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孟德豫这话, 燕辙远懵在原地,久久都反应不过来。

    “封妃?孟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陛下喜欢燕贵人……哦不,燕妃娘娘, 这才封她为妃。”孟德豫笑容满面道。

    燕辙远却是笑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 才问:“孟公公,我家沅……我家溪儿到底是如何寻到的?”

    “此事啊便说来话长了。”孟德豫眼也不眨道, “原来那燕贵人并非在山中遇到了野兽, 而是和她身边的小婢女在山中闲走时不意从山上摔了下去, 后来在山谷中被过路人发现,当时摔得不轻, 不便于行,故而休养了好一阵儿才回的宫。”

    他一口气编出了这一大段, 可谓是漏洞百出, 但燕辙远却没听出来,因他的心思此时全然不在这儿。

    孟德豫也不管,自顾自继续道:“燕贵人其实半个多月前便已回宫,当时入宫见了陛下,不知怎的,就让陛下瞧上了,陛下原本想着让燕贵人身子彻底养好了再给您一个惊喜的, 没想到昨日被太皇太后给撞见了,陛下便不得不提前让咱家告诉大人这大喜事。”

    他说罢, 抬眸看去,便见燕辙远怔愣在那儿,不知在想着什么。

    “燕大人, 燕大人……”

    孟德豫连连唤了几声,燕辙远方才回过身,扯开嘴角呵呵笑了两下,“孟总管说到哪儿……您看本官,都高兴过头了!”

    “无妨,都是人之常情。”

    孟德豫冲身后的小黄门一示意,便立刻有几箱东西被抬了上来。

    “燕妃娘娘甚得陛下的心,如今她升了妃位,这些是陛下赏给您的。”

    燕辙远闻言,面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是喜,但还是恭敬道:“微臣谢陛下赏赐。”

    孟德豫点了点头,“既然陛下交代的事儿都完成了,咱家就先回去了。”

    “那本官送孟总管出去。”

    燕辙远说罢,就听孟德豫立马拒绝道:“不必了,燕大人若有空,可进宫去看看燕妃娘娘,娘娘若是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是,本官知道了……”

    孟德豫走后,燕辙远一人呆坐在花厅内,没一会儿,便见沈氏带着几个婢女进来,瞥见地上的东西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爷。”她上前道,“听说陛下身边的孟总管来过了,您是不是升官了!”

    “升什么官!”燕辙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看,你家老爷我是要被罢官了!”

    “这是怎么了!”沈氏疑惑道,她打开其中一个木箱,乍一看见里头的东西,不由得双眸发亮,“看这些送来的东西,不该是好事吗?”

    燕辙远长叹了一声,沉默片刻,才道:“沅儿回来了,她没死!”

    沈氏正摸着一串玛瑙璎珞的手顿了顿,难以置信地看向燕辙远,“您说什么?谁,谁回来了?”

    “沅儿没有死。”燕辙远提声道,“不但没有死,如今她还被封了妃,成了陛下的宠妃!”

    沈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摇着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明明不是在山间遇了野兽嘛,怎还能活着回来。

    她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倏然站起来,抓住燕辙远的衣襟颤声道:“老爷,您说如今她成了宠妃,会不会借此报复我,报复我当初让她代替溪儿送进宫的事儿?”

    “你如今知道怕了!”燕辙远一把甩开她,冷哼一声,“趁着还来得及,早些去她面前认错,沅儿生性善良,指不定会原谅你。”

    “好,好,我去认错,去认错。”沈氏连连点头,想了想,又担忧问道,“那溪儿呢,老爷,还要将溪儿送回渭陵吗?”

    “不必了。”燕辙远不耐烦道,“送来送去,只怕更加惹人怀疑,如今沅儿在宫中定然过得好,当初代替溪儿的事想必她也不想暴露,应当无碍……”

    燕辙远虽这般说着,但还是用手紧紧抓着扶手,内心混乱不堪,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虽然他很担心桃僵李代的事暴露,但从另一个方面想,燕沅成为陛下宠妃,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坏事,指不定他还能靠此一步登天。

    燕辙远暗暗转了转眸子,看来,他还是得尽快先去试探试探燕沅的反应才好。

    *

    辰时,露华宫。

    夏儿正坐在床榻边绣着帕子,听到隐隐的呼唤声,她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隔着床幔,便见燕沅睁着眼睛看着她,夏儿心下惊了惊,忙丢了手中的绣绷,疾步过去。

    “什么时辰了?”燕沅迷迷糊糊地问道。

    “主子,才辰时呢。”夏儿颤声答。

    “辰时……”

    燕沅反应了一会儿,倏然惊讶地看向夏儿,便见夏儿冲她点了点头道:“主子,您今日比往日早醒了一个多时辰……您有去御书房吗?”

    对啊……

    她好像今日并没有变成狸奴,就直接醒了过来。

    燕沅望着帐顶懵了许久,方才“噗嗤”

    一下笑出来,“没有,我今日没有附身在狸奴身上。”

    她转头欣喜地看着夏儿道:“夏儿,我好了!我的怪病好了!”

    夏儿双眸含泪,冲着燕沅直点头,“太好了,主子,太好了!”

    她喜极而泣,然少顷,却见燕沅的笑意渐渐消散了,“若我好了,那它呢……”

    “它?”夏儿纳罕道,“哪个它呀!”

    两人说话之际,就听一阵脚步声,云蕊快步进了内殿,看见苏醒的燕沅,同样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上前道:“娘娘,您醒了,太好了,奴婢正想来与夏儿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呢。”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几分无措,燕沅问道。

    “宫中的几位娘娘听闻您封了妃,特意前来拜见,这厢正在外头候着呢。”

    封妃?

    燕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已经被季渊封为什么燕妃了。

    虽说如今不必再像先前那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可人还是住在这露华宫中,似乎并没什么不一样。

    燕沅挪了挪身子,却觉沉得厉害,可想着那些人头一日来,似乎也不好下逐客令,只得道:“云蕊,你先领她们去侧殿喝口茶,小坐一会儿,待我起身梳洗完了,自会过去。”

    “是,娘娘。”云蕊应声去办。

    夏儿见燕沅一脸疲惫,担忧道:“主子,要不还是算了吧,让她们改日再来。”

    “没事儿,我歇一会儿便能起来。”燕沅笑了笑道,“今日不见,来日总是要见的,不如今日一次都打发走。”

    又躺了一炷香的工夫,燕沅才让夏儿伺候着起身梳洗。她面色白得厉害,夏儿想给她上胭脂,却被燕沅给拦了。

    最后还是素着一张脸去见了那些嫔妃。

    侧殿内,几个嫔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过话后,此时安静得厉害,虽都不言只默默饮茶,可却是个个心怀鬼胎。

    她们虽都是被迫进宫的,但不一定就没怀着野心,从前见陛下不爱女色,甚至每回召寝都要见血,纵然有心思也都藏了不敢露。

    可听说昨日太皇太后去露华宫捉鬼,却捉出个陛下藏着的女人来,不由得都心怀好奇,想看看能让清心寡欲的陛下金屋藏娇的究竟是什么个角色。

    她们时不时看向殿门口望眼欲穿,然等了一炷香的工夫都等不到人来,心生怨言之际,才见一女子被婢女扶着缓缓走来。

    几个妃嫔顿时都擦亮了眼,待看清燕沅的模样时,不由得都长吸一口气,顿时神色四异。

    惊艳的有,诧异的有,妒忌的也有……

    燕沅视若未见,由夏儿扶着在上首坐下,轻笑道:“妹妹身子不适,这才来迟了,还请众位姐姐见谅。”

    “燕妃娘娘说笑了。”坐在右侧的林婕妤立马道,“反倒是我们对不起娘娘,娘娘生病还前来叨扰。”

    “是啊,是啊。”角落里的成贵人看着燕沅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娘娘可是着了风寒,怎脸色这般差,臣妾刚巧那儿有一株上好的灵芝,娘娘若是需要,一会儿臣妾便给您送来……”

    她话音方落,就听耳畔一声低笑,转头一瞧,便见她身侧的华嫔捂嘴道:“成妹妹怕是担忧过了,如今燕妃娘娘深受陛下宠爱,要什么没有,你那株灵芝摆在娘娘面前,怕是寒碜了些,娘娘您说是不是……”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燕沅头疼,她着实没想到,这些世家贵族出来的女子还能同市井的婆子们一样聒噪成这般。

    听到华嫔的问话,她只敷衍地笑了笑,她可不是真的要什么有什么,在宫中的吃住确实比在宫外好,可她到底没有自由。

    见她沉默不言,华嫔原先的话题也接不下去了,只得尴尬地另寻话讲。

    燕沅时不时应个声儿,听了许久,都有些听乏了,底下这群人分明都看出她面色不好,还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也不知存了什么心。燕沅正欲随意找个借口将她们都打发了,便听门外突然响起尖细的声儿:“淑妃娘娘到。”

    那声儿方落,清脆的笑声随即而来,燕沅眼见淑妃被如兰搀扶着进了殿,在殿内环顾了一圈,含笑道:“众位妹妹来得可真早啊!”

    几个嫔妃闻言面色一白,忙起身施礼。

    燕沅也被夏儿扶起来,走上前道了声“淑妃姐姐”。

    两人都是妃位,不相上下,燕沅并没有向她施礼的意思,淑妃却是殷勤得上前,虚虚扶了扶她的手道:“妹妹不必多礼。”

    燕沅心下觉得莫名其妙,却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

    她转身欲坐回去,却见淑妃快她一步,已然在她原先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还盈盈地笑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道:“燕妃妹妹还站着作甚,赶紧坐呀!你身子不好,莫要累着了。”

    她将视线落在左侧的空位上,俨然一副主子的姿态。

    云蕊蹙了蹙眉,正欲开口说什么,燕沅却伸手拦了她,悄悄摇了摇头,旋即淡然地在那位置上坐下。

    为此事计较,并不值当。

    她纵然坐了主位,也成不了这露华宫的主子啊!

    淑妃暗暗打量些眼前状似忍气吞声的燕沅,心下颇有些不屑。

    除了模样生得好看,性子怯懦无用,当真是一无是处,苏府不是没有过相貌极好的姨娘,但没手段,最后还不是斗不过她娘。

    她在殿内环视了一圈,忽而鼻尖轻嗅,看向燕沅道:“妹妹这殿中的可是云烟茶,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是。”燕沅随意点了点头,“是陛下派孟总管送来的。”

    淑妃闻言笑意一僵,她往御书房送了那么多日的汤,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而眼前这人明明什么都没做,轻轻松松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当真是不公平。

    燕沅看向淑妃手边的桌案,才反应过来,转头对夏儿道:“去给淑妃娘娘上茶。”

    “是。”

    “诶,等等。”

    夏儿还未转过身就被淑妃叫住,淑妃转而笑意盈盈地看向燕沅道:“听说妹妹出身渭陵,久闻渭陵茶道盛行,妹妹定然也学过,今日有机会,妹妹不如当众演示一番,也好让姐姐品尝品尝妹妹泡的茶。”

    茶道在渭陵确实盛行,可学过茶道的是燕溪而不是燕沅。

    何况燕沅再傻也听得出,淑妃就是想用这法子在众人面前贬低自己。

    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

    她微微敛起笑意,朱唇微张,正欲说什么,便听那熟悉低沉的声儿赫然从殿外传来。

    “淑妃好大的架子呀,就是不知这茶你能不能喝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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