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声儿, 殿中众人俱是一惊,慌忙起身施礼,“参见陛下。”

    淑妃亦是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她低着头, 没敢看季渊的脸, 可想而知, 他此时的面色会有多难看。

    少顷,她便见一双湛蓝的龙纹绣靴停在了她眼前,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儿旋即响起, “淑妃今日着实是空闲, 还有兴致来露华宫。”

    “臣妾……臣妾……”淑妃稍稍抬起头,支支吾吾道, “臣妾是怕燕妃妹妹一人在此无趣,这才过来看看她的。”

    “哦?”季渊勾唇笑了笑, 挑了挑眉, “是来看她,还是来磋磨她的!”

    季渊直截了当的一句令淑妃心猛地一颤,忙否认道:“陛下误会了……”

    她急切地转头看向燕沅,“您问问燕妃妹妹便知,是不是燕妃妹妹,本宫今日就是来看你的。”

    淑妃期待地看着燕沅,却见燕沅只抿唇笑了笑, 垂下眼,并未回答她的话。

    见此情形, 淑妃心下一咯噔,一抬眸就见季渊面色沉沉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淑妃既这么喜欢看人泡茶, 不如自己好生回珍秀宫学学,这一个月就闭门思过,静心养性吧!”

    “陛下!”淑妃惊了惊,她今日不过是来此给这位新晋的燕妃一些下马威,让她知道同为妃,究竟谁才是那个做主的,不曾想竟反倒让自己落得个禁足的下场。

    她还想再争辩什么,可触及瞧见季渊冰冷的眼神,不由得脊背发寒,少顷,还是垂下了头,低低道了声“是,臣妾告退”。

    淑妃冲季渊施了个礼,方才由如兰扶着狼狈地离开了露华宫。

    她这厢一走,留在殿中的几个嫔妃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们无措之时,就听一道威仪的声传来,“还站着做什么,怎么,你们也想请燕妃亲自给你们泡茶!”

    “臣妾不敢。”

    几位嫔妃慌忙福身告退,急匆匆离开了露华宫。

    燕沅看着她们略显仓皇的背影,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

    下一刻,只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抬眸看去,便见季渊凝视着她,剑眉微蹙,似乎有些许不悦。

    “陛下……”

    她低低唤了一声,就见面前的男人忽而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燕沅猝不及防,吓得忙搂紧了季渊的脖颈。

    季渊抱着她阔步穿过长廊,入了正殿,在小榻上坐下,垂首望了燕沅一眼,不由得剑眉微蹙。

    她本就生得瘦小,此时窝在季渊怀中,就跟只猫儿一样,根本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燕沅坐在季渊的膝上,看着他微沉的脸色,颇不明所以,她思忖片刻,将揽在他脖颈上的手紧了紧,柔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季渊沉默着看了她半晌,方才抬起那只粗粝的大掌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蹙眉问道:“面色怎这般差,是柳拓开的药没有效果?”

    “倒也不是全无效果……”燕沅缓缓道,“臣妾倒觉得比先前好了一些。”

    看着燕沅那双略有些闪烁的眸子,季渊便知她在说谎维护柳拓,他虽看出来了,却并未拆穿她。

    “既是不舒服,方才为何还要让她们进来,命人赶走不就好了!”

    “臣妾才被册封了一日,怎好随便赶人的。”燕沅无奈道,“臣妾想着,让她们来一回,觉得无趣,大抵往后也不会来了。”

    她面露天真,一双潋滟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季渊,反是让季渊心下生出几分不舒服来,声音顿时沉了沉,“所以淑妃欺负你,你便任由她欺负?”

    燕沅抿了抿唇。

    她也不是任由淑妃欺负,只觉得这些妃嫔来这露华宫个个就跟斗鸡似的,情绪高昂,也不知为了什么,看起来实在是蠢极了,她可不想参与。

    可她到底不能对季渊这么说,只嗫嚅道:“淑妃到底比臣妾年长一些,臣妾不好顶撞她。”

    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季渊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不懂恃宠而骄吗?”

    恃宠而骄?

    燕沅瞬间愣了一下,恃谁的宠?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季渊,便见季渊的眸光愈发黑沉起来,她意识到不妙,忙转而道:“陛下此时该是在御书房才对,怎突然来了?”

    季渊闻言微微撇开眼,风轻云淡道:“今日政事不多,在御花园闲逛时,觉得无聊,便走了进来。”

    政事不多……

    燕沅不由得想起御书房那桌案上堆叠如山,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奏章。

    正疑惑间,只觉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今日醒来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燕沅反应了一瞬,立刻欢喜道:“对了,陛下,臣妾忘了告诉陛下,今日臣妾没有附身在狸奴身上便醒了过来。”

    看着她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季渊也忍不住勾了勾唇,淡淡道:“朕知道。”

    然燕沅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就用那双纤细的柔荑揪住了他的衣襟,急切道:“陛下,那狸奴呢,睡在御书房里那只狸奴如何了?它有醒过来吗?”

    她紧张地看着季渊,却见他摇了摇头道:“没有,还在榻上睡着呢。”

    燕沅闻言,不由得眸光一暗。

    她总觉得她附身的事连累了那只狸奴,原以为她不再附身后,它便会醒,没想到它却依旧昏迷着,一想到是自己的缘故,燕沅不免觉得愧疚自责。

    季渊见她神色黯淡,默了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会儿,朕命人将它带到你这儿来,再唤柳拓来给它看看,可好?”

    燕沅强笑着点了点头,她略有些疲累地靠在季渊胸口,阖眼小憩。

    孟德豫进来时,便见他家陛下正温柔地抱着燕妃,他忙低下头,隔着珠帘停在了外殿,轻轻唤了声“陛下。”

    “何事?”季渊的声儿显得颇有些不满。

    “陛下,诚王殿下已抵达了京城,这厢正在御书房外等着见您呢。”孟德豫禀道。

    来得倒挺快!

    季渊眸色沉了沉,“知道了。”

    他垂首看了眼怀中的燕沅,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正欲替她盖好衾被,就听她嘤咛一声,一双藕臂忽而抱住了他的腰,还用脑袋靠在上头不住地蹭。

    季渊稍愣了一下,唇边旋即露出不显的笑,他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放回去,替她掖好被角。

    燕沅昏昏沉沉间,只觉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唇上,她稍稍睁开眼,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撩开珠帘,往外走去。

    她实在累得厉害,张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复又睡了过去。

    *

    北域,祁云山脉。

    白茫茫的一片雪域寸草不生,却有一队人马艰难地在厚厚的积雪中前行。

    随着队伍一同前进的沈澄气喘吁吁地看了眼走在前头的云漠骞,不由得心生佩服。

    其实从北域去南境,不是没有平坦的路可走,可那路弯弯绕绕,需多耽误至少十五日的工夫,为了能更快到达南境,这位太子殿下毅然决然带着人翻越祁云山脉。

    可天有不测风云,祁云山忽而连下了三日的大雪,根本无法赶路。直等到第四日雪霁,他们才得以登上祁云山。

    然走了这么一阵,队伍中的人无一不是累得筋疲力竭,唯云漠骞还是面不改色,只教刺骨的冷风冻红了脸。

    “殿下,殿下。”终于有人忍不住道,“殿下,禀下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可否,可否休息片刻再次赶路?”

    云漠骞回头望了一眼,见他们个个疲惫不堪,只得道:“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吧。”

    “谢殿下。”

    几人当即跌坐在地,不住地喘息着。沈澄也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来些,见云漠骞一人坐在那儿,神色凝重,取出包袱里的水和干粮,走上前道:“殿下,可要用些食水?”

    云漠骞摇了摇头,“不必了,孤不饿。”

    沈澄轻叹了口气,在云漠骞身侧坐下来,劝道:“殿下,既是知道公主平安,便是最大的好事,您且放宽心,我们此回定能将公主殿下带回去。”

    云漠骞沉默不言,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虽那燕贵人的事还未确认,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就是他的卿儿。

    如今他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卿儿,而是别的事。

    若那南境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找的送是谁却故意装作不知,那只怕这一趟将人带回来会变得十分棘手。

    思至此,云漠骞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只希望别是他想的那样就好。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起身再次赶路,在彻底黑下来之前,终于抵达了山脚。

    方才踏上平地,来不及舒一口气,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没一会儿,便见雪原上出现一个骑马而来的身影。

    那人靠近后,看见云漠骞,登时下马跑过来行礼道:“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属下在这儿等您许久了。”

    “出什么事了?”云漠骞问道。

    “京城来了消息,说几日前,南境的太皇太后自本该无人居住的露华宫中寻到了一个南境皇帝藏着的女子,那女子便是先前的燕贵人,如今已被南境皇帝封为了燕妃。”

    云漠骞闻言怔了怔,眸色一亮,忍不住喃喃道:“果然,他果然藏了人!”

    沈澄也万分激动,“太好了,太好了,那应当就是公主,殿下,我们如今要怎么办?”

    他话音方落,那骑马而来的下属又禀道:“殿下,再过两日,便是南境太皇太后的寿辰,届时南部那些王爷都会赶到京城祝寿,京城的防卫定比平时更严,只怕不好下手。”

    云漠骞凝眉思索了一阵,忽而转头看向沈澄。

    “好生准备一份寿礼,正好,我们进京给那太皇太后祝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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