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自强。
坐在车里,程安翻动着文件打量着印在上方的这三个字,他挑了挑眉毛,脸上满是赤//裸裸轻蔑,
就像他刚才和程芙所说的那样,在他眼里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几乎是在周宛初将这件事情的原委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做生意他虽然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书里看多了,说到底也就那一个样,
讲究的就是一个信息差,更有俗话说,人脉广了好办事。
小道路边摊贩的批发进价,大到上亿数额的交易,只要你掌握了别人没有的信息资源,你就能赚到比别人更多的钱。
信息资源挖掘是作为一个生意人的必修课,当翻开这些文件,程安几乎顷刻之间就在心里策划预估需要做些什么了,
周宛初给的资料很详细,一条条清晰明了地罗列着艾自强做过的项目,几乎把他的人生履历全部包揽在内,
他只粗略地看了几页心中就已经有了定数,
这个人已经年近五十,混得一般,他耐着心思翻了两页也找不着他五十年以来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这样年纪大、没做出过什么突出贡献,找不到任何剩余价值的员工,如果自己是老板,程安眯了眯眼,这样的废物就是他要第一批裁掉的,
艾自强在公司里的职位并不高,说是个中层都勉勉强强,只不过侥幸在了个好部门,才得以被他们盯上,
对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砸钱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就算现在不认识,只要自己拿着钱、拿着礼上门客客气气的说上一通,也就成了朋友。
更何况这钱也不是说让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纯粹一个朋友交情罢了,
这么多钱换几条消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有人能拒绝吗?
这个屡试不爽的道理是赵清手把手教他的,上门给个“定金“,以后有了合作再互通有无,
只要艾自强愿意透风,那自己给他的东西就只多不少。
程安从公文包里将刚才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厚厚一叠钱,塞进了捏着信封里,
这种事儿都能称作是较量么?
他心里不屑着,脸上的不快又重了几分,他从心底里是瞧不上周宛初的,
越是人人说她厉害,他心里就越反叛地瞧不上
老程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竟然把他安排在总监手下干活,美其名曰“学习”。
凭什么?
学什么?
程芙一个草包废物都能当上个总经理,自己却要做一个小小的科员?
心中的不满与恼愤交杂着,叫他手上不自觉一使劲,攥皱了信封的边缘,他清楚,这是他到公司要打的第一场仗,如果要让父亲对自己的能力重新进行评估,那就必须要赢。
上门送礼这件事虽然他自认是万无一失,但始终是要听赵清的意见,想着,他翻出手机拨通出电话。
*
[16:35]
程芙一手支着脸看着自己巨大的老板桌上铺满的资料。
距离领到这些东西已经过去了7个小时。
这7个小时里她隔三差五就会去瞧一瞧程安有没有带着他的消息凯旋而归。
虽然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她心中的焦虑也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毕竟这是一场注定要输掉的斗争,知道结果了还要去斗或许是没有意义的,
可偏偏就是在办公室门口程安所说的那些话,那些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周宛初的一字一句,激得她偏想要和他争上一争。
虽然别的不怎么样,要说“交朋友”这种事,程芙倒是在行的。
像自己和连翘、胖柳儿这样没什么大能耐的中不溜富二代,凑一块玩的时候就能玩明白很多这种人情原则,
当想要认识什么人的时候,是绝不能贸然上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请人带路”,
让认识的朋友凑个局,酒桌上要怎么认识,那就是各显能耐了。
她人托人地打听了一圈,消息听到了不少,也找到了能组局的人,
但这个艾自强却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就算能见上一回面,自己又有什么能让他必须合作的理由呢?
正皱眉想着,就听见传来两三声敲门的响动,程芙把桌上的资料粗略的归拢着收了一收,才冲着门外喊的一声请进。
门锁扭转,看清走进来的人是周宛初,她心中一紧,不禁开口问道:“程安回来了?”
“不会这么快回来的,不用着急,”像是听见什么乐子似的,周宛初笑了笑,她走到桌前,顺手把剩下的几张资料纸也一并叠好,把食盒摆在了桌上空出的位置:
“我听秘书说你没吃午饭,给你点的。”
饭菜摆到了面前,闻着那些香味程芙才终于感觉到了饿,
“怎么不着急,我都焦头烂额快急死了,你不知道,他可是跟我说下午就能办完这事儿,要是真办完了,你这总监也得让他坐了,”她揭开饭盒拿着湿巾擦了把手,坐在椅子上开始动筷子,嘴上还嘟嘟囔囔地说道:
“你跟他赌点儿什么不好,偏拿这个赌,他要是做完了怎么办,真给他使唤阿?疯了吧你。”
“这不是为了让我们小程总有点紧迫感么,我不这么说,你做到一半就得自暴自弃了,”周宛初看着桌上那些程芙整理出来的东西:
“说说吧,关于这个艾自强你有什么想法。”
“我托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了点儿东西,总的来说,就是老实、正派、古板还很谨慎,年纪也不小,五十了,虽然事业上没什么成就,但稳稳当当也从来没出过事,这样的人,给他送钱他肯定是不会收的,”程芙夹了块排骨,又说道:
“就算是搭上关系,请他出来吃这一顿饭,我想他也懒得跟咱们这群后生晚辈做朋友,是块硬骨头。”
“那你想怎么嚼碎呢?”
“不知道,”程芙盯着那叠资料,狠狠咬了一口排骨肉,软骨在她嘴里嘎吱作响:
“但是我听说他喜欢字画,还让他儿子一直练这些东西,送上各种兴趣班,我寻思是不是要给他送点什么名家字画之类的,但估摸着,这个人这么谨慎,收不收的事儿还难说,要是让他拒绝一回,那应该就再难有下次了,我想不到能有什么他拒绝不了的理由。”
看着她脸上的郁闷表情,周宛初不禁觉得好笑,她伸手摸了摸程芙的脑袋,赞许地开口说道:
“你比我预想的要聪明多了。”
“这叫什么聪明,什么事儿都还没解决呢。”
“认真做事就已经是进步了,况且思路是对的,只不过没人领着你,方向错了而已。”
听着这话,程芙夹菜的手顿了顿,她看向周宛初带着笑意的精致脸庞,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女人这么会哄人呢?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落进耳朵里,叫她心里那些焦躁不安霎时间都被平息了。
无论在自己看来有多么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放到周宛初那儿,好像永远都能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想着,她开口问道:“那什么方向才是对的,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做?”
“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就不会没有欲望,重要的是看清楚他要什么。艾自强虽然是个普通人,但用钱是砸不开他的嘴的,虽然平庸但他有骨气,用钱对他来说是种侮辱,如果把事情瞧得简单了,那就注定办不了,“她指尖轻轻点在艾自强的照片上,划了个圈:
“下了班和我去一趟他们家。”
“去他家?你们认识?而且,”程芙急急忙忙地擦了擦嘴,把资料规整起来:
“这项目不是明年年中才开始吗,现在就去跟艾自强接触会不会太早了?”
“算不上熟,饭局上说过两句话,”看着面前好奇凑近的程芙,她开口继续道:
“这种事只有在不求人的时候事情才好办,没有利益交集的时候都是小事,要是等有事相求了才去,对方只会考虑自己的长远利益,不会看着你手里的那点东西。而且,世界上最难还清的就是人情,像艾自强这样老实本分的人,欠这一个情就足够让他给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
坐上车时,程芙心中还是一片茫然,
就像周宛初说的,她和艾自强只在饭局上说过一两句话,充其量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而艾自强这样的人,就算她们带着厚礼上门,对方也绝不会答应帮她们什么忙的,
在这种情况下,周宛初能用什么方法让他欠下这个人情?
入了冬天色暗得很快,七点出头,这辆大众朗逸沿着夜色一路开到了一家书墨馆,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就见周宛初从店里抱了一摞东西走了过来,程芙便急急忙忙地开门迎上去帮她提,
等坐进了车里,只听边上的周宛初说道:“把小票从袋子里拿出来扔了。”
她翻开袋子才瞧见里面齐齐整整地码放着的是两刀宣纸,上面干干净净的一个字也没写,
程芙长这么大,见过老程给人送字的、送画的,这送宣纸的还是头回见,
还有这种稀奇事儿的,
茫然着,她又去翻袋子里的小票,只见那张小小的方纸上写着
[1979玉版特种净皮六尺单------50000.00]
就这么两捆纸能值五万块钱??
而且以艾自强的为人,能收这些东西么?
周宛初车开得很快,路上的积水随着车轮不断向后飞溅,不一会儿就到了一片老小区,艾自强住的地方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
一栋栋密密麻麻的楼房排列在一起,挤压着每一段空间,泥白的外墙在料峭寒风更显出一种年代感。
程芙提着那袋纸,跟在她的身后顺着楼梯上到了六楼,到了地儿,看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程芙先抬手敲了敲,
只听里头遥遥地传来一个女声。
“哪位?”
身边的周宛初应道:“嫂子,我是小周,周宛初,上回吃饭的时候咱们见过一回。”
听她应了声,里面的门才打开了,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打量着程芙手里那袋子瞧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半分也没有让她们进门的意思,只试探地开口问道:
“怎么今天忽然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是这样,”周宛初笑着从程芙手里拿过袋子,打开了让她瞧:
“得了几张好纸,想到上回咱们吃饭的时候艾叔提了一嘴书法的事儿,我也用不上,给艾叔还有小艾那也是正好,就干脆顺路送过来了。”
见着袋子里确实除了纸再没别的东西了,那妇女才退后一步把她们请进了屋子,
“实在不好意思,刚从也不是不想让你进门,只是下午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来,还硬要塞钱塞红包,我哪见过这阵仗,还是老艾回来把他骂走了,”把人请进了屋,她从托盘拿出两个玻璃杯子一边倒着水,一边说道:
“你们先等会儿,我去把老艾叫出来。”
听着这位嫂子说的话,程芙心中当即就知道他所说的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程安。
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些什么,就只见从房内走,出来一个身形略微佝偻的中年男人,两鬓有些花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瞧着颇具那么一点书卷气。
想必这位就是让她头痛了一个下午的艾自强。
只见他迈步走过来,和周宛初寒暄了两句,打开那袋子一看,脸上的笑也怔住了,开口说道:
“周总,您的纸价格不菲,不是白白送我的吧?这情,我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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