过人行天桥,
这家店说不上多好吃,大老远来一趟连个停车位都没有,到底是谁给周宛初介绍的,心中正想着,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芙?”
她转过头去寻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高挑女人牵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从街边拐角向她走过来。
程芙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目光怔怔地落在女人脸上好一会儿,又去瞧牵着她手的小女孩,
直到女人走到她面前,她才张了张嘴,从咽喉里磨出了几个的音节:
“...妈,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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