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秀宫。
如兰自太医署回来, 将煎好的药递到淑妃面前,“娘娘,药煎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淑妃掩唇低咳了两声, 接过汤药忍着苦涩一饮而尽, 旋即问道:“我今日没送汤过去, 御书房那儿可有动静?”
如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淑妃不解地蹙了蹙眉, 按理她送了一阵子汤, 忽而不送了,陛下应当会在意才对, 至少也该差人来问一声啊。
在苏家时,这法子她母亲是屡试不爽, 以此牢牢抓住了她父亲的心, 怎会毫无动静呢!
她烦躁不已,头又因着了风寒疼得厉害,不由得没好气地看向如兰道:“是不是你们当差不用心,错漏了消息!”
“绝对没有,娘娘,是御书房那厢真的没有派人来问。”
如兰忙惊慌失措地跪下来,她怯怯地瞥了眼淑妃, 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久,才道:“娘娘,奴婢方才去太医署, 听见了一件事儿,不知该不该与娘娘讲……”
“什么该不该的,快说!”淑妃不耐烦道。
“奴婢……奴婢……”如兰期期艾艾道,“奴婢方才无意间听见,那在御书房伺候狸奴的柳太医不知为何开了个调经理气的方子……”
正揉着脑袋的淑妃闻言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眸看来,“真的?”
“是真的!”如兰愁容满面道,“娘娘先前不是同奴才说,在御书房听见了女子的声音吗?奴婢怀疑……怀疑……”
怀疑陛下真的在御书房里藏了个女人。
淑妃蓦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法子不生效,原来是早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贱人勾走了陛下!
如兰觑了眼淑妃的反应,眸子一转,抽了抽鼻子道:“娘娘,如今该怎么办才好,陛下将人藏起来,定是十分宠爱,若是如此,娘娘先前的用心不都白费了!”
淑妃闻言眸色微张,神情愈发慌乱起来,她甚至站起身,有些不安地来回踱步。
该怎么办,她也不晓得了!
“这陛下藏藏掖掖的,难不成是那女子见不得人还是怎的,要是能将那人揪出来便好了……”
将人揪出来……
如兰的话让淑妃脑中灵光一现,她骤然停下步子,忽而直视着如兰道:“走,去慈宁宫。”
自珍秀宫到慈宁宫的路途并不算远,淑妃打理了一番衣着,便提步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临到慈宁宫殿门口,差宫人进去禀报了一声,很快便被通传入内。
淑妃并不是头一回来这儿,她也不是什么傻子,往后要在宫中立足,自然是免不得要讨好太皇太后的,因而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定不会漏。
由宫人领着入殿后,淑妃便见太皇太后正端坐在上首,捏着菩提手串,默默诵经。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淑妃恭敬地福身道。
“淑妃今日怎的这么勤快,这才过午时,便又来了。”太皇太后睁开眼,懒懒地看向她,见淑妃满脸愁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太皇太后……”淑妃声儿里带着哽咽,“臣妾有件事儿,一直不敢跟您讲,可听闻今早陛下将皇后册宝给了只狸奴,实在是不得不说了。”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太皇太后放下手串,端起云嬷嬷送来的茶水,轻啜了一口,她在皇宫待的时间也不短,猜想这淑妃要说的事大抵也不过是后宫争斗。
淑妃嗫嚅了半晌,才道:“想必太皇太后定也听说过狸奴成精的传闻,臣妾先前还不信,可,可这事儿似乎是真的……”
太皇太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色霎时便沉冷下来,“荒唐,外头乱传也就罢了,你怎也能信这样的传闻。”
“太皇太后,真的不是臣妾迷信。”淑妃惶恐地跪下来,“前一阵晚上,臣妾给陛下去送汤,亲耳听见御书房里传出女子的声儿,且听那声儿娇媚,似乎是在,是在……”
她这话虽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几乎都听明白了,云嬷嬷小心翼翼看了看身侧,便见太皇太后面色铁青。
这狸奴成精固然不可信,可金屋藏娇却不一定。
高祖皇帝将皇后囚禁于露华宫的事当年人尽皆知,谁知这样的事会不会再发生呢。
见太皇太后沉默不言,淑妃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什么,便听太皇太后凉声道:“下去吧,哀家知道了!”
淑妃跪在原地不动,她来慈宁宫可不是为了仅仅将此事说于太后听的。
她还想再努力一番,就听云嬷嬷道:“淑妃娘娘且先回去吧,太皇太后若能主持此事,定然是会尽力的。”
淑妃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无奈地道了声“是”,缓缓退下。
待淑妃走后,云嬷嬷才走到太皇太后身侧,重新斟满茶水,低声问:“太皇太后,您觉得淑妃娘娘说的事可是真的?”
太皇太后支着脑袋,神色凝重,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哀家回宫的第一日,在陛下脖子上看到的抓痕。”
她蹙起眉头,顿了顿道:“哀家总觉得那不是叫狸奴抓的,更像是女子意乱情迷时留下的指痕……”
云嬷嬷闻言惊了惊,“所以您是觉得淑妃并未撒谎,陛下真的在御书房藏了个女子!”
“哀家看那淑妃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不过人只怕不是藏在御书房!那地方人来人往哪里好藏人的!”太皇太后垂眸若有所思,“兴许藏在旁的地方……”
“旁的地方?”云嬷嬷疑惑不已,“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要藏一个人只怕是不容易啊。”
“倒也不是真的无地可藏。”太皇太后摩挲着菩提手串,忽而嘲讽地笑了笑,“可若真是如此,他可算是彻底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云嬷嬷看着太皇太后的表情,知晓她是想起了那桩荒唐的往事。
季承嗣当年为了昭阳公主,不惜弑君继位,甚至于自刎殉情的事,太皇太后始终深恶痛疾。
如今眼看着这位陛下又要为了个女人重蹈覆辙,她自然痛心又痛恨。
然云嬷嬷仍有些顾虑,问道:“太皇太后,此事是否要去御书房,亲自问过陛下为好?万一是个误会……”
“他能同你说什么实话!”太皇太后低哼了一声,思忖片刻,抬首对云嬷嬷道,“挑几个人,今晚去竹林捉鬼!”
*
辰时,露华宫。
不知是不是服了药的缘故,燕沅的身子感觉好了许多,她起身后用了小半碗饭,倚在小榻上看了几页闲书,方才由夏儿伺候着睡下。
燕沅胆小怕黑,云蕊便在内殿为她留了一盏小灯,堪堪能照亮小半个内殿。
白日躺了太久,燕沅此时并没有丝毫睡意,只闭目小憩着。
躺了约小半个时辰后,燕沅只觉衾被倏然被人掀开,一双大掌旋即缠上她的腰肢将她揽在了怀里。
燕沅不回头就知道是谁,她对他身上的气息实在太熟悉了。
她今日没力气与他演装睡,索性转过身面向他,低低唤了声“陛下”。
季渊没有说话,只静静凝视着她。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面上大致的轮廓,燕沅昂着头,看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睛,总觉得今日季渊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季渊沉默了许久,才将略有些粗粝的大掌落在了燕沅的脸上,问道:“还记得朕先前同你说过,有人想用重要的东西同朕换吗?”
燕沅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陛下是决定换了吗?”
季渊薄唇紧抿,少顷,才一字一句道:“不,朕改主意不想换了。朕突然觉得,朕手上的东西似乎更好。”
就算不是他的,也不想还回去。
燕沅以为季渊与她说的是政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却听外头倏然喧嚣起来。
嘈杂的人声儿和说话声混在一块儿,多少显得有些吓人。
殿门紧接着被拍响,外头响起云蕊的声儿,“贵人,贵人,快起来,有人闯进来了!”
燕沅震惊地看向季渊,却见他丝毫不慌,就像在意料之中一样,反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安慰般摸了摸她的脑袋。
燕沅揪着他的衣襟,反有些不安地问道:“陛下,外头怎么了?”
“别怕,不会有事……”季渊低沉的声儿在她耳畔响起。
他沉默片刻,忽又放开了她,问道:“朕以后不再关着你了,高兴吗?”
不再关着她?
是要将她放出露华宫了吗?
见燕沅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季渊眯起双眸,低低笑了一下。
“不过对你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样她便更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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